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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袁尚袁谭同室操戈,曹操坐收渔人之利

    郭嘉献良策

    曹操派夏侯惇分兵南下,乃是假意讨伐荆州,不料刘表不明其意玩起了真的。他闻知夏侯惇率部离京以为大战将至,马上授以刘备兵权,令其抢先攻占南阳诸县,屯兵博望县(今河南省方城县西南)以北阻挡曹军。夏侯惇、于禁、李典与刘备连连交锋,战事竟渐渐不可化解。

    建安八年(公元203年)八月,与曹军僵持多日的刘备利用地势巧设伏兵,自行烧毁营寨假装撤退。夏侯惇、于禁率部追击陷入重围,多亏留守营寨的李典及时救援,二将才勉强得脱,但兵马折损严重不得不转攻为守;刘备率部挺进至叶县,眼看就打入豫州界内了。曹操迫于形势只得假戏真做,率领大军进驻西平与刘备对峙。

    而南边的战事打响,袁氏兄弟的内斗也变得无所忌惮。袁尚亲自率部攻打其兄,袁谭一败再败只得逃奔青州平原县归拢残兵,袁尚乘胜追击,将平原城团团包围猛烈攻打。此时袁谭前线战败后方造反,已陷入绝境,与郭图等人筹划再三,只得派辛评之弟辛毗向曹操投降,恳请兵发冀州救其脱困——袁氏兄弟自相残杀之甚,竟到了与虎谋皮的程度。

    辛毗奉命闯出重围,几经波折来到曹军前线,先寻到军师荀攸,恳请其在曹操面前力促此事。而此时前有刘备为患,后方出现良机,曹军又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中军帐里已争论半天了,始终没个定见,但是绝大部分将领觉得袁氏已乱,相较而言刘表才是大敌,主张先破刘备直捣荆州。先前吃了亏的夏侯惇、于禁更是力促此议,只有许攸、郭嘉、楼圭等少数人同意接受袁谭投降回军北上。

    曹操端坐帅案皱眉凝思,也久久不能抉择。在他看来袁尚固然是心头之患,可大耳贼更是令人头疼的角色,直捣荆州的想法他还没有,可是绝不能让大耳贼趁虚而入,一旦主力调归北上则豫州边界空虚,若再来一次博望之战那样的惨败,许都可就危险喽!刘备非不能战,只是十余年来未有立身之基,如今他有刘表为后盾,甲胄充足粮草不缺,可就不能小觑了。

    荀攸瞧着许攸、楼圭与诸将辩理,始终紧锁眉头不置一词——此事虽是他包揽,却不方便多言。只因辛家与荀家同为颍川大族,两家有联姻关系。荀攸的姑母嫁与辛氏,其子辛韬与辛毗论起来还是同族兄弟。辛毗闯出平原后忌于交战多年不敢面见曹操,先去了趟许都寻辛韬接洽,是拿着荀攸姑表弟的引荐文书找过来的,而且此番请降还牵扯着辛氏几十口人命呢!这公事里面掺着私情,不少人有所风闻,倒叫荀攸不方便表态了。

    曹操早就注意到荀攸今天有些反常,几度欲言又止,便抬手止住众人议论:“军师有何高论?”

    荀攸拱手道:“此事颇多隐晦,又涉及在下亲眷……”

    “唉!为国举贤尚且不避其亲,何况军务,你但言无妨。”

    荀攸站了起来:“在下以为先取河北乃主公本愿,不可轻易废止,还是出兵北上为妙。”

    话音未落夏侯惇便反驳道:“军师请恕末将无礼。河北之位袁绍本已传与袁尚,袁谭自号车骑将军谋害其弟,此人连手足之情都不念,又怎会真心投降我军?况青州之地尚未全境克复,王修、管统皆与之同谋,固然我军此番北上可以袭破袁尚,那袁谭招诱其部乘势做大,反收袁尚之地抗拒我军,咱们岂不是又空劳一场?除一敌而立一敌,到头来又像前两次一样无功而返。”

    于禁也随着道:“眼下之困非在后而在前,若不能将刘备击退,只怕想回军也办不到……”

    “你等休要插嘴!请军师把话讲完。”曹操皱着眉头呵斥道。

    “多谢主公。”荀攸暂把胸中顾忌抛开,款款走到大帐中央,“天下方有事之时,群雄无不操干戈兼并邻地,唯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假张绣、黄祖、蒯祺等外藩御敌,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本据冀青幽并四州之地,带甲者十余万,袁绍以宽厚得众,又借豪强而自固。倘若袁谭、袁尚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而今兄弟交恶竞夺大位,此势不两全之仇!袁尚之势大,若纵其剿灭袁谭则河北之地复归一统,其力亦专,力专则难图也。主公不可坐视不理,正该趁此时机将其兄弟一并殄灭,则天下可定矣……在下之言还望主公与诸位将军详思。”

    这番话正说到曹操心坎里,但于禁所虑也对,眼前的问题是怎么甩掉刘备这个包袱,便转脸又问:“公仁、文和,你们有何高见?”

    董昭与贾诩是曹操特意调至军中的。董昭虽不以军谋见长,却曾在河北当过魏郡太守,可以凭其人脉发挥作用;贾诩素来善于计谋,但身负祸乱长安之罪、计害曹昂之仇,自从归顺以来凡事三缄其口,唯恐招曹操猜忌。这会儿两人都是闷坐杌凳,低着头一言不发,听到问话也仅是摇头——一个想说无话,一个有话不说。

    曹操感觉脑袋有些发蒙,最近他身体不太好,可能过于操劳了,此刻实在拿不定主意,便踱至帐外透了口气。楼圭悄悄尾随到他身边,低声道:“孟德,天下之势暂且不论,咱们奔忙多年已将近知天命之时了。我若是你……”话说一半情知犯了老毛病,赶紧收了口。可这半句话在曹操听来却已如炸雷相仿。眼看已快入冬了,遍地草木大半枯黄,这一年又要过去了,曹操也即将踏入五十岁,安定天下的路还很遥远,这时候必须要搏一搏……想至此他突然转身道:“就依军师之计,准许袁谭归降,择日开拔北上!”

    这个决定一出口,在场之人都在叹气,有人感觉庆幸,有的人却是无奈。于禁抱拳道:“主公!前敌之事如何脱身……”

    “会有办法的,容老夫再思再想。”曹操一甩衣袖,“我意已决,散帐吧。”他话未落音,就见曹洪自辕门快步而来,离着老远就嚷道:“他娘个蛋的!大耳贼又他妈来骚扰前营,张绣已跟他们干上了。大伙也别愣着,快带兵帮忙啊!”

    现实是不能无视的,这种状况根本无法收兵。夏侯惇、于禁又望了曹操一眼,见他还是没有半分更改之意,只得摇头而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荀攸想再说两句,但是碍于事态却不便多言。贾诩也一步三摇往外走,却被郭嘉叫住:“文和兄,请暂留一步。我有计策献于主公,有劳您一同参详。”

    曹操回转帅案摆弄着正在注解的兵法,待旁人走了,才问郭嘉:“你小子又有什么话说?”

    郭嘉满面谄笑:“我观主公之意虽决,但仍忧于眼前之敌,特与文和兄为您解忧。”

    曹操抬眼一瞧——贾诩是留下了,却慢悠悠往角落里一站,耷拉着脑袋只给个耳朵,便道:“你不要牵扯旁人,有什么破敌之策赶紧说!”

    “南阳诸县已落入刘表之手,大耳贼又只是每日分兵缠斗,不肯列阵交锋,我军虽众,欲速取亦不可得,但或可令荆州自行退兵。”

    “哼!”曹操斜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想联合孙权出击江夏吧?那根本行不通,江东正有山越作乱,我还听说刘表之侄刘磐屡次自南路侵扰,孙权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工夫帮咱们?”

    郭嘉方要辩解,又见帐口处跪倒一个斥候兵:“启禀主公,张辽将军自东海回军,监军武大人要即刻面见您。”监军武周与张辽脾气不和,又常在用兵策略上发生争执,刚开始两人吵架还有点儿原因,后来就没具体问题了,就是互相瞧着不顺眼,动不动就跑来告状。

    “知道了。”曹操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叫张辽去平昌霸之乱,他又跟武周顶起来了。前半个月他俩就发来书信各自说理,全是芝麻绿豆的小事,我都懒得管了。你看于禁与监军浩周,有苦同吃有酒同饮,俩人从来没红过脸。怎么张辽与武周就不行呢?实在不行就把这两头倔驴分开吧。”

    郭嘉却不赞同:“张辽脾气直,不似于禁那般会做人,与诸将的关系处得不好。武周是个耿介之人,有他在一旁约束,张辽多少还能收敛一些,我看把他俩拴在一起是对的,吵吵闹闹不至于犯大毛病,分开未必是好事。”

    武周脚底下真快,斥候刚走他便气哼哼闯进来,扯着嗓子就喊:“启禀主公,那张文远拒不服从主公之命,竟私会昌霸准许其投降。我接连劝阻他都不听,不但违反军令还把昌霸带到这儿来了,请主公狠狠惩办这个目无军法之徒!”

    曹操无奈地摇了摇头——张辽草莽之气难脱,还是舍不了跟昌霸那帮人的义气。军法明明规定围而后降者不赦,他竟全不放在眼里。但是张辽毕竟是曹操器重的大将,当初为了收服他没少花心思,昌霸不过是一方小寇,因为这点儿事处置张辽实在不忍心。曹操抚着帅案苦笑道:“伯南辛苦了,张辽之事就交给老夫办,你这几天鞍马劳顿又受了委屈,回帐休息去吧。”

    武周情知他又要和稀泥,厉声道:“主公不能这样啊!您得秉公而断!张辽也太……”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了。”曹操不想听他说了,“张辽乃是一介武夫,不晓得什么规矩法令,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等他来了我好好劝劝他,一定叫他给你赔罪。”

    “在下岂为区区意气之争?”武周连连拱手,“前日主公也曾发下教令严申军法,今日张文远若能任意胡为,那明日满营众将都不听主公调遣,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况且那贼徒昌霸,已是第四次造反,若还宽恕便是纵容,天下不法之徒以为主公处事宽纵,必然稍有不顺便要举兵,举兵不利便要投降,如此循环往复天下必乱啊!”

    武周所言句句在理,曹操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郭嘉接过话头:“伯南兄说的固然不假,可昌霸与臧霸、孙观、尹礼、吴敦同是徐州之将,又都是莫逆之交。昔日主公扫灭吕布,划东土诸郡归他们自治,如今臧霸等将广有功劳。现在这时候治死昌霸,岂不是寒诸将之心?张辽将军大事化小也是一片苦心,伯南兄就不要过苛了。”

    “对对对!”曹操赶紧就坡下驴,“奉孝说得有理,伯南你放心,这些事老夫心里都有数,你就不要再挂怀了,等张辽来了老夫亲自为你们和解。”张辽是勇猛善战的爱将,武周是效力多年的心腹,手心手背都不能伤。

    武周还欲反驳,却有小校来报:“张辽将军告见!”他听罢此语竟一甩衣袖扬长而去,恰与张辽走了个迎面,俩人错身而过就好像互相都没瞧见一样——这对将军和监军,简直是冤家对头。

    张辽进了大帐匆忙跪倒:“末将参见主公!”

    曹操正琢磨怎么教训他,随口答了一声:“起来吧。”

    张辽却依旧跪着:“末将没有按军令行事,请主公治罪。”

    明知是违抗军令还要坚持自己的做法,这等人拿他怎么办?曹操叹口气:“叫我说你什么好?算了吧……一会儿你回营给武伯南道歉,下次他再告到我这儿,老夫绝不饶你!”

    张辽在曹营也不是一天两天,早料到是这个结果:“谢主公宽恕,在下以后一定谨守军令。”这话说了无数遍,说完两人该闹还闹。

    “昌霸在哪儿?”

    张辽手指帐外——曹操并未见过昌霸,这会儿但见有一大汉袒胸露背自缚双臂跪在大纛之下。此人生得虎背熊腰肚大十围,浑身都是黑黢黢的汗毛,一张紫微微的大胖脸,满脸横肉阔口咧腮,大耳朝怀翻鼻虬髯,二目突出眶外。绑是绑上了,但仰着脸撇着嘴毫无请罪之态,两只大眼珠子转来转去东张西望。

    “难怪这厮诨号叫做昌豨(豨,野猪之意),果然是头无法无天的野猪!”曹操不禁冷笑,“你是怎么劝降他的?”

    张辽拱手道:“末将与夏侯将军兵围三公山日久,巡视之时发现昌霸总在山上注视我们,他的兵戍守山头放的箭也越来越少,我了解这厮的脾气,定是见我军势大心中犹豫,不知该战该降。我便伪装成信使上山与之洽谈,他便投降了。”

    他说得轻巧,曹操惊得汗流浃背:“此非大将之法啊!”

    张辽满不在乎,憨笑道:“无碍的,我与这厮也是老熟人了,到他家喝了一顿酒,还见着他婆娘孩子了呢。”

    曹操连连咋舌:“文远啊文远,可真鲁莽,舍弃兵士独入虎穴,若是那厮翻脸无情把你害死在山上,你叫三军将士听谁指挥?活该武伯南骂你!”

    “主公无须多虑。”张辽笑道,“谁不知主公之威信著于四海,奉天子以讨不臣。末将依仗主公之威便如奉诏行事,那昌豨胆子再大又岂敢害我。”

    郭嘉一旁暗笑——张文远也学坏了,会拍马屁啦。

    果不其然,曹操听了他这番“大道理”顿觉面上有光,换了张好脸色:“话虽如此,不过以后万万不可再行此举。”

    “诺,末将日后一定以大局为重。”张辽连忙应承,又替昌霸说情道,“昌霸既已到此,念在他主动归顺,主公是不是……”

    “是不是可以从宽发落?”曹操哼了一声,“老夫举兵以来遇敌无数,就没有一个似他这般难缠的,若造反一次也就罢了,这已经是第四回了。即便他没多少人马,老夫也不能光跟他耗费光阴啊!从古至今哪朝哪代有人谋反四次而不诛?”

    张辽毕竟与昌霸是朋友,又道:“这次他真的是诚心归附,还带来两个儿子,愿意留在京师作为人质,求主公再饶他一次吧。”

    “这……”曹操又望了一眼帐外那个愣头青,“好吧,将其二子留在军中,念他在东土有些名望就不撤他的职了,裁去一半兵马放他回去吧。”张辽可算松了口气,便要招手唤他进来,却被曹操拦住了,“不必了!他一个草莽之徒岂配与我说话,你转告他,这次全看在你张文远的面子上,叫他从今以后服从调遣,再敢胡作非为老夫随时取他性命!”

    “末将替昌霸谢过主公。”张辽再次跪倒。

    “罢了,松开绑绳叫他滚……你回去休息吧。”曹操饶恕昌霸全是为张辽,这员将为人最是义气,若能成全这番仗义,以后张辽征战疆场时必定加倍出力。

    张辽果真感恩戴德:“既然有敌当前,末将岂敢休息?安顿昌霸之后我便带兵屯驻前营,与张绣共御刘备。”

    “好样的!这才像个真正的将军!”曹操治军最大的特点就是对那些武夫不吝褒奖,总能把人哄得高高兴兴为其卖命。

    等张辽走了,郭嘉提醒道:“我观昌霸相貌非是善类,此人日后必定还要造反,文远因私义而误公事矣!”

    曹操点点头:“昌霸可不可信无足轻重,此人一再造反早把信誉失了,以后谁还愿意与之共事?他那点子兵裁撤之后还剩几百,即便再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了。他既愿意献子为质,老夫就给张辽、臧霸他们个面子,但愿这厮能从此安分。”

    郭嘉却道:“《易经》有云‘过涉灭顶’,一为过,二而涉,三次不改便要灭顶。如今昌霸已闹到第四次,即便主公饶恕他又心中何安?一个人若是能造反四次,也就不在乎再有第五次了。此乃天性使然……”说到这儿他话归原题,“这就好比刘备与刘表,大耳贼自举兵以来弃公孙、反吕布、叛主公、逃袁绍,这种人还能指望他忠于刘表?反之刘表其人生性又过于谨慎,与主公和而战,战而和,这次他还是要和解的。”

    “你有这么大的把握?”曹操不甚赞同这种人性之论。

    郭嘉又绽出一缕得意的笑容:“主公若是不信,还请文和兄道破此中玄机。”

    “嗯?”曹操都把贾诩忘了,这才注意到他还在大帐角落处站着,双手插袖低头看地连大气都不出一声,说了半天话,仿佛这大帐里没他这人一样。曹操不禁笑道,“文和,奉孝请你说说荆州之局势。”

    “呃……”贾诩往前走了两步,还是低着脑袋,“在下实在不知奉孝所指何事……”

    郭嘉也真放得开,一把揪住贾诩胡子:“你这老滑头装的什么糊涂,说两句话主公还能吃了你?方才当着众将我给你留面子,现在也该开口了,说说当初你跟张绣在南阳的时候,刘表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吧。”

    “哦哦哦。”贾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慢悠悠道,“当年在下与张将军寄居南阳,屡次与……主公请恕罪。”提起往事他还不忘请罪,“屡次与主公交战,刘景升既怕主公南侵,也惧张将军在南阳坐大,故而提供军粮辎重皆是适可而止无有剩余,刚够养兵而已。”他说到这儿就不往下讲了,默默后退一步。

    “主公还未了然?”贾诩不说,郭嘉却要把话挑明,“当年刘表助张绣屯于南阳,不过是以其为盾阻挡主公兵势,现在刘备亦如是。想那刘备再三反复信誉远逊于张绣,刘表非是失目之人岂能不知?他意在占据南阳保护襄阳,本无征战北方之志,如今南阳已经到手便可见好就收。若是容刘备继续北上染指汝南,或是进一步兵进许都,那刘表又有何好处呢?若事不可解刘备战败,主公顺势而下,战火将至襄阳,他必受其殃;若刘备侥幸得胜,则趁机自立与之反目,他岂不是方去一敌又树一敌?”

    “此言有理!”曹操猛省,“既然如此当如何处置?”

    郭嘉早把办法想好了:“可遣一使者越过刘备直接找刘表议和,将南阳一郡暂且让与刘表,仅留叶县为日后南下通路,他必定立刻叫刘备罢战回屯,眼前战事可解。”

    “嗯……”这办法似乎行得通,不过叫曹操低头去向刘表求和,这也太损一贯的威名。

    恰在此时贾诩顺口嘀咕了一句:“其实刘景升挺多疑的。”

    郭嘉闻听此言心头豁亮,马上改口道:“主公也不必低头求和,可遣人至襄阳散布谣言,就说刘玄德之威势不可挡,主公您大有撤退之意,那刘表必定主动来找咱们议和。”

    “好!就依奉孝之计。”

    贾诩拱手道:“既然主公之意已决,在下就此告退。”

    “有劳文和,你去吧……但要谨守此计不可泄露。”

    “诺。”贾诩低着脑袋驼着背,小心翼翼退出帐外。

    曹操捋髯而笑:“这个贾文和,总是这么如履薄冰。不就是怕人重提他兵犯长安之事吗?当初定计害死我儿我都没有追究,为何不能推心置腹坦诚相待呢!也忒多虑了吧,你说是不是?”

    郭嘉低头不语心里有数:坦诚相待谈何容易,如今您是不拿他当罪人,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变卦?刚才他那一句刘表多疑分明就是提醒我,成竹于胸却不多言,此人大智若愚啊……

    “奉孝!”曹操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遐想,“你曾在河北为吏,可认识那个辛毗?”

    “自然识得,此人便是辛评辛仲治之弟。”

    “原来是他?哼哼……”曹操不禁冷笑,“当年许都方建,令君多用你们颍川同乡为谋,老夫也曾假天子之命征辟过辛氏兄弟,他们却信誓旦旦忠于袁氏,恐怕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郭嘉却道:“辛评虽附庸袁谭,然其为人坦荡,非郭图那等刚戾顽固之徒;就是这辛毗也能言善辩颇具才干。”

    “我不放心的就是这能言善辩颇具才干!若袁谭并未困笃,他在这里夸大其词,老夫贸然出兵袭破袁尚,岂不是一场辛苦皆为他人?元让方才那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曹操还是不乏顾虑,“袁谭虽受困平原,但他在青州还有多少别部还搞不清楚。你既与辛毗相识,不妨再去摸摸底。”

    郭嘉灵机一动:“我与荀衍、董昭虽曾在河北任职,但转投主公多年,现在袁氏帐下的士僚并不熟悉。即便略识一二,也不可能知道此时此刻邺城之内的状况,主公此番北上需不需要联系内应之人?”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如果联系到内应,可鼓动二袁麾下临阵倒戈,弄好了里应外合拿下邺城也未可知。

    郭嘉把手一揣:“主公不必四处去求,我看就是这个辛毗啦!”

    “奉孝愿劝降此人?”曹操不大相信,“此人敢闯重围来为袁谭搬兵,可见是袁氏死党。”

    “哈哈哈……”郭嘉仰天大笑,“辛家兄弟确对袁谭忠心耿耿,不过却有一件难事握在咱们手里,非主公出力不能解决。”

    “什么难事?”

    郭嘉却笑而不言,只道:“主公若信得过我就给我几天时间,并叫军师暂避辛毗一时。在下凭三寸不烂之舌,定叫他归附主公帐下,不但对主公吐露实情,而且还要心甘情愿为您开山辟路联结内应!”

    曹操初时只当戏语,但又一琢磨,自官渡以来件件事都不出郭嘉所料,便信了八九成:“能说降此人最好,但莫要拖延日久。”

    “办这事用不了几天。在下可以保证,在荆州使者到来之前必叫此人归顺,绝对误不了您的大事。主公就等着好消息吧。”说罢郭嘉深施一礼,笑呵呵退了出去……

    辛毗投诚

    辛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董卓乱政之际他与兄长辛评前往河北避难,被当时的冀州牧韩馥录用,转而归属袁绍帐下。曹操奉迎刘协迁都许县之后,以荀彧为尚书令,因为军中几任谋主戏志才、荀攸、钟繇、郭嘉都是颍川人,所以也曾想拉拢他们至自己帐下。无奈辛氏兄弟对袁绍忠心耿耿,根本就没理睬什么司空辟令。但岁月流转本末舛逆,现在轮到辛毗觍着脸来求曹操了。

    最近几日辛毗心中急如火焚,曹操明明已答应回军北上,可一连数日丝毫拔营起寨的动静都没有。荀攸也避而不见,只弄来个郭嘉陪着他东拉西扯,今天观观士卒操练,明天逛逛附近山川,却对发兵之事丝毫不提,可把辛毗急坏了——救不救袁谭倒也罢了,这还关系着辛氏几十口的身家性命呢!

    原来袁谭逃出邺城之时情势危急,郭图是早有准备了,已把家眷秘密迁至军营,可辛氏兄弟单单跑了一对,满门老小来不及转移全被审配扣押了。辛毗之所以敢闯重围搬请曹操,一是救袁谭脱困,二来也是想借曹操之力,或逼袁尚放人,或打破邺城救出家眷。因怕事情难办,他还特意托了辛韬与荀攸的人情。曹操拖延一日,全家人就在牢里多受一天的罪;若袁尚攻克平原灭了袁谭,辛氏满门也必然以同罪论斩。再这样拖下去可怎么得了?

    直熬到第五天头上,眼瞅着红日西落又是一天,辛毗实在憋不住了,索性硬闯中军大营嚷着要见曹操。守门军兵哪肯依,横住刀枪死活不让进。辛毗直喊了半个多时辰,没惊动曹操却把嘻嘻哈哈的郭嘉给闹出来了:“这大晚上的谁在这儿搅扰啊……哟!佐治兄不在客帐好好休息,怎闹到中军大营来了?莫非是伺候的小军有所怠慢?哪个敢小觑您,只管告诉小弟,同乡人为你出气。”

    辛毗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姓郭的!你少要敷衍,快带我面见曹公面议出兵之事。”

    郭嘉大大咧咧打了个哈欠:“佐治兄何必这般着急啊,主公已经答应援助袁谭,不过是战事吃紧,一时抽不开身罢了。”

    “哪里有什么战事吃紧?”辛毗横眉立目怒不可遏,“一连数日曹公坚守不战,倘若如此只令偏将把守关隘便可,何必还在这里耗下去呢?我看曹公必不相信我此番诚意,故而叫你假意搪塞于我,这件事一定要当面说清楚!”

    “何必呢。”郭嘉一副稀松态度,“此乃曹公与袁氏之事,又不关咱们痛痒。”

    “这……这……”辛毗心中叫苦,又不便当面道破家事,想了想才道,“身为朝廷宰辅就当言而有信,岂可弃诺言于不顾?”

    “哟!您还真是振振有词。想当初官渡之战时,袁绍命陈琳修撰檄文遍传天下,辱及曹公祖父三代,左一个奸佞右一个悖逆的,怎么这会儿又拿我们曹公当朝廷宰辅了?”郭嘉咯咯直笑。

    “你、你少说废话!”辛毗不与他饶舌,“快带我去见曹公!”

    郭嘉倏然收起笑容:“你当真要见?”

    “一定得见!”

    “好吧……军兵闪开道路,叫辛先生去见主公吧。”郭嘉说着话也退到辕门边。辛毗总算闯过一关,不过怎么说动曹操才是更难的,他整理整理衣冠,便思虑说辞迈步往里走,却听郭嘉在一旁叹息道:“长胳膊拉不住短命,不听良言非要找死,我又能何如啊?唉……小弟与你也算同乡,我在这儿等着给你收尸吧。”

    辛毗猛回头:“郭奉孝,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郭嘉把手一揣,挑着眉毛道:“佐治兄一进此营死在临头,难道还不知道?”

    “胡言乱语!”辛毗甩袖便去,可走了两步又禁不住回头看看,见郭嘉抱着肩膀莞尔而立,丝毫没有跟过来的意思,实在耐不住好奇,“你方才言我将死,究竟是何意?”

    郭嘉乐呵呵走上前:“咱们两军相争各为其主,有些话本不该说。但我与兄长又是同乡,还是想提醒你几句。”

    辛毗咽了口唾沫,耐着性子道:“你说吧,愚兄洗耳恭听。”

    “兄长岂不闻‘烛之武退秦师’之事?袁氏与曹公本为雠仇,今袁谭一旦受困求救于外,救与不救于我家曹公有什么好处呢?袁尚、袁谭乃是兄弟,皆可为河北之主。若曹公助袁谭而破袁尚,日后收归冀州的还是袁家人,一场辛苦又为谁忙?”

    辛毗连忙狡辩:“我家将军并非借兵,乃是诚心投降……”

    “别来这套纵横捭阖之辞啦!”郭嘉努努嘴,“这话骗得了谁呀?今日说句归降,明日破了袁尚就该跟我们翻脸了。”

    “若曹公不信,袁谭可遣人质。”

    “人质?”郭嘉仰天大笑,“你们那个车骑将军,连手足之情都不念,如此狼心狗肺之徒,区区人质又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把辛毗问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搭茬道:“那还有……还有青州等河南之地,也可、可让与曹公。”

    “辛佐治!你死就死在这句话上啦!”郭嘉把眼一瞪,“青州之地除了平原、乐安皆已叛乱,臧霸、孙观日日攻城夺地,青州早晚必属我家曹公,何劳袁谭相赠?况且这天下十三州哪里不是汉室天子的?曹公奉天子以讨不臣,就是要扫灭狼烟归为一统,你胆敢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认定青州之地姓袁吗?曹公不杀你还等什么!”这番话把辛毗吓得面如土色。

    郭嘉见他有所动容,便又和缓下来,“曹公明智叡断非同等闲,兄长那般说辞连小弟都说服不了,怎能撼动他老人家呢?若再一时激动言辞失当,曹公恼怒将你处死,那你这满腹才志一世富贵岂不付诸东流?你一人死倒也罢了,可怜辛家数十口性命也都没指望喽!”

    “你……”辛毗见他捅破窗纱大吃一惊,既而又想到荀攸这几日避而不见,料是早就跟郭嘉说明白了,哭笑不得长叹一声,“原来你已知其中隐情。”

    “岂止我知道,就连曹公也知道。”郭嘉自然而然攥住辛毗的手,一边摩挲一边道,“其情可悯其仇可恨,无奈当此乱世这样的事太多了,曹公即便仁义也爱莫能助。不过小弟倒能给兄长一些建议,要想说动曹公回军北上,救家眷脱苦海倒也不难,但不能基于袁谭之利益,当为曹公而谋啊!”

    辛毗默然点头,可转念一想——不对!受袁谭所托却为曹公谋,这岂不是背主投敌了?他抬头欲争辩,却见微微火光下,郭嘉的笑容宛如春风一般友善,竟一时无言可对。

    “佐治兄,有句话从你一来我就想说了。昔日光武爷中兴之时,麾下大将马援有云‘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袁绍在世之时虽不能胜过曹公,却也兼并四州成一方之英豪,那时兄长抗拒征辟不肯南归实属当然。换言之即便袁绍已死,其诸子若能谨守孝悌休养生息,继续辅保他们也说得过去。但是袁尚、袁谭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视亡父基业如草芥,累万千将士死于内斗,河北之民饱受其苦,就是袁本初生前重用的那些豪族也没得着什么好处吧!如此昏聩之辈保他们作甚?”

    这些道理辛毗岂能不懂?不过一则他保袁氏已久颇有顾念,二则卖主求荣遭人唾骂,三则其兄辛评辛仲治乃袁谭死党,是万万不可能转投曹操的。

    郭嘉已看穿他心事,又软语道:“请兄长再思,何人扣押你家族老幼,还不是袁氏兄弟吗?以小弟之见你与袁氏非是主臣乃是仇人!若非他们兄弟不睦,何至你们兄弟之家眷蒙囹圄之灾?方今之计唯有助曹公破袁氏夺邺城,才是复仇之正途!”

    “自古忠义不得两全,我兄弟既保了袁谭便顾不得许多。”辛毗依旧振振有词,但底气已不足了。

    “佐治兄若真无贪恋家眷之意,岂会托荀攸为你说情?”郭嘉又使出激将法,“恕小弟直言,今日你若不改投曹公麾下,只恐日后遭天下人耻笑。”

    辛毗也是性情中人,一闻此言火往上撞:“笑我何来?”

    “嘿嘿嘿,笑颍川辛氏兄弟有眼无珠错保庸主,日后曹公扫平河北,我们这些同乡做高官骑骏马,你家破人亡还要披枷带锁受辱军中!”

    “可恼!”辛毗气得红头涨脸,背着手在辕门怒冲冲转了好几圈才慢慢停下脚步,但口风已经变了,“若能救一家老小脱难,我个人之名节倒也罢了,当年陈登受吕布之使反为曹操而谋,至今也无人说他什么不好。但我临来之时兄长再三嘱托,若我归降曹操,日后有何颜面见兄长仲治?”

    郭嘉摆摆手:“凡事都有通融嘛。想荀令君之兄荀谌,不也是在邺城为官吗?就是那十头牛拉不过来的郭图,论起来还是我同族呢。辛韬与你也是同族,各为其主有什么相干?他日曹公平定河北之后,念及你的功劳也不会亏待仲治兄。天下大势如此,佐治兄不过早到了一步,令兄早晚也要步您的后尘。好好思量一下吧,袁氏兄弟相争,害的不仅是亡父之基业,还有帐下之士大夫,还有三军之儿郎,还有千千万万无辜百姓啊!你们兄弟那点忠心与这些相比孰重孰轻,掂量掂量吧。”说到最后,郭嘉几乎就是央求。

    在幽暗火光照映下,人影修长犹如鬼魅。郭嘉直勾勾望着辛毗,而辛毗紧锁眉头只是冥思,守门卫士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辕门之下寂静无声,连草丛夜虫的鸣叫都能听见。过了好一阵子,辛毗才缓缓吐出口气,以低得几近幽咽的声音颤巍巍道:“事已至此……那愚兄也只得……只得……”他不好再说下去,这就算是委婉投诚了。

    郭嘉不叫他犯难,赶紧深施一礼:“佐治兄,深明大义日后必得朝廷倚重!”说罢拉着他便走。

    “上哪儿去?”辛毗愣住了。

    “哈哈哈……曹公早就等着你呢!”

    辛毗到此方悟——他们早就串通好啦!可话已出口反悔无益,也只能咬牙认命了。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曹操早备下酒菜,歪在那里边饮酒边看书呢,对面还空设了一张坐榻。郭嘉带着满面含羞的辛毗进来,曹操很自然地点了点头,似乎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郭嘉推了辛毗一把,可辛毗抱着拳头实不知是该叫“明公”还是该叫“主公”,一时呆立无语。曹操也不为难,亲自满上一盏酒道:“辛先生,千里奔波效命朝廷,老夫先敬你一盏。”

    辛毗双手接过这小小酒盏,感觉真有千斤之重——此酒当然沉重,“千里奔波效命朝廷”这酒未喝之前保的是袁氏,一旦过了咽喉主子就是曹孟德啦!情势如此辛毗不敢再想下去,猛地仰脖灌下去,连这卖主之酒是何滋味都没敢细品。

    “请坐吧。”曹操指着对面早已设好的坐榻。

    酒都喝了还装什么忠臣?辛毗也不退让,一屁股就坐下了。

    曹操手捻胡须笑道:“老夫只问你一句话,袁谭投诚是真是假?该不会假老夫之手破袁尚,他自己坐收渔人之利吧。若是有诈老夫且叫他们兄弟再自相残杀一时,我趁此机会先定荆州。”

    “是真是假又有何异呢?”辛毗此刻已拿定主意,既然为曹操而谋,就得显出些真本事,不能叫郭嘉等人小觑了,索性放胆道,“明公无须问是真是诈,只论情势便可。”

    “哦?”曹操不禁皱眉,“此话怎讲?”

    辛毗娓娓道来:“袁氏手足相伐,非他人离间所致,兄弟二人都以为夺得大位天下便可定于己也,同室操戈全不识天下之大体。今求救于明公,可知其何等昏聩。袁尚虽困袁谭而不能克,此乃力竭也。兵革败于外,谋臣诛于内,兄弟阋墙国分为二,连年战伐,甲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国无囤仓行无裹粮,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河北之民无论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袁尚之时也!”

    曹操万没想到辛毗竟能讲出这么一番大道理,赶紧为他再满一盏酒。辛毗不退不让仰头就喝,接着又道:“兵法有云‘有石城汤池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今明公往攻邺城,袁尚若不还救,邺城必失无处可归。若还救,袁谭则将追击其后。以明公之威,击困穷疲弊之寇,无异于迅风之振秋叶矣!老天赐袁尚与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仲虺(仲虺,又名莱朱,殷商时期的名臣,曾辅佐商汤,与伊尹并为左右相。“乱者取之,亡者侮之”之语见于《左传》引述)有云‘乱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国之利也’。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专务内斗,可谓乱矣。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朝不谋夕民命靡继,明公此时不取欲待何年?若袁尚灭了袁谭,再逢来年五谷丰登,又改悔前失休养生息,明公岂不是错失了良机?如今出兵乃袁谭相请,名正言顺利莫大焉。况且四方之寇莫大于河北,河北平则三军盛,三军盛则天下震,天下震则明公扫灭狼烟统一四海大业可成矣!”

    辛毗一口气将天下局势和盘托出,曹操听得连连拍案——好个辛佐治,此人非泛泛之辈啊!他一把攥住辛毗的手:“老夫受教匪浅啊!有佐治前来搬兵请降,无论真假老夫一律准降。”

    “那出兵之期呢?”辛毗连忙追问。

    “这……”曹操又顿住了——这边是没问题了,未知刘表、刘备是否还要纠缠。

    正在此时就听帐外一声报事,王必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启禀主公,刘表派荆州别驾刘先前来议和!”

    “议和?哈哈哈……”曹操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拍拍辛毗肩膀,“我看一两天内便可回军。”

    公事已说私事尚存,辛毗虽羞于开口,可还是忍不住央求:“望明公早日克复邺城,救我满门老幼脱囹圄。”

    “那是自然!”曹操起身吩咐王必,“去跟刘先说,南阳之地老夫不争了,且叫大耳贼速退,老夫也尽快收兵。咱两家就此罢战!”

    王必都听糊涂了:“他若问咱们为何无故攻伐荆州呢?这场仗可是咱们挑起来的啊!”

    “哼!这乱世之中老夫想打谁就打谁还要什么理由吗?”他说罢又觉自己失口,这么回答太失当朝司空的身份,便又改口道,“他若真这么问,你就说天子责刘表久不遣使朝见有失臣子之道。至于要议什么,不在这里谈,叫他随老夫回到许都,到天子金殿上说去。明白了吗?”

    “明白!”王必口称明白,心里糊涂着呢,上支下派怎么吩咐就怎么办呗。

    曹操伸手拉起辛毗:“老夫之言你都听到了,来日回转许都奏明天子,咱们立刻兵发黎阳解袁谭之围……到时候,可还有劳你之处啊!”

    辛毗知他说的是带兵引路、联结内奸之事,连忙应承:“明公放心,在下竭尽所能。”不为曹操还得为家眷呢。

    “天色不早,我送佐治回帐安歇。”郭嘉拉着辛毗谈笑风生而去。

    曹操望着郭嘉背影不禁暗叹——刘表之退辛毗之降,一切皆如奉孝所谋。使老夫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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