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吼叫,接着是好多人慌张的叫喊声。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帐篷就被掀开了,一股强劲的冷风灌了进来,把我冻得浑身直哆嗦。我怎么也不能睡了,索性揉揉眼爬起来。外面天刚蒙蒙亮,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冷风吹过来,灰烬中还往外迸着一点点火星儿。我把刀疤脸扔给我的军大衣紧紧裹在身上,身子还是被冷得止不住发抖。
整个营地都乱糟糟的,好多人都被赶出了帐篷,像我一样瑟瑟发抖地站在风里,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刀疤脸提着一把长刀,在那儿驴子一般地吼着,挨个掀开大家的帐篷,把人都撵了出来,然后让大家站成一排,挨个清点人数。
我脑袋还晕乎乎的,半天才搞清楚,原来刀疤脸昨晚喝多了酒,半夜醒来找水喝,掀开一个帐篷,发现里面的人不在。他也没多想,想着人也许是撒尿去了。结果他一连掀开几顶帐篷,人都不在了。他觉得有问题,左找右找也没找到,就赶紧把人全部叫起来,一查,妈了个巴子,昨天晚上又失踪了三个人!
我想起昨天晚上雾气中那个古怪的黑影,正想开口,却发现死人脸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显不想插手这件事情。我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的脸绷得紧紧的,活脱脱一副死人脸,气得我要死。我考虑了半天,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硬憋了回去,想先看看死人脸的意思再说。
金丝眼镜也走了过来,他的头发整整齐齐,一根都没乱,领口也系得严严实实。更难得的是,他气定神闲,举止优雅,看起来不像是在野外突然起来,更像是在参加一个盛大的宴会。
他简单地给刀疤脸下了命令:“把他搜出来。”
篝火再一次点起来,火光熊熊。刀疤脸指挥着大家迅速用树枝和煤油制造出一堆火把,每个人分一支,两人一组。每组划分一块地方,把帐篷四周彻底清查一遍。今天必须查出那鬼东西来,不然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故意挨着死人脸站,和他分到了一组,手里紧紧握着火把,火光熊熊。我心中有些激动,也有些担忧,不知道会不会碰到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我压低声音问死人脸,那失踪的几个人是不是和昨晚的黑影有关系。
死人脸没理我。
我只好对自己说:“这草地里还真他娘的邪门!”
死人脸说:“你要是再不走,会看到更离奇的事情。”
我撇撇嘴:“我多少也见过一些世面好不?我就不信了,还能有什么离奇的事吓着我?”
死人脸缓缓地说:“地狱。”
我还真吓了一跳,问他:“地狱?你说的是传说中关押着恶鬼的地狱吗?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地狱?”
死人脸抬头看着远处的雪山,淡淡地说:“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附近到处都是火把,大家共同向前推进。没多久,就有人叫道:“脚印,有脚印!”
刀疤脸跑过去,叫道:“都过来!他娘的!这次不能让他再跑啦!”
十几支火把将地下照得清清楚楚,果然有一行脚印朝着雪山方向走了过去。脚印应该是刚留下的,还挺清晰,坚定地朝前走着。
一个小兄弟说:“好像,好像是他自己走的……”
另一个人挠着头皮说:“是不是去撒尿了?”
刀疤脸用火把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扯淡!你深更半夜会跑到雪山上撒尿?!也不怕冻掉屁股!”
大家沿着脚印往前走,刀疤脸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说:“大家招子都他娘的放亮点儿,小心别着了道!待会儿别让这老小子又飞天上去!”
大家见终于看到了曙光,也跟着起哄:“跑不了!他就是个会打洞的兔子,咱们也能把兔子洞给他捅开喽!”
我跟在后面,心里也很激动。这次的脚印在布满初露的沼泽地上印得清清楚楚,确实是正常人的脚印。脚印清晰地印在河滩上,朝着雪山方向走去。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大家跟着脚印走了一会儿,脚印又一次神秘消失了。
刀疤脸气得在那儿跳着脚咒骂,金丝眼镜却要了一支火把,在周围几米处的地上仔细照了照,说:“这里还有一行脚印。”
我凑过去一看,白茫茫的草地上还有一行脚印,和刚才那组截然不同。看起来不像是脚印,倒像是几个大树杈子在地上印出来的痕迹,断断续续,一直朝前方延伸着。有人再往旁边一看,不由得头皮发麻。周围还有许多类似树杈子一样的脚印,密密麻麻,几乎将整个河滩都印满了,就像是有许多长着树杈大脚的东西在这里开过集体会议一样。
我的心猛然一跳,这树杈一样的脚印,是否为骷髅的脚印呢?我小心地用自己的脚比对了一下,这草地上密密麻麻的树杈形脚印,有大有小,还真和人脚差不多大。难道说,昨晚这里竟然聚集了许多恐怖的骷髅生物?他们又要做什么呢?
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大家都有些头皮发麻。这支队伍里虽然都是凶悍之徒,刀口上舔血,什么古怪物件没见过,但是碰到这样离奇诡异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刀疤脸嗓子有些发干,他清了清嗓子,骂道:“妈了个巴子,不知道这些鬼东西在干吗!被老子撞见了,老子一枪崩了它!”
没有人笑,也没有人说话。大家也都觉得有点儿腿脚发软,恨不得丢下东西往回跑。沉默了一会儿,金丝眼镜问道:“那几个兄弟去了哪里?”
大家才回想过来,来这里是找人的。可是那几个人又去了哪里呢?他们的脚印为何突然消失了?他们的失踪和这些密密麻麻的鬼脚印有什么关系呢?大家说不出来,三三两两地在那儿小声嘀咕着。刀疤脸大声咳嗽着,想掩饰自己的慌张。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着这么多密密麻麻的鬼脚印,他们昨晚上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时候,死人脸淡淡地说:“是那些骷髅,它们背走了这几个人。”
大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唰地一下变了。有人干咳了一声,噔噔噔往回退了好几步。
死人脸分析得没错,一个大活人在这里突然消失不见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骷髅人带走了他们。难怪会有这么多的骷髅人在这里集合,原来这些骷髅人竟然联手搬运走了那几个大活人!
太阳已经快升起来了,周围的温度也逐渐上升,我却感觉到有一股凉意从脚底下缓缓传了过来,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想想一堆骷髅背着活人缓缓往前走的样子,就让人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按照死人脸的说法,这帮骷髅怪不仅能够直立行走,恐怕还有完备的意识,甚至会联合协作。最可怕的是,它们煞费苦心做这些,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呢?
刀疤脸狠狠骂道:“妈了个巴子,看来还真给它们背走了!那么多脚印,到底是背到哪里去啦?”
太阳终于照亮了草原,大家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地下的一排排脚印。各种脚印都有,有的在河滩上徘徊,有的在原地转圈,有的往雪山方向走,有的往草地方向走,还有的朝着河水方向走,不知道到底是哪具骷髅背走了人。
死人脸看了一眼,便径直朝着一组脚印走了过去。
谢教授也看了看脚印,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金丝眼镜朝刀疤脸点了点头,刀疤脸猛然一挥手,骂了声:“妈了个巴子,干他娘的!”领着一帮人跟在死人脸后面冲了过去。
我看了看这行脚印,没看出来和其他脚印有什么区别,便跟上谢教授,问他这行脚印有什么不同。
谢教授说:“这行脚印明显比其他脚印要深一些。”
“深一些?”我问。
谢教授点点头,说:“你看,它的脚掌和其他脚掌大小是差不多,应该也是一具骷髅。但是这行脚印陷入地下比较深,说明它身上背了什么沉重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呢?应该就是死人。”
“啊?!”我忍不住了,“难道说,那些骷髅还真能把人背走?”
谢教授面色严肃地点点头,说:“目前来看,恐怕是这样。”
我说:“这怎么可能?!难道像《西游记》里写的那样,它们成了白骨精?”
谢教授苦笑着:“白骨精只是小说中的杜撰,一具枯骨怎么可能会有生命呢?不过你也看到了,目前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骷髅能自己行动,并且还能背负人行走。我知道,这确实违背了常识,但是目前看到的事实就是这样。不过,最终的结果,要等我们找到那些骷髅才能确认。”
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问他:“谢教授,难道你也相信骷髅能走路,还能背走人吗?”
谢教授沉默了一下,说:“我相信科学,但是我更相信事实。事实是客观存在的,科学只是用来解释事实为何存在的理论而已。”他迈开大步,继续朝前走。
我在原地愣了一下,细细品味着这句话,也赶紧跟了上去。
那行脚印是朝着雪山走的,断断续续,看起来真是迈着大步在走。我偷偷用步子量了量,那步距和我迈开大步差不多,这真的是一副骷髅在走路吗?而且还走得这么稳、这么快?要真是骷髅的话,那这骷髅也进化得太完美了,几乎可以称为人了!
我们沿着脚印追了一会儿,发现脚印停止了,草地上零散堆着一堆腐烂的骸骨。那具骸骨都变成了黑色,头骨烂得还剩下三分之一,难道背走人的就是这具骷髅吗?
四下里仔细寻找了一下,附近再也没有一个的脚印,脚印到了这里就结束了。有马仔大着胆在这堆骨头堆里找到了脚骨(那副脚骨倒还完整),拿来和地下的脚印一比对,结果合拢严实,地下那行脚印确实是这堆骷髅“走”出来的。不过这副能走路的骷髅为什么突然散了架,那个人又被它背到了哪里,我们就不知道了。
刀疤脸看了一会儿,终于沉不住气,用马刀挑开骷髅堆,扒拉出头骨,看了看,骂道:“妈了个巴子,狗日的还是个贪官!”
我惊奇了:“这你也能看出来?”
刀疤脸用马刀梆梆敲打着那个骷髅头,给我看骷髅头的嘴巴,问我看出来了吗。
那骷髅头面目狰狞,又腐烂了一半,更显得阴森可怖。我看了几眼,腿脚都发软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便说看什么看,什么都没有!
刀疤脸叹息一声,说:“看吧看吧,秀才就是秀才啊!这么大的金牙都看不见!就算这地上掉个碗大的金元宝,恐怕你也看不到啦!”
刀疤脸竟然是通过骷髅头上的金牙,来判断这人的身份,这让我没有想到。不过这人确实是神经大条,不管什么时候都敢开玩笑。我估计这小子就是挂掉了,到了阎王殿,都不会忘了先跟阎王爷开个玩笑,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我看着那堆烂骨头,有些紧张,小声问谢教授:“这些骷髅到底是人是鬼?”
谢教授也皱着眉头连连摇头,他说,人之所以能走路,是因为一些关节连接着骨骼,这些关节发力后会牵动骨骼,这样人才能走路。但是这些骨骼上没有任何关节连接,不可能有受力点,所以在理论上是绝对不可能走的。
刀疤脸对他的理论嗤之以鼻:“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俺们这个兄弟咋来的这里?难道是他抱着骷髅架子跑到这里的?”
谢教授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什么话。
这时金丝眼镜问:“要是骷髅上有关节连接,也有发力点,是不是就能走了?比如说,用一根绳子连接住骷髅,然后由人牵引着,能不能走?”
谢教授点点头,说:“理论上是可以的,但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什么绳子可以那么灵活地牵引一具骷髅。”
金丝眼镜说:“我现在只要理论就可以了。”
他蹲下身子,用刀子轻轻敲打着骷髅头,突然一使劲,狠狠向骷髅头拍去。脆弱的骷髅头一下子被拍碎了,从里面飞出一支细小的黑箭,闪着诡异的寒光,猛然朝金丝眼镜射了过去。
金丝眼镜本来是半弓着腰,正对着骷髅,面对着突然袭来的黑箭,他的身体猛然绷直,然后突然跃起,做了一个难度很大的后空翻,堪堪避了过去。
没想到,这金丝眼镜看着像个文弱书生,竟然深藏不露。在他站起来的一刹那,手中已经多了两把快枪,瞄都不用瞄,直接对着黑箭啪啪就是两枪。
他枪法很准,一下子将黑箭打断成了几截。但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黑箭被子弹打断,没射中金丝眼镜,从半空中散落到地上,竟然一下子粉碎了,碎片落在草地上,紧接着消失了。
我们几个人目瞪口呆,这几乎烂成渣的头骨中怎么会突然射出一支黑箭?这黑箭怎么又像长了眼睛一样,直直朝着金丝眼镜射了过来?还有,这支黑箭被打断后,怎么落到地上就突然消失了?
怀着这样的疑问,大家都没吭声。一个马仔想讨好金丝眼镜,骂骂咧咧地跑过去,用脚踢了踢沙地。沙地上干干净净的,别说是一支箭,就连一根草棍都没有。他不死心,蹲下身去,用手在沙地里刨着,想看看那支箭是不是钻到土底下去了。刨着刨着,他突然号叫了一声,紧接着抱着手臂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
他边打滚,边号叫着将上衣扒下来,用手狠狠在手臂上挠着。他的手臂呈现出一种古怪的黑色,更可怕的是,他手臂上的皮肤就像被开水烫过一样,随着他的抓挠,一片片掉落下来,鲜血淋漓,甚至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肌肉。
这诡异的一幕突然间发生了,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下子愣在那里。
他的叫声越来越凄厉,一条手臂上的肉都快被他抓掉了,甚至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我几乎要俯下身呕吐起来。
刀疤脸最先反应过来,他抄起一把步枪就冲了过去,叫道:“妈了个巴子,他疯了!”用枪托狠狠砸那人的脑袋,把那人砸晕了。
奇怪的是,那人晕倒了,不再挠胳膊,但胳膊上的肉还是一块块消失。不一会儿的工夫,一条胳膊上的肉已经全部没有了,只剩下了几条青筋,连着白生生的骨头。
这一幕实在太过恐怖,还有些恶心。转眼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有一只胳膊变成了骷髅手臂。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紧接着,他的衣服也渐渐瘪了下去,然后是空荡荡的裤腿,直到最后他的两只脚也渐渐变成了白骨。
这诡异的一幕不断持续着,有人忍不住骂了句:“操!”开始朝着尸体放枪,接着是一阵枪声,大家都用枪声掩饰和发泄心中的不安。
但是无济于事,尸体虽然被打成了筛子,但是依旧无法减缓它变成骷髅的速度。
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们面前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具血淋淋的骷髅。最可怕的是,他的身体逐渐变成了白骨,可还在不断抽搐着,并发出可怕的古怪的号叫声。
这诡异的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能力,浓烈的血腥气和这血淋淋的一幕不断刺激着我们。终于有人忍不住蹲下身,响亮地呕吐起来。呕吐这东西能传染,特别是呕吐出来的脏物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变成了一种古怪的味道,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大家纷纷捂住鼻子,一步步往后退,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我也用手紧紧捂住鼻子,头皮一阵阵发紧。毕竟猜测骷髅能走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几分钟之内变成血淋淋的骷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更可怕的是,虽然这个人在我们面前死去了,但是我们却不知道他是被什么东西给杀死的。那骷髅头中射出的黑箭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子弹都打不死它?
先是会走路的骷髅,然后是骷髅头中发射出的毒箭,现在在我们一群人的注视下,一个大活人竟然变成了骷髅——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就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虽然这马帮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这一切实在太过诡异。大家都像被恶鬼附身一般,禁不住浑身恶寒,腿脚都发起抖。我相信大家都快崩溃了,现在只要有一个人喊一声,整个队伍马上就要转身逃跑了。
谁也没有想到,虽然事情已经诡异到了这个程度,但是最可怕的一幕才刚刚出现。就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堆白骨。那堆白骨呈现出一个完整的人形,还保持着死前挣扎的模样。这时候突然有人叫了起来:“他在动,他在动!”
我们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看见那具血淋淋的白骨忽然咯吱咯吱响了几声,开始剧烈地抖动,然后手指头也抖动,接着是一只手臂缓缓举了起来,最后另一只手臂也缓缓举了起来。
他娘的,这死人竟然复活了,而且复活的竟然是一具骷髅!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手里的枪纷纷上膛,对准了地下的一堆白骨,就等着一声令下,马上将这具骷髅打成渣滓。
这时候,那具骷髅突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接着浑身剧烈抖动着,像是人在剧痛中无意识地抽搐。接着它勉强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最后两只手撑在地上,竟然像是要站起来。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具已经变成骷髅的死人,竟然又活啦!
我的头发一下子立了起来,像是通了电一般,用手按都按不下去。我的两条腿也禁不住发抖,想跑都迈不开腿。后面一堆人也被吓得连连后退,有人一屁股摔在地上,爬起来想往外跑,被刀疤脸狠狠骂住了。他狠狠骂了一声,抢先开了枪。旋即所有人的枪都响起了,将那具骷髅彻底打散了架。
但是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原本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骨头架子,却自己缓缓组合在了一起。虽然有些骨头被打烂了,成了渣滓,但是剩下的那些骨头又组成了一副完整的骨架。这副骷髅架子不仅能自己起来走,甚至还打不死,骨头被打烂了还能复活。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怪物?!难不成真是撞鬼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这时候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毕竟大家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变成了死人,死人竟然又变活了!任谁突然经历了这样无比诡异的一幕,也绝对不会平静下来。但是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他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具尸体。那个人就是死人脸。他本来站在最后方,随着大家不断后退,他却成为了最前方。
金丝眼镜也有点儿吃不准,向他征求意见。死人脸淡淡地问了句:“有没有煤油?”金丝眼镜一愣,回头叫道:“快去拿煤油!”刀疤脸回过身去,使劲儿喊着:“煤油!煤油!都去拿煤油!”
大家巴不得回去,几个人赶紧争抢着跑回去拿煤油。煤油很快被拿来了,有一小桶,先是递给了刀疤脸。刀疤脸提着煤油桶要冲过去,想了想,又退了回来,红着脸把煤油桶递给了死人脸。
这时候那具骷髅的动静越来越大,手臂和腿脚在不停地伸屈,甚至能清晰听到它浑身的骨骼咯吱咯吱地响,像是在活动浑身的骨骼,马上要站起来一样。
死人脸不慌不忙地上前,将一桶煤油浇在了他身上,动作从容而淡定,不像是在执行一项很危险的工作,却像是普通的浇花一样。我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怕那具骷髅会突然跳起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好在那具骷髅像是很怕煤油,摆动的姿势明显加大了,歪歪扭扭地在地上爬着,像是要逃开,但是终于没能站起来。
刀疤脸见死人脸浇好煤油,叫道:“谁带了火折子?放火,赶紧放火,把尸体给我烧了!”
一个马仔掏出火折子,递给死人脸。死人脸却没有接,转身走开了。那小马仔只好自己打火,他的两只手直哆嗦,吹了几下都没吹着。他怯生生地说:“老……老大,他可能还活着……”
金丝眼镜一下夺过火折子,手抖都不抖,一下就吹着了火折子,朝着那人身上就投了过去。火焰并不大,但还是把它给燎着了,火焰一下子扑了上来。
那具骷髅竟然在火里站了起来,朝我们歪歪斜斜地走着,走了没几步,一下子摔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几下,再也不动了。
大家依然持枪对准地下的那具骷髅,生怕它再有什么变故。但是一直到火焰彻底熄灭,那具骷髅再也没有动一下。
大家回头看了看,死人脸早就走远了。看来他早料到这东西怕火,一把火就能给烧没了。
刀疤脸使劲儿撸了一把鼻涕,抹在裤子上,对着死人脸的背影一脸崇拜:“妈了个巴子的,金家小哥真是神了!难怪让我们置办了那么多煤油带着,原来他早知道这鬼东西怕火!”
金丝眼镜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拍拍刀疤脸的肩膀:“看吧,你小子开始还嫌麻烦呢!”
刀疤脸嘿嘿地笑了:“俺以前不懂事,谁知道他是真人不露相呢!”
我也凑过去,指了指死人脸的背影,问刀疤脸:“你们怎么认识他的?”
刀疤脸说:“嘿,你以为我们当时在寺院里等谁,还不是等他!”
我说:“啊?你们等的是他?!”
刀疤脸一脸得意:“当然是等他!不过大半个月还真没白等,不然我们走不到雪山!”
刀疤脸他们在寺院等的竟然是死人脸,这让我大为惊异。但是我问他怎么认识的死人脸,他又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肯透露。他只是拍拍我的肩膀,神神秘秘地告诉我,我这次加入他们是对了,有小哥这身手,不怕大事不成。这次要是成功了,准有我天大的好处!我对这话很怀疑,因为死人脸告诉过我,这一次的行程特别危险,连他都有着一些忧虑。经过这场骷髅人风波后,大家都对这里充满了忌讳。刀疤脸在那儿咋咋呼呼的,吆喝着大家赶紧打点起行装,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我纠结了很久,还是没有按照死人脸劝说的离开,而是选择背上行李,和他们一起向着雪山进发。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肯定走不出这片草地,还不如索性跟着他们。人多力量大,就算遇到什么危险,多个人也多分照应。同时我还有一丝侥幸心理,只要有死人脸在,应该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死人脸看见我跟着队伍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顾自地往前走,眼睛里好像根本没有我这个人。我到底有些心虚,走在队伍后面,跟走得最慢的谢教授一起。谢教授拄着登山杖,走得比较慢,边走边给我介绍着周围的环境。
我们现在正顺着弯弯曲曲的白河往前走。白河的藏语名字叫“嘎曲”,意思是从大雪山上曲折流淌的圣水。嘎曲发源自查真梁子及嘎瓦尔达格则山,由南至北穿越了茫茫草原,最后在若尔盖县唐克乡索克藏寺院附近汇入黄河,流长约四百公里。
在白河附近,到处都能看见高大的玛尼堆。好多玛尼堆上拉着五色旗幡,藏地色彩浓厚,让我都以为自己是到了西藏。这时候已经穿过了沼泽地,草原开始露出美丽的一面。河湾处是大片大片的黄花,随风轻轻摇动,像是一片美丽的花湖。大家开始还有些戒备,怕诡异的骷髅怪再次出现。好在也许是因为远离了沼泽,那些古怪的骷髅一直到雪山也没有再遇到。
这一天的路程,可以说是这次草原之行最轻松最美丽的一段了,简直就像游山玩水。我还在暗暗庆幸,看来最苦难的路程已经过去,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好走,幸好没有听死人脸的建议,自己趟着草地的黑臭水慢慢走回去。后来,经历过大雪山那无比诡异的一幕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么幼稚。在看似平静的背后,危机早已伏下,在一旁静悄悄地看着我们,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
顺着白河走到尽头,就到了雪山下。那里有一个山梁,翻过山梁就真正到达雪山了。一行人先在山梁下休整了一下,吃了顿饱饭。临行前,拉巴郑重地燃放了一挂鞭炮,抛了彩纸在天空中,这是在祈求雪山保佑。因为从这里上去就是四千多米高的山梁,翻过山梁后,就到了神秘的雪山。到了雪山,那就要听天由命,生死都要看大雪山山神的心情了。
放眼望去,阳光下,大雪山一派肃穆,白雾袅袅,仿佛一派佛光。
谢教授一面捶打着小腿,一面指着雪山给我介绍,说我们现在看到的雪山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大雪山还在后面很远的地方。大雪山的主峰叫贡嘎山,海拔七千五百五十六米,周围盘绕着四十五座海拔六千米以上的山峰,被称为蜀山之王,是这里的神山。贡嘎山不仅有厚厚的积雪,有寒冰,有森林,还有十多个高原湖泊——木格错、五须海、仁宗海、巴旺海等,非常奇特。他感慨着:“也只有这样神秘的土地,才能孕育出这样神奇的风景啊!”
休息没多久,我们再一次上路。按照拉巴的建议,我们务必在下午四点之前翻过这道山梁,因为四点之后山上的气温会迅速降低,还有可能出现暴风雪等恶劣天气,我们恐怕会被活活困死在山梁上。
开始爬雪山时,我的心情还很激动——这可是当年红军长征时攀登过的雪山——不时催着谢教授快点儿走。谢教授笑呵呵地看着我,连连摇头。果然过了一会儿,我就体会到爬雪山的痛苦了。
山下很热,我在山下穿的都是单衣,爬山速度也快。但是越往上走,气温越低。刀疤脸让队伍停下,大家都换上了厚厚的军用大衣。脚下的路冻得像冰,明显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闷闷的,感觉像是一条被抛出水面的鱼。
好在这座雪山虽然高,但是并不陡峭,而且经常有人走,道路都被踩得结结实实的,还被人打出来一级级石阶,并不会滑倒。走到半山腰时,已经能看到山梁上那条界限分明的雪线。过了雪线,上面开始有厚厚的积雪,有时候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小腿。我们一行人一个跟着一个,前面的用登山杖或木棍小心地捅着地面,防止掉进雪坑里,招呼大家跟着脚印走。
临近山顶时,我浑身都被风吹透了,身上虽然披着厚厚的军大衣,也觉得单薄得像张纸,脑袋又肿又胀,耳朵嗡嗡作响,两条腿软得像虾米,眼前的人都变成了人影。我恍恍惚惚的,走一步歇半步,最后只是身子在机械地向前挪动,只剩下一个千万不能掉队的顽固信念。
山上风大,氧气含量低。我拼命张大嘴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好不容易跟上前面的大部队,发现大家都有些气喘,脸色青紫,但是依旧摇摇摆摆地往前走。
刀疤脸牵着马匹,走在前面。他看我掉了队,又折回来寻我。他咧开嘴笑着,使劲儿拍拍我的肩膀,吼道:“咋啦,秀才,走不动了?”我差点儿被他一巴掌拍倒在地上,朝他摆摆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缓过来一口气,说:“能不能休息一下?点堆火烤烤,要冻死啦!”刀疤脸有些犹豫,看了看前面的金丝眼镜。金丝眼镜却冷冷地说:“雪山上不能烤火。氧气本来就少,篝火再消耗一些,人就爬不起来了。要是这道山梁都翻不过去,你趁早下山吧,前面的雪山还多着呢!”他看了看前方的雪山,继续往前走。
谢教授也过来拉住我,说:“咬咬牙,马上就翻过去了,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我一咬牙,勉强撑着僵硬的腿站起来,挽着刀疤脸和谢教授,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
越往上走,风越大,几乎要把人吹下山去。山坡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有的地方用棍子戳进去,一米长的棍子竟然全部没入,不知道有多深。好在山顶上也生长着一些矮小的灌木,在积雪上露出一些草尖。我们顺着这些草尖一路走过去,积雪陷到了大腿处,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劲儿才能拔出来。
刀疤脸见我渐渐恢复了,又牵起牦牛走到最前面,开始还喊着号子,后来竟然顶着凛冽的寒风大吼起“十八摸”,歌声夹着积雪在狂风中怒吼着。放眼望去,一座座雪山连成一片,像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显得苍茫又神秘。
翻过这道山梁,是一道山谷。我以为他们会停下来歇歇,没想到他们继续往山谷中走。走了差不多有小半天,我累得小腿肚子都开始打战,几次想停下来休息。但看着老教授不时拄着登山杖在一旁等我,我也不好意思,只好不断给自己打气,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的身体已经麻木了,只有两条腿还机械地朝前迈动。队伍终于停下了。金丝眼镜停住脚,仔细比对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跟刀疤脸说了几句。刀疤脸挥挥手,叫了几个兄弟,他们拿着刀子在山崖下一处茂密的灌木那里狂砍了一会儿。去掉外面的藤蔓和杂草后,崖壁后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刀疤脸兴奋了,叫了声:“嘿,果然还在!”招呼几个人上去,从那山洞中抬出来许多东西,有军用大衣、厚厚的靴子、各种罐头,还有一些古怪的仪器、铁箱子等。刀疤脸让人将铁箱子抬到马背上,将罐头都撬开,招呼大家好好吃点儿东西,补一补!
山谷中很冷,我们冷得直跺脚,都在那儿不住地搓手。刀疤脸先给我们分发了大衣,又招呼人砍倒一些枯死的小树,在这山谷中生起一堆篝火。然后他撬开了一堆堆军用罐头,和着干粮在大铁锅里煮熟,让大家先吃口热的,暖和暖和身子再说。
山谷中竟有一个囤积了军用物资的山洞,这让我很奇怪。我凑过去看,发现那些仪器上布满了各种红色绿色的按钮,看也看不懂。我四下看了看,机身上的文字倒是很好辨认,小日本的!
我暗暗惊奇,小日本的军用物资怎么被藏在了这里?他们怎么能那么熟练地找到?难道说,这些东西是他们从前藏在这里的?我瞥了一眼金丝眼镜,他正拿着一张破旧的军用地图,上面有各种颜色的箭头和图形。他对着前面的雪山仔细比对着,渐渐皱起了眉头。
我有些怀疑,他们此行的终点也许并不是大雪山,更像是在大雪山的腹地中寻找些什么。但是,他们又要找什么呢?
再联想起死人脸那天晚上对我说过的话,说我跟着这支队伍可能会更危险。但是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对我说过这些话,我也放松了警惕。难道他是在暗示我,这支队伍有问题吗?
我还在想着,刀疤脸却用大勺子敲着锅沿,喊着吃饭了。我顾不上多想,赶紧过去用罐头盒盛了一份。罐头多是牛肉、鱼肉的,味道好,营养足。锅里放了好多辣椒,麻辣辣,热乎乎。大家狼吞虎咽地吃完,出了一身大汗。我躺在干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悠悠的浮云,周围弥漫着肉香、吵闹声,身上隐隐有股脱力后的酥麻感,顿时感觉到一种似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刀疤脸吃完罐头,折了根木棍,使劲儿抠鞋底下的泥块。见我自己在那儿躺着看天,他跟我胡咧咧了几句,装成不经意的样子,在我耳边小声问:“秀才,你和那老梆子从前认识?”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谢教授,不由自主地想往谢教授那儿看。刀疤脸很快地说:“别往他那儿瞅。俺问你,你们是不是从前认识?”我点点头:“是。”刀疤脸咂吧着嘴:“嘿,没看出来,你小子道行挺高,谁都认识!”我见他话里有话,忙问他:“怎么了?谢教授有什么不对吗?”刀疤脸挨着我坐下,摇摇头说:“没啥不对,太对了。”
我说:“那不结了,你问这干啥?”
刀疤脸说:“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这支队伍,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谁都能相信。你是金小哥带来的,我们信。可是这个老梆子,我就是看不明白他的来路呀!”
我说:“那他又是谁带来的?”
刀疤脸冷哼一声:“谁带来的?我们都是被他带来的!”
我不明白了。刀疤脸小声哼唧了几句,好像是说谢教授先去找的他们。这件事情很奇怪了,一个大学教授竟然去东北找胡子,竟然还找着了,而且是直接找的金丝眼镜。经过一下午的密谈后,金丝眼镜立刻清点起人马,亲自带队跟他来到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妈了个巴子的,也真是邪门!
刀疤脸的说法让我很震惊,没想到这行人竟然是跟谢教授来的。那死人脸呢?刀疤脸说,这他就不知道了,估计也是那老梆子联系的吧。他酸溜溜地说:“这次大哥(金丝眼镜)嘴巴严得像个老鼠夹子,屁都没蹦出来一个。不过也对,俺脑子笨,跟俺说那么多干啥?”我想了想,还是有点儿不对劲儿。一个大学教授怎么能找到土匪,还能让一个土匪头子乖乖跟他来这个地方呢?刀疤脸说:“谢教授是由一个地位很高的人介绍过来的,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俺们兄弟也不是谁的面子都卖。这样的黑差,又是这么大老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就是玩命,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本来想着随便见一面,说几句场面话就行了。谁知道这老梆子给大哥看了一个铁匣子,大哥当时脸色大变,把他邀请到密室中,当天就决定来这里了。”
我忍不住问:“谢教授给你大哥看的啥?”问完就后悔了,金丝眼镜连什么事情都没告诉刀疤脸,又怎么会告诉他这个?没想到刀疤脸却得意地说,他当时留了个心眼,装着进去送茶,偷看了一眼:“没啥牛逼东西,妈了个巴子的,就他娘的一张老照片。”
“老照片?”我也迷糊了。刀疤脸见我迷糊了,高兴起来,说:“是吧,你反正小心点儿!这鬼地方,我们兄弟都死好几个了,连老子都瘆得慌!你看看,这老梆子什么都不怕,爬雪山过草地走得飞快,像是个教书先生吗?你吧,当心点儿,他指不定想要干吗呢!”他说完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哼着小曲走了。
经刀疤脸一说,我也觉得谢教授有点儿奇怪。且不说他为何要来这里,这一路上翻山过沼泽,他虽然拄着登山杖走在最后,体力却很好。好多次我两条腿都打摆子了,他却依然精力十足,还不时停下来等我。看来他真不像一个钻研故纸堆的老学究,更像是一个经常走南闯北的探险家。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作为右派分子被关在农场里劳改,怎么突然就跑到这里来了?看来谢教授背后好像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以后还是得小心点儿为好。
在峡谷中休整了一会儿,刀疤脸又嚷嚷着:“这雪山底下邪门得很,大家别歇了,说不准又会跑出来什么幺蛾子!咱们还是赶紧闯过去,等到了半山腰再他娘的休息!”
我走了半天,腰酸腿疼。尤其是又休息了一会儿,腿脚发软,站都站不住,只能歪歪斜斜地走在后面。
前面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到处滚落着破碎的大石头、折断的大树干,像是这里曾经爆发过泥石流或者大地震一样。这里的路虽然难走,但是偶尔还能看到草丛中蹦出一只蚂蚱,或者身上爬上一只蚂蚁。我累得要岔气了,一只手使劲儿按住腹部,一只手扶着摇摇欲坠的背包,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刺得眼睛生疼。我使劲儿眨着眼,还安慰着自己,这里至少要比外面的沼泽好一些,起码有一些生命的迹象。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已经穿过了那道狭窄的峡谷。前面的道路越来越开阔,也不像原来那么气闷。我刚松了一口气,前面的人群突然骚乱了,有人在那面喊着,然后是砍刀啪啪砍东西的声音。
刀疤脸在后面驴子一般吼起来:“咋的啦?!”
“长虫!有长虫!”那边的人慌乱地叫着。
“妈了个巴子,长虫有啥好怕?!”刀疤脸气呼呼地冲了过去,又一下子退了回来,“操,咋有这么多长虫!”
长虫是什么?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赶紧扔下背包过去,探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前面有一个水潭,水潭旁边的泥滩上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带子。我仔细一看,发现那不是带子,而是一条条指头粗细的花蛇,红艳艳、绿莹莹的。蛇实在太多,几乎把整个河滩都给覆盖住了,像是在河滩上铺了层花花绿绿的毯子。最上面的几条吞吐着漆黑的信子,昂着头,怒视着人群。
蛇群势大,刀疤脸一挥手,让兄弟们先退回来。没想到大家刚退了几步,领头的大蛇身子一弓,嗖地一下蹿起,像一支箭一样射了过来。
刀疤脸丝毫不慌,果断地从腰里抽出一把长刀,将大蛇砍成两截。大蛇摔在地上,断掉的身子在地上抽搐着。旁边有个伙计叫声好,说“蛇胆最壮阳”,上去要捡蛇,被刀疤脸吼住了,让他小心点儿:“这大长虫都邪门,有时候蛇头被砍下来还是能咬人。”那伙计傻笑着说没事没事,他不碰蛇头,只把蛇身子捡过来。蛇胆壮阳,蛇身子还能弄盘好菜!
这伙计刚伸手捏住蛇身子,那蛇腔子中突然蹿出一条白虫子来,顺着他的手腕就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那伙计脸色一下变了,先用手去掏衣服,接着就凄厉地叫起来,狠狠撕着衣服,满地打滚,看起来非常痛苦。
刀疤脸怒吼着冲了过去,几下将那伙计身上的衣服撕开,那条白虫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伙计的身上像被开水煮过一样,通红通红,浑身上下都是拳头大的水疱。他哀号着,好像浑身奇痒,拼命用手挠着自己的脖子、脸。通红的皮肤被他一把把抓烂了,一股股殷红的鲜血流下来。刀疤脸响雷一般在他耳边吼着,让他别动,别乱抓。但是已经晚了,他身上的红色渐渐变黑,渐渐扩散到了全身,谁都能看出来没救了。
这蛇如此怪异,毒性也如此古怪,让我们大吃一惊。有伙计跟他关系不错,想上前拉他,被刀疤脸一脚踢开了。刀疤脸让大家都离他远点儿,这人已经中了剧毒,待会儿神志不清可能会伤人。
那伙计两只手死死掐住脖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冲着大家走过来,走了没几步就又摔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古怪声音。他朝着大家无助地伸出手,像是要最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家没想到这蛇这么邪门,蛇腔子里竟然还有这样古怪的虫子,都有些忌惮,纷纷向后退去。大家不怕死,但是这种死法实在是太痛苦,太可怕了。刀疤脸招呼大家赶紧往回退,退的时候要小心,别被这些狗日的长虫给害了。可是河滩上的蛇群却被刀疤脸那一刀激起来了,一团团蛇从河滩上蹿了出来,昂着丑陋的脖子,跟人对峙着。一旦人往后退,它们便像毒箭一样直射过来。
突如其来的毒蛇,让周围的人一下子炸开了。几个人立刻掏出枪,想射击。谢教授脸色大变,叫着:“不能开枪,会有雪崩!”刀疤脸抽出一把腰刀,冲在最前面。他几刀过去,将几条蛇拦腰斩断,又跑回来,在那儿挥舞着刀子,让大家都放下枪,用刀杀蛇。
几个人举着枪不能开,只能不停地往后退。后退的过程中,又有两个人被咬中,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也不知道是中了蛇毒,还是蛇身上那种古怪的白虫子毒。大家都变了脸色,队伍开始溃散,有人甚至去解马绳,想要往回跑。
我一看大事不好,这群人被怪蛇群吓破了胆。我们的食物什么的都在马背上,要是他们骑着马开溜,我们可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金丝眼镜稳稳地站在那里,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寒光,怒道:“慌什么?!都给我站住!”声音不大,却非常有威慑力。我清楚地看到一个正在解马绳的人,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一下子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了,拼命朝着金丝眼镜磕头。
刀疤脸过去甩给他一个耳光,狠狠骂了他几句,又回过头向金丝眼镜赔罪。金丝眼镜这才消了火,轻轻点了点头。那个手下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回来,藏在了人群后面。
这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但绝对是个狠角色,估计要是动起家法,至少也要弄他个腿断胳膊折。别看刀疤脸平时骂骂咧咧,像个鲁莽汉子,关键时刻竟然愿意为兄弟出头,帮他躲过了这一劫。
金丝眼镜压住现场,转过头,抱一抱拳,客客气气地对死人脸说:“小哥,您看这怎么办?”死人脸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说:“硫黄。”金丝眼镜点一点头,说:“快把马背上的硫黄拿下来,撒过去!”刀疤脸也一拍脑袋说:“对,对,蛇怕硫黄!妈个巴子的,快给我撒硫黄!硫黄!快撒硫黄!”
几个伙计战战兢兢地从马匹上扔下来一个厚厚的麻包,吓得两只手发抖,怎么也解不开。刀疤脸骂了一声娘,冲过来一刀砍开麻袋,抓着硫黄就往蛇堆里撒过去。
有道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硫黄自古便是破蛇的物件。在古代,端午节时都要喝一杯雄黄酒,用来驱蛇——那雄黄酒中就添加了一些硫黄成分。一把硫黄撒出去,效果立竿见影。那群蛇本来一直往前冲,势如破竹,被那硫黄一激,顿时像被火烧一般,拼命往后蹿,最后全钻回了水潭中。
硫黄味道太呛,空气中弥漫了不少,呛得我眼睛流泪,直咳嗽,忙用衣袖遮住口鼻,不停地擦眼睛。
刀疤脸见逼退了蛇群,大喜,使劲儿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说我真是个细皮嫩肉的秀才,连点儿硫黄都受不了。这要是灌一口白酒,还不得摔个跟头啊?
金丝眼镜走过来,问死人脸:“金家兄弟,这蛇出来的日子好像不对。”
死人脸冷哼一声:“是不对。”
金丝眼镜问:“是不是有什么变动?”
死人脸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远处烟雾迷蒙的大雪山,眉头渐渐皱紧了。金丝眼镜也有点儿着急,问他:“有什么不对吗?”
死人脸缓缓说了一句:“时间提前了。”
我们都不明白死人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金丝眼镜却脸色大变。他冷冷地叫大家停下,将身上没用的东西都扔掉,只带上随身用品,以及够两天吃的东西就行了,赶紧赶着马往山上跑!
我以为他疯了,或者是在开玩笑。在这大雪山中,我们身上的每件装备当然都有用,要是扔在这里,一准儿就走不出雪山了。但是刀疤脸他们显然很相信,二话不说,马上开始卸背包,往下扔东西。但是他们扔的时候明显还有点儿犹豫,毕竟是在荒无人烟的大雪山峡谷中,要是把背包里的吃的喝的全扔了,大家还不得活活饿死在这里。
但是金丝眼镜却很坚决,坚持让他们扔下东西,跟他往山上跑。我还有些犹豫,但是看见死人脸都开始扔东西,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们可能在山上也储备了食物,便狠狠心将背包丢掉,只留下一些干粮揣在怀里,跟着他们往前跑。金丝眼镜虽然让人扔掉装备,但是却不扔掉马。他让人赶着马在前面走,人在后面跟着。
丢掉沉重的背包后,身上明显轻快了许多,我也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竟然跑得还不慢,赶上了刀疤脸。我边喘着粗气边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都扔掉了,我们以后吃什么?”刀疤脸也搞不懂,但是让我放心,他大哥被称为长白山小诸葛,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他这样做肯定有道理的。
正说着,上面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大风刮得昏天暗地,把我的眼睛都给迷住了。大风过后,天色一下暗了下来,紧接着天上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震得周围的大山都微微颤动。我们还担心会不会发生雪崩,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狠狠砸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高原,还是我跑得出了汗,雨点砸在身上非常冷,让我不住打着寒噤。
我正想着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却发现旁边的谢教授脸色大变,说:“糟了糟了,这么大的雨,可能会引起雪崩啊!”
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金丝眼镜那么着急让大家赶紧往山上跑——要是发生雪崩,这大峡谷一下子就会被大雪淹没,只有跑到半山腰才有一线生机。就算是没引起雪崩,这样的大雨也很可能会引发泥石流,将我们砸死在山谷中。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碎石断树了,搞不好都是被泥石流给冲断的。
刀疤脸显然也想明白了这点,在雨中拼命地喊着,让大家赶紧往山上跑。我越跑越觉得心里没底,正想着过去问问死人脸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死人脸不见了。我急得要死,这死小子,在这节骨眼儿上又跑哪里去了?仔细回想一下,刚才只看到他慢吞吞地扔东西,并没看到他往山上跑,难道他还在那里没跑过来?我停下来,使劲儿揉着眼睛,用手遮着大雨,仔细查看着山谷。雨水哗啦哗啦汇入山谷,山谷下已经存了不少水,刀疤脸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一咬牙,开始往回跑,边跑边大声喊着死人脸的名字。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雨点形成一道道白亮密集的雨柱,像拉起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大帘子,一米外什么都看不到。我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不断摔倒在泥地上,不断抹着脸上的雨水,声嘶力竭地叫着死人脸。
我就这样在大雨中寻找了好一会儿,雨水渐渐小了,雷声也渐渐消了下去。我看了看,最底下的山谷已经成为了水潭,死人脸的影子还没有。我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他会不会被大雨冲到了水潭里,或者被刚才的蛇群给咬死了?
正当我犹豫不定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下。”
我的眼泪差一点儿就掉下来了,这个天杀的死人脸,他娘的竟然在这儿避雨,害得老子以为他遇难了,在大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我狠狠骂了他几句,问这死小子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他被蛇咬死了呢!他不理睬我,只是径自往山下走,要去查看水潭。
大雨虽然停了,山上却不断冲下一股股雨水,朝着山下的山谷冲下来,山谷渐渐积满了水。我有点儿担心会山洪暴发,或者发生泥石流什么的。死人脸却无动于衷,还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我催了他几次,他还是不紧不慢的,反而劝我不用着急。
我说:“咱们赶紧跑吧,待会儿山洪暴发就完了!”
死人脸冷笑着:“山洪不会暴发。”
我说:“那咱们和刀疤脸他们失散了怎么办?”
死人脸:“他们走不出去。”
我怨恨地看着他,这小子害得老子差点儿被淋死,竟然还敢这么嚣张!老子恨不得飞起一脚,把他给踹到深潭中!没想到他看了看深潭,突然“咦”了一声,然后俯下身子仔细看着水潭。
水潭中浮动着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仔细看看,才发现是一条条的蛇在水潭中游动着。想来应该是河滩旁的蛇群,被大雨给冲到了水中。这不就是被冲进水中的蛇群嘛,有什么好看的?
没想到死人脸眯着眼看了看,却说:“是蛇阵,现在可以走了。”
我说:“什么是蛇阵?”
死人脸没说话,他退后了几步,仔细看着蛇群。群蛇上下浮动,在水里一沉一浮,组成了一些不同的花纹。我看着奇怪,这些小蛇在水中排列得好像很有规律,看起来就像是按照一种古怪的旋律在跳集体舞,有张有弛,有退有进。
死人脸起先不理我,后来被我催得烦了,才说,古人有一种聚鱼成群的方子,在水底下放一些鱼饵,鱼饵吸引了鱼群,鱼群就会上下舞动,形成这阵的样子。
我奇怪道:“什么方子那么厉害?等我以后捉鱼也用它!”
死人脸难得好脾气地给我解释,说这方子出自汉代的《淮南子·万毕术》:“取苓皮,渍水斗半,烧石如炭状,以碎。螾脂置苓皮水中,七日已,置沼则鱼鳖聚矣。”这里说的“碎”,就是用火淬,“螾”就是蚯蚓。简单地说,就是取一斤左右的茯苓皮,倒在一个水盆中,在水盆中放半盆水,然后将烧红的石块投到这个水盆中,一直到水沸腾起来。这时候,用二两蚯蚓在麻油锅里炸成蚯蚓油,将这蚯蚓油倒入放满茯苓的水盆中。待七日后,发酵的茯苓皮和蚯蚓油都会渗入石头里。只要将这石头取出,丢到河水中,那一片水域的鱼虾鳖怪都会聚集在石头旁,打都打不散。
他用一贯的嘲讽语气看着我:“这鱼书还是你们分水一脉传下来的,你爷爷就没告诉过你?”
我撇撇嘴,说:“切,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用石头块打窝子,引引小鱼嘛!白爷我小时候钓鱼,啥窝子没打过,就没见过这样捉鱼的!”
死人脸气极反笑,说:“捉鱼?你以为这是在捉鱼?”
我说:“不是捉鱼,费劲巴拉弄这些石头干吗?”
死人脸无奈地说:“你说这是为了捉鱼?这些石头的排列阵形都是固定的,吸引小鱼按照一定节奏游动,其实是古代一种特殊的‘鱼书’。”
我惊讶了:“鱼书?敢情这鱼还能用来写字?那这些鱼在写什么字呢?”
死人脸出乎意料地有了反应,转头问我:“你想知道吗?”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想。”
死人脸说:“鱼书上说,白家这代后人,是个傻子。”他冷笑了一下,径自走开了。
我说:“那也应该是鱼阵,不是蛇阵呀!”
死人脸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死人脸说的鱼书,让我想起了黄七爷当年告诉过我的,黄河六大家的后人都有驱兽的秘术。他们黄家善于驱鱼,白家善于驱兽,其他几家有善于驱赶鸟兽虫蚁的。不知道这个神秘的蛇书又是怎么回事,会不会也和黄河六大家有关系。
大水很快填满了低谷,然后缓缓朝着上面漫过来。水上漂着一层死老鼠、蛤蟆,成团成团花花绿绿的水蛇在水面上挣扎着,想往岸上游。
我看着这些毒蛇就心里发憷,一路催着死人脸快走。果然,没走到半山腰,就看到刀疤脸一行人在上面焦急地等着我们。
一看到我们,刀疤脸就迎了过来,说:“金家小哥,前面的路被水冲塌了,咱们怎么走?”
金丝眼镜问:“开路需要多久?”
刀疤脸估计了一下,说:“前面的小路整个被大水冲断了,好多大石头滚了下来。要是兄弟们一起动手,估计得两三天能清出来。”
金丝眼镜看着死人脸:“时间够不够?”
死人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冷冷地说:“那条路不能走。”
刀疤脸问:“为啥?”
死人脸瞥了我一眼:“问他。”
“问我?”我吃惊了。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好不好,老子哪知道这破路能不能走?我本来以为这是死人脸的推辞,没想到他却让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周围这是什么地方。
我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已经是半山腰,再往上面走一段就是雪线了。前面是一扇悬崖峭壁,上面是一个巨大的雪坡,雪坡上有点点滴滴陷入雪中的足迹。这周围的环境怎么有点儿熟悉?我猛然想起来了,这里,这里不就是猴子脚印失踪的地方吗!上面这条小路我也知道,这分明就是我和死人脸当时去找猴子的地方!
向导拉巴也认出了这个地方,脸色发青,朝着那里连连摆手,指着那里,用藏语激烈地跟死人脸哇哇了半天,指了指雪山,又指了指我,又哇哇叫着。死人脸说,拉巴说那里是一个不祥之地,藏民都不敢去。上次他坚持去那里,就遭遇到了怪事。上次是他福大命大,佛爷佑护,这次千万不能过去。
我真是不明白了,既然我们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死人脸为什么一开始不让他们走我们下山的那条路,反而曲曲折折绕这么远,从雪山背后的峡谷进来?这条路又难走,还遇到了蛇群,损失了几个兄弟,难道他有什么必须要走这条路的理由吗?我又想起他刚才在半路上磨磨蹭蹭,后来看了所谓的“蛇书”后马上加快了脚步,这也有些奇怪。我有些怀疑,死人脸是不是和谁约定好了,要等他一起上山。那个“蛇书”是他给死人脸发的信号,得到信号后,死人脸才加快行程上山。死人脸以前说过,在这大雪山上还有一支队伍,里面有许多故人,给他发信号的就是这支队伍吗?
我看了看死人脸,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还是一副冷傲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打他一顿解气。刀疤脸还弄不懂怎么回事,在那儿不停地问我,什么时候来过这大雪山。我只好编造了一个理由,说我和猴子一行人来时遭遇了许多怪物袭击,那里实在是危险,不能从上面过。
刀疤脸挠着头:“不从上面过,咱们总不能从底下游回去吧?”
这时候,一个伙计脸色大变,朝着下面的洪水叫道:“啊,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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