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浸润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面上波光闪闪。G用高倍红外望远镜了望着海面。他虽然内心焦灼万分,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仁立在货轮的了望塔上,边观察着海面边对身边的随从说:“我觉得已经超过正常的时间了。”随从看看军用夜光表后说:“是的,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G放下望远镜,命令:“全速撤退!”
随从犹豫着说:“G先生,这可是几亿美元的货啊?”
G脸上是文雅的表情,声音却十分凶狠:“我最讨厌明知故问的人!”随从噤声退下。
货轮开始转航,船头犁开大浪,速度渐渐加快。G从了望塔上走下,来到甲板上,凝望着波涛不惊的大海。
随从从驾驶舱里钻出,站到G身后,很是遗憾地说道:“没想到,几亿美元就这么白白消失了。”
G动都没有动一下,仍然凝望着大海:“世间多少英雄戏,每到收场总伤神!”随从没听清楚,问道:“您说什么?”
G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说你我还能活着看即将升起的朝阳,就该感谢神明了。”在G说这话时,海平线上已现一抹曙光。狼牙嘴海滩上,张啸华也正在凝视着海面。
强民懊悔地蹲在警车旁。李新建一手提枪,一手扶着一棵小树,也在了望大海。鲁晓飞在摆弄商务通。毫无疑问,她被郭小鹏欺骗了,商务通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炸弹。
李新建回过身来,对张啸华道:“行动失败,我承担全部责任。”“不,行动还是成功的。”张啸华指指厢式货车,“这里面装着千百万人的生命啊!”他加重语气,“两吨冰毒,这是建国以来,破获的最大冰毒案。”鲁晓飞把商务通递给李新建,说:“这上面果然有郭小鹏的数字账户的资料,还有有关G的资料。”
李新建强打起精神看了鲁晓飞一眼,将商务通递给张啸华。鲁晓飞被李新建看得脸上微微发烫,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说:“都是我的错,放跑了郭小鹏。”
“瞎说!”李新建疼爱地瞪了她一眼,“咱们的对手太狡猾了。是我安排上有失误,跟你没有关系。”
张啸华点击商务通,浏览了几页后说:“给我接北京。”厦门。郭小鹏一身极随便的衣装,戴着一副黑色大眼镜,提着一个普通的包,混迹于人群中,走出轮渡检票口。
他跨上一辆出租车,吩咐司机道:“去摈榔乐里。”出租车悄然滑出。陈然开门后,嘴巴张到了极限,满脸惊愕地看着郭小鹏。良久结结巴巴地说:“董、董事长?你、你好。”
郭小鹏大大咧咧地说:“能让我进去吧?”
陈然忙不迭地连声道:“能。能。”
郭小鹏进了屋,四处扫了一眼,一如平常地坐在居中的沙发上。陈然忐忑不安地看着郭小鹏,心里“咚咚‘直跳。
郭小鹏眼光灵活地观察着屋内的一切,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逃亡者的模样。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陈然的脸上:“海州的事情听说了?”陈然点头。
“从什么地方听说的?”他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口气。
陈然回答说:“有人把这消息放到了网上。”
郭小鹏点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说罢,他又开始扫视。陈然又不安起来。
‘你为什么不间我来这儿干什么?“郭小鹏眼睛看着别处。陈然显然是个抵抗力极弱的人,赶紧词不达意地说:“我永远是董事长的部下。”郭小鹏收回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文革时期,空军司令吴法宪,口口声声是林副统帅的兵。可林彪一旦出事,他头一个揭发。”
陈然无言以对,低头沉思。
“你以前干的事,我全知道。”郭小鹏突然板起了脸,但片刻之后又松缓下来,“但我既往不咎。”
陈然抬起头。
“我管理企业多年,自信很能掌握人的心理。我还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陈然已经完全被郭小鹏的气势压倒,下意识地重复:“我想什么?”“你在想:姓郭的不也是个逃犯吗?制造贩卖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就要至少判无期徒刑,更别说他一弄就是两吨。‘郭小鹏挥手制止陈然试图作出的辩解,”他凭什么吓唬我?“
陈然鼻尖上渗汗:“董事长,我真的没这么想!”
郭小鹏不以为然:“你这么想也是正常的。我要是你,也会这么想。盗窍企业机密,顶多是个两三年的事,和大毒枭搞在一起就麻烦了。”陈然被说中心思,嘴唇直哆嗦。
郭小鹏舒展开身体。
“我明人不做暗事。我告诉你:我不光是一个人,我还有一些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弟兄。另外,你母亲、兄弟姐妹的地址,我都掌握。一旦我受到打击……”他突然打住,放慢语速说,“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陈然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后,反倒镇静下来,问道:“那么董事长要在这里住多长时间?”
郭小鹏笑了,道:“这才像个做交易的样子。我只在这里二十天。一旦我把海州的老母亲出境等事宜安排好了之后,你即使留我,我也不会再住。”陈然听到这话,不觉松了口气。
郭小鹏又补充说:“临走时,我将留给你十万块钱。”
陈然赶紧说:“董事长在流亡之中,我不能要。”
郭小鹏强调道:“是十万美金。”
陈然不再反对。
郭小鹏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心中暗道:自己的恩威并施到底还是起了作用。海州市烈士陵园里,细雨迷檬。国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人民警察之歌响彻云霄。两排警察身着崭新的警服,与路边的冬青树并列在碎石路两侧,从陵园的大门口一直延伸到高高的陵墓前。警察们全都神情肃穆地立正敬礼。李新建手捧段海覆盖着党旗的骨灰盒,缓步走在队列中间。鲁晓飞怀抱着段海年轻英俊的警装照,跟在李新建的身后。
鸣枪。
强民率领着刑警们放飞手中的和平鸽。
仪式结束后,身穿一级警督服装的鲁晓飞将一束鲜花放在段海的灵位前。此时,她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热泪,哽咽出声……
追悼会结束后,张啸华立刻主持召开会议,研究下步案件侦破工作。公安部刘石局长和赵令军处长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李新建首先通报了最新情况:“据海岸边防局报告,在离海岸线界五十公里处,发现郭小鹏的快艇。船上只有三具无名尸体,郭小鹏没有下落。”“这三名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吗?”张啸华问。
李新建答道:“是师爷和他的两名手下。”
强民插话说:“风急浪高夜黑,游不了多远。郭小鹏很可能淹死了。”鲁晓飞摇摇头,用肯定的口吻说:“他不会被淹死。”
刘石将一份传真件递给张啸华,扫了一眼与会人员道:“缴获的商务通上所有的账户,都是实实在在的账户。除去南美两个账户外,其他都已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封存。”他说罢看了一眼赵令军。
赵令军接着介绍了境外侦查的情况。
刘石指示说:“抓紧与各国交涉,争取这笔人民的财产早日回归。”赵令军答道:“是。”
刘石又对赵令军道:“你把G的情况再向各位通报一下吧。”赵令军点点头,介绍说:“G早已纳入我们的视线。之所以没动他,是想通过这宗冰毒案,查清他在世界各地的贩毒网络。现在这项工作已大致结束,有关国家警方已经开始了行动。G的几处巢穴,均已布控。可以说,他已成为我们网中的鱼。”鲁晓飞、李新建和强民等,包括张啸华,都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刘石用充满感情的声调道:“所以说,海州市公安局,是为我们的缉毒大业作出了很大贡献的。”他把目光落在鲁晓飞身上,“尤其是鲁晓飞同志。身人虎穴,冒着生命危险,圆满地完成了这次十分艰巨的任务。还有壮烈牺牲的段海同志。他们是人民警察的骄傲!”
掌声骤起。鲁晓飞双眼潮湿,站起深深地鞠躬。
刘石继续道:“郭小鹏尚未归案,我和啸华局长交换了意见。鲁晓飞同志继续留在海州,协助侦破工作。”
张啸华最后道:“全力查寻郭小鹏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决不能容许他逍遥法外。这是我们海州市公安局必须完成的任务!”众人肃然。
香港海关。穿便服,略略化装的G,坦然地走过安检口。他的影像被摄像机摄人镜头。
警署。一位年轻警察将G的电子扫描图像递给一位高级警官:“这是电脑根据大陆刑警传过来的G的照片,从入境旅客中,辨认出来的。”高级警官仔细对比G的电子扫描像和大陆公安部门发送来的“印象照片”,说道:“大陆公安中,的确有些能人。能把印象描画得如此逼真,也确实不容易。”警察附和道:“是不容易。据说画这张像的人,是全世界惟一见过G的女警察。”高级警官扬起头:“真的?”
年轻警官露出钦佩的神情,点点头。
‘把G的电子影像发到中央政府公安部,让他们确认一下。“高级警官把图像交给他。
年轻警察接过欲出。高级警官又将其叫住,吩咐说:“多发几张类似的电子影像,让当事人挑选。”他略略思索了一下,又补充,“可以告诉他们的长官真情,以免混淆。”
年轻警官表示明白了上司的意图,然后转身走出。
刑警支队办公室里,李新建、鲁晓飞和强民等在研究侦查方案。张啸华走了进来,他示意他们不用站起来,在椅子上坐下,面带喜色地说:“海州毒品案,已经取得了重大成果。流向境外的大约四亿五千万人民币,已经追回大约四亿。”他兴奋地敲了一下桌子,“四个亿啊,同志们!这都是海州人民的血汗钱呀!”众人神情庄重。
张啸华继续道:“与此同时,海州药业集团的生产完全恢复正常。费经纬已出任总经理。这也是海州政治、经济方面的大事。市领导特地让我代表他们,向各位致谢。”
李新建和鲁晓飞等,严肃的面容中都透出些许的激奋之色。“但主犯郭小鹏,目前还查无踪迹。所以,将其绳之以法,是我们下一步工作的重中之重。”张啸华顿了顿,提高声音,“现在我命令,李新建同志——”李新建起立。
“鲁晓飞同志——”
鲁晓飞站起。
“你们两位为郭小鹏专案组的正副组长。”
两人齐声答道:“是!”
张啸华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从公文包里抽出一迭照片,放在鲁晓飞面前。“刘石局长让你辨认一下,这其中有没有老G.你辨认好后,将结果直接报告公安部。我市委还有个会,你们谈吧。”说罢起身走出。
李新建和强民等都凑到鲁晓飞身旁,看照片。鲁晓飞仔细看后,指着其中一张道:“是这张。”
李新建兴奋起来:“没有疑问?”
鲁晓飞以肯定的口气道:“毫无疑问!”
李新建拿起照片反复审视比较:“这些照片,在我看来都差不多嘛。”“在医学上,你这叫‘面部识别能力缺乏症’。”鲁晓飞笑着椰榆他。“缺乏就缺乏呗!”李新建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是甜蜜蜜的滋味。多少天来,她一直都是郁郁寡欢。也许是为了郭小鹏逃脱的事,也许是因为段海的牺牲。他也不敢惹她,今天终于见她有了笑脸。所以,尽管受了她的奚落,他仍有一种陶醉感。鲁晓飞得寸进尺,又加了一句:“这其实是健忘症的别名。”李新建怕在强民等老爷们面前丢了面子,赶紧岔开,问:“你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鲁晓飞见强民等在偷偷地笑,马上意识到攻击李新建,也是往自己身上套绞索,就顺着他的话题指点道:“G的鼻子偏长偏窄,属于比较寒冷的地方的人。”她指另外两张照片,“而这两个人的鼻子偏短、偏宽,是热带人。另外石的眼皮底下有一块赘肉,这两个人没有。”
李新建极其佩服地看着她说:“你知道吗?抓住G,可是对人类的一大贡献。”鲁晓飞带着淡淡的哀愁说:“可是段海同志牺牲了。郭小鹏依然在逃。”李新建无语,低下了头。屋内的气氛又一下子沉闷起……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陈然上网的习惯。尽管有重大的心理压力,他还是不能自拔地沉浸在网络中。
郭小鹏坐在沙发上,眼睛若睁若闭。鲁晓飞和母亲的身影不停地在他眼前交替出现,心头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噬咬。他竭力地驱赶着这些令他痛苦不堪的思绪,稳下神来,聚集起全部的注意力,盯着陈然的侧影。
良久,郭小鹏突然叫:“冯阳。”
陈然扭过头来问:“董事长,什么事?”
郭小鹏笑道:“一个人要是真的把自己由陈然变成冯阳,确实是个脱胎换骨的过程。”
陈然耸耸肩说:“名字不过是符号,符号要是换了,原来的人也就不存在了。”郭小鹏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陈然正准备继续上网,郭小鹏又说:“明天咱们换个地方?”陈然惊愕地睁大眼睛问:“为什么?”
郭小鹏伸了个懒腰:“这个地方住得太久了。”
李新建在办公室里来回转悠:“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也没有,郭小鹏是不是跑国外去了?”
鲁晓飞从地图前转过身说:“我分析不太可能。”
李新建道:“能否讲讲原因?”
“他是个孝子,林小亮一死,他势必要想个办法,把他母亲给弄出去。另外,他得知国外的账户被封,一定知道国际刑警组织也在通缉他。所以要在国内躲一段。‘鲁晓飞的推断丝丝入扣。
强民嘴一撇:“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还是个孝子?”
李新建思索了片刻之后道:“一个人在是好丈夫好情人的同时,可能是个罪犯。比方深圳的王建业。人的性格是复杂的。再说,晓飞的资料和分析,应该是权威的。”说这最后一句时,他不无醋意。
强民又问:“那凭什么判断他在国内呢?”
鲁晓飞道:“一个中国人,在异国他乡是极容易被辨认出来的。”李新建为她寻找依据:“当年东北的罪犯王氏兄弟,逃到了江西的大山里,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你想想,在南方的大山里,突然来了两个说东北话的大汉,能不扎眼?”
鲁晓飞感情复杂地看了李新建一眼,提议说:“咱们是不是通过公安网,再发一次通缉令?”
“我看可以。”李新建马上表示赞同。
强民也道:“提醒各地,注意小旅馆、桑拿浴之类的地方。”鲁晓飞并不以为然:“据我对郭小鹏的了解,他肯定会找一个固定的地方躲避,不会去这类低级场所。”
李新建也用感情复杂的目光看了看鲁晓飞。
鼓浪屿,在万顷碧波的簇拥下,如同一艘岿然不动的战舰。在鼓浪西里住宅楼上,有一套三室一厅的套房。焕然一新的家具,摆设和舰桥半岛的别墅差不多。
郭小鹏指指桌子上的电脑,对陈然说:“IBM最新产品。”陈然像被负压吸过去一样,跑到电脑前,激动得脸上放光,道:“董事长确实出手不凡。这机器要七八万吧?”
“咱们同是天涯亡命人,还管它什么钱不钱的!我负担一切开支,条件只有一个。”他说着指指电话机,“在这个月,此电话你只能上网,不要往往何地方打。”陈然心领神会,点头答道:“明白。”
郭小鹏拿起沙发上的皮包,夹在胳肢窝里。“你尝试尝试新电脑吧,我出去转转。对于咱们来说,熟悉环境是最重要的。”说罢走出门去。他在狭窄的街道上转悠,终于找到了一个邮筒。他走到邮筒前,从皮包里取出一封信,又看了一遍,只见上面写着:海州市西山别墅7号裴敬芝转历号郭老太太。后面没有落款。他将信投人邮筒。接着,他走到一个公用磁卡电话前,拨打林小亮的手机,但对方已关机。当然,他并不知道弟弟为了掩护他,已经在狼牙嘴的枪战中被鲁晓飞击毙。可凶多吉少他还是有数的。于是他只好拨打母亲的电话。郭母苍老的声音很快从话筒里传出:“喂……”
郭小鹏哽咽着,没敢出声。郭母凭借女人的直觉问:“是鹏儿?”他怕自己忍耐不住,赶紧放下电话。
他脚步匆匆地回到住处。陈然仍全神贯注地沉迷在网上。他走到自己卧室的凉台上,精确地配制以汽油为主的燃料。直到他认为满意了,这才走进陈然的房间,对正在电脑上玩得津津有味的陈然说:“明天替我送些东西到广州如何?”陈然有些不情愿,但又不敢说不去,勉强地答应道:“好吧。”郭小鹏拍拍他的肩膀说:“只要对方来电说东西一送到,那你回来的时候,就只能见到这个了。”他说着,把一个活期存款折放在陈然面前。陈然情不自禁地打开折子。上面的1000000字样赫然入目。
郭小鹏道:“你的辛苦费也在里面了。”
陈然高兴地说:“我现在就去订飞机票。”
郭小鹏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陈然匆匆而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是钱之所至,金石为开!”
他回到房间,打开一本英文版的《化学大词典》,然后又打开抽屉,取出若干个小瓶,开始配置一种蓝色粉末状的药品。
香港新界郊区的一个不大的村落里,有一普通已极的农舍。G正坐在一把藤椅上看一本围棋书。
警队呈扇形悄悄包围上来。
屋子里很安静。一个老式座钟正“滴答滴答”地走着庐音浑厚却清晰可闻。G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没有丝毫察觉,依旧静静地看他的书。突然,门被猛地推开,四五个剽悍的警员冲了进来,大声喊叫:“你被捕了!”G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棋书,向四周看了看,乌黑的枪口,从各个窗户伸人。他长叹一声,束手就擒。
警察们押着G走出院子。G看看四周散开的警队,估计动用了一个排的警力。与此同时,有关国家也展开了大搜捕行动,一批毒贩纷纷落马。一个世界性的毒品网络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次日,香港各大媒体便在头版头条刊播了“世界著名毒枭G,日前在港落入法网”的消息。
陈然和郭小鹏在一张颇为讲究的餐桌旁就座。餐桌上摆放着一些精致的菜肴和一瓶人头马XO.陈然恭维说:“想不到董事长还会做一手好菜。佩服佩服。”郭小鹏感慨着道:“在美国时,勤工俭学,天天在中餐馆干活,闻着闻着就学会了。不堪回首啊!”
陈然似乎也有同感的样子。“咱们都一样,学生时代是最艰苦的。”有一百万揣在兜里,他特别想跟郭小鹏亲热亲热。
郭小鹏开酒瓶给陈然倒酒。
陈然连忙推辞说:“董事长,我不会喝酒。这你是知道的。”郭小鹏不听他解释,径直倒满,吩咐道:“你去厨房冰箱里拿点冰块来。”陈然起身离开。
郭小鹏以极快的速度把自己配制的蓝色药品倒人陈然的酒杯。陈然捧着冰块盒子回到餐桌旁,递给郭小鹏。郭小鹏把冰块放到二人面前的杯子里,然后举起杯说:“干杯!”
陈然再次婉拒:“董事长,我真的不会喝。”
郭小鹏把空杯亮给陈然看,有些凄凉地说道:“这很可能是你我之间今生今世的最后一杯酒了!”
陈然没法不喝了,只好端起杯,很艰难地将酒喝完。
郭小鹏又开始抒情:“北宋黄庭坚有诗‘杨柳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正合此景此情。”
陈然虽然不很懂,但还是凑趣道:“董事长真好学问也!”郭小鹏又给陈然倒酒。“前些日子,有一位大作家说在梦中得佳句为‘江湖夜雨十年灯’。然后就写了一篇文章。很给人们嘲笑了一番。”陈然已显出恍惚,仍坚持着说:“中国的诗词实在是太多了。网上说,光流传下来的唐诗,就有三十多万首。记错也难兔。”
郭小鹏看着陈然渐渐变化的脸色,高兴地说:“但他应该这样认为:无论是白天思考,还是晚上做梦,自己都想不出这样的绝妙好词句来!”陈然的语速明显慢下来:“这……样想,他……就不会出丑了……”郭小鹏再次举起杯道:“我从此浪迹江湖……”
话音未落,陈然已经趴到了桌子上。
郭小鹏的脸立刻变得冷酷。他看了一下手表自语道:“化学是最精确的科学。说十分钟,就十分钟。”他把杯中的酒喝干,颇有些豪情四溢的架式,“有谁能想出这样的绝妙主意来?”
他迅速地把昏死过去的陈然,拉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把自己的身份证、给过陈然的那个存折统统放在浴室的浴盆里,放水浸泡。
他快步回到客厅,把自己以前经常用的一个拴有羊脂玉的钥匙扔在沙发上。最后,他穿过安放陈然尸体的卧室,到阳台把汽油桶拎人,拨撒在地上和陈然的身上。临出门前,他把一支蜡烛点燃。烛光映照着的脸,显得狰狞恐怖。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亲手杀人。如果不是被逼上绝路,急于寻求脱身之计,他仍然不会去这样干。因为他一直坚持认为,他聪明的大脑足以战胜一切。郭小鹏把房门锁死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搭乘出租车赶向机场。当他手持冯阳的身份证,顺利地通过安检口,进入卫星厅时,他看了一下手表。经过默算,他知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现在救火消防车可能正在全力扑灭火灾。他在候机室坐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卫星厅的电视便开始播报他很关心的内容:今日我市鼓浪西里居民楼发生大火,目前正在抢救中,具体伤亡情况不详……郭小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两个小时之后,他走出了昆明机场……
相比海州大厦的高级商务套房,鲁晓飞现在的宿舍要简单得多。因为郭小鹏尚未归案,张啸华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也为了工作上的方便,把她安排在市公安局大院里的单身宿舍。
鲁晓飞正在网络上漫步,从打开的计算机上,可以看到有关G的报道影像。电话铃响。她拿起听筒接听。是李新建的声音,邀她出去吃饭。鲁晓飞婉言谢绝,说道:“新建,我实在没空。”
李新建恳求:“就谈一会儿。”
鲁晓飞语调温和但态度坚决地说:“改天好吗?”
“那好吧。”李新建声音显得很无奈。
鲁晓飞放下电话,又开始操作电脑。但精神却再也集中不起来。这天晚上,她失眠了。
次日清晨,鲁晓飞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没有去食堂吃早餐,只草草喝了杯热牛奶,就早早地来到刑警支队办公室。
李新建走进办公室时,鲁晓飞看得出,他显然也没有睡好,眼睛里布满红丝。两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李新建终于忍耐不住先开了口:“晓飞,咱们是不是敞开心扉……”
鲁晓飞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连忙打断:“厦门的信和电话落实了没有?”李新建见她不愿谈,也不好勉强,强打起精神道:“厦门市公安局以电话和寄信的邮局为圆心,画了一个半径为一公里的圆,以郭小鹏为主要嫌疑人,进行了细致的搜索。”他把若干张表格放到了鲁晓飞面前,“可疑的人都在这上面了。”鲁晓飞翻开表格,一张张认真地创览。
电话这时响了。
李新建接听,忽然握紧了听筒,急促地大声道:“什么?你再重复一遍!”话筒里清晰地传出:“郭小鹏已自杀身亡。”
鲁晓飞显然也听到了,霍地站了起来。李新建“嗯”了几声后,缓缓放下电话。他和鲁晓飞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共同的:说不上喜,也说不上优,占主要成分的是遗憾。
李新建一屁股坐下,甩甩头说:“有点突然不是?”
鲁晓飞没回答他的问题,慢慢地说道:“咱们等厦门把资料传过来再说。”盘山公路像一朵银色的飘带,环绕着崇山峻岭。一只又一只鸟儿在密密的丛林里欢蹦乱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郭小鹏倚在大客车临窗的座位上,眺望着难得见到的山野景色。终于摆脱了恶梦般的追逐。他想,此时的各大媒体上,也许已经刊播了“毒枭郭小鹏在厦门自焚身亡”的消息。他在想象着鲁晓飞在闻听此讯后会有什么反应:吃惊?迷惘?遗憾之余会不会有些许的怀想?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哑然失笑了。人生无常也无奈,也许是上帝的刻意安排,让他在生命的流程中爱上了克星。这段刻骨铭心的痛苦将永远深深地烙在他心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两句老生常谈的话此刻却令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成了他顽强拼搏下去的精神支柱。只要能度过这段最危险的时刻,保全自己,就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他依然充满自信。
大客车晃动了一下,停在路边,郭小鹏已经到站。他背起包,走下车去。新的目的地正在等待着他……
市公安局会议室里,会议桌周围端坐着一群警官。张啸华先作开场白:“开会之前,我首先宣布上级的一个决定:因海州特大毒品案的破获,特授予鲁晓飞同志二级英模称号。”
众人鼓掌。大家钦佩的目光一齐投向鲁晓飞。她起立敬礼,但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激动之色。
张啸华接着宣布:“给海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记集体一等功。”众人又鼓掌。李新建起立敬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谢谢!谢谢大家!”会场稍稍平定之后,张啸华变得严肃起来:“现在请李新建同志介绍一下案子的结尾,也就是厦门方面的情况。”
李新建打开面前的笔记本,说道:“厦门方面报告,鼓浪西里的死者身体特征基本符合郭小鹏的身体资料。可以初步断定,郭小鹏已经死亡。至于死亡原因,还有待进一步落实。情况大体就是这样。”
张啸华松松领带说:“用围棋术语说,这就叫完胜。胜得一点不含糊。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鲁晓飞抬起脸来,若有所思地说:“据我对郭小鹏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轻易会自杀的人。他有着很强的体魄和很高的智商,另外还有顽强的意志。”李新建眉峰跳了跳,心里一股酸涩直往上翻。他显然不愿意听任何对郭小鹏的称赞,尤其是出自鲁晓飞之口。于是反驳道:“他也是人,也有绝望的时候。”鲁晓飞不理睬他,继续说:“从厦门警方传过来的相片看,死者的主要器官,都已经被烧成无法辨认的状态。这很可能是故意造成的。这是疑点一。疑点二是郭小鹏给家里打电话、寄信,都有故意的成分在内。疑点三是郭小鹏的母亲还在,作为孝子,他是不会轻易自杀寻死的。”
李新建对鲁晓飞的分析颇不以为然,他的思路又不由自主地转到了那个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岔道上去。他想反驳她,但又拿不出有力的反对证据。鲁晓飞根本就没在意李新建的不满情绪,郑重地对张啸华道:“所以我建议,派人去厦门,再次核查。”
张啸华也感到鲁晓飞说的很有些道理,不管郭小鹏是死是活,最终甄别落实才是最稳妥的。他略略想了一下说:“晓飞和新建一起去一趟厦门吧,一定要凿实了。”李新建赌气地说:“我手上还有新案子,走不开!”
“那就强民和晓飞一起去。”张啸华说罢便宣布散会。
鲁晓飞和强民当天中午就乘飞机赶到了厦门,直接去了厦门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负责人安排负责郭小鹏被焚一案的大队长陈天林接待他们。他们走进刑警大队办公室,陈天林和侦查员小李起身迎接。强民向陈天林介绍说:“这位是海州毒品案专案组副组长鲁晓飞同志。”陈天林握住鲁晓飞的手道:“我看着你很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鲁晓飞笑道:“大概是我这张脸太普通了吧。”
几个人都笑了。他们分别坐下,小李忙着泡茶。
陈天林马上便进入正题,介绍说:“主要情况,我们已经传真给你们了,就不多说了。听说你们要来,我们再次对鼓浪西里进行了勘查,从抽水马桶里又搜出一个塑料袋。”
小李从勘查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放到办公桌上。
陈天林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取出来,计有首饰、存单。一把手枪和一张精致的照片。
鲁晓飞仔细观察首饰和手枪,最后得出结论:“这些确实是郭小鹏的东西。”陈天林指指存单说:“这里共有一百八十万,加上从衣服里搜出来的一百万和一些零现钞,大约有三百万。这个郭小鹏可真够有钱的。”强民道:“可惜他花不上喽!”
就在鲁晓飞欲拿相片之际,陈天林突然说:“怪不得我觉着你眼熟呢,这照片上不就是你么?”
鲁晓飞拿起照片一看,果然是自己,不禁脸上微微泛红。陈天林出于职业本能,认真打量鲁晓飞:“他怎么会有你的相片?”“这个……‘鲁晓飞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强民赶紧介绍道:“鲁晓飞同志曾经打人毒品团伙内部,就像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为破获这起大案立了头功!”
陈天林恍然,慢慢地说:“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佩服!佩服!”鲁晓飞忙转开话题:“陈大队长,我们有一个想法,希望你们配合证实一下。”陈天林立刻很爽快地说:“天下公安是一家。别客气,尽管说。”鲁晓飞沉吟着道:“我们认为死者不一定是郭小鹏。”
陈天林显得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
“我们想再一次确认一下尸源。”鲁晓飞接着说道。
陈天林点点头。“你们的资料多,就由你们来重新确认吧。”‘他转向小李,“小李,你从头到尾都参加这案子了,你来协助两位。”小李答道:“是。”
鲁晓飞对陈天林的支持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小李用钥匙开防盗门时,房东闻声赶来,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小李回答房东说,该结的时候自然会结案。房东不高兴地说:“你们老拖着,我这个靠出租房子生活的人,家里的耗子都没米吃了。”
小李不耐烦地说:“那就让耗子吃鲍鱼。”说着请鲁晓飞和强民进屋。房东也想跟进。小李拦住他:“这是案发现场,闲人免进。”说罢把门关上。进屋后,鲁晓飞扫视了一下四周。小李跟在她身后说:“这个老房东,半个楼都是他的,还天天跑到公安局闹,让赶紧清理,真是人越有钱越抠门!”鲁晓飞笑笑,仔细勘查起来。她首先在灰烬中发现一副眼镜架。她擦了擦,被烧的乌黑镜框露出了白色。她放在手里掂了掂,觉得很轻。立刻就想起了第一次去陈然办公室的情形:她曾没话找话地说他的眼镜不错。陈然告诉她是钛合金的,是高科技的结晶。
她把眼镜架放进勘查箱内,继续细细地搜寻。在倒下的台灯的保护下,一本仅仅烧掉封面的英文版《化学大词典》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将其放人勘查箱。接着,她走进另外一个房间,一台残缺不全的高级电脑呈现在她面前,她异常细致地检查型号。然后又搜出几本计算机方面的书。她拿起一本英文书,看了一眼,递给强民。强民翻了翻,看不懂,问她:“这是什么破烂书?”
鲁晓飞轻声道:“是《访问控制以及风险管理》。”她说着摘下手套,“走吧,我几乎已经知道死者是谁了?”
强民愕然:“谁?”
“陈然。”鲁晓飞显得很平静。
“海州药业管计算机的那小子?”强民不禁脱口而出。
鲁晓飞点点头。
“你又不是神探波洛,一分析就能分析出来!”强民不相信。鲁晓飞指指强民手里的书:“郭小鹏的计算机水平,还达不到读这种专业书的水平。而那本英文《化学大词典》又不是陈然能读得了的。所以说,这房子里曾经住过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把另一个给杀了。”
强民接着鲁晓飞的思路推论:“陈然没有杀郭小鹏的必要。就是有这个必要,他也不敢。就算他敢,也一定会把钱拿走,犯不着给咱们布置迷魂阵。”鲁晓飞思索着说:“郭小鹏之所以选中陈然,就是因为他跟他长得很相像。”强民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两人的形象,他很认真地比较了一番,不由说:“确实挺像。起码烧完了挺像。”
鲁晓飞转脸对不知他们所云的小李道:“一会儿我从网上把陈然的照片下载下来,你通知各个派出所查一下,他原来住在什么地方。”“行。”小李马上答应。
强民又有些不解了:“知道是他,还查什么?”
鲁晓飞道:“我要查他用什么名字租的房。”
强民还是跟不上她的思路,脸上现出迷茫的神情。
鲁晓飞耐心地提示他:“郭小鹏很可能用的是陈然的身份证件坐飞机走的。他是个胆大妄为的人,喜欢挑战。”
厦门市公安局招待所406房间。鲁晓飞俯身在写字台上,盯着一张纸条出神,嘴中喃喃自语:“Nlll916251855.这是什么意思?”
强民斜倚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这时,小李兴冲冲地闯了进来,嘴里嚷嚷着:“找到了!找到了!”强民惊得“扑楞”从沙发上坐起,揉着眼问:“找到什么了?”小李神情激动地说:“找到冯阳了!”
强民大惑不解:“冯阳?”
“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陈然。”小李气喘吁吁地说道。
强民转向鲁晓飞道:“按照你的逻缉,他应该死了才对?”鲁晓飞镇定从容地说:“让小李讲完。”
小李平定喘息后说:“我是说,摈榔乐里物业管理公司的人认出了陈然,说他是一个多月前去他们那儿租的房。”
鲁晓飞高兴地一拍手:“这下子就全对上了!走,咱们先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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