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高速集团进行审计调查了,审计小组的成员都显得有些兴奋,童北海表面上显不出什么,可他的心里也是雀跃不已。早上一进高速集团的财务部,他就把唐小建拉到了一边,两人开始嘀嘀咕咕地商量起来。
满头大汗的白昌明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堆材料,他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放,气喘吁吁地说:“童特派,你需要的相关材料应该都在这里了。”童北海认真地翻了翻,瞪着眼睛看了白昌明说:“都在这里了?”
白昌明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妥,谁不知道这个童北海是出了名的难缠呀,和他说话一定得小心点,于是又赶紧补了一句:“我能找到的就都在这里了。”
童北海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桌上的材料说:“这些账目我们需要核对一下。谢谢你了白副总。”
“啊,反正我们孙总说了,一切听您的安排,我全面配合就是了。”白昌明哈着腰说,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他表面上是笑容满面,其实在心里早已把审计组每个人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童北海和白昌明谈话的时候,唐小建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白昌明,虽然他没有和白昌明打过交道,但是没有人不知道此人是高速集团有名的滑头,那他现在的表现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在进驻高速集团之前,罗晓慧就提醒过他们,要小心高速里的这批人,当时他们不好好配合不说,还处处刁难,让省审计厅无功而返。可这次白昌明居然这样积极配合,不是自己多疑,这种热情好像有点过头了。
童北海送走了白昌明,扭头见唐小建一个人在哪里发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接着先前的话题往下谈。唐小建想了想问:“童特,延伸审计海天和宏大,要不要和方特打个招呼?”
童北海一愣,有些不悦地说:“招呼我打过了。”可唐小建还是杵在原地没说话,童北海只好接着问道:“有什么话直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唐小建只好把之前自己的感觉和盘托出,童北海摘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指着唐小建说:“小建,被审计对象和我们玩花招,这可不是这一天两天才有的事情。我们怎么办?”
唐小建挺胸朗声答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拨开迷雾见晴天,否则要我们审计干什么?这可是您的经典名言。”
童北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记得就好。我不怕他们给我们下圈套,圈套随便下,钻不钻可就在咱们了。”
童北海老伴一大早就开始收拾房间,自从为女儿的事和童北海大闹过几场之后,她再完全没有心思做家务了,房子乱糟糟地也提不起精神来收拾。这两天童北海工作很忙不回家住,她才勉强自己开始慢慢整理,实在是乱得不像话了。正在拖地的时候,门铃响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呢?她放下拖布走过去,先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只见是一个不大熟悉的中年男子,她有些迟疑地把门打开一道缝,伸出半个头问道:“你找谁?”
来人笑呵呵地说:“大嫂,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吴友亮啊,原来是童特派一个单位的。”
童北海老伴喃喃地把“吴友亮”三个字反复念叨了好几遍,可是偏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依旧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吴友亮赶紧陪笑着提醒着:“我到你们家来过,可能你记不得了。童特在省审计厅当处长的时候,我在他手下当科长,曾到你们家来过。”
童北海老伴想了好半天,还是一径直摇头,一副根本想不起来的样子,吴友亮非常尴尬,指了指头说:“大嫂,能让我进去吗?”
童北海老伴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正堵在门口,连忙侧身说道:“哦,不好意思,请进——家里乱糟糟的,我正在收拾。”边说边又把拖布从沙发前拿开。
吴友亮进屋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叹道:“差不多还是哪个老样子。看得出,老领导还是那么清正廉洁。这哪像一个特派员的家啊,真还比不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科长。说心里话,这样的干部我吴友亮打心眼里佩服……”
童北海老伴倒了一杯水递到吴友亮手中,气鼓鼓地说:“你别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说起来是个啥特派员,副厅级干部,不说别的,就连闺女的工作也保不住……”
“大嫂,我就是为童霞下岗的事来的。是这样大嫂,当初老领导给了我很多照顾,有意提拔我当副处长,可我嫌工资太低,就下海创办了海天会计师事务所,现在干得还可以,准备向外发展,急需人手。如果童霞愿意的话,可以到我的事务所去,也算是我对老领导的一点报答。”吴友亮边说边从皮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牌递给童北海的老伴。
实在是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到自己家头上,童北海老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想再确定一下:“让小霞去你的事务所工作?”
吴友亮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讲条件:“是的。月薪两千,另外还有……”
童北海老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飞快地打断了吴友亮的话:“你说啥?月薪多少?”
吴友亮耐心地一字一句地说:“月薪两千,季度还有奖金,年终还有分红……”
童北海老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愣愣地看着吴友亮说:“我怎么跟做梦似的……”
吴友亮的口才相当好,一开口就能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大嫂,你不用奇怪。我的事务所反正要用人?用别人也是用,用童霞也是用。再怎么说,童特派也是我的老上级,我呢,对童霞也有一定了解。她人其实很聪明,本该上大学的。我想,她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自学上大本,圆他的大学梦……”
“哎呀,怪不得今天一清早起来就听到喜鹊叫个不停,原来真有贵人到。”童北海老伴
直到此时才有些缓过神来,她边说边激动地抓住了吴友亮的手使劲地摇,“小吴啊。这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啊。我正在为这事发愁呢。这死丫头,还赌气说要去啥夜总会,这不是丢人显眼吗?小吴啊,你可是真帮了我们的大忙啊。”
吴友亮客气地说:“大嫂,其实这算不上帮忙。要说帮忙的话,也是互相帮忙,双赢。再怎么说,我也干过好几年审计,如果能为老领导解决掉后顾之忧,也算了却我对审计的一份心愿。”
童北海老伴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猛地一拍脑袋说:“小吴你等等,我去给老头子打电话……”
没想到吴友亮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童北海老伴:“你先别给童处长打电话,还是先跟童霞商量商量。如果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去上班。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和电话手机。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一听说吴友亮要走,童北海老伴拼命挽留他再坐一会儿,甚至邀请他吃过饭再走,吴友亮婉言谢绝了,边走边说:“大嫂你别忙乎了,我真得走了,所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呢。我的事务所是民营的,得自各儿挣钱给自各儿发工资。哦,顺便说一句,童霞要到我那里上班的话,恐怕也得改改在国营企业养成的那些坏习惯和坏毛病。”
吴友亮说走就走了,只留下童北海老伴独自对着手里的名片傻笑。
7·2
黄昏时分,灿烂的晚霞把信州城染成了火红色,这座古老的城市化身成为一位妖艳的美女,方宏宇却无心去欣赏这难得的城市美景,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母亲家。他正准备将自己的那辆三菱越野车停到家门口,突然有一辆宝马车堵住了去路。方宏宇正想发火,宝马车玻璃缓缓摇下,露出了吴友亮的笑脸,原来他是方宏宇的“发小”。吴友亮微笑着伸出手朝方宏宇挥了挥:“宏宇兄。”
方宏宇打开车门,走了过去握住立在车旁吴友亮的手热情地说:“友亮,你不是去国外考察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友亮笑声朗朗,拍着方宏宇的肩膀说:“中午刚下飞机。一回会计师事务所就听说你到信州特派办当了特派员。这不,家还没回就赶紧到你这里拜码头来了,生怕来晚了你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了。”
吴友亮刚一开口,方宏宇的心里就有了几分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方宏宇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一出口就是行道上的黑话,整个一个黑社会嘛。”
方宏宇语气中的责备让吴友亮微微有些尴尬,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叹着气说:“你还别说,吃我们这碗饭,还真得黑白两道上都有人才行。不然的话,人家想灭你就灭你。宏宇兄,我请客,咱们好好喝上一场。说真的,咱们也有好多年没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喝酒了。”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上了同一所大学,后来又进了同一系统工作,可是自从方宏宇被调到北京之后就很少联系了,方宏宇也很想和吴友亮聊聊,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喝就喝,你以为我怕你不成?前面带路,我跟着你。”
吴友亮一把拽住正往自己三菱车走去的方宏宇说:“行了行了,别捣鼓你那辆破三菱了,我看着都眼晕。上我的车吧。”边说边把方宏宇拉到自己的车边,打开车门,挺绅士地做了个请上的手势,方宏宇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上了车。
审计组在高速集团一天的工作快结束时,唐小建提前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今天他得早点去接孩子。当他一出门,就看见童北海捂着胸口蹲在地上,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冷汗,唐小建赶紧跑过去扶起童北海,推开童北海的房间门,让童北海在沙发上坐下,关切地说:“童特,你还是到医院看看吧。”
童北海苦笑着冲他摇了摇手说:“小建,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说我现在能走开吗?”忽然发现唐小建肩上的包,连忙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都六点半了,你还得去接孩子哩,快走吧。”
唐小建倒了一杯水递给童北海,站在哪里有些为难地说:“可是,你的病……”
童北海喝了一口水,感觉舒服了些,勉强站起来把唐小建往门口推:“没事,我自己配得有药。今晚不加班了,给大家放一晚上假吧,不然,董乐群又要在背后骂我童北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给我自己配的药灵着呢。”
唐小建有些无奈,只好边走边回头叮嘱道:“那我就先走了啊,有什么事打我手机。”说完走出门去。
等唐小建走后,童北海蹒跚着走到自己的行李边,从包里取出一副中药,撕开倒进电热杯,插上电源给自己熬起药来。
方宏宇和吴友亮正在一家酒店里喝酒,两人都是老朋友了,也没有什么客套,端起酒杯就喝了个痛快,酒过三巡,两人都有几分醉意。
“……宏宇兄,这几年你可真是吉星高照,春风得意,官运亨通啊。在我们那帮从小一起长大的难兄难弟中,你是混得最好的。”吴友亮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冲着方宏宇翘起大拇指,
“其实要说实惠的话还是你。你敢想敢干,自己辞职创办了海天会计师事务所,成了市场经济的弄潮儿。我听人说,你可是发了大财。”其实对这位老同学的经历,方宏宇也多多
少少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一些传闻。
吴友亮苦笑着摇头说道:“你以为当初我真想辞职啊!我是没有办法,完全是被逼上梁山。哪怕是给我提个副处,我也不会走辞职那条路。我虽然是挣了点钱,有时候也能风光一把,可我付出的艰辛和心血,甚至是屈辱又有谁能知道?我现在才算是真正看明白,在我们这个体制和社会里,真正风光和能过好日子的是官员,是你们这些手握重权的政府官员。现在有的当官的动动嘴打打电话就能挣大钱。更有甚者,有人上竿地给你们送钱,担心的就怕他们不收。既当了婊子又立了牌坊,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当官。当官确实好啊。”
这番话让方宏宇感到很不是滋味,吴友亮和他一起长大,两个人当年不仅志趣相投,还有着相同的理想。没想到几年不见,吴友亮现在对问题的看法变得如此偏激,如此愤世嫉俗了,他指着自己问吴友亮:“你看我像那种风光无限的官员吗?”
吴友亮愣了一下,走到方宏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也许你现在还是个例外。但是,官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染缸,你要么同流合污被同化,要么独善其身被淘汰。说真的宏宇兄,你就那么自信,保证自己能守得住清贫?”
方宏宇没有直接回答,笑着说:“守不守得住清贫不是嘴吹出来的,要看实际行动,反正我呆在信州也不走了,你可以监督我嘛。”
方宏宇此言一出,吴友亮反而更加激愤了,反问道:“监督?怎么监督?现在监督机构还少哇,纪委、监察部、检察院、法院、审计署、专员办、工商税务……应有尽有,可腐败怎么会越来越严重,贪官也越抓越多,你这个审计特派员能不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方宏宇见吴友亮越说越离谱,只好笑着打断他的话:“……现在最时髦的就是一边喝酒一边大骂社会黑暗官场腐败。你骂,我骂,大家都骂,好像不骂就不符合潮流似的。友亮兄,牢骚发得差不多了吧?该轮着我说几句了吧?如果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光靠发牢骚就能把事情办好,让人民过上好日子的话,我们天天让十三亿人都不干活,都来发牢骚好了。中国的现代化建设靠发牢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关键得靠我们去干,发牢骚是推卸责任的一种表现……”
吴友亮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多了,再说下去只怕又要和方宏宇争论起来了,谁不知道方宏宇的口才是出了名的,到时可能就会没完没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就很难达到了,于是赶紧制止方宏宇再往下说,顺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行了行了,你也别给我上政治课了,我不说了行了吧。嗨,我这个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宏宇兄,你现在是堂堂信州特派办的特派员,是我吴友亮的衣食父母,我怎么能老骂当官的呢我,……”
方宏宇笑了笑,也及时刹住了自己的话头,恳切地看着吴友亮说:“友亮,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吴友亮正伸着筷子去挟菜,听到方宏宇的话大感意外,收回手奇怪地问:“你开什么玩笑!拿我开涮了是不是?请我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忙?”
方宏宇摆出一个非常认真严肃的表情说:“高速集团发起并控股的信州高速股份有限公司的财务报告是你们海天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吧?”
吴友亮点了点头说:“是,怎么了?”
方宏宇放低声音说:“这其中有没有违规操作,你能不能给我说句实话?”
吴友亮盯着方宏宇,似乎半天才反应过来,迟疑着问:“你想让我给你提供一些线索和内情?”
吴友亮的表情很奇怪,方宏宇的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他还是试图说服吴友亮:“你是聪明人——”
话还没有说完,吴友亮“啪”地一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你脑子没毛病吧?”
气氛瞬时就变得僵硬起来,没想到吴友亮的反应这么激烈,方宏宇就有些不高兴了,但还是忍住脾气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友亮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指着方宏宇的鼻子说:“什么意思!你这不是要我自己砸我的牌子、砸我的饭碗吗?我还讲不讲点职业道德?我还要不要在这个行道混下去?”
方宏宇没有生气,还是想耐心地劝说吴友亮与自己合作:“其实道理用不着我多讲。无论是会计事务所还是审计事务所,赖以生存的就是诚信两个字。没有诚信,那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有了诚信,也就会有效益……”
吴友亮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方宏宇的劝说:“你少给我讲这些大道理。别忘了,这不是国外,是中国……”
方宏宇也有些火了,自己好言好语地跟吴友亮讲道理,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儿账也不卖,比自己还冲:“中国怎么了?中国现在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要讲诚信……”
吴友亮冷哼一声,坚决地说:“你不用给我上课。实话告诉你,我绝不会出卖自己的职业道德和良心。”
见吴友亮一副吃了砰砣铁了心的样子,方宏宇也豁出去了,拉下脸冷冷地说:“那我也实话告诉你,我确实希望你能给我提供一些情况,你要不愿意的话,那我就只好派人对你们会计师事务所进行执业审计……”
吴友亮“嗖”地一下站了起来说:“方宏宇,几年不见,你真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主了啊!”
方宏宇铁青着脸答道:“你要认为这就是六亲不认的话,那我就是六亲不认。”
“好,方宏宇,你真够可以,真够朋友!你就这样对待几十年的友谊和兄弟情份。”吴友亮边说边用手指着方宏宇,“行,不过,我也要把丑话搁在前头,谁要是砸我的饭碗,我他妈也要砸他的饭碗。”说完,气咻咻地走出门去,方宏宇站在原地,冲着吴友亮的背影喊:“买了单再走!”
7·3
高速集团审计组住的招待所前,一大早就热闹异常,先是唐小建急匆匆地冲到马路上拦出租车,接着是董乐群扶着病泱泱的叶莹走了出来,叶莹捂着肚子,一边走一边痛苦地呻吟着。童北海跟在两人身后,边走边叮嘱着:“叶莹啊,你就安心养病,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叶莹也一本正经地答道:“童特,我病得真不是时候,……”
童北海大声地安慰着她说:“唉,人吃了五谷哪有不生病的……”
童北海可能不太习惯说这样的话,叶莹一听竟忍不住地想要笑,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奇怪,童北海狠狠地瞪了叶莹一眼,吓得叶莹吐了吐舌头。
可童北海他们没想到的是,正当他们扶着叶莹上演这一出好戏的时候,对面楼上也有一个人悄悄拿着望远镜在偷看,这位意想不到的观众正是孙立新的铁杆爱将白昌明。他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冷笑,拿出手机开始拨起号来:“孙总吗?果然不出你所料,审计组有人生病了,装得还他妈真像……”
此时的孙立新正在高速集团杜慧卿的办公室等着汇报工作,听完白昌明的报告,他对着手机说:“……好了,就让他们自己演戏去吧。”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止,杜慧卿就推门走了进来,把手里的材料往办公桌上一扔,没好气地冲孙立新说:“亏你现在还有心思笑!”
孙立新只好努力克制住,向杜慧卿解释着:“杜姐,我笑他们……”话说到一半,看杜慧卿脸色不对,立马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找我有事?”
杜慧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孙立新看,过了一会儿才严肃地问:“立新,咱们的账目到底有没有问题?”
本来杜慧卿的目光让孙立新心里有点儿发毛,但是她一开口,孙立新就松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说:“除非他们无中生有,栽赃陷害。”
杜慧卿对自己的这位属下也不是一点儿了解也没有,她沉声又追问了一句:“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孙立新故意装出一副心虚的样子,迟疑着说:“当然也不能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查出来的,也就是几十万块钱的招待费和礼品费。可如果连这个都是大问题的话,那这活就真没法练了。”
杜慧卿知道这个问题再纠缠下去,自己也不会得到什么其它的答案,她坐到椅子上苦口婆心地对孙立新说:“你就那么自信?你不要忘了,这次来的是特派办。真要出了事,范省长也救不了……”
孙立新满不在乎地看着杜慧卿说:“杜姐,我办事难道你还不放心?问题当然会有,但那只是君达和何子扬的问题,跟我们集团公司没有关系——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们信州特派办又如何体面的撤走呢?……对了杜姐,你是不是担心信州高速的事?那上市的方案和包装都是海天一手设计和策划的。如果真查出什么问题的话,负法律责任的也是海天,跟我们没有关系。”
杜慧卿盯着孙立新说:“就这些?”
孙立新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杜姐,还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慧卿以一副老大姐的口吻教导起孙立新来:“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我百分之百地信任你,你也应当百分之百地对我讲老实话。你个人私生活上有点什么问题我可以不管不问,但这条原则你我都必须坚持。”
孙立新笑着说:“杜姐,赵欣过几天要回来,她告诉你了吗?”
杜慧卿没想到孙立新会说到自己的女儿身上,愣了一下,酸溜溜地答道:“没有呀。她告诉你了?”
孙立新点了点头说:“杜姐,你听我一句劝,她这次回来不管对你说什么,不管用什么样的口吻说,你都不要急,不要跟她生气。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亲母女,总不能这样一辈子吵下去,一辈子敌对下去。”
杜慧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立新,这回我听你的。不过,你也得好好劝劝她,再怎么说我也是她亲生母亲。她总不该老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也不该老纠缠着过去的事不放,也该朝前看看不是。再说了,这几年我也为她办了不少事,她总不能一点良心也不讲吧。”
孙立新诚恳地说:“其实,你为她办的事她都记在心里,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杜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她的,相信有一天你们母女俩会重归于好,血,毕竟浓于水……”
杜慧卿长叹一声:“但愿如此。”
董乐群和叶莹上了出租车之后,并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回叶莹家,而是吩咐司机到海天审计事务所。两人下车后刚走到大门,童霞笑吟吟地迎了上来:“董博士叶小姐请,我们吴所长正等着你们呢。”
叶莹诧异地问:“童霞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童霞乐呵呵地说:“工厂让我下岗了,是吴所长把我安排到了事务所。请吧,董博士叶小姐。”
董乐群和叶莹面面相觑,两个人心里都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来时那股志在必得的劲头儿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去了。面对着快乐的童霞,他俩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让她带路去见吴友亮。
吴友亮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童霞推开门把董乐群和叶莹领了进来。
童霞看吴友亮还在电话里闲聊,用满含歉意的目光看了董乐群和叶莹一眼,走过去低声提醒道:“吴所长,董博士和叶小姐他们到了。”
吴友亮仿佛如梦初醒的样子,立刻放下电话很热情地走了过来,握住董乐群的手说:“哎呀董博士,好几次想请你吃饭你都不肯赏脸……”
董乐群不冷不热地说:“吴所长不必客气,反正我们要在这儿工作一段时间,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多。”
“那是那是,说句心里话董博士,每次见到审计特派办的人,我都是一种见到娘家人的感觉。”吴友亮说着说着就突然转向了叶莹,“这位漂亮的小姐过去没见过,猛一见我还以为是那位大明星光临寒所呢。董博士,真没想到你们特派办的姑娘一个个都这样让人赏心悦目。”
叶莹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谢谢恭维。不过,你这可是一点创意也没有。”
吴友亮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呵呵,叶小姐的嘴可真够厉害的。回头我请你吃饭,你叶小姐敢吗?”
叶莹最是受不了这种激将,立刻把头一扬说:“有什么不敢!不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吃大户吗?吴大所长的饭不吃白不吃。”
说话间童霞泡好了茶端了过来。
等童霞退出了房间,董乐群马上换上一副办公事的表情,严肃地说:“咱们还是书归正传吧。吴所长,听说你本来要出差,是为了专门等我们才留下来的,谢谢你的配合和支持。吴所长,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吴友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热情地说:“有问题尽管问。不过,咱们不能老站着说话吧。坐,董博士和叶小姐请坐。”
看吴友亮那副坦然的样子,董乐群心里那股不安的阴影逐渐扩大了,他看了叶莹一眼,她也抛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两人只得在吴友亮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叶莹掏出记录本和笔,朝董乐群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董乐群问:“吴所长,信州高速股份有限公司筹备的时间是哪一年?”
吴友亮想了一下答道:“大概是99年吧。”
叶莹忍不住插口问道:“可他们主要的利润来源蓬江大桥的收费却从96年就开始计算在内了,这是怎么回事?”
吴友亮故作惊讶状:“是这样的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董乐群把吴友亮的装糊涂全看到了眼里,看来问他是不会得出什么来,于是按计划实施第二步方案:“吴所长,我希望你能提供你们事务所对信州高速财务报告审计时的原始凭证,复印的也行。还有,我们想核实一下你们对信州高速主要资产报告评估的时间。”
吴友亮想也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下来了:“好说好说,这件事我因为没有具体经手,所以有些细节也不是很清楚。这样吧董博士,我把具体经手的人叫来,你还是直接跟他谈比较好。”接着开门把外面的童霞叫了进来,“你去把粟副所长叫来。”
趁着童霞去找人的空档,吴友亮有意活跃一下气氛,热情地招呼道:“董博士、叶小姐,来来来,先喝点茶喝点茶,董博士、叶小姐一看你们就是明白人,说实在话,现在市场竞争特厉害,像我们这种没有官场背景的民营事务所混碗饭吃也很不容易,凡是干我们这一行都有个不成文的行规,那就是要绝对对客户保密,否则就会砸自己的牌子,丢饭碗,希望你们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董乐群客气地说:“吴所长,我们也并不想为难你,更不想砸你的牌子,我们只是按法律规范办事,你也是从审计系统出来的人,也知道《审计法》中关于对会计师事务所执业质量的检查的规定,只要你好好配合,早日帮我们弄清情况,我们便可早日结束检查,不然,于组织于个人都不好交代。”
见董乐群一副水泼不入的模样,吴友亮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讥讽道:“董博士,都是老熟人了,何苦要跟我打官腔呢。不管怎样,《审计法》我是不会违反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吴友亮干审计的时候,你董博士还在穿开裆裤呢……”
话还没有说完,童霞正好走了进来报告说:“吴所长,粟副所长出去办事去了。”
吴友亮一本正经地说:“打他手机了吗?告诉他特派办的董博士和叶小姐来咱们所了吗?”
童霞认真地说:“说过了,可粟副所长说,他今天恐怕赶不回来。”
吴友亮冲董乐群摊了摊手说:“你看,真是不凑巧。这样吧,你们要是非要跟他谈的话,就在我办公室等吧。你们有‘八不准’纪律,我也不敢强拉你们下水,只好清茶一杯喽。正好,你们跟童霞都是老熟人,难得遇到一起,可以说说心里话嘛。”说完吩咐着童霞,“你可要好好替我招待好董博士和叶小姐,他们特派办的人可是一方神仙,咱们这样的事务所还得在他们手下讨饭吃,得罪不起啊。别说咱们这样的民营事务所,就是省政府也得让他们三分,是不是董博士?”
吴友亮边说边收拾好公文包:“对不起,我失陪了。”说完夹起公文包扬长而去。
今天童北海在办公室里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边翻着账本一边想着心事。
唐小建早就发现童北海的不对劲儿了,一直忍着没说,后来见童北海想得呆住了,就拿笔悄悄捅了童北海一下问:“童特,想什么呢?”
童北海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无担忧地说:“海天那个吴友亮是个社会混混、油子,我担心乐群和小叶莹对付不了他。”
唐小建悄声建议道:“要不,让我去试试?”
童北海摇摇头说:“不行,你不能去。你要走的话,他们会怀疑的。这个空城计,咱们可别唱穿帮了。”
这时,有个集团公司的财务人员走过来,童北海和唐小建只好结束了谈话,把精力放在了看账本上。
7·4
孙立新陪几个外国人高速公路工地上参观着,白昌明在不远处接听手机电话:“……好好好,你就让童北海的女儿陪着他们吧,……你现在才看出这步棋的好呀?……你别太轻敌了,有什么事马上告我,……再见。”
白昌明合上手机后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孙立新身后。
孙立新正在给外国人介绍道:“……我们的工程招标都采用国际惯例,这些施工队伍都是全国一流的,他们给我们干过的工程全是优质工程,这些工程做为样板工程在交通部是挂了号的。”
孙立新一说完,旁边的翻译忙翻译起来。
白昌明趁这个机会忙凑了上去悄声道:“他们入套了,吴友亮已经把童北海的女儿推了出去。”
孙立新听罢得意地笑了起来:“好戏开场了,狗咬狗一嘴毛,好。”说罢又道:“你帮我应付一下这些老外,捡好的给他们说一说,我去给杜厅打个电话。”说完向人群外走去。
白昌明见翻译说完后又接着介绍起来:“我们孙立新总经理是全省十大企业家之一,他上大学学的专业又是国际金融贸易,所以你们说的那些合同条款他都能理解,既然是谈判嘛,就得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为自己争取更利益,有些问题一时沟通不了可以先放在一边,你们回去想一想,想明白了再来接着谈……。”
孙立新这时在不远处已经拨通了杜慧卿的电话,有模有样地诉起苦来:“杜姐,和这帮老外谈得不顺利呀……,关键是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审计署去审计我们的事了,怀疑我们内部管理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问题……他们今天下午就走,说是等审计结果出来后再来谈……,杜姐,你那个弟弟也不是个善茬呀。他明里查我们高速,暗中派人杀向了海天会计师事务所,他肯定是瞄准了信州高速上市的事……。”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12点了,事务所的人都陆续地下班走了,只剩下董乐群和叶莹还在会客室傻等。
童霞提着几个盒饭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说:“董博士叶小姐,你们俩中午都没吃饭,现在肯定饿坏了。来,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放心,这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跟事务所没有关系。”
叶莹强压住火气说:“童霞姐,我们的事多着呢,难道你们就让我们这样傻等下去?我们可是花着人民的血汗钱,你们不心痛我还心痛呢。”
童霞苦笑地:“我刚来,什么都不清楚,也就是磨房里的驴——听别人吆喝。说真的,我原来一直以为你们搞审计的挺风光,也曾缠着我父亲要他想办法帮我调进审计部门。没想到……”
叶莹没好气地打断她说:“你觉得我们特傻是不是?”
叶莹的话有些重,童霞万分委屈地说:“叶小姐,你干吗老冲着我啊?我没学历,下岗后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份工作,要说犯傻的话,那是我犯傻,绝对轮不到你啊……”
叶莹还要再说什么,董乐群赶紧用眼神制止了她,和气地问道:“童霞,你到事务所上班的事你爸知道吗?”
童霞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说:“我哪敢让他知道啊,不过,我这次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要再为难我,我真跟他断绝父女关系,一刀两断。”
叶莹又忍不住地问:“童霞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把你老爸架在火上烤?”
再老实的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童霞有些生气了:“叶莹,你也不用说风凉话。我知道,我从小各方面都不如你,你是想干嘛就干嘛,我是想干嘛不能干嘛,我好不容易自己给自己做一次主……”
叶莹毫不客气地大声说:“可你这主做得实在是太差劲……”
董乐群看出了童霞的难堪,赶紧制止她说下去,伸手端起了面前的盒饭大吃起来:“够了叶莹,干吗老跟童霞过不去?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吃饭。”
虽然和童北海说过分工,但是方宏宇一直放心不下高速集团的事儿,整天在脑子里琢磨着这次审计的事儿,一上班他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发愣。沉思良久,他拨通了唐小建的手机:“小建吗?还在查账的现场吗?辛苦了。你们有没有发现高速集团和顾雪梅的华耘公司的业务往来账目?什么?没有?那好,你特别留意一下,从现在开始寻找一切关于华耕和高速集团来往的账目,只要有就马上通知我。”
夜色掩映下的信州美不胜收,沿路上彩灯流光、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程度会让人产生身在大都市的错觉。董乐群和叶莹此刻却显得无精打采的,两人没有说话,都是一副非常泄气的样子。
路过市中心的街心花园时,一阵优美的音乐声传来,欢快的旋律让两人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五彩缤纷的彩灯把花园装饰得更加漂亮,平日忙于工作,很少有闲情逸致出来欣赏夜景,没想到信州的夜色竟如此美丽,两人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不禁环顾起四周来,结果发现花园里最奇特的景观竟然是,在灯光的掩映下,不时有对对情侣在椅子上忘情地接吻。
看着周围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董乐群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拉信叶莹的袖子,指着长
椅上的一对冲她做了个怪相:“瞧一瞧,看一看……”
叶莹毕竟是个刚出校门没多久的小姑娘,平日里嘴上虽然说得泼辣,可一见到这种情景脸还是“唰”地一下全红了,生气地冲董乐群嚷道:“董博士,你还有点正经没有?”
董乐群嬉皮笑脸地说:“咱们审计人也是人啊。……妈的,那个吴友亮也太狂了。不过我看他好像对你到是挺感兴趣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你。”这话说到最后就带上了一股浓浓的酸味,一脸地醋意。
叶莹也是个聪明透顶的女孩儿,董乐群的意思她也隐隐有些明了,但是又不好直说,板着脸问道:“董博士你什么意思?”
“这你难道也看不出来么?他是耗子撇左轮——起了打猫的邪心。”董乐群没有看她,边走边答道。
“你真讨厌。”叶莹停了下来,气鼓鼓地说,想了想又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发现你越来越讨厌。”说完拿出手机拨起号来。
董乐群被叶莹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莫名其妙,一见叶莹掏出手机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你干什么?要给谁打电话?”
叶莹边拨号边顺口答道:“咱们得把这里的情况向童特汇报汇报。”
董乐群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飞快地合上了叶莹手里的手机说:“别介啊,这不是让童特添堵吗?”
叶莹仰着小脸,呆呆地看着董乐群,惴惴不安地问道:“那耽误了工作怎么办?你负责啊?”
董乐群叹了一口气,拉着叶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温柔地说:“那,那还是我来当这个恶人吧。”
还没等董乐群和叶莹想好怎样向童北海解释童霞的事儿,童北海就打电话过来了,董乐群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童北海是越听越心惊肉跳:“……什么?你说什么?童霞在海天审计事务所上班?这怎么可能?我告诉你乐群,你告诉童霞,……算了吧,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挂断电话后,童北海气得脸色铁青,浑身罗嗦着在房间里转圈,心口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般难受,胃里一阵绞痛。突然,他停住脚步,端起电热杯赌气似的猛喝起来。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以为是宾馆服务员,手脚忙乱地把电热杯塞到了床底下。等他走过去打开门一看不禁愣住了,原来是孙立新拿着一副象棋站在门口。
孙立新笑吟吟地说:“童特派员,没打搅吧。我可以进去吗?”
童北海有些搞不清楚孙立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不卑不亢地把他请了进来:“孙总请进,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听说童特派员喜欢下象棋,正好我也是个棋迷,”孙立新一进来就四处看,一转身发现床上摆的残局,不禁连声惊叹,“喔,一个人也干上了?
童北海冷冷地在一旁看着孙立新,忍不住又有些手痒:“你想跟我杀两盘?”
孙立新把手里的棋放下:“想跟你请教请教,不知合适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来,摆上。”童北海的棋瘾早就犯了,再说也想借机煞煞孙立新的嚣张气焰,于是边说边拉开桌子摆了起来,“其实,审计与被审计只是工作关系,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合作关系。那种认为审计就只是查问题,就是办大案要案,那是对我们审计缺乏了解。”
两人看似在下棋娱乐,可是有心人就会发现,他们一开始就交上手了,你来我往的过招一点儿也不比真刀实枪逊色。
“我听说,童特派员有很多朋友就是在审计过程中交上的?”
“是的。”
“我也很愿意跟童特派员成为这样的朋友,不知有没有这样的荣幸……”
“孙总神通广大,我恐怕高攀不上呢。”
“当头炮。”
“这么老的招数,管用吗?跳马。”
“老招数为什么老用?不是就因为它有效吗?拱卒。”
“小卒过河,顶用吗?跳马。”
“出车。当然管用,勇往直前,绝不回头。”
“撞上南墙怎么办?出车。”
“可是过了河的卒子,不比车差多少。”
“佩服。可是,你的组员怎么没人陪你下呢?”
“各人有各人的嗜好,没有嗜好的人,不好交。不过,嗜好不能影响工作的。不过孙总找我下棋,那是给我面子,我怎么能不奉陪呢?”
“将军。”
童北海在嘴皮上丝毫不肯让步,可一不留神就被孙立新逼上了绝路,他一下子就急了:“啊?这不行这不行,你老招我说话,我分神了,否则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重炮都看不出来,缓一步,缓一步。”
看来童北海的老毛病又要犯了,孙立新早就算准了这一点,冷笑着激起他来:“这……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童特要做哪一个啊?”
“这两样压根儿就没关系。缓一步缓一步,要不就再来一盘。”没想到会输得这么快,童北海的棋瘾被彻底勾了起来。两人目光交锋,都感受到了对方钢铁般的意志力,没有多说什么,又摆开棋子厮杀在一处了……
在街心花园里,董乐群死皮赖脸地拉住叶莹不让她走:“……干吗那么着急回家呀!你看这夜色多美好,还有月光……”
叶莹一把甩开他,不高兴地说:“那你该找谁找谁去,我跟你在一起一点感觉都没有。”
董乐群有些下不了台了,一急就口不择言起来:“你是不是跟那个郝卫平又重归于好了?这么快又恢复感觉、破镜重圆了?”
叶莹生气地指着董乐群,想骂又不知说什么,跺跺脚说道:“董乐群,你、有毛病啊你!讨厌!”说完转身就走。
董乐群听意思自己还不是完全没戏,激动地抓住叶莹的手说:“别走啊,有话好好说嘛。既然没有破镜重圆,那我……”
叶莹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拼命地瞪着董乐群,冷冷地说:“把手放开。”
董乐群不死心,还在一个劲儿地追问:“那我还有希望不是,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希望……”
叶莹真的有些急了,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你放不放?”
董乐群好不容易才抓到叶莹的小手,正想借机确定一下关系,哪里舍得放开:“干吗啊,都什么年代啊。”
叶莹恶狠狠地放了一句话:“你要再不放的话,我就到童特那里告你性骚扰。”
董乐群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开叶莹的手:“急了不是?我放开就是嘛,至于那么急赤白脸。”
叶莹已经往前走了两步,听到董乐群嘴里蹦出的这句后,转身过来撂下一句更狠的话:“我告诉你董博士,以后除了工作,其它的一切一切都免谈。拜拜。”
叶莹说完走了,董乐群耸耸肩,目送着叶莹,直到看不见为止。虽然刚才叶莹对他凶巴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更加喜欢起她来。小丫头性子这样刚烈,可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只要她还没有男朋友,自己就有追求的权利,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董乐群的字典里可没有放弃这两个字。想完,他也大踏步跟了上去。
夜深了,童北海还在自己的住处与孙立新鏖战,可他已经连输了两盘了,一输棋他的急脾气就上来,孙立新倒是越下越气定神闲,在一旁揶揄地说:“……童特派可千万别故意让我。我可听说了,你可是位棋坛高手。”
孙立新这是明褒暗贬,话里的意思是昭然若揭,不管在哪里,你童北海虽是高手,但在我孙立新面前都得一败涂地。童北海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反唇相讥道:“高手不高手,不能一盘定胜负。”
正在这时,唐小建急急忙忙地推门走了进来嚷道:“童特,乐群和叶莹……”见了孙立新忙收住话头,“原来孙总也在,还杀上了,谁输谁赢?”
孙立新有些得意地说:“童特刚刚让了我一局,童特如果不是故意卖破绽的话,那他的棋艺可是……”
童北海现在是一门心思在棋上,只想在孙立新面前扳回一局,有些不耐烦地冲唐小建挥挥手说:“小建,有事明天再说。”做了个手势,“孙总,你请。”
“还是童特请,输家先走,这是规矩。”孙立新故意地刺激他,特意把“输家先走”四个字加重了一些。
唐小建在一边后悔得不行了,自己刚才脱口说出董乐群和叶莹的名字,难保孙立新这头老狐狸不会联想起什么,突然心中一动,急中生智地汇报道:“童特,是这样,乐群和叶莹吃火锅不小心拉了痢疾……”
童北海很快反应过来,看了孙立新一眼,有些着急地问:“怎么搞的嘛?送医院了吗?”
唐小建小心地答道:“已经送了,可医生说是中毒性痢疾,恐怕得住一段时间……”
童北海拈起一枚棋子,不紧不慢地说:“那就让他们先安心养病。”
唐小建故意问道:“可这边的工作……”
“该查的都查了,孙总他们的账目都很清楚嘛。”童北海边说边摆摆手,示意唐小建出去,不要妨碍自己下棋。
唐小建冲孙立新点点头:“那你们下,我走了。”说完走了出去。
童北海立刻又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棋局之中,没想到不大一会儿就又输掉了一盘,而且比前几次输得更惨,脸涨得通红。
孙立新看了看表说:“天不早了,我该走了。”
童北海是输红了眼,拉住孙立新不放:“别别别,再来一盘,再来一盘,我还就不信下不过你。”
“童特,说句不太谦虚的话,别的我不敢说,下棋你还真不是我的对手。”孙立新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似乎算准了童北海无话可说,说完站起身想走,童北海却依旧不松手,以近乎耍赖的口吻说道:“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能走,这可是下棋的规矩……”
孙立新微微一笑说:“还是改日吧童特派。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管下多少盘,也只有一个字:输。因为你的心思根本不在棋上而是在别处。”
童北海心里一惊,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何以见得?”
孙立新冷笑着说:“童特派,你老人家玩的那些招法,我心里门清得很。表面上,你们摆出了一副全面审计的架势,把我们集团的账目翻了个底朝天。但你暗中早已安排人直接杀到了海天。童特,你把我这个人想的太复杂了,我有那么复杂吗?”
这话一出,童北海的阵脚立马就乱了,无意识地接过孙立新的话说:“你……你简单吗?”
孙立新指了指童北海的心,一语双关地说:“出师不利,所以你心烦意乱。就你现在这种状态,别说是下棋,干什么事都是满盘皆输。时候不早了,改日我再来领教你的棋艺。”说完往外走,但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非常真诚地补充了一句,“童特派,你们要真能找
到吴友亮虚构利润的确凿证据,依法关掉海天那种不讲诚信的会计师事务所,那也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话一说完就扬长而去,只剩下童北海目瞪口呆地看着孙立新的背影。
7·5
杜慧卿将自己的奥迪车停在家门口。当她下车后向楼门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方宏宇也从三菱越野车上走下来。
两个人都表情复杂的相互打量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斜射着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映在街面的水泥路上,长长的。
已是深夜,整座城市早已进入酣睡之中了。
最后,还是杜慧卿打破了沉默:“宏宇,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方宏宇点点头,恳切地说:“姐,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杜慧卿不冷不热地问:“谈什么?”
“信州高速上市的事。”方宏宇知道杜慧卿不爱听,可是他不得不说。
杜慧卿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那好像不属于你们审计监督的范围吧?你们给我们的审计通知书上也没有这一项啊?”
方宏宇没想到杜慧卿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愣了一下随即反问道:“姐,信州高速包装上市的详情你都知晓吗?”
杜慧卿摇了摇头说:“不瞒你说,我只是出思路,具体操作都是立新在管。”
方宏宇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你就那么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方宏宇的话里的指责意味杜慧卿一听就明白,她有些恼火地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我为人做事的基本原则。”
方宏宇长叹了一声说:“你要是这样说,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这话倒是勾起了杜慧卿的好奇心,其实在心里,她还是对孙立新有那么一丝丝地怀疑,只是现在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不得不相信孙立新,和孙立新站在一起。但是她也很担心,难道孙立新有什么把柄落在方宏宇他们手里了吗?她有些疑惑地盯着方宏宇问:“怎么,你发现立新这个人有问题?”
方宏宇想了一下回答:“恐怕还不只是个人的问题。”
杜慧卿心里“格登”一下,有些着急地追问:“你能给我说得具体一点吗?”
“对不起姐,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什么都不能说。”杜慧卿的反常全落在了方宏宇眼里,他一口回绝了杜慧卿的要求。
原来特派办的人也都只是怀疑,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可以指证孙立新,杜慧卿的心稍微放了放,含沙射影地揶揄道:“宏宇,你可真是滴水不漏啊,中央来的同志的水平就是不一样,不服不行啊。”
方宏宇不卑不亢地答道:“要是你换到我这个位置,你也一定会这样做。”
还没说上几句,两个人就有点儿呛上了,杜慧卿很不喜欢以这样的口气和方宏宇说话,她平静了一下情绪说:“咱们还是换一种方式说话吧。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特派办是不是正在寻找所谓确凿的证据?”
方宏宇答非所问地:“事情只要做了,总会有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一天。”说完一脸诚恳地看着杜慧卿说,“姐,有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多年的姐弟情一下子涌上了杜慧卿的心头,她也诚恳地看着方宏宇说:“只要你心里还认我这个姐,有什么话你就尽管直说。”
方宏宇咬了咬牙,又提起了最先的话题:“作为上市的信州高速的董事长,你不仅要对信州高速集团本身负责,同时也应当为可能要买你们股票的广大股民负责。这些年来,股市上的广大股民尤其是小散户,被有些弄虚作假的上市公司搞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甚至倾家荡产……”
果然,杜慧卿现在不想听这个,她有些粗暴地打断了方宏宇的话:“行了宏宇,你不用再说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些话你应当去股票交易所去讲,股民们不仅会为你鼓掌,甚至可能高呼你方宏宇万岁。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的提醒。也告你一个消息,因为你们的进点审计爱克森的谈判代表今天走了,十亿美金落地信州可能已经黄了。”说完转身进了楼门。
方宏宇目送着杜慧卿没了踪影,才缓缓的走向自己的三菱越野车,打开车门突然发现于然坐在车上。
于然调皮地冲他笑了笑,方宏宇目瞪口呆,愣愣地叫了一声“然然”。
于然笑嘻嘻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拉着方宏宇的胳膊说:“和你杜姐闹僵了,怕惹老太太生气吧?居然连家也不敢回……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呀,我带你去蹦的,彻底的放松一下,忘却人世间的一切烦恼。”
方宏宇现在是一看见这个疯丫头就没辙,没好气地说:“我这把年纪不适合玩那种心跳的游戏了。你还是找你的同龄人去吧,跟我这个半大老头子有什么劲。”
于然嘟着小嘴大发娇嗔:“我就找你!我跟我的同龄人在一起找不着一点心跳的感觉。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方宏宇耸耸肩上了车,于然猛地一踩油门车开走了。
于然得意洋洋地边开车边对一旁的方宏宇抱怨:“我的方大特派员,你的坐骑真的该换换了,连车门都锁不上了,说不定哪天开着开着又起火了。说真的,我现在开着都提心吊胆。我送你一辆新车吧,借也行。”
方宏宇不以为然地答道:“然然,我要是不当这个特派员,你还会送我车吗?”
“当然,因为我、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于然小脸涨得通红,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要真不当特派员了,那就到我公司来当董事长兼总经理……”
方宏宇:“那你呢?”
“我让贤,甘愿给你当秘书,小蜜也成。”于然边说还边调皮地冲方宏宇抛了个媚眼。
于然大胆的作风让方宏宇吃不消了,赶紧举白旗投降:“打住打住,一点正经都没有。”
说话间,二人到了江边,于然将车停住,二人一前一后走下车来。
方宏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走在前面,于然也一声不吭地在后面跟着,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默默地在沙滩上走着。晚风又轻又柔,还夹杂着江水的氤氲水汽,拂在脸上,舒爽无比,而不远处都市的灯红酒绿,仿若是一个不真实的影像。
方宏宇长叹一声后苦笑道:“这人呀,要是一辈子都不长大就好了,小时候虽然很苦,但现在想起来那是我最阳光最欢乐的一段日子,不管跟大姐怎么生气她都惯着我,活得那么任性,那么不管不顾,身边都是快乐的事,就不知道什么是烦恼。然然,这人长大了是不是烦恼也就多了?”
于然也在想自己的心事,听方宏宇这样说禁不住出言反驳:“不是,我最大的烦恼就是在你眼里永远也长不大,永远是个小丫头。”
方宏宇没有理她,还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小时候不知对杜姐发过多少次誓,每一次发誓时都说我长大挣好多好多的钱,给她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买好多好多吃的东西,她每次听了也总是笑道,说我长大了懂事了有出息了,不要惹她生气就行了,……可现在我长大了,既没有给她买好多好多的衣服和好吃的东西,反而在惹她生气……。”
于然劝慰地说:“你就别在那儿自责个不停了,人这一辈子,有几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的,又有多少人,能按着自己设定的路走下去的?对于你的慧卿姐,你能时时刻刻为她想到这些,已然很难得了。”
方宏宇不以为然地说:“你毕竟还小,没有我们这一代人那样的生活经历,当然也就没有我们这一代人那样的生活感受,也就更不会有相同的价值取向。”
于然不服地说:“什么价值取向,人类所做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幸福、美满、和谐的生活么?要不,人类生存还有什么意义?”
方宏宇说:“你说得不错,可你为什么总是能生活在阳光灿烂、无忧无虑的时空里,而我却必须背负沉重的情感包袱,在泥泞中前行,这不是太失公允了吗?”
于然心知方宏宇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去,本想刺他几句,但看他一脸的落寞与痛苦,心中不由一软,柔声说:“那是因为咱俩活的方式不同,我是为了活的更好才去工作去挣钱,而你为了工作的更好才搅乱了自己的生活。”
于然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至少代表了很多人对他的看法,方宏宇有些无奈也有些激动地辩解:“谁让我干了这份六亲不认的工作呢?然然,你说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审计人为国守财,国家能富强吗?你们的生活能幸福吗?”
方宏宇刚说了几个字,于然就赌气似的捂住了耳朵,娇嗔道:“又给我上课,你和我舅一样,我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给我讲大道理。你能不能别老想你那个得罪人的工作,你看这夜色多美呀,……你,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方宏宇痴痴地看着江水,随口问道:“那你希望我想什么呢?”
于然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方宏宇,幽幽地说:“当然是我。难道我不值得你想吗?”
看着于然年轻俏丽、充满青春气息的面孔,方宏宇不免也有些心动,气氛霎时变得暧昧起来。但心头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使方宏宇克制住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情绪的波动,故意伸手刮了刮于然挺直的鼻子,以一副老气横秋口吻调侃道:“然然真是大姑娘了。说出话来,像我这样的半大老头子根本接不下来。”
本来满心期盼着的于然如同被一桶冷水从头淋下,生气地说:“别提半大老头子这个词,我讨厌,讨厌!”
看着于然满脸的失望表情,方宏宇知道,他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什么也不要说。方宏宇的沉默让于然更加愤怒,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把话挑明,她心里有个预感,如果今晚她不说出来,以后只怕更加没有机会说了。想到这儿,她继续直直地看着方宏宇的眼睛,拼命想在里面找出点什么来,但是那双眼睛再一次让她失望了,平静如一潭深水,她有点儿绝望地问:“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看来,并不是一味躲避就能解决这件事,方宏宇心头一叹,缓缓地说:“然然,我和你……我记得我十二年前就和你说过我的最真实的想法,难道你还要我再说一次吗?”
看着方宏宇的表情,于然的一颗心仿佛落入了无底深渊,但她不想就此放弃,勇敢地看着方宏宇说:“是的,我希望。
方宏宇知道自己的话很可能会伤到眼前少女的心,因此开口之前不得不仔细斟酌一番,为后面的话做铺垫:“然然,你是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虽然知道方宏宇很有可能会拒绝她,但是能够被心爱的男人称赞还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于然的嘴角微微上扬,逸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方宏宇沉吟着继续往下说,每一字都先在心中反复思虑过:“但是,你知道我在感情问题上是很失败的,而且,我也不准备在这么……至少是比较短的时间内考虑这个问题。”
于然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想去明白,执着地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会考虑呢?”
于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作,方宏宇没想到她还会问出这句话,迟疑着问:“这……然然,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于然好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你是什么地方吸引我吗?”
其实这也是方宏宇非常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但他一直不好直接问于然,没想到今天于然主动提了出来,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我也在奇怪这个问题。”
于然扭头望向江面,眼里的两汪泪水已是泫然欲滴:“你是我少女时代的偶像……”
“偶像?我?不会吧?我怎么会成为偶像?”方宏宇没想到于然会说出这个词来,怎么也无法想到自己居然是少女的“偶像”。
“从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喜欢了十二年,你从来不注意我,从来不把我当成一个……女人,你漠视我,忽视我,重新见到我的时候几乎都认不出来我,可我还是喜欢你……”于然忘情地倾诉着,浑不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没想到于然这样痴情,方宏宇有些感动,伸手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低低地说了一声:“然然,对不起……”
于然伸手捂住方宏宇为她拭泪的手,脸颊紧紧贴在他的手掌上,目光依旧是那样炽热:“别说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傻傻的小女孩儿,在请求你爱她……”
面对这样火热的表白,方宏宇完全傻了。就在此时,方宏宇的电话响了,打破了他的尴尬,他如释重负,急忙轻轻地抽回手接电话。
方宏宇真的很感谢这个解围的电话,他故意把声音放大:“喂,小董啊,什么?童特的女儿怎么了?……好,那明天到我办公室谈吧。”
一回头,于然有些哀怨地望着他,方宏宇几乎无法抗拒她的眼神。
7·6
一大早,童北海就从审计小组驻地赶回了家。昨天晚上,董乐群一个电话搅得他整晚都没睡好觉。吴友亮将童霞招到海天审计师事务所工作的消息像一把火,烧得他彻夜难眠,再加上孙立新明目张胆地上门挑衅,更是让他气急攻心。孙立新这一招太毒了,让你审计小组组长的女儿与你的审计小组去自我纠缠、内耗,他们却在一旁看笑话,而你自己却说不出口。这一切,求职心切的童霞是根本想象不到的。一想到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被阴谋所利用,童北海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此时,他气冲冲地推开家门,连鞋也没脱就气势汹汹地大声嚷叫起来:“童霞你给我出来!”
屋里空荡荡地,没有人回答,只有童北海自己的回声嗡嗡作响。他猛地冲过去一下推开了童霞房间的门,屋里没人,又打开老伴房间的门,同样没有人。
童北海像一个拳击手没找到对手突然泄了劲,有气无力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童北海老伴一身秧歌打扮开门扭着身子走了进来,一下子就对上了童北海那张阴沉着的脸。老伴今天心情特别好,看到童北海脸色不对不由揶揄道:“呵呵,我们的审计特派员回来啦,是不是又逮住大鱼啦?干吗黑着个脸啊,吓唬谁呢?”
童北海控制着满腔的怒火,冷冷地说:“我问你,童霞呢?”
童北海老伴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上班去啦。”
童北海不动声色地追问道:“上班去啦,到哪儿上班去啦?”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老伴还是对童北海的脾气很了解的,急忙遮掩道:“反正不是你给找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童北海冷哼了一声,气急火燎地说:“是不是去吴友亮的那个海天会计师事务所啦?我说老婆子,你怎么那么糊涂啊!”
“我糊涂?我一点也不糊涂。还多亏你当初对人家小吴不错,为闺女积下了德。小吴知恩图报,所以才帮闺女安排了工作,月薪两千,月底有奖金,年终还有分红,比你这个副厅级干部还挣得多。多好的事啊,打着灯笼也难找。我说老头子,看来你们这些当官掌权的人,平时还得多做好事,要不然你困难的时候,有谁帮你?”一提起这次的事儿,老伴就觉得真是遇到了贵人,干脆替吴友亮说起好话来了。
没想到老伴中毒如此之深,童北海真是暴跳如雷:“你给我闭嘴。听我的话,赶快去把童霞给我叫回来。”
老伴一下子跳了起来:“叫回来?你抽什么风啊,你有毛病啊你。我一瞧你黑着脸就知道没好事……”
童北海气得在屋子里背着手转着圈子,边转边给老伴下最后通牒:“你去不去?不去我跟你没完。”
见童北海口气这么硬,老伴也来气了,指着童北海骂道:“啊呸,我还跟你没完呢。我告诉你老头子,小霞这事你要是再给搅黄啦,我、我就死一个给你看看。”
童北海冷笑地:“你甭吓唬我。你不去我自己去。”说完就往外走。
童北海老伴见他真的开门走了出去,尖声嚷道:“你给我站住。”
童北海理也没理,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出去。童北海老伴追到了楼梯口,喃喃地说道:“我说老头子,你可不能把小霞往死路上逼……”
童北海却已走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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