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智在地委大院同纺织厂上访工人对话后还不到一个月,厂里的三千多职工就拿到了一个月的下岗补贴。这是他指示魏有亮和财政局想方设法挤出来的资金,还动用了10万专员基金。当然,仅有这些还远远不够,后来又由行署出面,财政局做了担保,给工商银行说了好多好话,一次性贷出半年的最低保障款。尽管说大家都知道政府给企业担保贷款现在的政策根本就不允许,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渡过眼前难关,稳定全区第一大国有企业,应该比什么政策都重要。
工人领到生活费后,在一个休息日里,郝智亲自到厂里和工人们进行了座谈,掌握到厂里出现的困难既有大气候的原因,更有人为的原因,是厂长王大佑的问题。之后,他马上指示由地区纪检委牵头,立即组成工作组进驻纺织厂。几天后,纪检委罗天文副书记带领纪检、监察、经贸委等单位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进驻纺织厂,就群众反映的问题,特别是厂长王大佑的经济问题,展开了调查。
调查组进了厂里,却找不到厂长本人了。询问厂办公室,他们说厂长打来电话说他在外地要账。其实,当那天上访工人见到了新书记郝智后,王大佑就预感到情况不妙了,说是给厂里要款,实际是悄悄远走天津,后又到深圳去了。
王大佑走出去是为了销毁罪证的。作为路山纺织厂的厂长,他已把工人上访当作家常便饭了。他多次给工人师傅们讲,厂子垮了,不是我王大佑无能,大家睁大眼睛看看,全国轻工纺织系统有几个工厂没有倒闭?换句话说,市场环境的变化和萎缩的结果就是让厂子倒闭,不垮的纺织厂就不符合市场规律,就是不正常的。当然在心里他也知道厂子落到今天这个局面,和自己有直接的关系。自从报纸上报道了沈阳防爆厂第一个在全国破产的办法后,他就打起了这个主意,先死后生,破产了就会有新的政策,包袱先甩给国家,然后轻装上阵,自己再搞起来。根据路山的具体情况,适合的项目还是有的,比如搞羊毛防寒服或者说引进羊毛绒呢生产线等等。他的这些想法也得到梁怀念书记的大力支持。到前年厂子陷入巨大的困境后,梁书记给他说,马克思主义是变化的、发展的和联系的,你们厂在计划经济时代为路山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市场经济情况下,现在仍然需要你们做出牺牲。王大佑听出了弦外之音,那就是现在厂里最大的政治是,尽快把厂子搞破产。
但他还是辜负了梁书记的期望,想尽千方百计还是没把厂子搞破产,主要原因在省里,报告打上去后就是得不到批准。破产不了,厂里的形势却是一天比一天糟糕,先是发不出工资,到后来工人开始轮岗,再后来下岗,到了现在已经无法保证40元的生活费了。公安局长曾经给他说,目前,路山每发生三起刑事案件中,就有一起是纺织厂工人干的,而每四个坐台小姐里就有一个是纺织厂女工。但由于那些不可告人的原因,不管形势严重到何种程度,有梁怀念站在后面,王大佑还是神情稳定的。这次可不同了,梁怀念已是自身难保,他看到工人们得到新书记的承诺,还领到低保时,他的心开始虚了起来,他想去找新书记汇报厂里的情况,但走到地委门口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胆怯。按照常理来说,不管新书记是个啥样的人,对工人围着地委大门告状的厂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感的。临时抱佛脚,不如乘早堵塞漏洞。他静下了心把这些年的事情前思后想地回忆了一遍,几次国外考察,购买奔驰小轿车,这些应该无所谓,地区不是号召走出去、开眼界、换脑筋吗?至于多占公房、公款豪华装修等系列问题,纯粹属于生活里的枝节问题,地区的头头们不也是一边拖欠工资,一边给他们自己修建高档住宅楼吗?最令他感到后怕的还是在天津和深圳的那两件事情。
于是,在混乱之中,他和厂办打了个招呼,带着小舅子到了天津。事情竟然很令他放心,因为当年处理毛毯的外贸公司早已倒闭,连个人影也找不到了,而海关的那位副关长也已退休,远走澳洲定居,还说不定早已死了,真是那样就更好了。他马上赶到深圳,只要能把这边的事摆平了,那就什么都不害怕了。他找到那位路山籍的动物检疫局的科长,此人连忙说那事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不记得就是最好的结果,他放下心后又和佳华商贸有限公司联系,得知总经理到东欧谈生意了,就只得耐心等待。可谁知就在这等待期间,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丑闻,成为新闻人物的他马上成了惊弓之鸟,不得不抱头鼠窜了。
这天下午,王大佑同销售公司经理——他的小舅子杨卫喝了两瓶白酒后醉倒在深圳的宾馆里,躺在床上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谝起来。许是他的心情不好,借着酒劲,一向在小舅子面前装作正人君子的他原形毕露,就用调侃的语气问杨卫玩过女人没有。杨卫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酒喝高了,但仗着年轻脑子还是很好使,就说了看自己这副模样,好女人也没人能看得起自己,再说玩女人是有贼心没贼胆。王大佑就直说做男人如果没有玩过几十个女人那可就亏大了,他说起女人和女人滋味的不同之处,拿苹果比较起来,说苹果里既有日本红富士、乔纳金,美国蛇果,也有什么秦冠、国光和红黄元帅之类的低档货,前后的滋味差得太远了。而女人就好像是苹果,拿纺织厂的黑白牡丹来说,那白的细腻鲜嫩,令人心旷神怡、淫想联翩,没吃到嘴边已垂涎三尺,吃过后更是回味无穷。那黑的光亮性感,那对高高翘起的大xx子,就像秋天瓜棚里吊的大葫芦,伸手一揉,豆浆般的奶水直冒,永不断流,真是一汪淫泉啊!
杨卫对姐夫的花花事情听得倒不少,因有姐姐这一层关系,他从来就主动回避。今天听姐夫这样无边无际地放开讲,还真是第一次,听得自己也心潮起伏,淫意荡漾。他就建议,讲了半天你是只吃到了北方的苹果,今个我们到了南方,就不兴尝尝南国的荔枝?那味道一定十分独特,别有风味。王大佑听了建议,不由分说立马起床,两人踉踉跄跄走上了大街。
正是华灯初放的时候,街上行人很多,他俩倚在人机道的隔离栏杆上,使身子稳住,两只来自北方的狼眼里发着饥饿的绿光,死盯住匆匆掠过的倩女们。这样过了良久,那些身材高挑、双乳挺拔、气质典雅的淑女们对他们根本不屑一顾,这更加勾起他们强烈发泄的欲望。“呃喀。”王大佑瞅见两个留披肩发的女子扭着饱满的屁股过来,就咳嗽两声提醒杨卫注意。“小姐,不忙吗?陪不陪我们聊天呀?”杨卫用醋溜的普通话和她们搭讪,看来勾引女人这一手,他还是熟门熟道的。两女子停下脚步,仿佛恼怒地盯着他俩,王大佑看她们举止稳重,没有浓妆艳抹,感觉遇到了良家妇女,恐怕要坏了事情,就在他准备马上溜走的片刻,听到的却是“两位老板住哪儿”的轻柔的声音。听说是南苑宾馆,她们的眼神顿时发了光,对其貌不扬的两个路山人刮目相看了。
这里宾馆管理相当严格,两女子没有住宿证件,就拿出身份证进行登记。王大佑瞥见她们拿的是河南的身份证,不由得为钓到的仍然是北方人而有些遗憾。
两小姐一进门就说:“我们四个一起来吗?”见这姐夫、小舅子俩人都有些尴尬,一个小姐就旁若无人褪了衣服,只留了内衣的三点,给王大佑飞了个媚眼,一扒拉他的下身说:“来,我们洗澡。”
工作组在地区纺织厂的账上终于查出了几个疑点,一是该厂通过深圳的一个叫佳华商贸有限公司从澳大利亚进口了1800吨羊毛,每吨到口岸价格1.2万,与澳商的合同也是如此,附的动物检疫报告是1800吨,打过去的款也是1800吨的款,到厂里入库记录单上还是1800吨的货,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份出库记录单的合计只有800吨羊毛。有工人反映,当时他们记得清清楚楚就入了800吨。问题显而易见。二是四年前有一批毛毯经天津海关出口到欧洲,出厂的时候经过严格的质量检验,但不知道怎么到了天津就因出现了质量问题未能出关,后由天津一家外贸进出口公司压价百分之六十购买,但等钱打过来后却变成了百分之四十,之间有600多万的差额。至于其它问题,该厂的财务十分混乱,还没有来得及梳理清楚。工作组决定,在继续查清问题的同时,先稳住王大佑,想办法把他弄回路山,千万不敢叫他跑到国外。同时,提请地区检察院尽早介入进行侦查。就在工作组想找一个万全之策、设个套子把在外的王大佑弄回来时,深圳市公安局罗湖分局的派出所打来电话,询问厂里有没有王大佑这个人。大家方才知道,王大佑因为嫖娼已被收审,派出所通知单位来领人。工作组马上派了厂纪检委的两名同志前去领人,同时派出两名检察官秘密飞往深圳,在当地检察机关的配合下,找到海关弄清楚澳大利亚进口羊毛的事情,又派出一路检察干警到天津。谁知,到了深圳后他们才知道事情已经变得很复杂了。
那天,王大佑和小姐进了卫生间大约十几分钟,房门被身着警服的公安巡警闯开。杨卫正和小姐搂抱在床上起伏,见到警察,经历过大世面的小姐只是扯过被单盖在身上,而杨卫却慌忙溜下小姐光滑的身体,哆嗦着满地找衣服。警察看到椅子上还有另外堆放的衣服,就敲卫生间的门。喊了几声,听见抽水马桶哗啦啦的水流声,门开了,警察进去时看见在马桶水流的旋涡里,一个避孕套正欢快地旋转着,瞬间就消失了。警察将四人带回去,看了身份证、工作证,经过仔细询问,他们对卖淫嫖娼事实供认不讳。警察就做了每对罚款三千元的处理。交款时,王大佑捏着人民币对警察说:“求求警察大哥了,我的命真不好,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就给你们逮着了。款,我一分不少地痛快交,但你们一定要将此事给我保密,否则我就完了。”警察说:“别开玩笑了,我们逮住的哪个不说是第一次干这事。不过,看你们两个还算老实,交了罚款就没事了,算是花钱买个教训。”王大佑就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千恩万谢地直给警察鞠躬。
厂里的人一来,王大佑立即傻了眼,顿时感到受到了这些王八蛋警察的愚弄,怎么说他也是个几千人大厂的领导,也算走南闯北的一条汉子。他马上反了口咬死说,自己和小姐只不过就是聊天、按摩,并没有发生性关系,是在派出所干警的逼供下,自己屈打成招的,他要求公安机关向他赔礼道歉,退还罚款并恢复名誉,否则将提起诉讼。
卖淫嫖娼本来就是不光彩而又经常发生的小案子,但嫖客竟然要公安干警道歉,这简直是对警察的公然挑衅,也是人民警察的奇耻大辱。派出所马上报请分局批准,把他俩行政拘留15天。可王大佑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在看守所里就对派出所提出诉讼请求。15天出来后立马找了律师开始起诉。王大佑一时带不走,检察官就利用这段时间,在海关展开调查,很快就有了眉目。那批澳毛进关的数量只有800吨,动物检疫局的档案也是800吨,但在给纺织厂的报告中却成了1800吨,签字人是一时的笔误,还是有意而为之?检察官在当地检察机关的配合下,找到了那个签字人,是动物检疫局的一个科长。他说,这800吨澳毛是佳华商贸有限公司进口的,在填写单子时他把该公司以前进口的1000吨和这次的票开在一起。显然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深圳检察机关的密切配合下,这名科长马上被采取了双规,很快他就说自己和王大佑的妻子是同学,当时王告诉他厂里发生了危机,工人工资开始没有了保障,所以准备把厂里原有的1000吨羊毛和澳毛搀和在一起使用,请把多出来的数字填写在检疫单里,万一有人查质量问题,也好有个交代,而那些多出来的钱准备发工资,这样做主要是害怕银行催要贷款。本来他也不想这样干,但经不住王厂长的哀求,考虑到有那么多工人生活困难,心也就软了,做了件傻事。但他再三表明自己的清白,王大佑当时的确给过他用信封袋装的钱,可他看都没有看就当面退回。至此,案情有了重大突破,王大佑把1800吨澳毛款转到深圳佳华商贸公司,然后进口了800吨澳毛却在海关开了1800吨的单子。检察院找到佳华商贸公司,在做得非常精致的账上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路山纺织厂转来的购买羊毛款中,有1000多万转进了瑞士银行。
仅仅几天,王大佑状告派出所案被全国的许多媒体吵得沸沸扬扬,罗湖法院也受理了此案,择日即将开庭。这可急坏了检察官,他们想把王大佑带回路山,但此时的王大佑已成为当地的新闻名人,他的行踪不知有多少人在跟踪报道,如果现在冒出个腐败事件,那新闻的战火可能马上烧到了路山,无奈的他们只好暗中保护着,直害怕他出点闪失,只盼着这里的案子快快结束,能安全地把他羁押回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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