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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巩县位于贵州东部,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东北角。地处武陵山苗岭山余脉向湘西丘陵的过渡地带。风光绮丽的龙鳌河由西北向东南横穿而过。
这条又名蓝岩河的流水,全长八十多里。由龙鳌河隘门逆流而上,只见两岸峭壁高悬,玉泉飞瀑到处可见。一路之上,形成了山青、石奇、水飞的景观,还可一一观赏到悬棺葬穴、绝壁古屯、勒城相花、茂马飞水的风光;顺流而下呢,更可以见到仙人守隘、龙鳌飞水、钟乳壁楼、蜂洞瀑布、碧岸翠竹等景点。特别是龙鳌飞水,气势磅礴,从高五十米处巨大的涌口飞流而下,随四季水大水小,景色变化无穷。春夏洪水之际,瀑布如银龙出洞,鳞波闪烁,啸声震天,令人惊心动魄。谓为龙鳌河奇观。
龙鳌河两岸滋润的山水田土,世称龙鳌里。龙鳌里有座狮子山,狮子山对面有一个寨子,叫做马家寨。相传就是陈圆圆当年避难创建的寨子。狮子山是马家寨的坟山,寨邻乡亲们也叫风水山。80年代初期,陈圆圆的墓就在狮子山上被发现。
其实,说陈圆圆的墓在狮子山上,是早在文化大革命中的60年代。县委宣传部一位干部被打成“走资派”下放到马家寨,和寨邻乡亲们朝夕相处,引为知己,听说了这一隐情。当时将信将疑,把狮子山上一大堆坟前的墓碑看了一遍,也没见陈圆圆的墓碑。直至1983年,这个干部又约上一位文化干部专访马家寨,费了很多工夫,见到了第十一、十二代传人吴永鹏、吴能江。他们才慢慢吐露隐情:陈圆圆死后葬在马家寨对门狮子山,但马家寨上,吴氏家族历朝历代都守口如瓶。只因吴三桂反清被剿灭之后,清廷对吴三桂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即使到了乾隆年间,听说贵州古州传有吴三桂的后代,清廷仍然派兵去搜剿,不分青红皂白,真伪曲直,到了古州格杀勿论。正是基于这种恐惧,当时陈圆圆和吴三桂的另一儿子吴启华及三个孙子,带了一些贴身心腹和随从,悄然隐身到龙鳌里,死后葬在狮子山上。
这一事实,马家寨吴氏也不是尽人皆知,而是每代只传一两个人。至今传到十二代。口授秘传,虽说古已有之,说得头头是道,有根有据,毕竟空口无凭。一再动员之下,吴氏后人把人们带到寨西绣球凸他们称之为“始祖陈老太婆墓”前。并说,见了墓碑,也须经他们解释才能明白。
可是除了一堆坟土,墓前什么也没有,正在众人诧异之际。吴氏后人就在墓前掘出一块深埋在地下二百多年的墓碑。
终究深埋在地下二百多年了,原碑已有漫漶,但是雕凿的字迹仍清晰可辨:故先妣吴门聂氏之墓位席右边刻着子孙姓名:孝男吴启华媳涂氏孝孙男仕杰杨氏
曾孙大经、大纯孝玄孙朝达朝选这是怎么回事?口口声声说的陈老太婆陈圆圆之墓,怎么变成了吴门聂氏之墓,又是什么位席?
好好的一块墓碑,不立在坟前,而深埋在土里,和吴家坟山周围的一百七八十座墓混然不同,这一反常现象本身,就令人感觉奇怪。
而好不容易将墓碑挖出来了,碑上刻的又不是陈圆圆,而是吴门聂氏。
尤其是这个“聂”字相当怪。聶的简体字写成“聂”。而二百几十年前,根本还没简体字这一说法。又作何解?
马家寨的后人是这么说的,这正是吴家口传秘授的要点之一。在清廷追杀吴氏家人的恐怖中,碑刻好以后还是怕有人会破解,故而埋于地下。贵州山乡的碑石凿刻了字迹,深埋地下也不会浸蚀,这是我在插队期间就知道的常识。上个月贵州遵义为纪念沙滩文化,让我写了一副对联。将对联刻凿到厚实的青岗石上去的石匠告诉我:“今天盖起的砖木结构的房子,只能管到一二百年,就要坍塌破损。但刻到石碑上头的字,三五百年都不会变。”二百几十年前“聂”字并没简化,不能把那时的“聂”当成“聶”姓来解,只能作双耳解。陈圆圆本姓邢,后因家贫跟了养娘改姓陈,二姓都有耳朵旁,故曰:双耳。至于聂氏之前的“吴门”二字,既点明了陈圆圆嫁与吴氏家族,又说明了陈圆圆来自苏州,成名于苏州。很多文章说陈圆圆是苏州人,皆是因为这一原因。恰恰就把她原出生地常州而忽略了。也有一种说法,在古时关山阻隔交通不便的西南山区的人们看来,江南苏锡常一带,古来就有东吴一说。是苏州也好,武进也好,常州也好,统称吴门没错。至于墓碑上最后出现“位席”二字,实为罕见。不但吴家坟山的其他碑上没有这种称呼,就是贵州其他地方的坟山古碑,也没这一写法。岑巩当地文人认为,这“位席”指的是正妃之意;这种解释马上遭到人质疑。说陈圆圆只是吴三桂的一个妾,从未做过正宫娘娘。贵州省里的学者认为,这位席二字,无非是表示其地位尊崇而已,并非专门指名就是皇后。我倒觉得,吴三桂虽有妻妾无数,但后世的人们记得住名字的,只有陈圆圆一个。于吴三桂死后五十年刻下这块墓碑的吴氏后人,把陈圆圆视为吴三桂的妻,也属情理之中。
在陈圆圆墓旁的狮子山吴家坟场,还有两座墓,也是秘授的重要内容之一。一座墓是吴三桂之子吴启华之墓。刻的是“清故二世祖考吴公讳启华老大人之墓”。另一座是“清故上寿先考明公号公玉老大人之墓。”这是保护陈圆圆和吴启华等到龙鳌里来隐居的吴三桂手下大将马宝墓。说的似铁板上的钉钉,实打实,像真的一样。
不料这一说法,于1984年公之于众后,顿时遭来一连串的反驳。理由是,史料明记,吴三桂的儿子是吴应熊、吴应麒,属“应”字辈。哪来的“启”字辈。吴三桂的大将马宝,在清军攻破昆明时投降,后给献俘押致北京被杀。皇室及史籍中均有记载,他怎么可能护送陈圆圆来到龙鳌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种种疑惑
俗话说:真理越辩越明。
而历史上扑朔迷离的很多现象,时常如迷雾重重,有时会越说越不清楚。
一代枭雄吴三桂娶了妻妾无数,共有几个儿子,史料没有详细地一一记载。但史书上有记录的,确有吴应熊、吴应麒两位。马家寨吴氏后人明确地说,吴应麒就是吴启华。
关于吴应熊的记载,最为清晰详尽。吴三桂因擒杀南明永历皇帝,将其赶出云贵,逃往缅甸,一举平定了西南,立下大功,被清廷封为平西王,奉命永镇云南,兼辖贵州。由于他兵精将壮,实力雄厚,威震朝廷,为清廷所忌。于是多尔衮为媒,将皇太极的女儿和硕公主下嫁吴三桂儿子吴应熊,封他为“和硕额驸”,加少保兼太子太保衔。头衔是不少,不过必须长留在北京,实际是作为人质,挟制吴三桂。反清前夕,吴三桂曾派密使到京,准备接回儿子。不料吴应熊不肯回昆明,并把康熙将提前削藩之策通告吴三桂,还让使者将大儿子吴世?秘密带出京。故而吴应熊和次子吴世琳均被康熙谋杀。史书记得明明白白。
吴三桂的另一儿子吴应麒,也是知名人物。吴三桂在世时,吴应麒率马宝等将领转战贵州、广西、湖南、四川。吴三桂死后,吴应麒随继位的侄子吴世?退守昆明。7月盛夏回到昆明之后,《东华录》、《清史稿》等史籍上再没有关于吴应麒的记录。这就有了疑问,清廷关于吴氏家族斩尽杀绝的圣旨,通令全国。吴氏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的结局,一一都有记录交代。唯吴应麒就此消失踪迹。
马家寨人对此解释说,吴应麒在历史上消失时,正是他化名吴启华入思州龙鳌里隐居的时间。吴氏家族自知大势已去,唯恐兵败后遭受灭门之灾,为保佑吴氏一脉香火,吴应麒改换名字,带上侄子,和陈圆圆一起,潜身于比云南更为偏僻闭塞的龙鳌里来避难求生。
这就是为什么吴三桂的儿子不是“应”字辈而是“启”字辈的原因。有意思的是,吴三桂的孙子辈该是“世”字辈,吴启华的儿子则是吴仕杰、吴仕龙。古往今来,中国的汉语同音字拿来改换名字的,实在太多了。吴氏族人为避人耳目故意把辈分上的字改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以作为佐证的一个有趣的证据,在吴启华和马宝的墓碑上,分别还清晰地刻了两句墓联,吴启华碑上刻的是:“隐姓于斯上承一代统绪,藏身在此下衍百年箕裘。”马宝墓碑上刻的是:“重垒土茔人祖即已祖,复修石台若翁如我翁。”我们可以用一个反问句:毫无名声可言的吴启华、吴仕杰、吴仕龙之流,有什么必要隐姓埋名地入葬呢?
正因为要躲避杀身之祸,才需要“隐姓于斯”,“藏身在此”。
今日吴姓聚居的马家寨,距岑巩县城61公里,离开另一县城玉屏24公里。已有公路可通汽车。而三百多年前的马家寨,还是龙鳌里区域内的一片原始山林,山雄水秀,颇显气势。吴氏后人说,之所以选中这么一块地方来隐居,主要有这么几个考虑。其一,1673年,吴三桂带兵北上,路过镇远时,思州知府李敷治前往迎接,杀猪宰羊犒劳官兵,是吴三桂的拥护者和支持者。其二,谓古思州庵堂寺庙多,全国最著名的四大寺院,思州就占了两处:鳌山寺,天庵寺。躲藏在此,便于隐身。其三,这一片山水土地是古苗夷之地,可避开尘世间的是非,相对安宁平静。其四,水陆交通通畅,信息来得快,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躲避起来,行动方便。其五,环境优美,草丰水秀,树林繁茂,适宜于吴氏家族的繁衍生息。经过多少年的开垦和耕耘,一栋栋迥然不同于当地农户的砖木结构的青瓦房,错落有致地出现在山谷里,一栋栋建筑疏密适宜,既有吴氏宗祠,又有牌坊。更让人不解的是,起名马家寨,而三百多年来,全寨没有一个姓马的,155户人家,除一户之外,全为吴姓。
老宋找过我不久,关于陈圆圆葬在马家寨的文字,果然一篇一篇发表出来,在1984、1985年两年里形成高xdx潮。文章刚一发表,就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对此表现出强烈兴趣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反对者也大有人在。
不屑者和反对者的主要论点,有这么几点。
第一,历史上有无陈圆圆这个人,都是一个谜。姑苏歌妓陈沅,不见得就是陈圆圆。
第二,说“冲冠一怒为红颜”,只不过是封建文人们最喜欢弹的“女祸”滥调的反映,是文人们下流意识的反映,一会儿说陈圆圆和江南名士们眉来眼去的调情,一会儿说她和冒辟疆有恋情,一会儿说她被周奎(田畹)所占,一会儿又说她屈服于刘宗敏的淫威,甚至于说她投入李自成的怀抱,还和崇祯皇帝睡过觉……编织一套又一套的情史、艳史,无非是一个结论:“红颜祸水”。
第三,这件事正如各地在争李白墓地、西施故里、诸葛亮卧龙岗的真迹在哪里一样,其实都是今人从现实利益出发,或为开发旅游故意引出“名人争夺战”的无聊之举,没多大意思。
笔墨官司打得热闹,争得热烈,几年时间里,也没一个确切的定论。但是,洋洋洒洒的文章四处发表,倒吸引了另外一拨人的注意。
1989年,消息传到我生活的省城贵阳,马家寨狮子山上“吴门聂氏墓”被盗。事发之后,震惊的人们只看到一具女性骨骼,36颗牙齿完好无损,排列得均匀细密,棺木朽失,里面的随葬品被劫取一空。人们闻听之际,连叹遗憾,瞠目结舌。还有人自作聪明地说,我们为什么只顾在那里争论不休,早知要被盗,还不如用科学的方法开棺验尸哩。
马上有人说:正常的开棺验尸,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今天生活在马家寨的所有老少乡亲,都自称是陈圆圆的子孙。有谁敢去触犯众怒,挖他们这么多人的祖坟?
悠悠龙鳌河
坏事似乎也能变成好事。“吴门聂氏墓”被盗,使得考古工作者们失去了考证墓主究竟是谁的物证,但墓里埋着的,却实实在在地是一具女尸,那是不容置疑的。同样,这具女尸就是立碑的吴启华之母,也是没有疑问的。
那么,她是不是陈圆圆呢?
马家寨的吴氏后人们,一口咬定她就是陈老太婆,是他们上千人的祖宗。为向世人明示这一点,1994年春天,他们集资立了一块“陈圆圆墓说明”碑,竖在那里。我将碑文中最主要的一句话抄录如下:陈圆圆究竟魂归何处数百年来众说纷纭,有云南说上海说苏州说等等,马家寨吴氏说陈圆圆墓就在这里,我们千余人都是她的亲子孙,如若不信请进马家寨亲自问问他们读了这段话,我认为马家寨的吴氏后人没有冒认吴三桂和陈圆圆为祖先的利益动机。首先,这种事情在整个清王朝统治时期,代代以口相传是可信和合理的,为了避免杀身之祸,却又要使家史不至于因岁月更迭而湮没在俗世中。其次,陈圆圆虽然名声很大,几乎妇孺皆知,但是,究其身份,终归是个妓女。在正统社会里是遭人贬损、受人鄙夷的。这个世界上,想没有一个人会冒认一个妓女为祖先的。况且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寨子的上千人认为她是自己宗族的祖先。前面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最初透露的年份,是在我去贵州插队落户的前两年。正是抓阶级斗争为纲抓得最紧、查三代、查祖宗十八代查得最严的1967年。马家寨吴氏不会不知道,吴三桂是历来被斥为“逆贼”、“汉奸”的,吴氏后人为何偏偏要在这个年头称自己是吴三桂和陈圆圆的后人呢?还有一点也不可忽视,几乎所有去水尾镇马家寨的访问者发现,吴氏后人都能把吴三桂及其他手下的儿子、侄子、女儿、女婿及重要将领的事迹讲得头头是道,还能完整地讲出他们的姓名。至于陈圆圆的传说,其中的细节,在马家寨也是流传得家喻户晓,不能不说也是一件奇事。有人提出疑义道,就是在偏僻乡间,有些秀才之类的人物,从古书演义中看来些传奇,茶余饭后在群众中传播,也是常有的事。
贵州的学者则反驳道:不然。比如他们能说出胡国柱、夏国相为吴三桂的女婿。胡国柱、夏国相在历史上并无甚知名度,也没啥业绩,野史演义中很少涉及,不像《三国》、《水浒》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们怎么可能记得如此清晰。不是家族秘授,怎么可能讲得清十一二代祖先的名称。社会上随便找一个学问渊博的人,请他讲一讲十一二代祖先的名字,恐怕谁也讲不上来。且别说,文化大革命中,马家寨上还藏有吴三桂的皇伞和兵器。
从1984年开始,不时有文章披露陈圆圆归隐在贵州岑巩县水尾镇马家寨狮子山绣球凸,争鸣的文章发表了不计其数,始终没个结论。
一晃至今已近二十年了。作为自始至终的一个关心者,我想,有时候我们何不化繁为简地来思考一下问题。既然清军攻破昆明城,恢复其统治以后,一直久寻不见陈圆圆的踪迹。难道聪明如陈圆圆这样的女子,她就不会在预见到局势的危急之前,找一块僻静而又风光优美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归宿嘛。联想到她追随吴三桂统治云贵的多年中,曾到过龙鳌里,并深深地为龙鳌里物华天宝的环境和优美的风景所吸引,她是极有可能归隐到这里来的。
从这一意义上来说,陈圆圆葬身在贵州岑巩马家寨也是可能的。风光之美被誉为天上人间的悠悠龙鳌河,河水环绕鳌山流向东南,汇入水,它从上古时代流来,还将流向未来,滔滔不绝地流了千百年,它能向世人揭开这一谜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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