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郑小彤确实吃得非常开心,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跟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出去吃饭,而且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还是从临港市来的一位老板。
说实话,当郑小彤跟着蒲小元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真希望被同学或同事们看见,并且最好还能够引起他们的嫉妒和猜测。所以,那天吃饭的时候,郑小彤不但吃得多,而且说话也多,并且声音很大,仿佛专门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
郑小彤在眉飞色舞地说话的时候,蒲小元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非常欣赏他的吃相和口才。
蒲小元想起郑小彤还没有女朋友,而且从郑小彤的口气看,好像他从来就没有过女朋友。因为刚才蒲小元叫他带上女朋友一起来的时候,他显得有点难堪,仿佛没有女朋友是个非常不光彩的事情。如果他以前有过女朋友,而现在没有了,那么他刚才就不会说“我还没有女朋友呢”,也不会感到难堪,而一定会说“吹了”,并且说得很潇洒。所以,蒲小元判断他可能从来就没有过女朋友,既然从来没有过女朋友,那么就说明他还是一个童子。
蒲小元这么想着,脸上就莫名其妙地热了一下。
“你跟我去临港市吧。”蒲小元突然说。说得非常温柔,非常诚恳,真像是个大姐姐。
“我?”郑小彤问,“跟你?去临港市?”
蒲小元点一点头。
蒲小元本来是打算从大同回北京的时候才提出这个问题的,因为她知道这样一个重大的决定是不可能在第一次的见面当中就能作出的。但是今天看郑小彤的情绪不错,再加上自己刚才的脸热,一激动,就提前说出来了。
“我不去!”郑小彤说。
“为什么?”蒲小元问。一边问,还一边后悔,后悔这个话题提得太早了。但是既然已经错了,那么,只能将错就错。
“我不想跟我妈在一起。”
“不是跟你妈在一起,”蒲小元说,“是跟我在一起。”
“跟你在一起?”
“对呀,”蒲小元说,“跟我在一起。我们能达贸易公司业务发展得很快,正缺少得力的人手。你过来,给我做副总,就是副总经理,保证你比现在神气。”
不知道是不是“副总”两个字的魅力,郑小彤的眼睛当场亮了不少。但是,眼珠子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蒲小元的脸上。
“是不是我妈让你来当说客的?”郑小彤眼睛直直地看着蒲小元问。
“不是,”蒲小元说,“她不知道。再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干吗跟她说?你是男子汉,已经参加工作了,应该有自己的主见。要不然到了临港市,别人喊你郑总,你不觉得惭愧吗?”
蒲小元的“郑总”无疑起到了暗示作用,因为郑小彤的眼睛再次闪光。
“不对,”郑小彤说,“肯定是我妈安排你来说的。”
“信不信由你!”蒲小元说,“确实不是你妈妈说的,是我自己。再说我现在自己当老板了,不给你妈妈当秘书了,我干吗要听她的?”
“真的?”
“真的。”
“为什么?”郑小彤问。
“什么为什么?”蒲小元反问。
“为什么你会想起来请我当副总?”郑小彤问,“是不是看我妈的面子?”
“不是。”
“那是什么?”
蒲小元略微停顿了一下,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什么叫真话?什么叫假话?”
“真话就是为我自己考虑的理由,假话就是为你考虑的理由。”
郑小彤想了想,说:“那么真话假话我都想听。”
“先听真话还是先听假话?”
郑小彤又想了想,说:“还是先听真话吧。”
蒲小元喝了一口汤,又往郑小彤的碗里也舀了一点汤,然后说:“真话是,请你最省钱。”
“怎么最省钱?”郑小彤问。
蒲小元说:“不管是谁到能达贸易公司来当副总,他都要经常往返于北京和临港市之间,如果是其他人,不是在临港市住宾馆,就是在北京住宾馆,而且,为了公司的形象,还不能住太差的宾馆,比如住三星级吧,也得三百块钱一天,一年得多少钱呀。但是请你来当副总,这钱肯定是省了。在北京你有自己的家,在临港市你还有自己的家,是不是?”
郑小彤一听,是这么个理,于是点点头,表示认可。
“那么假话呢?”郑小彤问。
“假话是替你考虑的。”蒲小元说,“你看你爸爸妈妈都是那么成功,你自己却在修理家用电器,太可惜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跟了我,副总经理,工资按你爸爸的标准加百分之五十发,另外如果做成生意,再给你分成。在临港市,你是北京来的,人家高看你;在北京,你是临港市来的,有钱,是大爷,两头都神气。至于女朋友嘛,你就挑吧。”
说实话,蒲小元的“假话”比“真话”还让郑小彤动心。
事实上,郑小彤在听蒲小元讲这些“假话”的时候,脸一直都是红的。刚开始时听到他是个修理家用电器的,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惭愧得脸红;后来是说到做副总,拿的钱比他爸爸都多,并且确实是两头都牛气,女朋友任挑,于是又激动得脸红。
其实,郑小彤也不是真的不想去临港市,但是一想到去了之后什么都靠老妈,总有点不甘心。没考上大学就已经不甘心了,如果饭碗还是靠老妈,更没脸面了,所以才不去。现在听蒲小元这样一说,证明自己不是靠老妈,是直接被一个临港市的老板聘请,而且去了就做副总,让他完全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我考虑考虑。”郑小彤说。
“可以,”蒲小元说,“不过不能考虑太长的时间,等我从大同回来的时候你最好能答复我。如果你不来,我就要安排其他人了。”
“别,”郑小彤说,“我来。”
“不着急,”蒲小元说,“我说过了,等我从大同回来你再答复我。多考虑考虑。不过,有句话我要讲在前头,去了之后你不能想跳槽就跳槽。”
“不会的。”
“现在你是说不会的,到那里之后,你妈妈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工作,谁敢保证?”
“我保证。”郑小彤说完之后又觉得底气不足,生怕蒲小元会问他拿什么保证。如果蒲小元问他拿什么保证,那么他还真回答不了。
“行,”蒲小元说,“我相信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会说话不算话。这样,你准备一下,如果说定了,干脆我从大同回来之后,你跟我一起去临港。”
“没问题。”郑小彤说。说话的声音里已经透着兴奋。
“这件事情你要不要跟什么人商量?”蒲小元到底是姐姐,显然比他考虑问题周到。
“不用吧?”郑小彤说,“我也没有女朋友。”
“就知道女朋友!”蒲小元说,“我是说要不要跟你爸爸妈妈商量。”
郑小彤想了一想,说:“先不用吧。”
“为什么?”蒲小元问。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完全自己作主。”
“好,”蒲小元说,“像个爷们儿。如果这样,那么我也就不告诉你妈,到时候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北京到大同比到太原还要近,当年日本鬼子攻打太原,就是先占领大同,然后与石家庄的鬼子形成钳形夹击之势,对阎锡山的第二战区发动进攻的。北京之行如此顺利,一想到大同,蒲小元禁不住心旌摇荡。
这次蒲小元又回大同,当然回来还是要煤的。不过这一次不是蒲小元开口“要”的,而是李必恒自己打电话主动给的。
事实上,在蒲小元回临港市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李必恒几乎是每天一个电话。刚开始是问好,后来就问她什么时候再回来,再后来就说他想她,最后是求蒲小元回来,赶快回来,说回来就给她煤,不是“三七价”的煤,是“四六价”的煤。
尽管如此,蒲小元这次回来也没有摆什么架子,不但没有摆什么架子,而且还专门给李必恒带来了一套最好的行头。当然,自然是在友谊城买的,买完了之后发票自然是拿到能源集团报销了。尽管报销了,但是东西应该算是蒲小元自己买的,跟上次送给王天容的鹿皮大衣性质一样。不过这一次是皮带、领带、钱包、打火机。不要小瞧这四样不起眼的小东西,样样都是男人身上少不了的,样样都是最高档的名牌,样样都是大同根本买不到的。加在一起,价值也不一定比一件鹿皮大衣低。
果然,当李必恒见到这四件东西的时候,差点忘记他本来想要什么了。
“我知道你不缺钱,”蒲小元说,“但这些东西内地是买不到的。”
“好,”李必恒说,“别的东西我不敢说,腰带我肯定是天天扎在身上,你不解别人解不开。钱包天天装在兜里,装进去的钱全部属于你。”
蒲小元笑了起来,不是激动的笑,而是嫌他说假话都不会说的笑。
“你不相信?”
“鬼才相信,”蒲小元说,“别的不说,就说这皮带,我在的两天可能你是不让别人解,我一走,你还不让你老婆解?”
“真不让她解。”李必恒说。
蒲小元没有说话,只是喉咙里面哼了一声,表示根本不相信。
“你别不相信,”李必恒说,“就是没有你,她也不会解我的腰带。”
“真的?”
“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李必恒说,“好像生了孩子之后就很少有那种事情了。我忙,忙工作,忙应酬;她也忙,忙着带孩子,忙着打毛衣,忙着上班。后来好像就不好意思做那种事情了。反正很少,几乎没有。”
蒲小元自然还是不信,既然是夫妻,哪能没有这种事情呢?既然没有这种事情,那怎么是夫妻呢?
虽然不信,但蒲小元也不跟李必恒较真。根据蒲小元对男人的了解,说谎是男人的天性,至少是跟她交往的男人的天性。据说某些电信商为了满足男人的这种天性,正在开发一种新型的手机,里面储存了许多“背景声音”,当男人需要对老婆或情人说谎的时候,“背景声音”会自动配合。比如明明是在跟女孩子幽会,接到老婆的电话,硬要说自己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起飞了,这时候,只要按下某个键,手机里面果然就发出机场的“背景声音”,于是,老婆不信也信了。李必恒现在是当面说谎,当然没有“背景声音”,也没有办法使用“背景声音”,好在蒲小元关心的是煤炭,而不是他老婆到底解不解他的皮带,所以并不计较。
“皮带我可以替你解,”蒲小元说,“但是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公家的事情是说不好的。今天你在这个位置,把钱可以不当钱,但是正因为如此,还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还是趁在位,多攒一点钱。”
说着,蒲小元就真的帮李必恒解皮带,但是解皮带的目的不是要跟他做爱,而是换上她这次为他带来的新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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