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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4章

    第22章

    克赖顿在6月24日这一天发现斯塔基背着双手正看着那些监视器。他能看到这位老人右手上西点军校的戒指在闪闪发光,从心底里涌起对这位老人一份同情。斯塔基已在飞机上巡航了10天,随时都可能发生坠机事件。克赖顿认为,如果他对刚才的电话推测不错的话,确实已发生了飞机坠毁事件。

    “莱恩,”斯塔基有点出人意料地说,“幸好你也来了。”

    “真幸运。”克赖顿微笑着说。

    “你知道刚才是谁来的电话。”

    “是他,不是吗?”

    “是总统。我曾受到过他的接见。莱恩,这个臭长官曾接见过我。虽然我也知道迟早会发生这种事,但仍感到担心。就像入地狱般地痛苦。痛苦来自于那个开怀大笑表示欢迎的臭大粪。”

    莱恩·克赖顿点了点头。

    “好了,”斯塔基说,把手伸过来摸着他的脸,“不中用了,不可能再中用了。现在该由你负责了。他希望你能尽快离开这里前往华盛顿。他正在考虑任用你,他把你这个傻瓜当作一块儿沾满血渍的烂布,而你却要立正对他满口称是并按他说的去做。我们已尽全力了,这就够了。我相信这也足够了。”

    “看来这个国家应对你顶礼膜拜了。”

    “风门杠烧坏了我的手,但我……我仍要尽可能久地握着它,莱恩,我握着它。”他满怀激情地说着,但他的眼睛却漫无目标地转来转去,最后又盯住了监视器,有一会儿他的嘴都发抖了。“没有你我可能啥都干不成了。”

    “好啦……我们还是去散会儿步吧,比利,怎么样?”

    “你还能这样说,伙计。不过……听着,有件事特别重要。你一有机会就要去看一下杰克·克利夫兰。他知道我们已识破了这层铁幕或竹幕。他知道如何同他们打交道,而且他也不会办糟他必须办的事。他应当知道很快就将发生的一切。”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比利。”

    “我们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考虑。”斯塔基说道,脸上浮现出一种怪诞的笑意,抿了一下嘴唇。他用指头指了指桌子上的黄色电报纸。“现在已失去控制了。在俄勒冈、内布拉斯加、路易斯安那、佛罗里达都已爆发了这种玻墨西哥和智利也发生了不明病因的玻当我们失去亚特兰大时,我们也失去了能极好地对付这一问题的3个人。我们不知道我们会同斯图尔特·雷德曼走向何处。你知道他们给他打过蓝色病毒这件事吗?他还认为那是止痛针呢。他抗住了这些病毒,但却没人有任何其他想法。如果我们能有6周的时间,我们就可能达到预期的目的了。但我们没有时间了。这个流感的故事实在是编得再好不过了,但它却是强制性的——强制性的,你懂吗?正如美国人为地创造这种局面一样,其他人任何时候也不会看清这一点的。这种事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一些幻想。”

    “克利夫兰在苏联有8个或10个人手,在欧洲卫星国每一个国家有5到10个人,在红色中国到底有多少人连我也不知道。”斯塔基的嘴唇再次抖了起来,“你今天下午见到克利夫兰时,你要告诉他罗马城垮了。你不会忘了吧?”

    “不会的。”莱恩说道。他的嘴唇感到一阵莫名的冰冷。“但你确实期望由他们来做这件事吗?这些男女们?”

    “一个星期前我们的人就拿到了这些小药瓶。他们认为它们含有由我们的航天型卫星制导的放射性粒子。这就是他们需要知道的,不是吗?莱恩?”

    “是的,比利。”

    “而且如果事物要由坏变得……更坏的话,啥时候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蓝色工程不会被渗透到底的,我们可以肯定这点。一种新的病毒,一种变种……我们的对手可能会去猜测,但时间已不够了。势均力敌,莱恩。”

    “是这样。”

    斯塔基又盯住了监视器。“我女儿几年前给我一本诗歌。是一个叫伊茨的人写的。她说每一个军人都应读一读伊茨的诗。我认为她的想法是一种玩笑。你听说过伊茨这个人吗?莱恩?”

    “我想是这样的。”克赖顿说道。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告诉斯塔基这个人叫做伊茨的想法。

    “我读了诗的每一行,”斯塔基盯着早已沉寂下来的自助餐厅说道,“主要是因为她认为我不会读。错就错在过早下结论。虽然其中有许多我不明白之处——我认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必须是疯狂的——但我却读完了这本诗歌。这是一本滑稽可笑的书,并不特别有节奏。但其中有一首却是我终生都不会忘怀的。正如这个人所描写的那样,我所献身的每件事似乎都是无望的,都是该入地狱的事。他说,事物都会烟消云散,核心是维持不住的。我认为他指的是事物都会土崩瓦解的,莱恩。我相信他的说法。伊茨知道事物到头来最终都是要烟消云散的,即使他不知道任一事物是否都会这样。”

    “是这样的,头儿。”克赖顿平静地说。

    “我第一次读它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现在仍感觉如此。其中一部分我都背下来了。凶残的野兽,最终也会变好?走向伯利恒的萎靡不振者,也能获得新生?”

    克赖顿默默地站着,无话可说。

    “那头野兽仍我行我素。”斯塔基转过身来泪流满面,咧着嘴说道:“它们仍我行我素,甚至比伊茨想象的更为凶残。世界正在土崩瓦解。尽可能多尽可能久地多干些事吧。”

    “好的,头儿,”克赖顿说道,头一次感到了眼中泪水的刺痛,“是这样的,比利。”

    斯塔基伸出一只手,克赖顿用双手握住它。斯塔基的手又糙又凉,就像包着蛇皮的小动物一样,留下的只是爬行动物外壳中易碎的骨骼。泪水涌出了斯塔基的眼窝,从他精心刮过的脸颊上流下。

    “我有件事想请你办一下,”斯塔基说。

    “请说吧,头儿。”

    斯塔基从右手上摘下西点军校的戒指,从左手上取下结婚戒指。“给辛迪的,”他说,“给我的女儿辛迪的。希望你能将这些东西转交给她,莱恩。”

    “我会的。”

    斯塔基向门口走去。

    “比利?”莱恩·克赖顿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斯塔基转过身来。

    克赖顿直挺挺地站着,泪水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淌。他举手敬了个军礼。

    斯塔基再次转过身走出了门外。

    电梯频繁地上上下下。报警器尖叫了起来,发出令人悲哀的声音,似乎知道它在警告一种已经错过的情况——斯塔基用专用钥匙在电梯顶上打开了电梯。斯塔基推测,当他驾着吉普车通过散乱的试验场无人居住层,通过标有“高度保密区,不经特别许可,不得入內”字样的大门时,莱恩·克赖顿可能正在跟踪显示器上盯着他。检查站看上去就像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检查站。浅黄色玻璃后面的士兵们都已死了,在沙漠的干热中迅速变成了木乃伊。小亭子是防弹的,但却挡不住细菌。斯塔基开车经过时,他们玻璃球似的凹陷的眼睛仍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沿着半圆形活动房和低矮的建筑物之间纵横交错的肮脏公路运动的,只有斯塔基自己。

    他在一座矮粗的标有“未经A-1-A许可,绝对禁入”的地堡外面停了下来。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鼓足勇气用钥匙打开了电梯。一个像火钳一样僵硬的门卫尸体,在电梯门左侧的玻璃室检查站中盯着他。当电梯来到,门打开时,斯塔基迅速走了进去。他似乎感到那个死去的警卫的眼珠仍在盯着他,眼睛就像两块布满灰尘的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电梯迅速下降,他感到胃中一阵翻腾。电梯停住时,一个小铃轻轻地叮当了一声。门慢慢地滑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腐味。不是十分强,这是因为空气滤清器仍在工作着,但即使空气滤清器也难以完全除掉那味道。人死了以后,他也希望你能了解一些事情。斯塔基想道。

    电梯前面几乎散躺着一打尸体。斯塔基在尸体中间跳来跳去,不想踩上一只正在腐烂的柔软的手臂或绊倒在一条伸开的大腿上。那样可能会使他发出他实在最不希望发出的尖叫声。在坟墓中不要叫,叫声会使你发疯。但现在他就实实在在地在一座坟墓中。这座耗费巨资建起来的科研设施,却成了一座地地道道的坟墓。

    电梯门在他身后慢慢地合上,向上走时,发出了一阵嗡嗡声。斯塔基知道,它不会再下来了,除非另外有人再用钥匙打开。一旦设备遭到破坏,计算机就会接通抑制程序。为什么这些可怜的男女会躺在这儿呢?显然是他们都希望计算机会切断应急程序。为什么不呢?这确实有一定逻辑。任何东西都会出错的。

    斯塔基沿着通向自助食堂的走廊走下去,脚后根发出沉重的卡嗒声。头上,嵌入像倒扣着的方冰盒一样的固定物中的日光灯,抛洒出刺目的无影光。这儿有更多的尸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是一丝不挂,头上满是弹孔。身体扭曲着。斯塔基想,肯定是他先用枪打死她,而后再自杀的。即使染上了病菌,爱情仍然存在。男人的手中仍握着一支军用0.45口径的手枪。砖砌地面沾满了血迹和像燕麦片似的灰东西。他感到毛骨悚然,急忙弯下腰摸了摸那个女人的胸膛,看他们的肌肉是否僵硬。

    接着走到大厅里,一个男人背冲着门坐在那里,脖子上用鞋带系着一个标牌。下巴向前垂着,遮住了标牌上写的东西。斯塔基把手放在那人的下巴上,把他的头推到后面。看见那人的眼球深陷在眼眶内。标牌用红色记号笔写着:“现在你知道它在工作了吧?还有问题吗?”

    斯塔基让那人的下巴落下来,头靠在硬角里,发黑的眼窝全神贯注地向上盯着。斯塔基开始往回走,又哭了起来。他觉得之所以哭,是因为他不会再提任何问题了。

    自助餐厅的门敞开着。外面是一块大软木公告板。斯塔基看到板上写着,6月20日将在这里举办一次保龄球比赛。由“邪恶穷人队”对“第一勤务兵队”,争夺基地的冠军;安娜·弗洛斯想在7月9日开车到丹佛或博尔德,想找人分担驾驶工作和开支。另外,理查德·贝茨希望把一些小宠物送人,一只半大的长毛牧羊犬和一只半大的圣伯纳德狗。还有每周都要在自助餐厅举行的克教派宗教服务。

    斯塔基读完了公告牌上的每一项声明,然后向里走去。

    这里的气味很糟,到处弥漫着食品和死尸的恶臭味。斯塔基向四周扫视了一遍。

    似乎其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老兄——”斯塔基叫了一声,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再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了。

    他缓缓踱到将脸埋在汤盘里的弗兰克·D·布鲁斯所呆的地方。弯腰看了弗兰克·D·布鲁斯好一会儿,然后揪住头发把布鲁斯的头拉了起来。汤盘也一块儿提了起来,时间一长汤就凝固了,就把他的脸同汤盘粘在了一起。斯塔基胆战心惊地在汤盘上敲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敲掉了。汤盘口朝下落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大多数汤仍粘在布鲁斯的脸上,就像一堆发霉的肉冻。斯塔基掏出手帕,尽可能把那些汤往下抹。弗兰克·D·布鲁斯的眼睛被汤粘到了一起,斯塔基抑制住去抹眼睑的想法,害怕他的眼睛也会像那个带标牌的人一样陷进脑壳里。他甚至更害怕被胶状物托着的眼睑,会像遮阳帘一样翻卷上去。他最害怕的还是弗兰克·D·布鲁斯眼中可能表达的意思。

    “布鲁斯,你这个私生子,这下该轻松了。”他缓缓地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放在布鲁斯的脸上,立刻就粘了上去。斯塔基转过身,大步地甚至就像在检阅场上一样走出了自助餐厅。

    走到通往电梯的半道上,他又走到脖子上挂着标牌的男人那儿。斯塔基在他旁边坐下来,解开挂手枪的皮带,把枪口放进嘴里。

    枪响了,声音沉闷而又缺乏戏剧性,甚至在这些尸体中也未造成哪怕一点点显眼之处。空气滤清机吸走了飘散在空气中的火药味。在这个蓝色建筑物的内部,笼罩着死一般的沉寂。在自助餐厅,斯塔基的手帕己不再粘在私生子弗兰克·D·布鲁斯的脸上,它飘落到了地板上。布鲁斯似乎并不介意,但莱恩·克赖顿却发现他自己越来越多地窥视那台展示布鲁斯的监视器,想知道究竟为什么比利在盯着看的时候,没把那个人眉毛上的汤弄掉。他不得不迅速地去见美国总统,但凝结在弗兰克·D·布鲁斯眉毛上的汤却令他不安,非常不安。

    第23章

    黑衣人兰德尔·弗拉格,在51号国道上大步向南疾行,享受着路两边的夜色。这条公路是由爱达荷通向内华达的。从内华达他就可以走向四方了。从新奥尔良到诺加利斯,从波特兰、俄勒冈到波特兰、缅因,那里就是他的老家了,谁也没他更了解它,更爱它。他知道那里每条路的走向,即使在夜里他也不会迷失方向的。此刻,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他正处于格拉斯米尔和里德尔之间,在特温福尔斯以西,跨越两个州的达克·瓦利保留地以北的某个地方。这还不够准确吗?

    他走得很快,靴后跟踢踢踏踏地敲击着路面。一有车灯出现在地平线上,他就赶快走下路面,消失在长有高草的路肩上……当汽车从他身旁开过时,司机似乎也会感到一阵寒意,似乎他经过的是一段旷野,沉睡的妻子和孩子们也感到了不安,似乎所接触的一切都与他们同时所做的一个噩梦有关。

    他沿着51号国道向南走去,磨坏的牛仔靴后跟敲打着路面。他下身穿褪色细斜纹牛仔裤、上身穿一件黑色粗斜纹茄克衫,个子高高的,从外表上看不出年龄。兜里满满地装着50本不同种类的相互对立的书籍——各季节用的册子和各种诡辩术。内容无所不包,像核电站的危险;国际犹太人联合会在颠覆友好国家政府中所发挥的作用;中央情报局反可卡因组织的联络;农场工人联盟;耶和华见证会(如您能回答其中10个问题为“是”的话,您就会得救了);主张好斗和精神平等的黑人;三K党等等。这些东西他应有尽有。茄克衫的两边的胸兜上各有一个带图案的纽扣——右边是一张可爱的笑脸,左边画着一头死猪,并写着“您的猪肉味道如何?”的字样。

    他一直走着,既不停下来也不放慢速度。他的眼睛似乎已因这一晚上的各种可能性快要爆裂了。他背着一个磨损了的旧童子军背包。你可以想象,他的脸上也许还有暗暗升腾着的欢喜——也可能你会猜对的。这是一张有着令人恐惧的丑陋的脸。这张脸会使停车场疲惫的女招待手中的盘碗打碎,会使小孩儿骑着三轮自行车冲入木栅栏然后带着刺破他们膝盖的木桩碎片悲号着扑向妈妈,这张脸还会使酒吧间有关击球平均水平的争论变得血腥起来。

    他在51号国道上格拉斯米尔和里德尔之间的某个地方向南走着,现在更加靠近内华达了。很快他就要宿营了,要美美地睡上一整天,夜幕降临时才醒过来。当他在一堆小小的篝火上做晚餐时,他就会理解:这些词是来自某些破烂不堪的涩情小说,还是来自米恩·坎普或R·克拉姆的连环画中,或是来自某个美国头面人物四面楚歌的反对派文件,还是来自爱国者之歌。它们被印成文字时,弗拉格就成了一名具有平等机会的读者了。

    晚餐后,他就将继续上路,在这条穿越荒野的公路上继续南行。边走边看着、闻着、听着由于气候变得越来越干旱而只能生长北美艾灌丛和风滚草的旷野,看着远处像恐龙脊背一样拔地而起的群山。到明天或后天拂晓,他就可进入内华达了,先到奥怀希,然后再去芒廷城。在芒廷城他要去见一个叫做克里斯托弗·布雷登曼的人,看能否从他那儿弄到一辆漂亮的汽车和一套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然后尽可能荣耀地生龙活虎般地回到故乡。那个有着像神奇的毛细血管一般四通八达公路网的国度,会接纳他,为他除去身上每一个地方——心、肝、肺、脑中黑色异物的斑点。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傻瓜,是一个寻找软组织予以刺穿的骨刺。

    他甩开双臂大摇大摆地走着。他知道,而且非常清楚地知道,穷人和疯子,职业革命家以及那些被教会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在这条道上行走时常常是躲躲闪闪的。他们并不期望别人会将他们迎进墙上贴有标语和广告的廉价房间,迎进由于经历了爆炸而用锯断的管子支撑着的地下室,迎进制定疯狂计划,如:暗杀内阁成员;绑架正在访问的高官们的子女;或是带着手榴弹和冲锋枪闯进标准石油公司董事会会议,按名单谋杀有关人员等的密室。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即使最疯狂的人也只敢偷偷摸摸地斜视一下他那黝黑、龇牙咧嘴的面孔。那些曾同他一起上过床的女人,有时甚至只是为了从冰箱中弄到一点儿吃的而同他性交的,她们往往只是用僵硬的身躯来接纳他,而脸却扭向一边。当他进入会场时,那种歇斯底里的胡言乱语——背后议论、反诉、指责、意识形态上的诡辩就会立刻停下来,出现片刻的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就开始求助于他,仿佛他是手提一台破而可怕的发动机来到他们中间的。一些事情远比那些离经叛道的化学系大学生在地下试验室中制造塑胶炸药,或从那些贪婪的退役军人手中获取武器还要坏上千万倍。仿佛他是带着一支血锈斑斑且在润滑油中包藏了数百年之久的破枪来见他们的,而他现在却又准备了一件像一个插着炸药做的蜡烛的生日蛋糕带到会议上。当他开始讲话时,会议就变得理智和有纪律了——就像疯子们被制服了一样理智而有纪律——会在种种事情上达成一致。

    他继续大摇大摆地走着,双脚在长统靴中来回晃荡着。脚和靴子是他的老伙伴。芒廷城的克里斯托弗·布雷登曼会把他认成理查德·弗赖伊的。布雷登曼曾是亡命者们开展活动的地铁系统的一名乘务员。从气象局人员到格瓦拉旅,有半打左右的不同组织,都知道布雷登曼有钱。因为他时而给自由大学上课,时而以诗人身份到西部各州,如犹他州、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巡回讲学,同时还给一所高等学校讲授英语课。他曾希望用诗歌这种活生生的精神麻醉来使中级班的少男少女们神醉心迷。布雷登曼现在已快60岁了。20年前,他由于同学生争取民主社会组织关系密切,而被加利福尼亚的一所大学辞退。由于同一个又一个激进组织有联系,而于1968年在大芝加哥警察会议上遭逮捕。

    这个黑衣大汉边走边笑。布雷登曼只是一个联系人,那里还有成千上万个联系人——那是些带着各种小册子和炸弹散布在各地的疯子们。他们相互用接头暗号进行联络,随时准备采取行动。在纽约,他的名字叫罗伯特·弗兰克,他声称自己是一个黑人,对此任何人都不会提出质疑,虽然他的肤色很浅。他曾和一位对自己失去左腿怀有深仇大恨的名叫纳姆的黑人老兵一起,在纽约和新泽西杀掉过6名警察。在佐治亚,他是拉姆齐·福雷斯特,内森·贝德福,德·福雷斯特的一名远房后裔,在他的档案中记载着参加过两次抢劫、一次阉割行动和一次焚烧黑鬼贫民窟的行动。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是在60年代初第一次民权浪潮期间的事了。他有时会认为他可能是在那场冲突中丧生的。他肯定忘了以前发生在他身上的许多事,只知道他确实来自内布拉斯加,曾经同一个叫作查尔斯·斯塔克韦瑟的罗圈腿红发男孩在一所高等学校上过课。他对1960年和1961年的民权进军活动仍记忆犹新——斗殴、夜袭以及那些仿佛里面的某种怪物越长越大乃至容纳不下的教堂大爆炸。他仍记得1962年到新奥尔良的流浪以及同一个散发要求美国让古巴自决小册子的青年人的会面。那个年轻人肯定是奥斯瓦德先生。他曾拿了奥斯瓦德的一些小册子,至今他仍保留着两本,但都又破又皱了。他曾出席过100来个相关委员会的会议。他曾参加过百十个大学校园内反对10多家公司的示威游行。当他们去上课时,他曾书写过令当权者最为难的问题,但他从未用这些问题来问过自己;那些当权者可能把他龇牙咧嘴满腔怒火的面孔看作是报警。他也从未在集会上发表过演讲,因为麦克风往往以尖叫来对那种歇斯底里做出反应,或是将电路烧坏。但他却写过发言稿,有好几次这些讲话则是在一片骚乱、推翻汽车、破坏选举投票活动和暴力示威中结束的。在60年代初,他曾认识过一个叫唐纳德·德弗里茨的男人,并建议德弗里茨采用辛魁这个名字。他曾帮助制定绑架一名女继承人的计划,建议将这位女继承人弄疯而不是勒索赎金的人也是他。在警察进去之前以及德弗里茨和其他人喝醉尚不足20分钟,他就离开了洛杉矶的那座小屋;他鬼鬼祟祟地走在那条街上,胀鼓鼓的脏靴子敲击着路面,脸上浮现出吓得妈妈们一把抓起孩子就推进屋里去的表情,这是一种会使孕妇们感到早产阵痛的表情。后来,当这个团伙的残余分子被抓获时,全都知道这儿还有一个同该团伙有牵连的人,而且可能还是一个重要人物,是一个年龄不轻、叫作“步行者”或布格伊曼的人。

    他四平八稳、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两天前他还在怀俄明的拉拉米,与其他人一起爆炸了一座发电厂。今天,他已在格拉斯米尔和里德尔之间的51号国道上,行进在通往芒廷城的公路上。明天,他就会在另外的某个地方。他比任何时候都快乐,这是因为……

    他站住了。

    因为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走来。他能感觉到,在夜晚的空气中他几乎能闻到它,这是一种来自各个地方的热乎乎的煤烟味,似乎上帝正在准备一次野餐,来烧烤所有的文明。煤炭已经热了,外面发白呈片状,而里面则像恶魔的眼睛一样红。一个大家伙,一个巨大的东西正在走过来。

    他脱胎换骨的时刻即将到来。他将获得再生,他将从某个涂成沙色的庞然大物的产道中获得新生。这个庞然大物正处于宫缩的阵痛之中,当产血喷涌而出时,他的双腿就缓缓地晃动着,火红的双眼则盯着那虚无飘渺的空间。

    当时代准备再次变化时,他才出生。此事将要发生了,将会在爱达荷这个柔和的夜晚发生。

    现在就是再生的时刻了。他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他还要最后再耍一下手腕呢?他闭上双眼,把热乎乎的脸稍微抬向那正准备迎接破晓前的黑暗的夜空。他全神贯注,他笑了。他那肮脏失修的靴后跟开始抬离路面,1英寸,2英寸,3英寸……。他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现在他的脚正在往上升,双脚已离开了地面,他已平稳地悬在公路上空。

    然后他感到天际出现了些许破晓的亮光,他把自己再次降下来。那个时刻尚未到来。

    但那一时刻稍纵即逝了。

    他开始继续赶路,龇牙咧嘴地,准备寻找一个度过白天的地方。时间过得可真快,快得他都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第24章

    凤凰城报纸称为“顽固不化的娃娃脸杀手”的劳埃德·亨赖德,被两名警卫带到了凤凰城监狱最为安全的侧厅里。两名警卫中的一个是流鼻涕的家伙。这两个人看上去都脾气不好。侧厅的其他囚犯都像受检阅似的对劳埃德表示欢迎。在马克斯,他可算得上是个名人了。

    “嗨!亨赖德1

    “进来啦,你这家伙。”

    “告诉D.A.,只要他让我出去,我是不会让他伤害你的1

    “要坚如磐石,亨赖德1

    “说得对,老兄!说得真是太对了1

    “贫嘴的狗杂种。”那个鼻涕警卫咕哝了一句,随后打了个喷嚏。

    劳埃德高兴地咧嘴笑了。他的新名声使他有点儿晕头转向。像布朗斯维尔那样的地方并不多,虽然这里的膳食要好一些。当你成为一名重量级拳击手时,你就会得到尊敬。他想象,汤姆·克鲁斯在世界上崭露头角时的比赛上,肯定也会如此这般地感受到某种东西的。

    他们穿过在大厅的尽头一道门和一个双栅电子门。他再次活跃了起来,表情冷漠的警卫深吸了一口冷空气,就像要爬楼梯一样。然后他们带他通过了一个保安用金属探测器,也可能是要弄清楚他屁眼里确实没塞什么东西,就像电影上那个小丑帕皮伦所做的那样。

    “好了。”鼻涕警卫说道,坐在防弹玻璃罩内的一个警卫挥手让他们走开。他们向下进入了另一个涂成工业绿色的大厅。这里非常安静,只有警卫的脚步落地声(劳埃德穿着纸做的拖鞋)和劳埃德右边的呼呼喘气声。在大厅远处的尽头,另一名警卫站在一扇关着的门前等着他们。这扇门上有一个并不比透气孔大多少的带有嵌入玻璃中的金属丝的小窗。

    “为什么监狱总是有一种屎尿味?”劳埃德问道,打算引起一场谈话。“我指的是,怎么连没有锁犯人的地方,也有一种屎尿味。该不会是你们这些家伙在拐角那里撒尿了吧?”他边想边窃笑,这确实是一件很滑稽的事。

    “闭嘴!你这个杀手。”表情冷漠的警卫说。

    “你脸色看上去不好,”劳埃德说,“你该回家躺一躺。”

    “闭嘴1另一个警卫说。

    劳埃德闭口不言了。当你试图同这些蠢货说话时,结果往往是这样的。他的经验是,监狱教养官这一阶层,是一个无教养的阶层。

    “嗨,下流胚1那个门卫说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你这个狗杂种。”劳埃德针锋相对地回击道。但却连使你感到新鲜而又机智的反驳都很少。接连两天他都能感到一种旧有的对监狱的麻痹感正在袭遍他的全身。

    “你会为此丢掉一颗牙齿的,”那个门卫说道,“一颗牙齿,记住,一颗牙。”

    “那你也听着,你不能……”

    “我能。这个院子里就有一个为了两纸箱长大衣、一辆破汽车而把老妈给杀了的混蛋。你不会想掉两颗牙吧?”

    劳埃德沉默了。

    “这就对了。”那个门卫说道,“只要一颗牙。把他弄进去吧。”

    那个表情冷淡的警卫笑了笑,打开门,另一个警卫则把劳埃德带了进去。由法院为他指定的律师坐在一张金属桌旁,正在从公文包里找文件。

    “律师先生,这就是您的主顾。”

    律师抬起头来。劳埃德断定,这个人太老了,手都发抖了,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呢?穷人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他们肯定会把他打昏的,劳埃德估计他可能得判20年左右。当他们盯住你时,你就不得不闭眼咬牙了。

    “非常感谢您……”

    “就是那个家伙,”劳埃德指着那个警卫说,“就是他叫我为混蛋的。当我回敬他时,他又打算让一个混蛋敲掉我一颗牙!警察咋这么野蛮呀?”

    律师在脸上摸了一下。“是这样吗?”他问那个门卫。

    门卫眼珠滑稽地转了转,做了个“我的天啊,您竟会相信这种事”的动作。“律师先生,这些家伙真该给电视一台写信表示祝贺,这就是事实。”

    “胡说八道1劳埃德坚决反驳说。

    “我坚持我的观点。”门卫说道,狠狠地盯了劳埃德一眼。

    “我敢肯定你会这样做的。”律师说道,“但我认为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我应看一下亨赖德先生的牙齿。”

    那个门卫脸上出现了微有难堪的愠色,同带劳埃德进来的那两个门卫交换了一下眼色。劳埃德笑了。这个老东西可能在这点儿上是对的。他在这里遇见的这最后两个监狱警卫都是老看守了。其中之一还曾进入人家勒索过一个结肠造口术包。你敢相信吗?一个该死的结肠造口术包。这些老油子连屎都不会给你拉一泡的。诡辩、撒手不管,这就是他们的座右铭。除了这些,剩下的就是同法官交换一些下流故事了。但也可能他会因武装抢劫被判10年刑,也可能被判终身监禁。总而言之,他真正毫不关心的唯一一个人就是那个坐在白色康尼车里的妻子,也可能他得把这事推到老油条波克身上了。波克不会介意的。波克就像老爷子的帽圈一样死板。劳埃德又有点儿笑得开心了。你必须保持乐观。这是一张王牌。人生苦短埃

    他开始意识到,那个警卫已将他们单独留在了这里。劳埃德也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叫安迪·德温斯,他正在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盯着他。这是一种就像你盯着一条腰已被打断但其致人于死地的牙齿仍未受损伤的响尾蛇时的那种方式。

    “你罪孽深重,西尔维斯特1德温斯突然大声说。

    劳埃德吓了一跳。“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罪孽深重?顺便说一句,我认为你把刚才那个老胖子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就像吃了根钉子又吐不出来一样地要疯了。”

    “听着,西尔维斯特!非常仔细地听着1

    “我的名字不叫……”

    “你别幻想美事了,西尔维斯特。”德温斯的目光毫不游移,声音软中带硬,亚麻色卷发留成平头,几乎都成了绒毛,头皮发粉色,左手第二指上带着一个无花纹的结婚金戒指,右手第三指上带着一个昂贵的兄弟会戒指,两个戒指碰在一起发出就像劳埃德的牙齿一样的撞击声。“你要考虑在9天内就要对你进行的审判,西尔维斯特。因为最高法院4年前就做出了这一决定。”

    “这是咋回事?”劳埃德从来没有这么心神不安过。

    “这是马卡姆在南卡罗来纳的那件案子,”德温斯说道,“而且它必须符合各州速审死刑案的各种条件。”

    “死刑1劳埃德惊恐地喊叫了起来。“你指的是电椅吧?嗨!伙计,我从未杀过人!向上帝发誓1

    “在法律的眼中,这无关紧要,”德温斯说道,“如果你曾经到过那里,你就干了此事。”

    “你什么意思,它无关紧要?”劳埃德几乎是尖叫着说,“当然至关重要了!这真是一件混帐事!我没有杀害那些人,是波克干的!他是个疯子!他是……”

    “能闭上你的嘴吗,西尔维斯特。”德温斯用那种软中带硬的口气询问道。劳埃德闭口不言了。他突然担心他已忘了在马克西姆为他举办的酒席,甚至忘了他有可能丢掉牙齿这件事。他豁然发现他的律师像只叽叽喳喳的鸟儿一样,是在向西尔维斯特这只吃荤的猫讲话。只是在他的记忆中,绕舌的鸟并不会藏猫猫,不会玩顶球游戏或把一个捕鼠器放在猫四处探索的爪子前。劳埃德看到的是西尔维斯特被绑在一把椅子上,一合开关就浑身冒出了电火花。他甚至看清了那个喋喋不休的律师微黄色脑袋上的警卫帽。

    这可不是一幅专门供人娱乐的景象。

    也许德温斯在劳埃德脸上看到了某种表情,因为他的口气头一次变得有点温和了起来。他双手交叉,放在从公文包中取出的文件堆上。“在重罪期间提出的一级谋杀案过程中,作为从犯不会有什么事的,”他说道,“本来有3名证人作证说你和鲁·弗里曼在一起。你会受皮肉之苦的。你明白吗?”

    “我……”

    “好了,现在再回到南卡罗来纳的马卡姆案子吧。我想只用几句话告诉你,你将在那个案件中承担多大的责任。但首先。我应提醒你一件事实,在各级审判中你肯定也会知道:美利坚合众国宪法特别禁止残酷的惩罚。”

    “譬如他妈的电椅,真是太对了。”劳埃德气愤填膺地说。

    德温斯摇了摇头。“在这一点上法律有些解释不清,”他说道,“尚在4年前,我就把各法院上下左右都跑遍了,试图弄清这一问题。残酷的惩罚是否指像电椅和毒气室这样的东西?或者是指判决和执行之间的‘等待’?像某些犯人——埃德加·史密斯、卡里尔·切斯曼和特德·邦迪这些名人一样,上诉、拖延、缓期执行数月或数年,被迫将时间浪费在各种死囚牢房中?最高法院已允许实施70年代末的一种建议,但死囚牢房仍人满为患,酷刑和非同寻常的惩罚这一令人恼火的问题依然存在。好了,还是回头说一下南卡罗来纳的马卡姆案吧。你也知道,曾有一个人因弓虽.女干杀害3名女大学生而被判电刑。乔恩·

    马卡姆保留的日记详细记述了此案的预谋。陪审团已判他死刑。”

    “满嘴喷粪。”劳埃德嘟囔了一句。

    德温斯点点头,对劳埃德苦笑了一下。“该案已全部移交最高法院。该院再次确认,在特定的情况下死刑不算酷刑和极刑。法院建议,从法律角度看,越早执行越好。你开始理解此事了吗?西尔维斯特?你开始明白一些了吧?”

    “你该知道为什么要在亚利桑那而不是在新墨西哥或内华达审判你了吗?”

    劳埃德摇了摇头。

    “因为亚利桑那是有死刑罪的4个州之一。已向仅处理死刑案的巡回法庭提出了请求并得到了认可。”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你就等着在4天内接受审判吧。”德温斯说道,“亚利桑那州今日才有了需要有12名男女组成的陪审团的此类大案。我将尽可能地拖延时日,但头一天我们就得同陪审团见面。亚利桑那州要在第二天才介绍案情。我将尽力占用3天的时间,我将大谈特谈我的开场白和结束语,直至法官打断我的发言,但3天时间已是极限了。幸运的是我们能有这3天时间。陪审团将退席并在约3分钟内发现你的认罪,除非会有该死的奇迹发生。从今天起9天内你就会被判死刑,再往后一周,你就会像一堆给狗吃的肉一样被处死。亚利桑那的人们喜欢这样干,最高法院也希望能这样。因为越快执行,越会使每一个人都高兴。我可拖它一周时间——只是可能——但把握不大。”

    “基督耶稣啊,这不公正1劳埃德喊道。

    “这本是一个强横的旧世界,劳埃德,”德温斯说,“尤其是对被报纸和电视评论员称为‘疯狗杀手’的你这种人来说。你在罪犯界是个真正的汉子。你真是一个大累赘。东部的报纸甚至用两版的篇幅说你把流感病毒带了回来。”

    “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劳埃德生气地说,“那些事全都是波克干的。连那些话都是他捏造的。”

    “这无关紧要,”德温斯说,“那正是我要使你的猪脑袋开窍的,西尔维斯特。法院打算给州长留出一天的余地,仅仅一天。我将上诉,根据新规定,我的上诉必须在7天内或在其退场后立即交到死刑巡回法庭。如果他们决定不接受上诉,我另外仍有7天的时间向美利坚合众国最高法院提交请愿书。在你这一案中,我将尽可能迟地提交我的上诉状。死刑巡回法庭有可能会同意听听我们的意见——虽然这是一种新的体制,但他们仍希望尽可能少些批评意见。他们可能会听听杰克为里佩尔做的上诉。”

    “要多久才能轮到我?”劳埃德嘀咕道。

    “哦,他们会极快地进行处理的,”德温斯回答说,连笑容也变得有点儿像狼鱼一样了,“你知道,巡回法庭是由亚利桑那的五名退休法官组成的。除了钓鱼、玩牌、喝陈年老酒以及等着像你这样的可怜虫出现在他们的法庭上之外,他们啥事也不干,他们实际上是一伙同国会、州长办公室勾结的乃至相互之间进行勾结的计算机调制解调器。他们的汽车里、棚屋里,甚至小划子上以及家里,都配备有带调制解调器的电话。他们的平均年龄是72岁。”

    劳埃德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说,如果不是作为法官而是作为律师或法律系学生的话,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甚至老得实际上难以按既定的巡回路线活动了。他们全都信奉西部的信条——速审速决。这种工作方式直到1950年左右才在此间废止。当涉及重谋杀犯时,这就是唯一的途径了。”

    “全能的基督耶稣啊!连您也不得不这样做吗?”

    “你需要明白我们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情况,”德温斯说,“他们正想证明你并未遭到惨酷以及非同寻常的惩罚,劳埃德,你应感谢他们才对。”

    “感谢他们?我不想……”

    “那就宰了他们?”德温斯平静地问道。

    “不,当然也不是。”劳埃德不能令人信服地说道。

    “我们请重新审判的请求有可能会被驳回,我会很快提出抗议的。幸运的话,巡回法庭会要我提出证人。如果他们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再次叫来初审时做过证的每一个人,外加上我能想起的每一个人。在这方面,我将叫来你初中时的好朋友作为你的品质证人,如果我能找到他们的话。”

    “我在六年级就退学了。”劳埃德有气无力地说。

    “在巡回法庭驳回我们的上诉后,我将请求最高法院听一下我们的请求。我估计这一请求也会在当天被驳回的。”

    德温斯停下话头点着了烟。

    “那往后呢?”劳埃德问道。

    “往后?”德温斯问道,看来他有点儿惊讶,生气地盯着仍在继续说蠢话的劳埃德。“随后你就会被带到州监狱的死囚牢房,好吃好喝直到你该上电椅时。但这段时间不会很长的。”

    “他们实际上不会这样做的,”劳埃德说,“你不过是在吓唬我罢了。”

    “劳埃德,有死刑巡回法庭的4个州都是这样干的。至今为止,已有4个男女参照马卡姆案执行了死刑。它值得纳税人为这一额外的法庭另外纳些税,但不应多,因为他们仅处理一级谋杀案的极少一部分。纳税人实际上也并不介意为死刑惩罚打开他们的钱包。他们喜欢这样做。”

    劳埃德看来都要呕吐了。

    “不管怎样,”德温斯说,“地方检察官仅参照马卡姆案来判断被告是否完全有罪。对一只嘴上粘有鸡毛的狗来说,这还不够;你应想方设法在鸡窝里就抓住它。他们就是当场抓住你的。”

    劳埃德在男孩们的喝彩声中陶醉了不到15分钟,就被带到了最高治安当局。现在想起来自己曾被人们盯得有二三个礼拜抬不起头的情形,犹如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

    “你害怕了?西尔维斯特?”德温斯用温和的口气问道。

    在能够作答之前,劳埃德不得不舔舔嘴唇。“基督啊,我是被吓坏了。从您所说的来看,我是死定了。”

    “我不想让你死,”德温斯说,“只是吓你一下。如果你傻笑着大摇大摆地走进那间法庭办公室,他们就会把你绑在电椅上接通开关。参照马卡姆一案,你的编号为41。但如你能听我的话的话,我们有可能侥幸获得成功。我不是说我们一定能成功,而是说我们有可能成功。”

    “请说下去。”

    “我们必须考虑陪审团这一关,”德温斯说,“即从街上随便找来那么12个傻瓜。我倒希望让一些默诵可怜的温尼并为宠鸟在后院举行葬礼的太太们来做陪审团,我就想这样。每一个陪审团员,当他们被列入陪审员名单时,都非常清楚马卡姆的后果。他们是不愿裁决在他们忘却其后可能会或不会在6个月或6年内执行死刑的案子的;7月份被他们判处有罪的那个家伙,打算在明星队被打败之前命赴黄泉。”

    “您打开的是地狱之门。”

    德温斯对此不屑一顾,继续说下去:“在某些情况下,只有机警才能使陪审团判决无罪。马卡姆一案就是一个例证。在某些情况下陪审团会让那些大喊大叫的谋杀犯得以解脱,因为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他从地下拾起一张纸。“尽管在马卡姆一案中有4人被执行了死刑,但在该案中共有70次死刑上诉。其中有30人未被执行,陪审团发现其中有26人‘无罪’。有4人的定罪被最高巡回法庭推翻,南卡罗来纳1人,佛罗里达2人,亚拉巴马1人。”

    “亚利桑那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没有。我告诉你,这是西部的法规。这5个老家伙,希望使你这个傻瓜的这件案子板上钉钉。如果我们不能在陪审团面前得以开脱,那你就彻底完了。我在这一问题上的提议是90:1。”

    “按照亚利桑那的法律,至今为止有多少人被例行法院陪审团发现是无罪的?”

    “14起中有2起。”

    “差得也太多了。”

    德温斯苦笑了一下。“我应当提出,”他说,“其中一个是得到了同伙的保护。像你一样,劳埃德,他是过失犯罪。佩切特法官向那10个女人和2个男人足足咆哮了20分钟。我想他会中风的。”

    “如果我被发现无罪,他们就不可能再审判我了,是这样吗?”

    “绝对不会了。”

    “这就是说只会留下一二卷案卷或什么也不留下了?”

    “是这样的。”

    “好家伙。”劳埃德说道,并擦了一下额头。

    “只要你明白了这一局面以及我们必须坚持的地方,我们就能讨论实质问题了。”

    “我明白这一点儿。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喜欢这样做。”

    “如不这样干你就是一个大傻瓜。”德温斯双手十字交叉,将身子俯在手上。“好了。你已告诉我并且也告诉了警察,你……哦……”他从公文包里的一堆文件中拿出一份装钉好的文件,翻了一下。“啊,就是它。‘我从未杀害过任何人。所有杀人的事都是波克干的。杀人是他的主意,而不是我的。波克是一个像臭虫一样的疯子,我猜他是想净化他所经历的这个世界。’”

    “是的,正是这样。那又怎样呢?”劳埃德采取守势地说。

    “这就意味着你害怕波克·弗里曼。你怕他什么呢?”德温斯谨慎地问道。

    “嘿,我也说不准……”

    “事实上,你是在为你的生命担忧。”

    “我并不认为是这样……”

    “你被吓坏了。承认这一点儿吧,西尔维斯特。你还在耍小聪明。”

    劳埃德用皱眉蹙额对他的律师表示不满。这是希望成为一个好学生但却又面临被抓住把柄这一严重问题的小伙子的那种皱眉。

    “别再让我来开导你了,劳埃德。”德温斯说,“我不想再这样做了。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波克随时都会被人用石头砸死的。”

    “他会被砸死的!我们两个都会被人用石头砸死的1

    “不。你不会,但他会被石头砸死的。当他被石头砸中时,他就疯了。”

    “老兄,别吹牛了。”在劳埃德的记忆中,波克·弗里曼的鬼魂在兴奋地呼喊着“嗬,嗬”,即向布雷克总店的那个女人开了枪。

    “而且当时他也用枪点了你好几次。”

    “不,他没有。”

    “是的,他这样做了。你只是暂时忘了而已。事实上,如果你不支持他这场闹剧的话,他就要威胁你。”

    “好了,我也有支枪。”

    “这我相信。”德温斯边说边向劳埃德眨了下眼,“如果你仔细回顾一下,你就会记起波克曾告诉过你,你的枪没装子弹。你都不记得这事了吗?”

    “你说的是……”

    “当真正开始射击时,除你之外谁也没有感到吃惊,对吧?”

    “确实是这样的。”劳埃德说,并使劲点了点头,“我几乎都要晕倒了。”

    “当波克。弗里曼被砍倒时,你都想把枪对准他了,以减少你的麻烦。”

    劳埃德用希望逐渐破灭的眼光盯着他的律师。

    “德温斯先生,”他极为真诚地说道,“这却有点儿胡扯了。”

    那天早上晚些时候,他来到了训练场,边看垒球比赛边思考着德温斯告诉他的每一件事。一个名叫马瑟斯的大块儿头狱友走了过来,抓住他的衣领就把他提了起来。马瑟斯的头照特利·萨瓦拉斯的式样剃得溜光,在燥热的沙漠气候中闪闪发光。

    “请等一下,”劳埃德说道,“我的律师数过了我的每一颗牙齿,一共是17颗。如果你……”

    “好的,这正是肖克利要说的,”马瑟斯说,“所以他告诉我……”

    马瑟斯的膝盖抬平,狠击了劳埃德的裆部一下,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如同叫都叫不出声的酷刑一样。他缩成一团倒了下去,用手紧紧地捂住剥皮抽筋般疼痛的睾丸。由于极端的疼痛,他眼前红光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能抬起头,看到马瑟斯仍在盯着他,那颗光头仍在闪光。警卫们也开始往这边盯着看。劳埃德蜷缩着身子,发出阵阵的呻吟声,眼泪泉水般地喷涌而出,胃中犹如有一团大火球。

    “这不是私事,”马瑟斯诚恳地说道,“你也明白,这是公事。我本人也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儿。马卡姆的法则算个屁。”

    他大步走开了,劳埃德看到了站在训练场另一边载重卡车顶上的那个警卫。那个警卫的大拇指插入武装带中,笑眯眯地盯着劳埃德。当他看清楚他招来了劳埃德完全专注的注意力时,就用双手的中指向劳埃德戳了戳。马瑟斯溜达到墙边,那个警卫扔给他一盒塔雷伊顿香烟。劳埃德躺在地上,双膝紧抵住胸膛,双手紧捂着那痉挛般疼痛的睾丸。德温斯的话在他脑中回响:这是一个强权的旧世界,劳埃德,这是一个强权的旧世界。

    真是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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