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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门外的世界

    它的名字叫格林

    我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就听得有敲门声,小狼一个翻身跳下沙发就缩进了床底。

    亦风来了,他神色慌张地说:“你刚给我打电话又不吭气儿,我听电话里动静很大,啪的一声挂断就再也打不通了,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赶紧跑过来看。”

    “哦,小狼刚才玩手机来着。”我笑了,“你怎么那么紧张啊?”亦风提心吊胆地叹口气,进屋坐在沙发上:“你一个人跟狼在一起,我怎么不担心?我最近老做梦,梦见你睡觉的时候一只狼照着你的脖子咬下去。”

    小狼已听见是抱过自己的亦风的声音,立刻从床底下跑了出来,皮球一样滚到亦风跟前,张开小爪子把他的腿抱了个结结实实,一边哼哼唧唧撒娇,一边把肚子翻过来左扭右扭地让他摸。

    “它还记得我?”亦风有些惊异,小狼仅仅见过他一面。我微微一笑,在亦风身边坐下:“它记性好着呢。把肚子亮给你了,还不摸摸它?”

    亦风的心微微一动,伸手触摸到了小狼细嫩无毛的光滑肚腹,如同婴儿般的奇妙触感令亦风紧张的表情顿时舒展。小狼用前爪愉快地捧着亦风的手掌摇来晃去,后爪子舒服得直抖。

    亦风避开小狼尖利的爪牙,轻轻地把它抱在怀里,目光里浮现出少有的温柔:“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呢。”

    “那你怎么叫它呢?”

    “呜、呜、呜、呜……”我叫了几声,小狼立刻朝我身上爬过来。

    亦风惊异地耸耸眉毛,学了几声,小狼歪着脑袋看他:“听不懂。”一番努力后,亦风苦笑着:“我学不来你的声音啊,看它这么聪明,像个孩子一样,咱们给它起个名儿吧。”

    我心里漾起一阵感动,名字是一种认可,是一种亲密感情的维系,如果一个动物在你身边一辈子,连个名字都没想过给它起,那么在你的心里,它不过就是个囚禁在身边的牲畜,哪怕好吃好喝山珍海味地喂养着它,可在潜意识里你并没有把它放在与你平等的位置上来爱,这样的缘分来时无心,去亦无情。而有了名字,就意味着有了归属感;有了名字,就有发自内心真切感情的萌芽。亦风要给它起名字就意味着接纳了它。但起名却真是个费脑筋的活儿。

    “叫阿狼?”我挺省事儿。

    “最好别带狼字,出门咋叫啊?还怕不够吓人?低调,低调!”

    “黑豹?”

    “你就在动物园里转圈了是吧?那叫盗用,你家博美就是个例子,好好的狗要起个‘狐狸’做名字,让人半天反应不过来。”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那儿起着名儿,小狼夹在中间,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我,坐在我膝盖上好奇地听着,翻过后爪子挠着小脑袋,打着呵欠似乎也没听到令它满意的名字。无聊之余爬下地开始撕咬起拖鞋来。

    阿狼、闪电、黑豹、月光……最后我们定下叫“格林”。

    那是“二战”时候纳粹一个元帅的名字,虽然最终战败,却也不得不说是个狠角色,好战是他的本性,狼的天生狠劲和好斗跟格林如出一辙,而且格林也是一个爱狼养狼的人。

    我喜欢这个名字,还因为格林兄弟《小红帽》的童话不知影响了多少人从小对狼的偏见、莫名惧怕与仇视。狼外婆的恐怖形象深入人心,从前纯粹为了娱乐而编造的故事变成了主流意识,偏偏这些欺骗人的概念却向着毫无防备、缺乏辨别能力的儿童灌输,在最初的时候就影响了他们对客观事物的判断。我会重新为格林写一篇属于它自己的真实的“格林童话”,记录它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英文就叫Green,就像它眼睛的颜色、草原的颜色。或许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的确不太一样,不过我们难得这样殊途同归。

    “格林!”我们一声声呼唤着,小格林翻身起来抖抖毛发,亲昵地跑了过来,把伤痕累累的拖鞋还给我,对我俩又亲又舔,显然它也喜欢这个名字。

    “回家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很担心。”亦风说。

    “我回去了小狼怎么办?”

    “每天来看它,给它送饭啊。”

    “那不成探监啦?我离开一会儿,小狼都到处找我。而且资料上都说了,狼妈妈可是相当负责的,在前三个月里,母狼除了喝水,可是寸步不离照顾幼崽的。”

    “那要是‘母狼’自己都饿死了呢?光啃饼干能过日子吗?”亦风气呼呼地来回跺着脚,拿起钱包钥匙,一开门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

    亦风头也不回地扬扬手:“‘公狼’给你们‘打猎’去!”

    一阵淡淡的暖意在我心里慢慢激荡开来,格林又多了一个人的疼爱。

    转天一早起来收拾了一下,我打算出门重新买一个体温计,原来那个电子体温计早就被格林咬得“神经错乱”了,上次测量下来一看:40℃,把我吓了一跳。重新测量再看:80℃,这明显在“谎报军情”嘛。有些号称高科技的东西实在太过脆弱了,还是买只传统的体温计比较靠谱。当然,做电子体温计的人估计也想不到这仪器还要过狼牙这一关。

    狼在饥饿的驱使下可以学会任何东西

    从接回格林那天起,我就寸步不离地陪着它,今天看它还在忘我地陶醉于和马桶刷子的戏耍中,我就悄悄掩上门,下楼去买体温计。格林尚小,虽然调皮,估计破坏性也不大。我决定匆匆出门,快去快回。

    等我回来开门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半个小时的光景,屋里全乱了套:米粉撒了一地,地板的压脚线被抠了出来,阳台上的植物成了残枝败叶,厕所里的卫生卷纸被拖出来老长,像迎接国家元首的地毯一直铺到了阳台,面巾和日记本被撕得满地都是,洗衣机和电冰箱的电线都被咬断了。更让我吃惊的是,洗衣机竟然从原位置挪出了一米多远,不知道小小狼崽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拖动它。洗衣机后面的墙上赫然被撕咬出一个大洞,那是用塑料挡板遮住的水表监测口,小狼一定对阴冷黑暗的洞穴情有独钟。冰箱面上的薄膜被抓扯得惨不忍睹,电视打开了,咿咿呀呀地放着广告。电脑的鼠标被拽下来甩在地上,写字台上全是狼爪印。蜂蜜瓶翻倒了,滚在桌子边上,里面的蜂蜜所剩无几。

    格林挺着大肚子四仰八叉地在沙发上睡着安稳觉,还伴随着一点小小的鼾声,胖嘟嘟的屁股下面还压着已经被掏出电池的电视遥控器,它的嘴上脑袋上沾满了黏糊糊的蜜糖,真是一个甜梦啊。听见开门声,格林半眯着眼睛瞄了我一眼,尾巴简单地摇了摇,算是打了招呼:“老妈,今儿的午饭俺自己搞定了。”显然干了这么一番“大事业”,它累了,又接着睡去了。

    它是怎么爬上沙发的?一看沙发前面的纸盒子,我明白了,这家伙从床底下把装台灯的纸盒子拽出来,放在沙发前面,垫脚高度正好先爬上纸盒再上沙发。可是将近一米高的桌子格林又是怎么爬上去偷吃蜂蜜的呢?实在令我费解,唯一的解释就是借助旁边的报纸架了。

    都说狼在饥饿的驱使下可以学会任何东西,不到一个月格林就能如此聪明地利用环境,看来这话真的有道理。今天,它用自己寻来的香甜蜂蜜代替了牛奶,填饱了饥饿的小狼肚子,而我则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片狼藉”。

    收拾完被格林破坏的屋子,格林的蜂蜜也消化得七七八八,开始爬下沙发来。我拿了一个生鸡蛋滚到它面前。

    格林第一次见到鸡蛋,有点不知所措,但本能告诉它,这是可以吃的东西,几番嗅闻和拨来滚去之后,它还是拿这圆滚滚的物件没办法。我抹了一点火腿肠的肉味在蛋壳上,它的劲头更大了,把鸡蛋叼在嘴里,四处想办法。一个不留神,鸡蛋从嘴里滑落,掉在地上,磕出一道缝,淡淡的腥味从缝中渗出,格林更兴奋了,围着鸡蛋直打转,似乎琢磨出了一点端倪,它把爪子压在鸡蛋上,略一用力,滑滑的鸡蛋就迅速被弹出,撞在墙角,破了!格林兴奋地跑过去舔着流出的蛋黄蛋清,连蛋壳也一并嚼碎吞下,直到把地板都舔干净,无限享受的样子。此后我每天给它一个生鸡蛋,由它自己玩够了以后吃掉,这对它迅速发育的耳朵很有好处。

    我为格林生命中的很多第一次都留下了珍贵的照片,格林对我的照相机尤其感兴趣,每次我蹲下来拍照的时候,它就会迅速跑过来对镜头又闻又舔,结果好多照片拍出来的都是一张毛茸茸的嘴和夸张的大鼻子,相机镜头也常常被舔花。

    随着格林逐渐长大,破坏力也与日俱增,淘出圈来了,大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之势。看过它捣乱后的房间就会明白什么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几天后,当我完成采购,提着菜回来,屋子里又是一片狼藉,我都不意外了。可突然出现的格林却着实吓了我一跳,它口吐白沫,一路跑,一路滴,直直地朝我冲过来。我顿时蒙了,狂犬病?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来不及多想,我把菜朝它一丢,闪身躲进了旁边的洗手间。隔着玻璃格林呜呜叫着抓着门,抓得我心里直发毛,环顾四周想着脱身的办法。只有墙角靠着一根扫把,忽又想起前两天才被格林牙齿划伤过,顿时五雷轰顶,留遗嘱的心都有了。也罢,豁出去了,拉开门“啪”的一扫把把它打翻在地,左手抓住后脖子避开爪牙把它拎了起来。

    格林乖乖地被拎着,满脸兴奋,大张着嘴伸出舌头快活地哈着气,眼睛里盛满了迎接妈妈归来的激动和亲热。这不像病态啊?我正纳闷,突然一股熟悉的甜香味钻进鼻孔,再凑近一闻,这小子口气清新异常,猛地想起一样东西。照地上一找,果然,半截牙膏筒躺在地上,被咬得千疮百孔,挤出来的牙膏舔得干干净净。小子,吃啥你也别吃牙膏啊,吓死我了,差点把你“人道毁灭”。

    格林莫名其妙挨了顿打,却仍然掩饰不住见到我的兴奋,伸长脖子,温热的小舌头在我脸上一舔,痒酥酥的,满是牙膏味儿,我又好气又好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挨了打的格林头上起了个小包,这是它第一次挨打。狼可是记吃记打又记仇的家伙,从此,格林对扫把这个曾经敲得它昏天黑地的东西深恶痛绝,没事就拖出来狂啃猛咬,狠狠地发泄它的怨气。一个月中,它咬坏了三个扫把,一个比一个惨不忍睹。

    我看到夜行动物特有的眼睛

    满月后的格林开始有意识地关注自己的健康状态,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监测自己每次的便溺,从前它常常拉肚子,特别是啃咬吞食一些东西后,它很关注大便里哪些东西是原封不动拉出来的,下次就不屑于再吃它了。格林的健康日渐稳定,也不再拉肚子了。

    我用体温计为格林测量肛温,它别扭极了,非常讨厌体温计插进它的屁股里,测完以后恶狠狠地盯着我手里的体温计。有一天,我发现放在书桌上的体温计不见踪影了,到处找都没有。我生怕玻璃水银的体温计被格林咬碎了伤到它,甚至引起中毒,但格林始终安然无恙,家里也没发现任何玻璃渣,体温计就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消失了。

    几天后,马桶堵住了,我请来工人疏通下水管道。折腾半天,掏出了失踪多日的体温计。甭问,格林干的!它竟知道这玻璃的讨厌东西不能咬坏,就转而扔进了马桶里,这也太可恶了。打发走了工人,我叫出格林开始严肃教育。格林偏着脑袋听了两句,突然伸出两只前爪并拢向前一溜,“哧啦”一下在光滑的地板上像磕长头一样拉长身子趴了下来。我一愣:“今天怎么行此大礼啊?难道它知道错了?”格林伸长舌头斜眼瞄我一下,在地板上呼呼大睡起来。我这才领悟,中午天气热,这家伙绷直了身子趴下,把肚腹少毛的地方紧贴在凉快的地板上,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散热,它才不会有悔过心呢。

    天气实在太热了,这天夜里,我开着窗户睡觉。月色清朗,洒进屋中,我很快进入了梦乡。格林却一点不知疲倦,它白天早已睡够了。它扒在床边叼着我的辫子往下拖,想要我起来陪它玩,我翻了个身没理它,它不满意地呜呜叫着。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了叮叮当当折腾捣乱的声音,我疲惫而痛苦地捂着耳朵,这家伙又要拆房子了。果然“哗啦!哐哐当当……”一连串大响动——卫生间的盥洗架被它拉倒了,接着“吧嗒、吧嗒”津津有味舔舐的声音又钻进耳朵。我生怕它乱吃东西,再也耐不住了,翻身起来查看,格林正忘乎所以地舔着果味的洗发液,我唉声叹气地收拾干净。

    突然,我发现格林的眼睛在清透的月色下如同两颗湛蓝的宝石,闪闪发光。其实小狼的眼睛本身并不发光,但能反射月光、星光和其他微弱的光线,这些光线汇集在眼睛的虹膜上,使这双眼睛光彩照人,给黑暗中的小狼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两点磷火般的光亮随着它身形的移动,拖出流星一样长长的光尾,这是夜行动物特有的眼睛。

    我有心试试它的夜视能力,摸出口袋里一颗小小的黑色巧克力豆,不动声色地把巧克力豆用指尖弹射出去,几声轻微的碰响,巧克力豆弹了几下,最后不知落在什么地方,那两点磷火迅速准确地箭射而出,一秒钟后传来了嚼碎巧克力豆的声音。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在黑暗中我几乎是睁眼瞎,而格林却天生是暗夜的精灵,是夜神最为眷顾的孩子,不惜摘下两颗明星相赠。

    黑夜给了格林光明的眼睛,但愿它将来看到的永远是光明。

    好奇心可以战胜一切恐惧

    格林身上有种神秘而不可阻挡的力量——生长的力量,这力量最明显而外在的表现就是好奇和探寻,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股力量在它体内升腾,当它觉得屋子里的一切都索然无味了以后,最向往的就是屋外的世界。从格林第一次见了亦风不再本能地把自己藏起来,而是好奇地嗅闻这个陌生人的时候,这股成长的生命浪潮就冲走了它与生俱来的恐惧感。

    格林的食量越来越大,两三天喝一箱牛奶是常有的事,我出门采购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格林看见我一次次消失在门后,又一次次开门而入,每次手里都会有收获——鸡蛋、牛奶,还有那对它有无限吸引力的充满腥香的肉,它便热切地跳起来扑咬着袋子,再失望地看着我将这些食物都储存在那个它怎么也啃不开的冰冷的柜子里。它总期望有朝一日爬进那个柜子里吃个够,也总好奇为什么每次我消失在门外以后就能带回好吃的?诸多的疑问强烈地刺激着它的好奇心。

    渐渐地,它开始在我每次要出门的时候跟随在我脚跟后面,想要到门外看个究竟,每次都被我严肃制止,推回屋内。门一次次地合上,它只好独自在屋里自娱自乐,时不时地在门后侧着耳朵细听,它知道,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妈妈就会带着食物回来。

    有一次,我开门时把焦急等待的格林夹在门背后,进屋转了一圈没找着它,回头才发现那团小毛球卡在门后可怜巴巴地哼唧着;还有一次,我一进门,就把扑上来热烈欢迎的格林踩得吱吱叫,于是赶紧收脚。从那以后,我学会了小心翼翼地把门先开一条缝,等格林钻过来了以后把它抱在怀里,再放心地敞开大门进去,这样既不会夹住它也不至于踩着它。

    但这些丝毫没有打消格林想窥探门后世界的念头。有一天,它趁着我拖完地板开门通风的时候,扑腾着嫩腿向着大门颤颤巍巍地爬去,像藤蔓植物追逐阳光一样,缓慢却坚定地爬向那里,然后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楼道发呆。楼道里偶尔吹起的微风似乎都可以将它轻易地掀翻,它却固执地摇摇晃晃站着,直到我关门也没敢迈出第一步。

    第二天,它伸了一只小爪子踩在了门外光滑而坚实的地砖上。第三天,它索性四个爪子都踏出了门外,还走了几步,光洁的地砖上映照出它的影子,仿佛一个隐藏在未知世界的伙伴,格林一直愣愣地看着它,直到我寻找的呼唤声响起,它才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掉头就逃回屋子。

    格林在楼道里一次比一次走得远,越走胆子越大。为了阻挡日渐好奇的格林,通风的时候,我把茶几椅子木板等家什挡在门口,让它知难而退。可是门外好像并没什么危害啊,格林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一再阻止它。

    终于有一天,格林对外界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和对我的服从。它自娱自乐地叼着布偶走到这些阻挡物跟前,想起那天在外面地砖上邂逅的神秘伙伴,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和渴望让它丢下了嘴里的布偶,审视着这些阻隔它走出去的劳什子。它试过很多次,都没翻过去,可今天它欣喜的发现布偶可以帮它这个忙。“存在的东西都是可以利用的”,格林天生就明白这一点。它踩着布偶,笨拙地指挥着腿,扒着茶几,几次跌得仰面朝天后,它终于成功了,翻过障碍,扭着小屁股争分夺秒地往门外跑!我的呼唤也不奏效了,格林深怕被捉拿归案,边在地砖上打滑,边铆足了劲儿往电梯口奔去!旋即传来美眉的惊呼声和格林悲惨的尖叫声——出事儿了!我急忙追出去。

    却说格林看见等电梯的美眉,高兴地上前示好,美眉却是个怕狗的人,更惧怕格林的爪子抓破她性感的丝袜,看着格林靠近,竟惊恐地跳起了踢踏舞。那舞动的高跟鞋就成了杀伤性武器,把格林的小爪子重重地踩了几下。格林呜咽着躲到了我的身后,无助而恐慌地靠着我的腿。

    我低头一看,地上一串红红的梅花印,格林左前爪有气无力地挂在胸口颤抖着,小身体找不着平衡,放下爪子,一挨着地又反射似的抬起来。格林无力地靠在我的腿边,生平第一次知道了痛的滋味,它像所有受了惊的狗崽一样,一个劲儿地呜呜叫着,受伤的爪子随着急促的喘息和叫声像钟摆一样在它窄窄的胸口晃荡。它不知道这未知的世界到底会带给它怎样的伤害,只是隐约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会给它以热情的拥抱。痛的感觉超越了它沉默的本能,随着脚爪的落地,它无法自控地呜呜大叫起来。似乎只有那样才能释放它因疼痛而抑制不住的恐惧和反抗。

    我心痛极了,把格林轻轻抱回了屋子,放在沙发上检查它的爪子,刚拨开它小爪子上的绒毛托平脚掌,它又呻吟起来,抗拒地抽开爪子,甚至还因为我弄痛了它,用牙齿拼命地咬我的手。我一面呜呜叫着安慰它,一面迅速检查了骨骼,把一只悬挂在肉上的断指甲剪掉,撒了一点白药粉末,然后放开了它的爪子,硬着心肠任由它拉长声音哀嗥了一阵,之后就像每次清洁身体一样,格林埋头自然而然地用小舌头去清理自己的伤口。

    从此,格林左前爪的一个指头缺少了一块,这让格林的脚印特别容易辨认。虽然每只狼的身上都少不了伤痕,但别的狼是在战斗中受伤,每一处伤换来的都是食物、尊严、家庭和领地,每一处伤都足以引以为傲。而小格林生命中的第一道疤痕却是在对人类表示友好的过程中留下的,这不该是一只狼应有的伤痕。这足以让它引以为戒,足以泯灭动物对人最初的信任与纯真。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亲近,格林,你一定要记住!

    小狼落水后的一个惊人发现

    格林老实了好几天,伤口渐渐愈合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但是成长中第一份痛楚的记忆是深刻的,格林每每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就会惊恐地钻回床底下瑟瑟发抖,抖得寒毛都竖立起来。从此,我和格林在一起的时候再也没穿过高跟鞋。

    成长过程中的好奇心是无法阻止的,格林小爪子的伤好了以后,我终于带它走出了那道厚实的家门。午后阳光灿烂,一切对它都是陌生而充满新鲜感的。小爪子踩在土上面的感觉如此之好,比走在家里滑溜的地板上不知惬意多少倍。泥土中带着浓浓的熟悉的味道,更是挑起了它与生俱来的强烈好奇。陌生世界的诱惑如此之多,它早已忘记了妈妈的存在,我的呼唤对它失去了控制力。格林自顾自地用嘴、用鼻子、用爪子甚至用身体去感知和探寻那魔幻般的未知世界:嗅嗅芳香的花朵,讨厌的花粉让它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在葱郁的草地上打几

    个滚,有些草茎把它娇嫩的鼻尖割得隐隐生疼;舔舔地上发出碎裂响声的落叶,苦苦的还扎嘴;咬咬树枝,磨一磨它那不安分的痒痒的乳牙……

    格林好奇地探寻着这陌生的世界,它对移动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如果有人路过,它也会乐颠颠地跟过去看个究竟。

    “哟,这小家伙长得像只大耗子一样。”一位老奶奶看着它的细尾巴评价。

    “我觉得像只小猪。”一个小伙子看着格林刚长突出来的嘴评价。

    格林兴高采烈地围着这些人转悠,一直跟着人们到了单元门口,前前后后地闻,把这些味道一一归类。玩着玩着,它突然竖起耳朵,浑身一激灵,神色陡变!像撞了邪一样惊恐万状地往回跑,慌乱中竟一头扎进花台边的草丛潜伏了下来,小身子过电似的哆嗦,从草丛中露出半个眼睛,诚惶诚恐地向外探望。

    这是怎么了?我正纳闷,耳听“踢踏踢踏”清脆的声音从单元门里传出,一位穿着高跟鞋的女子走了出来,原来是这声音吓着小家伙了。格林已经把高跟鞋的声音归类为极具杀伤力的恐惧音符,在第一时间作出隐藏的反应。直到女子走远,“踢踏”声完全消失,它才试探着伸出小脑袋跟在后面张望,并随时做好再逃跑的准备。

    这时,妈妈熟悉的唤乳声音再次传来,格林跌跌撞撞扭着小屁股跑回妈妈身边,一头扎在熟悉的牛奶碗里。

    才喝了几口,它又被什么声音给吸引了,愣愣地出了一下神,扭头一路小跑,欢叫着继续它的冒险,向着那开着最美丽花朵的地方奔去——遗憾的是那是一池睡莲,格林以前从没见过水,而水面看上去也平平坦坦的,它想都没想跑了上去。

    “扑通!”

    水却并没有像陆地那样实实在在地托起格林幼小的身体,反而把它拉了进去,并且以一种冰冷强大的势头把它包围起来。有一瞬间,它不知道身在何处,它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惧已经超越了思维主宰了它的所有意识。格林急促地张嘴呼吸,水立刻抓住机会涌进了它的肺,这种窒息和不适应让它像死了一样难受,在格林看来,那就意味着死亡,虽然死亡这个词对它也许是模糊的,不知所指的,但是像荒野里的每只动物一样,它具有意识到死的本能,它认为死亡才是最大的伤害,是未知世界的本质,是所有恐惧的总和与根源,是可能发生在它身上的难以想象的终极大灾难。它对此从未体验,却害怕至极!

    片刻,格林浮上了水面,清新的空气再次填补了它对氧气急切的渴望,格林不再下沉了,它隐约听到了妈妈赶来的声音,但是方向在哪里呢?格林睁开刺痛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对岸,于是本能地四腿划水,小尾巴还像舵一样地调整着方向,向着对岸奋力游去。

    午后阳光下,一只刚满月的小狼在斑斓的睡莲池中展示着它天生会游泳的本能,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过的画面。惊讶、欣赏、佩服、担忧!既想观察格林的表现,又怕它呛死,但我知道,有些对世界的认知课程是格林在成长过程中所必须经历的,某些现实经验必须靠它自己去获取和总结。在此之前,格林对广阔的水面没有概念,但今天格林在小区的水池里经历了这一切,今后就能避免在大江大河里犯傻。

    格林继续游着,它可怜地张嘴哀叫,水立刻又灌进嘴里,让它生生把声音咽了下去,那一刹那,它大概领会到了陌生世界的冷酷。我的呼唤声在对岸急切地响起,一时间,格林可能想起了世界上还有妈妈这回事,想要妈妈的感觉支撑着它循着声音前行,向着它眼里那遥远的对岸坚持游去。

    终于,它被趴在岸边的我湿淋淋地捞了起来。

    格林终于脚踏实地,湿漉漉的小家伙有些惊魂未定地抖着,四条小腿没有了蓬松胎毛的修饰,像麻杆一样可怜巴巴地弯曲着。格林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做水,知道了有些看似平静的表面并非那么踏实可行,原来,让它活命的水也可以要它的命。

    拨开格林的毛发,我惊奇地发现,它虽然在水里游了七八分钟,却只有外层的毛发湿了,内层的绒毛是完全干燥的。难怪人们说狼皮保暖,原来它的皮毛如此奇妙,据说下雪天狼能趴在雪窝子里待上整晚,安然睡觉,即使身下的积雪融化了,也不能弄湿它内层的皮毛。

    我把格林放在悬挂的玩具秋千上,让它安分地待在那里晒晒太阳。几分钟后,它身上的水就蒸发干了。阳光下,格林的细毛蓬松而带着金辉,柔柔地泛着微光。可这小家伙哪里安分得了?没一会儿,它又瞅准一个地方,用眼睛简单地测量了一下高度,啪的一下,笨拙地落在了泡沫地面上,四脚乱蹬,翻过身,抬起几天前受伤的爪子,嗷嗷叫了两声就安静下来,继续东张西望。

    小格林在水里遭过了一劫,它领教了陌生世界的力量,但既然这个严酷的世界放过了它,似乎又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惊魂甫定的格林老实了十分钟,很快忘记了惶恐继续冒险去了。只是每当它路过水池子的时候,仅在水边嗅闻探望,不再贸然步入。

    有什么能阻止一双好奇的小眼睛对世界的探寻呢?小格林不断地试探着,学习着,分辨着,成长着……它将所认识的事物一一分类,把这些学习来的宝贵信息储存在脑海。

    格林累了,身体累了,小脑袋也累了,以前所有的日子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过得辛苦而充实。回家的路上,它跟我走着走着干脆睡着了,我把它抱起来搭在肩膀上,沐着夕阳回家。开门后,像拎小猫似的把它放回窝里,这一切都丝毫没有惊扰到它的甜梦。

    亲亲它的小脑门儿,晚安,小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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