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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这一声吼,安阳慌张地跌落在李幺姑身边。
眼前晃过李幺姑晾在院坝里的被单,几乎是在同时,屋外喧嚣的雨声清晰地传进来。
安阳不由浑身一哆嗦,支身坐了起来。
堂屋门上又被拳头重重地捶击了几下,那个人还在大声叫着:
“李幺姑,李幺姑在家吗?下大雨了,院坝里晾晒的东西全打湿了!怪了,屋头像是没人哩。”
安阳转过脸去,李幺姑像没听见人家的呼叫似的,大睁着双眼,敛声屏息一动不动地躺着。
见安阳瞅她,她伸出一条胳膊,不由分说搂住了他,不悦地悄声道:
“不要去管它,等到穿上衣裳跑出去,被单全淋湿了。你听听,雨下得多大。”
屋外的雨下得“刷刷”的一片。
安阳同时想起了自己晾晒在院坝里的衣裳,不无忧心地问:
“湿透了,哪咋个办?”
“再漂洗一次就是啊。”李幺姑宽慰地说着,爱怜地把安阳往自己的身上搂。
“瞧你,惊出一身的汗。”
“你不也是。”
安阳承认,刚才和李幺姑黏在一起,全身像着了火,狂放得啥都听不见了,一点没发现外头下起了雨。
李幺姑抓过安阳的一只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去,说:
“你摸摸,安阳,我的脸好烫好烫。”
安阳能感觉她的脸烫得惊人。
李幺姑的手抚摩着安阳的脸,惊讶道:
“你的脸咋个是凉凉的?”
不待安阳说话,李幺姑把自己发烫的脸亲昵地挨近安阳,凑近他耳畔,迫切地说:
“安阳,我还想要。刚才没做成,我身上的火刚刚燃起,就让一瓢水泼熄了。”
说着,李幺姑把整个身子贴向安阳。
安阳也有同感,只是他的心怦怦跳,浑身蓄足了的劲在一刹那间消失了。
李幺姑抚摩着他,很快察觉了这一点。
“你是咋个了,一点劲都没有了。瞧你刚才,多强悍、多雄壮、多好啊。”
安阳充满歉意地赔笑说:
“我、我只是心慌。”
“慌个啥呀,这屋头,就是我们两个。门都闩紧了,没人进得来。”李幺姑有点不高兴,率直地道,“来,让我帮帮你。”
“可我觉得,那个人还在你家门口屋檐下站着。”安阳慌张地说,“他是哪个呀,我没听清嗓门。”
“还有哪个,昌惠家大伯,李克全,就爱管闲事。”
安阳眼前闪过寨子上一幢青砖的二层楼房,楼房里置了电视机,晚上常吸引着男女老少的寨邻乡亲们去看的。李克全那一张胡子拉碴阴沉的脸,也在安阳脑壳里一晃一晃的。
安阳定了定神,不由悄声问:
“他会听见这屋里的声音吗?”
“瞧你胆子小的,听不见,我闩紧了两道门呢。”
“可他就在门前……”
“他走了,敲完门就走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莫慌,安阳,我好想你,好想要你。来,安阳,亲幺弟,我们都钻在一个被窝里了,你还慌啥子?”
李幺姑说着就伸出双手,在安阳身上轻柔地抚摩起来,一边抚摩一边低低地唤:
“安阳,我的亲幺幺,你晓得吗,今天在堰塘边遇不到你,我也会去找你的。怪得很呢,自从你家妈去世以后,只要闲下来,我的眼前就会晃悠悠地出现你的脸。一来是寨子上青壮年汉子都出去打工了,留在寨子上的汉子就数得过来的那么几个,而你那样子年轻,每天进门、出门就一个人,没个女人疼,可怜;二来昌惠姑娘总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学问咋个好,见识如何多,说你会教她做题目,还会讲故事、烙北方人吃的饼子。哎,你是怎么了,我这样子对你说情话,摸你,你硬是没一点劲了呢?”
李幺姑坐起半边身子,凝视着安阳。
安阳慌得不敢回望她,只是低声说:
“刚才那一声吼,我背脊上就像被抽了一鞭。再想提起劲来,背脊上一片凉,就是不行了。”
李幺姑眼里掠过一阵明显的失望,嘴里却淡淡地说:
“那只是受了惊,没得关系,来日方长呢。”
安阳也搞不清自己的生理是怎么回事。他的脑壳里头浮上好友李克明清瘦的脸,这个结婚多年的伙伴,没生下个娃娃,碰上的不就是这样的情形吗?难道自己也遇上了这种倒霉事,这可咋个办?安阳心底深处升起一股沮丧。
他不安地抓起李幺姑的手,捂在嘴前嗅着、吻着,还把她的指尖,一只一只含进嘴里,深觉歉意地讷讷道:
“幺姑,我、我爱你。”
“瞎话,”李幺姑抽回自己的手,低低地厉声说,“你能娶我吗,我会嫁你吗?”
“呃……”安阳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我还是喜欢听。”
李幺姑放缓了语气,把安阳扯近自己怀抱,双手搂抱着说:
“说真的,不要说你,连我自己,都有些喜欢上你了。我真巴望我们俩快快活活做成这件事情,你天天晚上陪我睡在这张床上。我愿意你一辈子睡在我身旁。可不成啊,一会儿昌惠和昌华,赶场就要回来……”
安阳又是一阵紧张,忙问:
“下起了大雨,他们会提前回来吗?”
“不会。”
李幺姑更紧地抱着他,似在让他安心。
“还不知那一挑茶叶,在下雨之前卖脱了没得。若是还没卖脱,他们只会回来得比往常晚。”
“为啥子?”
“茶叶淋不得雨啊。非得等雨完全停了,他们才能回。可他们回得再晚,你也要离去。”
安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我怕撞见他们。”
“莫怕。”
李幺姑安慰般轻拍了他一下,又在被窝里伸过腿来,有力地盘住他身子。
“还有好一阵可以睡,说说话。”
“幺姑……”
“不要喊我幺姑。”
“为啥?”
“我是你小姑,就大你一辈。老辈子咋个能同小辈子睡在一起呢,听了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喊你啥?”
“喊姐。你二十七,我三十出头,比你大几岁。”
安阳想问大几岁,转念一想,又住了嘴。他想到李昌惠十六岁,李幺姑就是十八岁生下李昌惠,至小也有三十四岁了。她一定不愿说比他大这么多,安阳改口小声问:
“姐,你叫什么名字?”
“任玉巧。”
“那我就喊你玉巧,玉巧,多好的名字!”
“唷,连我自己都快把这名字忘了。要得,你就叫我玉巧好了。”
“玉巧。”
“哎。”
任玉巧撒娇一般把脑壳往安阳怀里一扎,一头原先盘得光滑溜净的乌发,都蓬散开了。
“安阳,你想,昌惠十六,昌华十四,昌华三岁那年,他们的爹李克进就在煤洞里被砸死了!我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娃娃,多少年了呀!”
“十一年了。”
“是啰,十一年,多么难得熬。”
安阳被她的语气所感染,支撑起身子,俯下脸去,在任玉巧的脸上,重重地吻了一下。似要以自己这一吻表达他的歉意,补偿回她。
任玉巧的两片嘴唇,生动地耸起来,迎候着他的亲吻,牢牢地吮着他。
安阳的手不安分地抚摩着她饱满的Rx房,由衷地感觉到阵阵快意和同女人相拥的甜蜜。他的眼睛瞅着任玉巧黑俏的脸,又望着她雪白一片的乳沟,嘴里不由咕哝着说:
“真怪,你的脸黑成炭,身上又白得像雪,反差咋会这么大?就好比两个人。”
任玉巧的手在安阳身上轻轻游动着,柔柔地抚摩着,遂而一把捏住他的两片嘴唇,突如其来地问:
“安阳,你同其他女子,抱紧了亲热过吗?”
“从来没得。”
安阳急忙摇头,他不知任玉巧为何这样问。
“那么,和其他啥子姑娘相好过吗?”
“也没得。”
“胡扯,我都听说过,原先缠溪白岩寨子上的姑娘周亚竹,和你一同进农中、去县城读高中的那个,和你好过。”
“那是谈过一阵恋爱。”
“是啊,谈恋爱时,你亲过她吗?”
“……呃……”
“说实话。”
她的手又揪一把他的脸颊。
“我都是生过娃娃的人了。”
“亲过。”
话一出口,安阳就感觉到任玉巧抚摩他的巴掌立刻僵硬地在他背脊上停住了。
他惶惑地补充了一句:
“就是在树林里,偷偷摸摸地亲一下就分开。”
他尽量讲得轻描淡写。
“你摸过她吗?”
“啥子?”
“摸过她身子吗?”
“摸过,只是隔着衣裳。”
“xx子呢?”任玉巧直率地追问。
“也是隔着摸的。”安阳回答的声气,越来越低弱,“她不肯,防备得特别严。”
“那么……”
任玉巧坐起身子,上半截身子全都裸露在安阳面前。
安阳忍不住又去轻轻摸着她鼓鼓的Rx房。
任玉巧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正色道:
“你碰过昌惠吗?”
“从来没、没碰过她一下。”
“你发誓。”
她的目光逼视着他。
“发誓没碰过她。”
“这才是我的好幺弟!”任玉巧喃喃地说,“安阳,跟你道实情,在家中,只要一听昌惠叽叽喳喳不停嘴地摆你的好,一脸喜欢地夸你,我的心头就发毛,晚上烦躁得睡不着……”
“为啥子?”
“我真怕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拐跑了。”
“你咋把我想得这么坏?”
“不是我把你想得坏啊,安阳,这种事情赶场天听得还少了吗?两个人悄悄地好上了,家中的父母不答应,不同意,小伙子就会裹上姑娘私奔,跑得远远的,东北啊、海南啊、新疆啊,远到天边的地方。你要生了这种心,我敢说昌惠会跟着你去的。那样的话,我就惨了。”
“我哪会做这种缺德事。”
“我怕啊,我愿让你尽快地尝到女人的滋味呀。”
任玉巧说着,转过半边宽大的身子,重重地朝着安阳压过来,仿佛赏他一般,用手托起自己的Rx房,往安阳脸上送过来。
“亲着它,你亲着它呀!”
安阳一口噙住了她的乳头,贪婪地轻轻地品咂着。
任玉巧的手插进安阳的头发,把他的头发胡乱地摩挲着,脸随之贴在他脑壳上说:
“也难为你了,这么壮实的一个汉子,连年连年没个女人伴。”
她的手又在他的身躯上探索着柔声问:
“你就不盼望一个女人?”
“盼。”
“盼不来咋个办?”
安阳抬起头来,他又想起了那些个漫长的孤寂冷清的夜晚,吁了口气说:
“有啥办法,熬呗。”
“瞧你,说起这话,眼泪都出来了。”
任玉巧伸手拭去安阳眼角的一滴泪,长叹一声道:
“我同你,是一样的呀。十多年里,我这身子,就没一个男人来挨过。”
“真的?”
“还会假,”玉巧坦诚地说,“不挨、不碰,不等于我不想啊。跟你说,这事情有点怪呢,前几年还熬得住。这些年,就是、就是……”
“就是啥子?”
“就是刚才敲门的李克全家买进了电视机,知道吗?”
“晓得的。”
“去看过吗?”
“我去得少。”
“有空可以去看的,节目好多的。跟你说,农闲时节,我也跟着昌华、昌惠去他家看的。有时候电视上一放那些男女相好的镜头,我的心就毛了,跳得特别凶,半天都缓不过来。不知是咋个回事情,回家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就会想啊,有时候想得简直要发疯。有一回赶场,昌华忽然不见了,人家指我去街上的录像厅里找,昌华倒不在里头。可我一进去,人家就要收钱。我说我不看录像,是找人,找自家娃娃。找人、找娃娃也要收钱。我心里说,钱都付了,就看一阵吧。哪晓得,正在放的那个录像,净是男女间脱光了躺在床上的那种事……”
“你看了?”
“看了呀,乌漆墨黑的,总要等人家放完一盘,我才能晓得昌华是不是在里头。这一看,坏了呀,脸红得直发烫直发烧,心头跳得那个凶啊,就如同喝醉了酒,脸上热潮潮的。退不下去不算,晚间躺在床上,看到的东西尽在眼前晃啊。安阳,你想一想,我是个女人呀,刚才,听到我低低地嚎了吗?”
安阳想起了她刚才踢蹬的双腿,紧紧地抱着自己,左右晃着脑壳,连声忘情呻唤的模样,点了点头说:
“听见了。”
“和你,真是十多年里的头一回啊,你没见我出了一身的汗,把新换的垫单都打湿了?”
安阳不由伸手过去,捋了捋她被汗黏在额头上的乌发,带了点歉疚说:
“我见了。”
“这之前,我只有拼命地干活路,忙了田头的忙屋头,忙了屋头的又想着上坡去找点什么可以换钱。男人喊累吃不消的活,我也去干。”
任玉巧大睁着一双眼睛,泪花在眼眶里转动着说:
“凉水井的老乡都认定了我是要多赚钱,拉扯大两个娃娃。这也是实情,可他们哪里想得到,我就是要累着自己,干得筋疲力尽,黑了一躺下,就能睡着。哦,睡不着的那些夜晚,真难得熬啊!原先猫猫冲寨子上,流传着一首寡妇歌,你听说过吗?”
“没得。”
“歌里唱的,就是我的生活。不信,我唱给你听。”
任玉巧兴致勃勃地抿了一下嘴,舔了舔舌头,低低地唱了起来:
想想我的娘,
真不该养我这姑娘,
二十出头就守空房,
越想越心凉。
想想我的房,
好像冷庙堂,
鸳鸯枕头对面摆,
背时婚床不留郎。
想想我这身,
要嫁背骂名,
一双娃儿缠住身,
就像一个女和尚。
想想我自己,
没得好福气,
活着不如早早死,
早死也好早投生。
柔柔的、轻轻的歌子唱毕,任玉巧已是泪流满面,两片嘴唇不时地颤动着。
安阳一边替她抹泪,一边说:
“你这哪是猫猫冲的寡妇歌,我看你唱的就是自家。”
“是啰,”玉巧承认道,“我是把古老的寡妇歌,改了几句词。闷愁得喘不过气了,就独自个儿呆在一处,唱几声发泄发泄。”
“有一回,我路过你家的田块,听见你唱的。”
“真的吗?”
“听来好凄惨的。”
“那还能好听吗?安阳,屋头有娃娃,感觉苦的时候,我真是连个哭处都没得啊。你细想想,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太阳晒,山风刮。我这张脸,能不黑吗?”说到末了,任玉巧又呜咽起来,抽泣着说,“晒黑了也好,黑了就没男人来缠我。”
她终于哭出声来。
安阳把她扳躺下来,他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醉人的体味,既温润又甜美。他把脸贴上去,吻着她垂泪的眼睛,又把嘴唇张开,贴在她脸颊上,用自己的唾沫,滋润着她热得烫乎乎的脸颊。
任玉巧充满委屈地把自己的泪脸在安阳脸上磨蹭摩挲着,哽咽着说:
“当姑娘时,好些姐妹都妒忌地说我,是个晒不黑的俏女子哩。”
安阳的嘴凑近她耳畔说:
“就是晒黑了,你仍然俏。黑里俏。”
一句话,逗得任玉巧破涕为笑:
“你这么讨人喜欢,怪不得连昌惠这样的娃娃,都说你好。”
安阳申明般道:
“我一直把她当个娃娃看待,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现在不是小妹妹了,”任玉巧更正道,“是小侄女。”
“轰隆!”
一声雷响,跟着又是一阵霹雳,一道火闪急速地扯过,把幽暗的小屋,瞬间映得雪亮。
闪电过后,卧房里更显晦暗了。
嘈杂喧闹的雨声,下得愈发大了。
屋子外头的水沟里,也响起了淌水声。
任玉巧坐起身,逮过花布衫往身上套着说:
“说着话咋个天就黑了,这会儿啥时辰了?”
安阳心中发慌,乖巧地起身穿着衣裳说:
“赶场的该回来了吧。”
“不会这么快。”
任玉巧穿好衣裳,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床铺说:
“躲雨,还得躲一阵哩。你耍一阵才走。”
安阳提醒说:
“外头的东西,你还没收呢。”
“收进来也淋湿淋脏了,急个啥?”
任玉巧铺完床,又走近他身旁,兴致未尽地紧紧搂着他说:
“你再呆一会,让姐好好抱抱你。”
安阳感觉得到她抱得很紧、很有力。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未对任玉巧尽到责任,没让她感到快活和满足,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歉疚。
他低头久久地吻着任玉巧。
卧房里出奇的静。
屋外的雨声喧闹地落个不停。
从寨路上,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男女寨邻乡亲的说话声。
“赶场的回来了。”
安阳警觉地转了转眼珠,慌神地说:
“我走了!”
“真舍不得你走。”任玉巧一动不动抱紧着他说。
“我也是……”安阳点说头。
任玉巧把他的身子往后边逮着说:
“不要从前头走,就从后头小门出去。”
说着,她转过身去,把卧房闩死的小门打开了,一阵雨声扑进屋来。
小门外头,是一片蒿竹林。
安阳一步跨出小门。
任玉巧又一把拉住他,双眼亮灼灼地望着他,小声叮嘱说:
“哎,睡觉时惊醒些,得空我去你那里。”
说完,两眼睁得大大地瞪着他。
安阳回望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几大步拐进了蒿竹林里的小路。竹叶梢梢上的雨水,被他碰撞得纷纷洒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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