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祝槿玉把祝五一押回卧室。谈起那桩凶杀案,祝槿玉仍然忧心忡忡:“我早说过你不要什么人都接触,你偏不听。中都这种大城市什么人没有,现在你搅进这么大一件事里,你说你现在怎么办吧!”
祝五一说:“我哪知道能发生这种事呀,不行我就去跟警察说嘛……”
“你跟警察说什么?”
“就说我和她昨天晚上是在一起的,她不可能去杀人。”
“你哪知道她杀没杀人呀,你跟她又不熟!她杀了人会告诉你吗?”
“那我至少……”
祝槿玉打断他:“警察要是没证据能抓她吗?说不定警察正在找她的同伙呢。万一你说不清楚,警察怀疑你是她的同伙,你可怎么办呀?你以为说清楚一件事就那么容易吗?上次的事,你跟那个跳楼的女人,你们干什么没干什么都是小事,这次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万一扯进去又说不清,你可怎么办呀?”
祝五一怔忡不已。
后院小屋里,灯光如烛,昏暗不定。祝五一坐在灯影下,与左林默然相对。
祝五一低着头:“我们报社有句名言:假话都不说,真话不都说。真话……”他抬起头来,“可以不都说吗?”
左林的脸沉在更深的阴影里,他的声音幽幽地从暗处传来:“假话和真话,都是锋利的刀,可以杀死别人,也可以杀死自己。”
“那……可以不说话吗?”祝五一停了一下,又说,“我不想杀人,也不想被杀。”
“如果你能让自己的心坚硬起来,硬得再也不会感动,再也没有焦虑,再也不用忏悔,硬到你的心可以与世隔绝,那时候,你就可以永远……保持沉默。”
祝五一怔怔地看着左林,几乎看不清对方面庞的轮廓,只能看到一双苍老而无光的眼眸。他说:“可我的心总也硬不下来,它还会疼,还会害怕,还会让我流眼泪,让我睡不着觉,让我不得安宁。”
祝五一的目光忽然清晰起来,坚定起来,那目光灼灼地投向那灯下的暗影。他看到暗影中那双本已无光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祝五一便来到了公安局。他把手指按在笔录上,留下红色的指印。他擦了擦手上的印泥,目光抬起时,他看到了笔录警官眼中的鼓励。
警官说:“谢谢你向我们提供证言。以后有些情况可能还会找你了解。希望你能以一个记者的职业操守,继续实事求是地向我们提供最真实的情况。”
祝五一说:“当然!”
“别那么肯定。至少上回你就说了谎话,没有向我们提供真实的证言。其实,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基本否定了沈红叶作案的可能性,幸亏你及时作出了更正,否则你就可能涉嫌伪证了,伪证也是一种犯罪。”
“上次呀,我是怕你们又说我……”祝五一忽然收住话头。
“说你什么?”
“怕你们又说我生活作风不好。”
“我们说过你生活作风不好吗?”
“你们是没说过,但上次你们派出所的人说过。其实你们抓的这个女孩可以证明我没问题,她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
在场的警官们不知祝五一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
沈红叶无罪释放。离开看守所之前,警察把一个塑料袋交还给她。袋子里是她进来时被暂扣的东西,手机、钱包、钥匙……还有那颗晶莹的月亮石。沈红叶凝视着月亮石,百感交集。
沈红叶走出看守所大门,等候已久的祝五一面含微笑迎上前去。忽然,一辆出租车开来,阻断了他的步伐。曹大伟下车,拉开车门,恭请沈红叶上车。
沈红叶隔着车顶望了祝五一一眼,曹大伟则狠狠地瞪了祝五一一眼,随后也上了车。出租车就要开走之际,祝五一忽然拉开另一边车门,挤了上去。汽车已经起步,没有停下,驶离了看守所大门。
曹大伟没料到祝五一不请自上,和他一起夹着沈红叶坐在一排车座上,不由得恼羞成怒。沈红叶却向祝五一投以感激的目光,令曹大伟发作不得。
曹大伟说:“你老实交代,那天晚上你跟红叶在一起到底干了什么?”
祝五一目视前方,充耳不闻。
“装什么哑巴呀。你们大晚上的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祝五一仍不答腔。
沈红叶委屈地看着曹大伟:“大伟,你说谁呢?你思想怎么那么肮脏?”
“红叶,我没说你。我说他呢。”曹大伟捅了捅祝五一,“我可告诉你,红叶以前可是干干净净没让人碰过的,所以你干什么没干什么,我可检查得出来!”
祝五一问:“你怎么检查?”
“装什么傻呀,等以后我们结了婚我自然会知道!你要是干什么了趁早坦白,否则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沈红叶红着脸说:“大伟你说什么呀,谁跟你结婚呀……”
曹大伟说:“我是让他把事情说清楚,怎么敢做不敢当呀!”
祝五一说:“我是要把事情说清楚!但不是跟你!”他转头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先去一下新元街派出所……”
沈红叶把手指按在笔录上,留下红色的指印。她擦了擦手上的印泥,目光抬起时,她看到了祝五一脸上感激的微笑。
他们走出新元街派出所。等候在门外的曹大伟立即迎上去拽住沈红叶:“红叶,走吧。你对得起他了。”又对祝五一说,“一报还一报,从此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拜拜了!”
曹大伟拉着沈红叶走了。走远的沈红叶忽然停下脚步,回首张望。她看到祝五一还呆呆地站在路旁。
(本书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