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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其实我是爱你的》->正文

第七章

    王莙只觉得这曲子很好听,但不太明白刘德华在唱什么。她觉得Kevin(凯文)应该是广东那边的人,因为他跟施老板讲粤语,又这么爱听粤语歌,于是问道:“这什么歌呀?”

    “你是我的女人。”

    她一愣,又问:“我是问歌的名字。”

    “你是我的女人。”

    “这就是歌的名字?”

    “是啊。”

    “唱的是什么?”

    他没回答,但等到刘德华从头唱起的时候,他逐字逐句翻译成国语给她听:

    六月六日没有风的凌晨

    街里途人纷纷

    木讷站在渐褪色的人群

    听不到情人的声音

    怪当天的我是魔鬼的化身

    狠狠去碎尽了你的心

    莫奈我默认缘分

    明白和你不可变真

    让两心拖拉于一生

    留住一吻于心

    换过方式爱着我的女人

    从未最相称是恨

    未会敢抱着情人

    来深深地再一吻

    十月六日是你的生辰

    给你遥遥一吻

    Ohbaby,

    淡淡味道在你家中无人

    知道你仍然单身

    这一位希冀着故事的女人

    多心软也后悔这么狠

    原谅我自觅遗憾

    其实和你不可以分

    为你的多担心多紧

    门外再一吻芳心

    换个方式爱着我的女人

    原是最相称极合称

    愿再可抱着情人

    来深深的再一吻

    无人肯将心爱让

    让别人深深去热吻

    无尽往后下沉

    男人不懂得去分

    谁人可一世接近

    才无形遗害女人

    留住你一吻于心

    换过方式爱着我的女人

    从未最相称是恨

    未会敢抱着情人

    情深的一吻

    Woo,错了错了爱人

    抹去了你的伤痕

    能回来陪伴这生

    爱你会到永恒

    盼每个你的生辰

    可抱着情人

    来深深的再一吻

    她觉得这首歌好像是一个男人的忏悔,当初认为两人之间无缘,就自动退出了,伤透了女友的心,但现在认识到两人其实是绝配,于是回头来找女友,发现她还是单身。

    歌唱完了,车也来到餐馆前面的停车场,但都停满了,他转来转去找停车位,她向他求证:“这歌是不是一个男人的——忏悔?”

    “是。”

    “是你——生活的写照?”

    “呵呵,你神手,神耳,还神算,太神了!”

    她有点失落。

    他终于找到车位,停了车,下去了,她还在左掰右掰她那边的门,不知道怎么打开。他转到她那边,替她打开车门。

    她自嘲地说:“太老土了,没坐过这种大车,到处都摸不到门。”

    他看着她,抿嘴笑。

    她发现他特别爱这样抿着嘴笑,两片嘴唇是抿着的,但向两边伸开,嘴角有点向上翘,看上去有点得意,有点害羞,有点调侃,有点挑逗。她看到他这样笑,就觉得自己变小了,小到可以在他面前撒娇耍赖的地步。

    但她想起《你是我的女人》,又变回奔四孩他妈,告诫自己说:人家那是招牌微笑,不是特别对你的,人家特别的微笑已经给了那个“十月六日是你的生辰”的女人。

    他指指餐馆的方向:“在那边,我们停得好远。”

    “说明这家餐馆生意好。”

    “不一定,是旁边那家副食店生意好。”

    两人边说话边往餐馆走,到了餐馆门边,他为她拉开门,让她先进,然后他也跟进来。

    一个穿白衣黑裤的年轻女孩子走过来,很注意地看了看他,问:“几位?”

    “两位。”

    带位小姐把他们带到一个火车座前,他俩面对面坐下,小姐问了他们喝什么饮料,就示意他们现在可以去拿食物。

    两人在同一个地方拿了盘子,但取食物的时候,就走散了。

    她经常自嘲最不适合吃自助餐了,因为她不吃虾蟹,不吃三文鱼,不吃带生鱼的寿司,专爱吃那些又饱肚子又便宜的东西,比如春卷啊,粽子啊,包子饺子之类。

    此刻她又装了一盘这种食物,端回到自己座位前,看见他已经先回来了,盘子里只有几个很漂亮的寿司,几只虾和一块三文鱼,顿觉自己村俗粗鲁。

    火车座的椅背很高,挡住了视线,使她根本看不见别的座位上的人,加上还有一面靠墙,显得像个独立的小单间,除了望着对面的人,就只能低头看盘子。

    他抢占了先机,一直望着对面的她,而她就没地方可望了,只好低头看着盘子,越发显得像个饿死了没埋的饥汉,一门心思在那里吃喝。

    他吃得很少,也很慢,她虽然没看他,但她能看见他的盘子,吃了好一会了,还没吃完,而她的一盘已经吃光了,又不好意思去拿,只好坐那里转着自己的杯子。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抬头总会跟他的目光相遇,一相遇她总是慌忙低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她低着头,问:“你怎么吃这么少?”

    他笑了一下,说:“我刚吃过午饭。”

    她惊讶地抬起头:“是吗?什么时候?”

    “倒完垃圾后。”

    她估计那得有三四点钟了,于是问:“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早说干嘛?早说了你就不请我吃饭了。”

    她一笑:“请还是要请的,但可以晚点来吃嘛。”

    “晚点来不把你饿坏了?”

    她心头一热,开玩笑说:“那我们不应该吃buffet(自助餐)的,buffet又不能带走,你不多吃点,怎么够本呢?”

    “够本,我早就把今天的本吃回来了。”

    “是吗?”

    “是啊,因为我每次吃buffet都是吃到扶墙进扶墙出的地步的嘛。”

    “为什么扶墙进?”

    “饿得不行了嘛,只好扶墙进。”

    “那你进来后不吃?”

    “吃啊,怎么会不吃呢?”

    “那你怎么还会扶墙出呢?”

    “吃太多了,撑得走不稳路了,只好扶墙出。”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快捂住嘴,压低嗓子,吃吃地笑。

    他饶有兴趣地看她笑,又把她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他吃那么少,她也不好意思多吃,尤其是在他的注视之下。

    他看出来了,跑去拿了一盘水果来:“慢慢吃,我陪你。多吃点,吃饱,你待会还要刷墙的,可别饿晕了从梯子上摔下来。你看别人,都是一装一大盘——”

    她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都是些大胖子,面前是堆得老高的一盘盘食物,不由得感叹说:“那么胖了还吃那么多!咱们吃不过老美和老墨——”

    “嗯,这些食物本来就是为他们做的,不是正宗的中国口味。我知道几家中国餐馆,味道比这正宗多了。”

    “是吗?餐馆叫什么名字?”

    他说了几个餐馆名,她一个也没去过:“我怎么不知道这些餐馆?”

    “离你家有点远,在我住的那块。”

    “你住在哪里?”

    他说了个地名,的确很远,已经不在她那个市了。

    她说:“这么远啊?那你怎么会接我们这边的活呢?”

    “现在生意不好么,哪里的活都接。”

    “生意好的时候不接我们这边的活?”

    “近处的活都忙不过来呢。”

    她脱口说:“那我得感谢生意不好了,不然你就不会给我做地板了。”

    “是啊。缘分哈?”

    她脸一红,装作大咧咧地说:“这要不是缘分,啥是?”

    他又抿嘴望着她笑,好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似的,吓得她不敢说话了。

    按照自助餐馆的老规矩,客人开始吃水果甜点,女招待就把账单和fortunecookie(签语饼)送来了。她连忙把那个放着账单的小黑本子抓到自己面前,想来付款。

    但他制止了她:“还早呢,我歇口气可还可以吃好多盘,先别付。”

    她只好先别付。

    两个人各自掰开自己那个签语饼,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签语条,只见上面写着“Youaregoingtotravelfar(你将出远门)”。

    她摇晃着手里的签语条,说:“还挺准的呢,说我将要出远门。”

    “你要出远门?”

    “是啊,我暑假快完的时候会去中国接我儿子。”

    “你经常回去吗?”

    “隔一两年回去一次。”

    “可能你签证很方便。”

    “我有绿卡,两边都不用签证。”

    他羡慕地说:“哇,太爽了!”

    “你呢?你多久回去一次?”

    他有点黯然:“很久没回去过了。”

    她表示理解:“你太忙了。”

    “如果方便的话——你这次回国可不可以帮我带点东西回去?”

    “可以啊,带给谁呀?”

    “带给我爸妈。”

    “你爸妈住在哪里?”

    “在H市,不顺路,离你家有点远。”

    “没事,我可以把东西寄给你爸妈。”她觉得他好像情绪不高,便小心地问,“怎么了?寄过去——不好?”

    他好像回过神来:“哪里,没什么不好,就是怕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啊,我可以带两个箱子回去,但我没多少东西带——”其实很多人都请她带东西回去,但她宁愿拒绝掉那些人,也要给他带。

    “谢谢你。”

    她见他低头摆弄签语条,便问:“你的签语条上写的什么?”

    他拿起签语条,一个词一个词读道:“Youfoundyourdreamgirl。(你找到了你的梦中女孩)”

    她估计就是那个“仍然单身”的女孩,便说:“哇,你交好运了。”

    “该感谢你哦。”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拿到过这么好的签语嘛,这次肯定是托你的福,沾你的光。”

    她以老大姐的姿态问:“你的梦中女孩在哪里呀?”

    “梦中女孩嘛,当然是在梦中。”

    她笑起来:“按你这么说,这条签语用在谁身上都是准的,谁没有一个梦中——情人?”

    “你呢?”

    “我?”她有点尴尬,“我嘛,老都老了,还有什么梦中情人?”

    “不是老了,而是你已经找到了,梦中人变成了枕边人,最完美的结局。”

    她没置可否:“你还没说你的梦中女孩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了一会:“是——相信爱情的女孩。”

    “什么叫相信爱情?”

    “就是——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

    她心一震,想起若干年前,那个傻乎乎的在D市和B县之间穿梭的女孩。她问:“什么叫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我也说不清,不过我知道现在没有这样的女孩了。”

    “以前有过?”

    “可能有过,不过我没遇见过。”

    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欣慰。

    他问:“你呢?你遇到过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男孩吗?”

    “呵呵,哪里有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男孩?如果说以前还有过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孩的话,那么连以前都没有过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男孩。”

    “谁说的?”

    “我说的。”

    “你说的不对。”

    “为什么不对?”

    “我就是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男孩——当然现在老了,应该叫男人了。”

    “是吗?你这么浪漫?”

    “这不叫浪漫。”

    “叫什么?”

    “叫疯狂——叫——不顾一切。”

    “那我应该说:你这么疯狂?这么不顾一切?”

    “是啊,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有点糊涂了:“为什么你在这里就证明你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呢?”

    “因为我是偷渡来美国的嘛。”

    “你是偷渡来美国的?为了——爱情?”

    “是啊,还有什么别的力量能让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并且过这么——无聊的生活呢?”

    她真不敢相信:“这好像都是电影里才有的事呢。”

    他开玩笑说:“电影是根据我的经历编的嘛。”

    “办这个偷渡——得要很多钱吧?”

    “我那个时候是八万美金,听说现在涨很多了。”

    “八万美金?那不是个小数目呢!”

    “是啊,几十万人民币,都是我爸妈为我凑的,找很多人借了钱,低声下气说了很多好话,卑躬屈膝看了很多白眼。”

    “你爸妈知道你要这些钱是为了——偷渡吗?”

    他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哈?”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自我安慰说:“我出来后,已经把他们借的钱都还清了。”

    “那就好。”

    “但是我不能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

    “为什么?”

    “我没身份的嘛,哪里能随便跑回去呢?回去了就出不来了。”

    “不可以就留在国内陪爸爸妈妈?”

    他有点凄然地一笑:“所以说我为了爱情是不顾一切的啰,连自己的父母都不顾了,还不能称为不顾一切?”

    王莙见Kevin(凯文)说到父母就那么难过,赶紧转移话题,说点能让他开心的事儿:“她一定很漂亮吧?”

    “谁?”

    “就是那个——让你不顾一切的女孩?”

    他发了一会呆,说:“嗯,舞蹈系的系花,身材一流。”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点酸溜溜的,还从来没听到过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夸奖另一个女孩漂亮,可能主要是因为她总共就只跟王世伟这个男人谈论过别的女人,而他们谈论的所谓“别的女人”也就是宗家瑛一个。

    公道地说,王世伟还从来没在她面前夸奖过宗家瑛的长相,也没夸过任何别的女人的长相,所以她以前还没品尝过这种酸溜溜的味道。

    现在听Kevin说舞蹈系系花“身材一流”,感觉就像在说她王莙身材末流一样。她意识到自己这醋吃得荒唐,赶紧悬崖勒马,回到正题上来:“她现在——在美国?”

    “嗯。”

    她一时想不起美国舞蹈方面的最高学府或者最著名演出单位是什么,不知道有没有“美国中央芭蕾舞学院”或者“美国中央芭蕾舞团”之类的机构,想装内行也装不出来,只好很外行地问:“她在美国——跳舞?”

    他摇摇头。

    “改行了?”

    “嗯。”

    她感叹说:“美国人好像都喜欢摇滚乐,不怎么重视芭蕾舞,搞这行的——在美国恐怕很难赚到钱。”

    “嗯,搞这行的在中国也很难赚到钱。”

    “是吗?”

    “嗯,她毕业好几年都没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

    “那她干嘛要学这行?”

    他耸耸肩:“她家里人要她学的。他们听说搞这行的女孩子——嫁的都是——高干子弟,前途都很好。”

    “那她怎么没嫁高干子弟呢?”

    他又耸耸肩:“高干子弟就那么好嫁的?”

    “她是因为你放弃了高干子弟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值得嘛。”

    他看了她一会:“你这么想?”

    她看着面前的盘子说:“嗯。你长这么帅,又是弹吉他的,往台上那么一站,头发那么一披,吉他那么一弹,该有多少女孩为你疯狂啊!”

    他笑起来:“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你就在现场为我疯狂一样——”

    “我要是倒回去二十年,肯定——为你疯狂——”

    “那我马上就去学吉他!”

    “你不是弹吉他的?”

    “我哪有那本事啊!”

    “你别谦虚了。”

    “不是谦虚,我真不是搞吉他的。”

    她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会,问:“那她改——哪行了?”

    “开餐馆。”

    她一惊:“这也——跨度太大了吧?”

    “还不都是为了谋生。”

    她四下张望,想看看餐馆里几个华人女孩哪个像是搞舞蹈出身的,但看来看去都不像,全都是个子瘦小身材扁平像没长开的的小姑娘。

    他小声说:“别找了,不在这里。”

    她停止搜寻:“不是这家呀?怎么不带我去她的餐馆吃饭呢?”

    他一笑:“干嘛要去她的餐馆?”

    “为她拉点生意嘛。”

    “那能有多大一笔生意?”

    “你也可以见见她呀。”

    “见她也不用跑到她餐馆去见呀。”

    她坦白说:“主要是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还不就是人样——”

    “我知道是人样,但肯定不是一般人的样,肯定很漂亮,不然你怎么会——为了她不顾一切。”

    “我是为爱情不顾一切。”

    “是啊,但她就是你爱的对象嘛,当然就是为她不顾一切啰。”

    他没回答,只看着她微笑。

    她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问:“她的餐馆叫什么名字啊?等我以后有空了去那里吃饭。”

    “你一定要看她呀?”

    “是啊,我的好奇心被你调动起来了。想想看,能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偷渡的人,能让你不顾爹妈留在美国的人,那得——多倾国倾城啊!”

    “你要是这样想,看了肯定会大失所望。”

    “有了你这句话,我看了肯定不会大失所望。”

    他一笑:“你嘴皮子这么厉害,和你老公吵架肯定是每吵必赢吧?”

    “哪里呀,是每吵必输。”

    “不会吧——”

    她鬼使神差地说:“真的,每次都是他吵赢,因为他是我好不容易追来的,我哪敢得罪他?”

    他不笑了:“真的?”

    “嗯,我也是个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嘛。”她以自嘲的口气把自己怎么暗恋王世伟、怎么追到B县去、怎么给他搞研究生考卷等等那一本经都讲了出来。

    她边讲就边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个人在问:“你疯了?怎么把这都告诉他了?”

    但脑子里另一个人回答说:“怕什么?他不是把偷渡的事都告诉我了吗?”

    他安慰她说:“追得辛苦不要紧,只要最后追到手了,婚姻幸福就行。”

    “现在这个世界哪里还有什么婚姻幸福?”

    他想了一会,说:“嗯,是很难,主要是人心太浮躁了,诱惑太多了。”

    “主要还是怪自己看错了人。”

    他无言地看了她一会,说:“我们走吧,你不是还要刷墙吗?”

    她如梦初醒,慌忙从提包里摸出钱包,想拿信用卡出来付账,但钱包拉链卡住了,左扯右扯都扯不开,急得她什么似的,生怕他以为她想赖账。

    他已经拿出几张纸币夹在了餐馆结账的小黑本子里,站起身说:“走吧。”

    她终于扯开钱包,边拿信用卡边说:“那不行的,说好了我请你的,怎么能让你破费——”

    他按住她的手:“下次你请我吧,你不是想去那家餐馆看我的那个——什么的吗?下次我们去那家,一定让你付。”

    她被他按住手,心儿乱蹦乱跳,软绵绵地说:“好,那下次——你一定得让我付。”

    “一定。”

    两人出了餐馆,向他停车的地方走,天已经黑了,她感觉夜风吹在脸上很凉爽,知道自己脸在发烧。

    回来的路上,车里还是放着肯尼基和刘德华合作的那首歌。她估计他和他的梦中女孩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误会,可能他就像歌中唱的那样,“怪当天的我是魔鬼的化身,狠狠去碎尽了你的心”,于是两人分手了,但时隔多年,两人仍然是男未婚,女未嫁,都死死守在那里。

    她听到“爱你会到永恒,盼每个你的生辰,可抱着情人,来深深的再一吻”,不禁想到他拥抱着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孩,俯下身去,吻在女孩唇上的情景,真是如诗如画,令人艳羡啊!

    车好像一眨眼就回到了她的新房子门口,他停了车,嘱咐说:“等我来给你开车门。”

    “不用,不用,我已经知道怎么开车门了。”

    她打开车门,经验主义地当自己小车那样,伸出脚就把人的重心移到车外,结果一脚探虚,差点栽到地上。

    他扶了她一把,说:“看,我叫你等我来给你开门。”

    “这不是开门的问题。”

    “呵呵,那我应该说‘等我来扶你下车’。”

    “那多不好意思啊,好像我七老八十了一样。”

    她摸黑往自家前门走,他跟在后面嘱咐:“当心,当心,前面有台阶。”

    她还真不熟悉自家门前的地形呢,因为她总是从车库那边进去,除了来看房子的那几次,基本没从前门走过,此刻只好低着头,使劲看脚下。

    他抢上前去,用自己那把钥匙开了门,并打开了门外的两盏灯:“对不起,刚才走的时候我应该把外面的灯打开的。”

    “这怎么该你说对不起呢?”

    “那应该谁说?”

    “我说呀,我是这里的主人——”

    “但是我锁的门呀。”

    她走进屋里,仔细看了一下墙上的开关,说:“呵呵,要不是你在这里,我可能摸半天都摸不到这个灯的开关,从来没注意过这个。”

    “要不是我在这里,你就不用从这个门进了。”

    “那倒也是,我一般都是从车库那边进的。车库门一开,灯就亮了——”

    “所以说是我的问题。”

    他走过去卷起那块地毯,解释说:“我看到你地毯有些地方还挺干净的,就割了几块留下没丢,你以后搬家时可以垫在地板上,免得工人们走来走去把地板搞坏了。”

    “太谢谢你了,你想得真周到。”

    他卷好地毯,放到那堆地板附近,拍了拍手,问:“你不是说要刷墙的吗?”

    “哦,是要刷的,但是——我得换衣服——”

    “那就去换吧。”

    “你——”

    “我检查一下你刷墙手艺如何。”

    “呵呵,手艺不行,我乱刷的——”

    “别的倒没乱刷,就是墙上那些插座盖子没取下来,都沾上油漆了——”

    “你怎么知道?”

    “我到楼上揭地毯的时候看见了。”

    她怪不好意思:“我知道刷墙之前应该把那些盖子都取下来,刷完之后再安上去,但那天我没带起子——”

    他安慰说:“其实也没什么,等你搬进来,很多插座都会被家具挡住,没人看见——”

    她终于找到了依据:“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一个大转弯:“不过卖房子的时候买家看见会影响resale(卖房)。”

    她泄气了:“那到时候我还得想办法擦掉上面的油漆?”

    他笑了:“还好,你没冲我发火,说我刚买房呢,你就在说卖房。”

    “我怎么会那么说呢?买房的时候就要考虑到卖房,不好卖的房子,一定不能买。我决定铺地板,也是因为地板能增加resale的价值。”

    “哇,你很内行呢。”

    “都是在论坛里学的。”她许诺说,“等你给我把地板铺完了,我到论坛里去替你打广告,让大家都来请你铺地板。”

    “我还没铺呢,你都不知道我铺得好不好——”

    “肯定好。”

    “你这么看好我?”

    “嗯。”

    “那我不好好给你铺都说不过去了。”

    她半开玩笑地说:“你铺得不好也没关系,我只要说你是一枚帅哥,肯定好多人来请你铺地板。”

    他调侃说:“真的?那你是不是看Jimmy长得帅才决定hire(雇佣)他的?”

    “哪里呀,我是看他价格便宜。”

    “呵呵,刚才还骗我说雇人是看帅不帅——”

    “当然是看帅不帅啊!如果是你来跟我谈生意,而不是施老板,你要价再贵我也雇你!”

    他笑了一会,说:“你要真在论坛打广告,也不能打我的广告,要打Jimmy的广告。”

    “为什么?”

    “他是包工头嘛。”

    “你怎么不做包工头呢?”

    “我连身份都没有,怎么能做包工头呢?包工头要有自己的公司,要有开业执照才行的。”

    她有点后悔刚才乱说一通:“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一点。”

    “没事呀,Jimmy现在很需要有人帮他推广生意的,你帮他在论坛打广告,他一定高兴。他接到活了,我也有活干,那不就等于你是为我打广告一样吗?”

    他说完,转身往门口走,“我去车里拿个起子来帮你下插座盖子,你要换衣服赶快去换吧。”

    她从衣橱里拿出她的刷墙服,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刷墙服太短了,他在这里,她怎么好意思穿?

    他拿了起子进来,发现她还穿着刚才那身衣服,好奇地问:“怎么?你今晚不刷墙了?”

    “呃——我还是等你走了再刷吧。”

    “为什么?有什么刷墙秘籍怕我学去了?”

    “不是,是——我的刷墙服——太短了。”

    他呵呵笑起来:“那怕什么?我又不会趴地上去偷看你的裙底风光——”

    她想象他一个大高个趴在地上往她睡衣里望的情景,也呵呵笑起来:“我就穿这身刷吧,搞脏了再去洗就是了。”

    “随你。呵呵,你们女孩子刷个墙都有这么多考虑,还有专门的刷墙服,啧啧——”

    她听他叫她“女孩子”,非常开心:“那你呢?未必上班下班都是穿这身?”

    “不穿这身还穿什么?”

    “约会也穿这身?”

    “我刚才不就是穿的这身吗?”

    第二天下午下班后,王莙又到新房子那边去刷墙,她把昨天带去没吃的剩饭剩菜从冰箱拿出来,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吃掉,然后换上她刷墙的行头,开始刷楼上那间主卧。

    那间是给儿子住的,她刷得特别用心,先用楼上两间客房练手,等练好了才开始刷这间。

    她正刷得起劲,突然听到有人按门铃,她家的门铃声音特别大,不是“叮咚”一声,而是长长的音乐声,在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跳,赶快到窗子边去观察,看见楼下停着一辆白色皮卡。

    今晚应该没人来呀,Kevin已经把旧地毯揭掉了,新地板要等她墙刷完了才能铺,那会是谁呢?

    她下楼来到大门边,打开门一看,是Kevin(凯文),她又惊又喜:“是你呀?”

    他看着她,抿嘴一笑,“在刷墙?”

    “嗯。没想到你会来,穿得——乱七八糟的,我去换衣服。”

    她说完就往楼上跑,他在后面说:“挺好的,换什么呀?”

    她没答话,继续往楼上跑。

    他大声说:“真不用换,我给你送stairnose(楼梯条)过来,马上就走的。你要怕我看见,可以躲在房间里,等我走了你再出来。”

    她听他这样说,就呵呵笑着躲到楼上房间去了。

    她站在二楼窗口看他搬东西,有点像上次的地板材料,也是纸箱子装着的,但这次的纸箱子比上次窄一些。她看见他搬了几趟进屋,最后那次进去后就没看见他出来。

    她正在纳闷,听到他在背后说话:“是不是在等我走了好出来?”

    她转过身,见他站在门边,抿着嘴笑。

    她有点撒娇地说:“好啊,你骗人,你说你马上就走的——”

    “我是准备马上就走的,但想起一点事,要告诉你一下。”

    “什么事?”

    “你刷那个墙壁和天花板交界地方的时候,最好贴上painter’smaskingtape(刷墙时贴在交界处防止沾上油漆的胶带),那样就不会刷到天花板上去。”

    “我是想贴的,但是——梯子矮了点,我够不着。”

    “怎么不买个高点的梯子呢?”

    “太高了我车里就装不下,没办法运回来。”

    “我回去给你拿个高点的梯子来。”

    她想到他住得很远,便说:“那倒不必,不过你可以跟我去HomeDepot(家得宝),我买个高点的梯子,你帮我运回来,你的车大,装得下。”

    “也行,走吧。”

    “我去换衣服。”

    “干嘛换衣服?这不挺好的吗?”

    “这怎么行啊?是我的旧睡衣,怎么能穿到商店里去?”

    “商店里穿这种衣服的不要太多!”

    她也知道美国人穿着很随便,但坚持说:“我还是去换一下吧。”

    “快去吧。”

    她立即从衣橱里拿出衣裙,到洗手间去换上。

    两人还是开他的车,他把车发动后,没立即起步,而是打开车顶灯,在右手边那个装CD的槽子里翻来翻去,找了盘CD,放进车上的播放器里,才把车倒出去。

    他放的是萨克斯乐曲。

    她随手翻了翻他车上的那些CD,发现全都是萨克斯的,很多是不同演奏家的个人专辑,有些演奏家的名字连她儿子都没提起过,感觉这下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问:“知道这是谁演奏的吗?”

    她注意听了听,猜测说:“应该是肯尼基。”

    “能听出是什么曲子吗?”

    “好像是GoingHome(回家)。”

    “你真是神耳啊!”

    “都是我儿子的功劳,成天给我讲这些,还逼着我听。”

    “你儿子对你教育有方哦。”

    “你也很喜欢KennyG(肯尼基)?”

    “是啊,我的偶像嘛。”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啊,我终于想起你像谁了!”

    “像谁?”

    “KennyG!”

    “是发型像吧?”

    “你的发型是——学他的吗?”

    “是啊,像不像?”

    她转过头去看了他一会,说:“嗯,很像,别告诉我说你头发天生就是这样卷卷的。”

    “当然不是。”

    “是烫的?”

    “是啊。”

    “在哪里烫的?快告诉我,我儿子也想烫KennyG的发型呢。”

    他有点得意地一笑:“自己烫的。”

    “你自己烫的?”

    “是啊,不然我怎么知道购物袋套在头上难受呢?”

    “哈哈,原来你也套过购物袋!”

    “找到知音了吧?”

    “太知音了!你怎么像我儿子一样,这么喜欢萨克斯?”

    “这是我的专业嘛。”

    她楞了一下:“你——你是学音乐的?”

    “是啊。”他说了一个如雷贯耳的音乐学院名字。

    “你是那里萨克斯专业毕业的?”

    “是啊。”

    她的敬仰之情犹如尼亚加拉大瀑布,淌得花花的,甚是壮观:“哇,你是音乐学院萨克斯专业的高材生啊?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你以为我生来就是做地板的?”

    “那倒不是,但是——也没想到你是搞音乐的。”

    “呵呵,搞音乐的出了国多半都改行了,我有个同学,学打击乐的,现在在餐馆当大厨。”

    “学打击乐的炒菜,也算——专业对口呢。”

    “哈哈,真的呢!那我学萨克斯的要改哪行才算专业对口?”

    “去吹气球卖?”

    他笑得合不拢嘴:“你太好玩了!”

    “我听你说你女朋友是舞蹈系的系花,还以为你是——舞蹈系的——系草呢。”

    “是杂草吧?”

    “哪里,是系草。你肯定是萨克斯系的系草。”

    他没接茬,只介绍说:“其实KennyG不算萨克斯界的头块牌子,但他最popular(流行,知名度高),因为他演奏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曲子,发行量最大,所以喜欢萨克斯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我很崇拜他,曾经想做个中国的KennyG,让萨克斯走进千家万户。”

    “我也崇拜他,因为他不仅萨克斯吹得好,还——长得帅。”

    “他儿子MaxG(麦克斯基)长得更帅。”

    “是吗?他还有个儿子?那我得找他儿子的录像来看看。”

    他调侃道:“你外貌协会的?”

    “嗯,会长。你——肯定是像他儿子吧?”

    “我哪有那么年轻?我是他兄弟,KevinG(凯文基)。”

    “真的?你姓——高?”

    “不是。”

    “那就是姓郭。”

    “哪个guo?”

    “右边一个耳朵的那个郭。”

    “不是。”

    “国家的国?“

    “也不是。”

    “那还能是哪个guo呢?不会是姓锅灶的锅吧?”

    “哈哈,当然不是,是虢国的虢,就是右边是个虎的那个虢。”

    “我知道了,”她笑起来:“是虢夫人的虢。”

    他开玩笑地警告说:“以后可别叫我虢夫人哈。”

    “不叫你虢夫人可以,你得告诉我你叫虢什么。”

    “我就叫虢什么。”

    “别开玩笑了,快告诉我吧,不然我叫你虢夫人。”

    “我叫虢恺,竖心旁那个恺。”

    “没多少人跟你重名吧?”

    “还没遇见过。你呢,很多人跟你重名吧?”

    “嗯,大把抓。不过写出来重名的还不多,因为我不是军人的军,不是君子的君,而是莙荙菜的莙。”

    “为什么叫这个莙呢?”

    “听我爸妈说,是因为我妈怀我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就是吃莙荙菜不吐,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你呢?”

    “没什么特别的,我爸妈说‘恺’是快乐的意思,他们希望我一生快乐,就起了这个名字。”他停了停,说,“不过这里没人知道我这个名字,所以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那你在这里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KevinGuo,我驾照什么的都是这个名字。”

    “你——是怎么考到驾照的呢?”

    “不是考的,是买的。”

    “驾照还能买?”

    “什么都能买。”

    “护照也能买?”

    “当然能买,我的护照就是买的,不然我怎么能来美国?”

    她很好奇:“你是——怎么偷渡来美国的?要坐——很久的船吗?”

    “哪里呀,现在谁还坐船偷渡?”

    “那你是坐什么来的?”

    “坐飞机来的。”

    她嚷起来:“坐飞机偷渡啊?我还没听说过呢!”

    他转过头,微笑着说:“你在别处可别这么大声嚷嚷。”

    “不会的,不会的。”她压低嗓门,“我一听说偷渡,就想到坐着个小船,在风雨中飘摇,天上下着大雨,船被风浪打破了,水直往船里灌,人掉到水里,抱着个船板,游啊游——”

    “从电影里看来的吧?”

    “有可能,不过想不起是什么电影了。”

    “以前大陆逃港的就是这样偷渡的。”

    “但你不是?”

    “不是,我是正儿八经从机场坐飞机来的。”

    “哇,那怎么能叫偷渡呀?”

    “不是合法入境的,就是偷渡啰,并不是只有坐船才是偷渡的。”

    她追问:“那你怎么入得了境呢?美国海关查得可严呢。”

    他笑着说:“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是不是想偷渡啊?”

    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觉得好奇。”

    “我的护照签证都是真的,经得起检查的,就是照片是假的。”

    “现在是这样偷渡的?”

    “应该说以前是这样偷渡的,现在查得很严,防伪技术也提高了,这样偷渡已经很难成功了,不然的话,我会回去看我爸妈,如果想出来的话,可以再花点钱偷渡。”

    “一个人还能——偷渡好几次?”

    “呵呵,这是因为中国离美国太远了,离得近的国家,每年偷渡一次都可以。”

    “真的?”

    “当然是真的,很多老墨就是这样,花几百块钱,就能偷渡到美国来,想家里人了,就跑回家去,呆一段时间,再花几百块钱偷渡过来。”

    “简直像他们家的后院一样。”

    “本来就是后院嘛,美国和墨西哥之间有那么长的陆地边境,哪里防得住啊?”他笑了一下,“呵呵,我从来没把偷渡的事告诉过任何人,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就全告诉你了——”

    “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对外人讲。”

    “嗯——可能是吧。”

    他从牛仔裤屁股后头的裤兜里摸出个钱夹,递给她:“看看我的驾照,能不能看出破绽来?”

    她仔细看了一通,看不出任何破绽,又把自己的驾照拿出来对照,还是看不出任何破绽,只好老实承认:“看不出来。”

    “连警察都看不出来的,只有跟FBI的数据库对照,才能看出破绽。”

    “是吗?是怎么回事呢?”

    “在FBI的数据库里,这个号码下面是别人的信息。”

    她很担心:“那他们不是就知道你的驾照是假的了?”

    “所以不能让警察抓住。”

    她急了:“你快别和我说话了,专心开车,别被警察抓住。”

    “不会的,我开了好多年了,从来没被抓住过。”

    “那你要这个驾照有什么用?”

    “还是有用的,买酒买烟啊,取包裹坐飞机啊,凡是要用身份证明的地方,都用得着。即便警察抓住,也不会每次都跟FBI核对数据。”

    “万一抓到了,又核对数据了,会怎么样呢?”

    “就遣送回国啰。”

    “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还怎么回来呀?”

    “不能再偷渡了?”

    “都打了指纹,留下案底了,还怎么偷渡?”

    “那你开车可千万要注意,别让警察抓住。”

    “别担心,我没事的。”

    她又看了一阵他的驾照,发现他刚满三十岁,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不甘心地问:“驾照上写的是你的真实年龄?”

    “都是真实的,就是不在FBI的数据库里。”

    “你才三十岁?”

    “什么叫‘才’三十岁?都而立之年了,还什么都没干成。”

    她不吭声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会,说:“骗你的,假驾照上怎么会是真信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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