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白骨累累的野牛沟,一直耗到了第二日的中午,前方突然开阔了起来,超子仰天长啸:“老天啊,终于走到头啦!”
这实际距离比老刀预估的要多出了一倍还多,也就是野牛沟完全是一个弯曲的“S”形,要在里面不断地徘徊着。
就在这关口,所有人都瘫倒在了地上,胡乱裹着睡袋休息了起来,就连查文斌和老刀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太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接着便是老刀大声的呵斥和一阵阵枪栓拉动的声音。
查文斌起身一看,这边不知何时多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把他们几个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中间。
这些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古怪的武器,有青铜的,也有石头的,还有一些蒙古弯刀,还有的人干脆拿着棍子。他们身上没有衣服,只有兽皮,有的人身上挂着用兽牙或五彩斑斓的小石头穿起来的项链。
那些人拿着刀枪棍棒不停地跃跃欲试,有的孩子还拿石块朝他们丢来,发出凶狠的叫喊。他们的语言虽然没有人能听得懂,但是看表情并不是那么友好。
超子有些急眼了,破口大骂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野人?惹急了我,一梭子干翻你们!”
老刀靠近查文斌问道:“是阴兵吗?”
查文斌说道:“人,这是活着的人,可能是这里的土著,最好别乱动。”
老刀大声喊道:“都别乱动,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那些人可能有些按捺不住了,有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已经举着手里的长矛刺了过来。但都被查文斌他们挡了回去。包围圈也开始越压越小,当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背靠背的时候,“砰”的一声,老刀朝天开了一枪。清脆的枪声让那些人不禁都往后一退,后面的人来不及避让,纷纷被撞倒在地,有几个孩子已经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混乱中,有个人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牛角放在嘴里“呼”一吹,接着,不远处便响起了一片马蹄声。那群人非常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接着就有四五个大汉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冲了进来,气势汹汹。
“朋友,我们没有敌意。”查文斌试着跟对方解释。
然而,对方口中爆出一连串让人无法听懂的语言,语气依旧能让他们感觉到敌意。
查文斌只好问哲罗:“他在说什么?”
哲罗有些害怕,他在查文斌的耳边轻轻说道:“听不懂,这不是藏语,我也没见过这一带有这种打扮的人。”
那几人见查文斌他们在交头接耳,越发愤怒了,其中一个大汉双腿一夹马肚子,一声大喝便朝他们冲了过去。
看这动静,对方是准备下死手了。他拿着的可是明晃晃的大刀。眼看那人就要杀到,老刀举枪便准备射击,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马头,发出“啊”的一声怒吼,这时,让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匹马连同马上的人被一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然后那个高大的身影飞速上前,一脚踢开他手中的刀,双手抓起对方的衣服,不是很费劲地便举过了自己的头顶,作势就要向人群砸过去。
这时,查文斌喊道:“大山兄弟,不要!你放他下来!”
横肉脸大山朝着那个被自己高举的人“嘿嘿”一笑,然后把他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便回到了查文斌的身边。
老刀他们那群人都看呆了,这得多大的能耐才能空手把一匹正在加速冲刺的战马掀翻啊。地上那汉子的肌肉都要爆出来了,看上去起码也有一百四五十斤,就这么被他轻易地举过头顶,这还是人吗?
那个被摔倒的汉子狼狈地站了起来,他后面那群人开始哄堂大笑,惹得这人越发愤怒,赤手空拳地直奔正在往回走的大山。老刀喊了声:“兄弟,小心后面!”
可已经晚了,那个大汉双手扣住大山的肩膀,“咦”的一声鬼叫,牙齿都要爆了出来,想必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大山就像木桩一样纹丝不动,突然他双手扣住左边肩膀上的那只手,屁股往后一顶,马步一扎,嘴里大吼一声:“去你的!”接着就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人形物体就飞出去了四五米远。
“好!”超子和卓雄带头鼓起了掌,就连老刀和他的人也都忍不住为大山这一手叫好。
趴在地上的那个汉子爬了起来,使劲摇了摇头,脸上硬是被地上的石子擦掉了一层皮。他的步子有些不稳,摇摇晃晃地又重新走了过来。
大山以为他还要战,便摆好了迎战的架势,谁想那人走到他的跟前突然双膝一跪,解下腰上挂着的一个小玩意儿双手呈过了头顶,嘴里哼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这东西被查文斌一把便抢了过去,端在手里有些略微的激动,喊道:“老王,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老王接过来一看,半天嘴巴都合不上:“天,居然看见这东西了!”
这是一块肥皂大小的牌子,看样子应该是青铜所铸,牌子上面有个孔,穿着不知道是什么兽的韧带,看样子多半是块令牌。
他们震惊的可不是这令牌,而是上面刻的花纹。这种花纹在查文斌的梦里已经不知道出现多少次了。第一次便是他和老王一同在将军庙里看见的,那种歪歪扭扭的像虫子一样的文字。后来老王说,这应该是一种远古少数民族的文字,没有任何史料记载。
后来不仅是在庙中发现的疑似《如意册》,而且先后在蕲封山、在封渊的湖面、那个梦中的男子,用的都是这种文字。他们不知道已经追寻了多久,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出现能认识这种文字的人。直到今天,他们居然看见了用这种文字作为令牌的人!
老王把令牌递到大山的手上,说道:“你先让他起来,看样子,这应该是表示你打败了他,他向你臣服了。”
“哦!”大山便去扶起地上那人,然后查文斌指着那块令牌跟那个大汉比画了一番,问他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当语言没有被发明前,人一直就是靠肢体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一直到现在,语言不通的人们依旧可以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来交流。
这一招果然奏效,对方大概也明白了不能靠语言交流,一边嘴里叽里咕噜着一边比画着,先指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查文斌。
“他这意思是问咱们从哪里来。”老王在一旁说道。
查文斌指指外面的野牛沟,那汉子的脸随之一变,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连忙拉着查文斌和横肉脸往他们的人群里走,嘴里还在大声嚷嚷着,那些人立马让开一条道。
刚才还虎视眈眈的一群人,现在倒成了一群好客的朋友。他们把查文斌一伙人簇拥在中间,脸上都是一种高兴的表情,然后一起朝着前方走去。
不远处,隐约可以看见一排用木头和兽皮搭建的房子,有正在准备食物的妇女,也有嬉笑打闹的孩童。当他们看见一群陌生人来访,立马丢下手里的东西呼啸着跑进了屋子里,然后躲在门边偷偷地看。
很快,他们被带进了这儿最大也是在最中间的一栋屋子,屋子的门口有几个手持武器的人站岗。撩开用兽皮做成的门帘,里面有一个盛放炭火的炉子,火烧得很旺。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羊皮,软软的,很是舒服。炉子边还有一个长者正在看着一本用兽皮缝合的书。
那个大汉走到长者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便出去了。
超子看了看四周,嘴里嘟囔道:“这是在搞什么鬼?”
那个长者盯着手里的书,突然漫不经心地说道:“年轻人,心态不要那么浮躁,你们坐下吧,来自中原的朋友们。”
“你会说汉语?”查文斌有些惊讶地问道。
那长者放下手中的书籍,抬起头来笑呵呵地说道:“怎么,奇怪吗?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终于有人能够穿过阴阳道活着进入,上一次有人来恐怕已经过了几千年了吧。”
超子这个家伙向来就是出言不逊:“你难不成还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哈哈,老人家说话真风趣。”
那个长者笑了几声,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来,说道:“是啊,我已经忘记那是多少年前了,有一个中原人被发现倒在你们现在的位置奄奄一息,也是我的祖先们救了他。这个人是天纵奇才,与我的祖先畅谈道法,一待就是三年。他走后,我的祖先在此用他传授的办法推星演卦,算到终有一天还会有人进来。”
查文斌站起身来作了个揖,说道:“听前辈的口音,带着巴蜀一带的痕迹,请问这是……”
“那位中原人教会了我的祖先你们的语言,也教会了你们的文明,但只有历代的大祭司才会被要求学习,也就是说我们羌族的每一代大祭司都必须学会两种语言,为的就是等到某一天迎接到访的中原人。我本以为已经等不到了,没想到今日你们来了。”
“羌族?”
“我们已经在这里世代生活了几千年了,守卫神山本是我们唯一的职责,只是后来便多了一个职责,就是迎接你们的到来。我叫日达木基,你们可以叫我云,因为在我们的话里,日达木就是天上的云。”
老刀警惕地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要等的就是我们?”
云大祭司笑道:“哈哈哈,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穿越阴阳道,那是地狱通向世界的门,只能进,不能出,除非你们身上有他当年从这里偷出去的东西。”
查文斌从怀里摸出太阳轮和月亮轮放在地上,问道:“云大祭司说的可是这两件东西?”
云大祭司看见那两件东西身子竟然晃了一下,向后一倾,伸出一只鹰爪一般的手便要触摸。而此时,查文斌的手已经移到了七星剑上。
“没想到他真的如口口相传的那般厉害,竟然上了山带出了这两样东西。”那位云大祭司激动地说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圣物。”
超子小心地跟查文斌说道:“这老头该不会要抢吧?要是敢动手,我一梭子撂倒他。”
“年轻人,当年他给我们带来的中原文化可是非常讲一个‘礼’字。”云大祭司走到后面一排木柜子边说道,“这里面都是他给我们带来的中原文化,我的祖先用了一生的心血把它整理成了书籍,每一代大祭司都会倒背如流。”说着那云大祭司竟然闭上眼睛背道,“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查文斌当即觉得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这该是哪一世的神仙才会背的最原始的《道德经》啊!
世人只知晓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不要以为这老头背错了字,其实他背的才是最真宗的那一句!
当初这句话的原文便是“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后来到了汉朝,为避文帝刘恒的讳,才把其中的“恒”字改为“常”。以至于到了后世,人们也都延续了这一句,当初若不是师父曾经有提到过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查文斌也会认为是这云大祭司背错了。
“大祭司可知那位来的人是谁?”查文斌略显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背诵,因为他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具体的名字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常’,怎么?你们不是他的后人吗?”
“我姓查,我们这儿也没有姓常的,这两件东西我是偶然得到的,然后又到了这里。我们需要找一个地方。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那位常前辈曾经去过的圣山,既然如此,大祭司可以为我们指条路吗?”
云大祭司有些不相信地说道:“哦?不是他的后人,那你怎么会我羌族巫术?”
“羌族?巫术?我是天正道掌教,习的是最正统的道家法门,何来羌族巫术一谈?”
云大祭司伸出自己的双手,几根犹如鹰爪一般弯曲着的手指让老王都为之一震。曾几何时,卓雄的爷爷花白胡子也拥有这样一双手。
“习我羌族巫术者都会成为这样,我看你的两只手指已经开始慢慢起了变化,每用一次巫术都会带来更大的影响,一直到最后成为我这样。羌族巫术向来只传授我族人,当年那位进来的人用你们中原的道派经文作为交换,从我们祖先那儿得到了我族巫术。虽然我族巫术能够通神见鬼,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习巫之人的手指会随着施法次数的增加,逐渐成为这样。用你们的道家经文来解释,恐怕就是有得必有失。”
查文斌颤抖地看着自己那只左手,不知从何时起,他隐约觉得那两只手指开始变得有些不同,虽然灵活度依然存在,触摸感却明显开始下降,但是力气却比以前都要大,可是他实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习过这个什么巫术,也就是之前他一直认为的鬼道。
“我没有习过你们的巫术,我的手……”查文斌无法继续回答了。
云大祭司倒是非常自然,道:“不,这本来就是我们祖先作为交换的条件让他带走的,我族巫术以救人除魔为主,只是修习需要一些条件,你们进来的那条阴阳道聚集了太多生灵的魂魄,只有历代大祭司才可以进入修炼。”
查文斌有些阴沉地说道:“鬼道终究是鬼道,何必讲得那么好听!”
“鬼道?你这是何解?”
七星剑“噌”的一声寒光出鞘,剑指大祭司:“以人魂魄作为修炼的手段,达到通鬼神的目的,将自己弄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该为正道所用,也不会被正道所用。我从未习过这种害人的东西,只是亲手斩杀过几个修了鬼道也就是你口中的巫术的妖孽!”
“文斌,你这是做什么?”老王大惊道。
见查文斌动手,超子和卓雄纷纷端起手中的家伙对准了大祭司,大山也第一时间站到了前头,老刀一见这架势二话不说,“刷啦”一下子弹上膛。可以说,现在只要眼前这位老头有任何轻举妄动,他都会在第一时间被轰成一块破抹布。
云大祭司有些生气了,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仇恨:“北斗七星,我在书上见过,果真是把好武器。可是我不明白你既然自己习了巫术又为何不承认,我族巫术以死去的动物生灵作为聚阴之地来侵蚀自己那颗原本纯洁的灵魂,历尽千辛万苦最终达到能够通灵的目的,但那也是为了造福苍生,在你嘴中怎么就成了妖孽鬼道?”
查文斌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人跟之前遇到的都有些不同。虽然他的手指也是弯曲的,但是身上却感觉不到半点鬼气。他心里想,或许他已经到了最高的境界能够隐藏这些气息了吧,以聚阴之地修炼,红衣男子也是这样做的:“造福?那你们为何要剥夺他人轮回三界的权利,为何把人杀死后掠夺他的灵魂,让死去的人无法超生,用他们的魂魄来修炼自己所谓的巫术,这不是邪魔外道又是什么?”
云大祭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查文斌:“以人的魂魄作为修炼?”
“难道不是吗?”
云大祭司说道:“我族修炼巫术,只因为祖先从这阴阳道里看见大量被困的生灵,虽然它们是牛,是羊,是动物,但也一样是生灵。祖先见它们被困在此地无法脱身,才以圣山之力助它们早日逃离此地,并从中悟出了巫术。难道被那人带出去后,他竟然以人的魂魄作为修炼?”
超子喊道:“文斌哥,别跟这老头废话了,既然他跟殡仪馆的那家伙是一路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干掉他!”
“别!”查文斌说道,“你们真的是以度动物修炼?”
云大祭司有些不满地说道:“阴阳道从很早以前就不断有动物来殉葬供奉那座圣山,以感谢神赐给了它们种族肥美的草场和甘甜的泉水。我族祖先觉得这些生灵有感恩之心,便不忍它们死后还被困,才有了后来的巫术。我们每一代大祭司要做的就是将这条阴阳道里被困的生灵们全都送出去,以感谢它们对神的献身,何来用人修炼这一说法!”
“错怪老前辈了,晚辈查文斌给您赔礼道歉!”说着,查文斌便朝云大祭司下跪,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可云大祭司却好像并不在意,也没有责怪查文斌的意思,反而有些焦急地问道:“你说的那鬼道又是何意?”
查文斌这才把那红衣男子的鬼道之事从头到尾跟他讲述了一遍。听完之后的大祭司瘫坐在了地上,喃喃地道:“真想不到,我族巫术竟然被这些小人用在了这种邪术上!”
查文斌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道:“可我真的没有习过鬼道,也就是您说的巫术,我这手您确定是巫术的反噬?”
“是,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我族巫术的气息,虽然还很弱,但已经对你的身体开始了蚕食。”
“这个巫术是不是只有你们这里的历代大祭司才会?”
“我们世代守护着后面的神山,据说很早以前还有一个部落曾经逃出了这里,他们带走了一部分属于羌族的东西,也带走了尚在襁褓中的族长,所以现在我们这儿是没有族长的,由我这个大祭司暂行族长的权力。”
接着他们便被带离了帐篷,外面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
羌族人很好客。他们准备了美酒,一种用青稞酿的土酒。火上正烤着香气四溢、金黄滴油的肥羊。
云大祭司安排查文斌和自己坐在一起,其他人则绕着中间的火堆围成了一个圈。
有很多少年和少女戴着用羽毛编织的面具围着他们跳起了最原始的舞蹈,嘴里用那种高原特有的嗓音唱出了优美而高亢的旋律。他们用动物的筋做弦,用大块的牛皮做鼓,手里拿着各种动物的骨骼互相碰撞,作为宴会的伴奏。
虽然和他们的语言不通,但是男人之间酒便是最好的沟通工具。横肉脸不仅身手好力气大,那酒量自然也不是盖的,白天那个被他打翻在地的汉子和他在酒桌上依旧还在交锋。两人用有些简陋的泥壶直接对干了起来,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
倒是老刀他们只是象征性地举了碗,作为一个出色的军人,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才是最重要的。
查文斌和云大祭司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他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找一个远古的遗迹,现在看来大致就是那座所谓的神山。
云大祭司说只要他们能进去,自己便不会阻拦,就和当年祖先让那位姓常的人进去一样,他们相信这座神山只会让有缘的人活着走出来。
还有一件事,一直是查文斌的心病,借着这个机会,他说道:“今天我发现那位壮士身上的腰牌上刻着一种字符,我想请教云大祭司,这可是族中使用的文字?”
在得到云大祭司肯定的答复后,查文斌有些喜出望外,他马上就摊开一张纸,蘸上红色的朱砂把那早已印在大脑里的七十二个大字一字不漏地临摹下来,就连字迹都基本是参考了原稿,然后呈给了大祭司。
大祭司接过来,借着火光眯着眼睛一看,当即脸色一变,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篇东西?”
查文斌便把这东西出自将军庙的事儿跟大祭司描述了一番。这老头有些不可思议地听完了这段故事,然后惊道:“中原人对巫术的运用竟然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那人能够活着走出去也真是一种造化。”
云大祭司带着查文斌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他按照书稿上的文字一字不差地翻译成了汉字,写在羊皮卷上,交给了查文斌。
云大祭司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们每一代大祭司都一直读这些从中原流传进来的道家知识,洗涤自己那被侵蚀的灵魂,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想过把这巫术和道家相结合。这人却做到了,难怪他能活着走出去。”
查文斌接过羊皮卷一看,全文字节中有不少自己熟知的道家修炼法门,还有一些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文中详细记载此门道法的运用和对道家符咒中最为高深的鬼篆的解读。
这一夜,两人坐席而谈,一个精通巫术的祭司和一代道家掌门终于完全解开了这本《如意册》的真实文本。
云大祭司的案头摆放着不少中原道家思想书籍,其中便有老子的道德经,更有那本关于后来道教一切理论知识的大典,被誉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的《易经》。
早在五千年前,由伏羲画八卦,并创六十四卦。伏羲是根据大自然的现象画出八卦。当时伏羲氏发现了不少宇宙奥秘,但未有文字之记载而失传。至周文王时,被文王揭发了伏羲氏所发现的奥秘,经文王参透八卦奥秘后,发现内里是包罗宇宙奥秘,同时具备有关人生的一切原理、原则。后文王作易,以六十四卦的卦辞、爻辞,记下宇宙所存在的六十四条大道理,传于后世。
而另一位则是老子,这位在道教被奉为太上老君的真神,据说是彭祖的后裔,在商朝阳甲年,公神化气,老子寄胎于玄妙王之女理氏腹中。
按照他们两人的推断,如果把昆仑神人作为一切起源的话,那么这里就是第一代中国神话人物的诞生地,那是在五千年前。
然后三千年前有一支部落从这里迁徙了出去,最终到达了四川平原一带,形成了一个新的族群。这个种族就是后来蚕丛和鱼凫王建立的古蜀国。从此,蜀山一脉开启了中国神话历史的第二个高xdx潮,并在此以后再无井喷式的传说。因为这个国家到了战国时代终于被秦所灭。
而彭祖则是上古五帝之一颛顼的玄孙,相传他活了八百年,被道教列为了仙真。而颛顼帝则是统一了那支外迁的羌氐,蚕丛和鱼凫王也皆是他的后裔,也就是说颛顼帝极有可能是那位被从这里带走的族长。
道教是以《易经》和老子的《道德经》作为自己的理论基础建立的,它吸收了道家的思想,但又有别,最终这种依托了道家思想建立起来的宗教便被称之为道教。
但查文斌把它称为最原始雏形的道教,因为这时候的道教还是以一种理论知识为传播的宣传思想的宗教,并没有演化出现在的各种符咒、法门和阵法,那时候应该也还不具备通神的本领。
而在那个神话时代,唯一具备运用超自然能力的就是羌族巫术!
根据云大祭司的讲解,他们巫术主要有这么几样本事:
第一是气血。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让受伤的人尽快康复,主要用于治疗疾病和伤残,这一点在三足蟾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它最大的本事便是可以让受伤的人在短时间内痊愈。
云大祭司说,根据记载,这山上以前确实是有一种神兽有这样的本领,但相传在那一次的部族分家中被人带走,现在看来就是被带到了蕲封山!
第二是灵慧。在上古时期,力量和智慧的结合就可以主宰他人的命运。灵慧,也就大祭司,他的智慧至高无上,可以呼风唤雨,在部族有主要领导地位。
在这里,大祭司就是查文斌对面的云;而在四川,则是那个黄金面具了!
这一点,云大祭司和那个黄金面具不同,或许是他们这儿才是神的起源,有足够的动物自己来祭祀;而远在四川的那一支为了感应天神,就不得不迫使本族的人以生命为代价来祭祀他们的神。
第三个是预思。以本族最优秀的男人或女人作为苗子,调教他们的预感能力,有点像先知的感觉,用来判断未来的走向,主要是天气、收成,等等。
最后一个便是摄魂。跟查文斌他们这样的道士有些类似,只不过善于进行死术,有让人起死回生还魂之术,也有令人长生不死的不死巫术。但每一次行摄魂术都需要大祭司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所谓的长生不死也不过是活得较长罢了。
查文斌说,这些巫术和现在他所学的道派是非常接近的。因为道家思想分别就对应了用符咒治病,也就是驱邪;然后便是求雨、祈福一类的法事;再一个就是算卦、占卜、看命理。虽然查文斌不敢说自己能够让人起死回生,但道士们另外一样本事就是和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打交道。
他们两人豁然发现这种远古的巫术就是现在查文斌所用的道术雏形。只是道教拥有更为完整的理论思想和学术体系。
查文斌画了一些自己常用的符咒给云大祭司看,其中不少连查文斌本人都不能理解的符字都被一一证明是来自这种古老的羌族文化。
到这里,一个道教的真实来源已经完全展现在他们面前。
根据他们的推算,那位姓常的人应该是在两年五百年到三千年前来的这里。他带来了大量的中土道家思想和典籍。作为交换,这里的大祭司教会了他远古的羌族巫术,便让他成功地走出了这第一代神话的发源地。
此后,这位常姓人士开始尝试着用这种巫术和道家思想相结合,逐渐让道教有了最原始的雏形:这时候的道教拥有了自己的理论体系和相应的修炼法门。
但是因为这里的族长,也就是部落的王已经出走,所以还有一些掌握在王手里的更高巫术没有流传出来。一直到很多年后,有一位天纵奇才到了蕲封山。
迁移出去的部族发现仅仅用巫术是无法完成重生和长生不老的,于是一个道教雏形的门徒运用五行阴阳和八卦之术帮助他们完成了这种心愿,并应该获取了更为高级的巫术法门,从而创下了这本现在放在他们眼前的《如意册》。
一共七十二个字,里面蕴含的东西仿佛包罗了整个世界。单单是翻译出来的文字就恐怕需要查文斌用一生去解读。
那一晚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即现代道教是以两本经书作为理论基础,以羌族巫术作为道法来源,互相融合形成的。
流传出去的巫术被以三种形式加以保留:分别是纯正的羌族巫术、融合了道家法术的《如意册》这类改良版,还有一种则是发展成让查文斌和云大祭司都深恶痛绝的鬼道之术。
巫术源自于对神灵之力的感性,这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其实应该是最接近原始的那些神话传说中拥有通天本领的人。
这一晚,云大祭司和查文斌秉烛夜谈。查文斌告诉了大祭司很多他对于道的理解,同时云大祭司也弥补了查文斌很多符咒的画法,时过境迁,那些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用古老文字撰写的符咒很多都已经产生了这样那样的错误。
可以说,这是在师父死后,查文斌最有收获的一次关于道教的经历。云大祭司的出现弥补了过去好多已经逐渐失去威力的符咒,那些古老而难懂的咒语都被一一再次还原,并得到了相应的修改。
第二日,查文斌决定进山一探。云大祭司的主张是不阻止,在他看来,神灵自然会愿意接待他所待见的人,要是不受待见则肯定会予以惩罚。他们都是神的子民,他们相信神拥有更高的法力,是没有人可以进行破坏的。
在接受了云大祭司的祝福之后,查文斌带着这群人朝着那座世人心中的圣山,被誉为“华夏之源”的真正的昆仑主峰进发,那个传说中是西王母的道场,拥有无数仙家飞升的历史和满地的灵药,以及千百年来争相传诵的瑶池仙境!
这个寨子的后面常年云雾笼罩,也就是在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圣山才会拨开云雾见天日。据说那一天也是西王母的生日。云大祭司说,这座山他从未看见过顶,每年难得见的那一次,也是隐约的一个轮廓。
关于西王母的信仰在中国由来已久。最早的《山海经·西次三经》中记载说:西王母居住在玉山之山,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载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意思是说,西王母大致像个人,形状威猛,掌管灾厉也就是瘟疫和刑罚的怪物。
而另外一本收录了中国神仙大典的《列仙全传》则记载:西王母即龟台金母也,系西华至妙洞阴之极尊,育化诞生于神州伊川,俗姓侯或杨,讳回,字婉妗,一字太虚。意思是说,西王母是汇集西华奇妙真气,降诞于神州伊川的道教崇高女神,先居西方,德配坤元,主掌阴灵真气,是洞阴至尊。
而查文斌所学的道家典藏《道藏道迹经》中是这么记载的:王母上殿东西坐,着黄金褡辱,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戴太真晨缨之冠,履玄凤文之,观之,年方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灵颜绝世,真灵人也。在这本道家典籍中,西王母已经被人化,不仅风姿绰约,而且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
总之,这位被神话了的女神在中国漫长古老的神话时代一直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中国道书古籍中,多次记载西王母显圣遣使下凡,曾经派她的徒弟九天玄女,帮助黄帝打败蚩尤、授天下地图予舜帝整治国家、遣二十三女云华夫人下凡助大禹治水,而幸睹圣颜者,则有以孝闻名乡里的舜帝、游瑶池拜金母的穆天子以及好神仙之术的汉武帝等。
更为著名的就是她的蟠桃了,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凡人食用能够成仙,并能长生不老。总之,她是一位凌驾于众仙之人的存在,因为所有的神话故事里都没有提到一点,那就是神仙也不一定就是不会死的!假如说,神仙也有寿命的话,只是比凡人长,那么这位西王母手中能够延年益寿、永驻青春的蟠桃岂不成了所有人都垂涎的无上宝物?
所以关于这位真神,历来都是长生不老的传说,但是查文斌是不相信会有蟠桃这种东西存在的,因为古人往往会根据自己的向往创造出这么一个人物来进行膜拜,用来鞭策自己朝着长生的方向发展。但是无论是君王,还是平民,或者方士们,都发现这种追求似乎是行不通的,就是秦始皇也不例外,于是乎,就有人开始兴建另外一个世界:冥界,这是一个人死后的世界,同时伴随着人们寄希望于死后的轮回和对子孙的庇护,宗教开始真正兴起了!
当巫术与道家理论完美结合,道教开始在中华大地风生水起。在《易经》的指导下,道士们开始能够运用天象、五行、阴阳、风水驾驭远古巫术这种神秘的自然力量,然后配合大量的道家典籍修炼自己的内心世界,于是这样一个在中国历史长河中占据了本土第一大宗教的道教开始了自己辉煌的历史。
因为文字的局限和消亡性、历史的波动和不确定性,口口相传的咒语存在的失真性,以及其他宗教的兴起,道教终究开始隐隐失去了第一大宗教的风光,并开始有了衰退之象,连同那些古老的巫术以及占卜和风水面相学一同开始消失在一波又一波的时代大潮中。
在前往神山的路上,老王也对这个据说是西王母地盘的圣山有了兴趣。他说:“曾经在中国历史上发生过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儿,有一伙儿盗墓贼掏了战国时期魏襄王的陵墓,这帮子家伙里头还有一个当时有点文化的人,比较喜欢收藏战国时代的竹简。他这些竹简里头,有一本竹简是用小说形式描写的,就是让后世十分震惊的旷世奇书《穆天子传》。”
《穆天子传》记录了西周五世国君周穆王的生平,这本书里清晰地记载了周穆王西征时,与西王母对歌,并向西王母敬献礼物的情节。这周穆王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西周出土的青铜礼器都证实了这个人物的存在。他就是周武王的曾孙,周昭王的儿子,名叫姬满。
既然周穆王是确实存在的,那么西王母,嘿嘿,存在的可能性是非常之大的,而且这本书至少成书于战国之前。很有可能是根据当时的一些野史和民间传说撰写的,不能说可信度有多高,但还有一本正史也有类似的记载,那便是《史记·周本纪》中记载:穆王十七年,西巡狩,见西王母。
超子听得颇有兴趣,这一路上权当是给自己解乏了:“文斌哥,不是说这西王母是个怪物吗?”
老王接着说道:“非也,在我看来,我更加认同文斌刚才所讲述的道家典籍中的记载,而不是《山海经》,我相信她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因为在中国最早的时候是奉行过母系氏族的,而且远古部落多以动物作为图腾,比如现在我们所说的炎黄子孙的图腾:龙!但是西王母被形容成了一个豹尾、虎齿、善啸的怪物,则极有可能是他们当时部落的图腾就是虎和豹组成的。”
“为了加大部落的影响力和西王母的领导,于是人们就把她神化了,成了个半人半兽的妖怪。上古时期,人们崇尚巫术。掌握巫术的人,往往就是氏族最高的统治者,比如云大祭司就是这样,在失去族长后他便成为了这支被遗忘的羌族的首领。”
“所以西王母被神化的可能性很大。至于为什么被长生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掌握了很强大的巫术,能够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这个,文斌你觉得有可能吗?”
查文斌也不是很确定:“这个我不好说,巫术这种东西的强大,昨晚我算是见识到了,确实有一些神鬼通天之术的存在。但是若要不死不灭,那除非是能够逆天而为,不排除这位西王母手上掌握了强大的巫术,甚至是所有巫术的起源之祖。”
老王点点头道:“还有一个便是,这个西王母根本就是个代号而已,就像我们称中原各朝各代的统治者为皇帝一样。每一朝的君王都有个统称叫皇帝,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身份的象征。那么,如果这个部族还一直存在的话,岂不是西王母也一直存在?”
查文斌有些累了,这两天他所知道的东西几乎能把整个道教的发展史完全地连贯一遍,连同自己那些原本不识,只知道用的咒语和符字也弄明白了一部分其中的含义,单凭这个,已经是天大的收获了。可以说,如果他有朝一日能够参透《如意册》,那么当真还有可能成为一代宗师。
“不管了,若真有其人,我相信也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就算过了几千年光景,总还得留下点儿什么。既然日月双轮是从这里出去的,那么说明我们至少是来对了地方。”
就在查文斌和老王聊得很投机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哲罗和超子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古怪的东西:两根拔地而起的大柱子分别矗立在两旁,只留下中间一条还算平整的过道。哲罗说道:“前面那石头好气派,真的挺像一大门啊!”
查文斌听闻抬头一看,隐约却发现了有一点不妥之处,因为那门里面似乎有一支队伍正在往外走,而且他看到那支队伍领头的人竟然是哲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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