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那雨心俯在镜子前面精心抹上了口红,化好妆后扭脸从各个侧面照了照,觉得还算满意,不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地笑了笑,然后抓起梳妆台上的小背包,往肩上一甩,冲着里面大喊了声:
“老妈,我不吃饭了,您自个儿吃吧。我要出去玩去啦。”
也不等传来回话,偷偷拧开房门,拔脚就要颠颠地溜出去。
母亲冷梅人未出来,话音急急先至:
“这死丫头,这又是要到哪儿疯去呀?这饭都做好了,你给我吃了饭再走!”
冷梅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从厨房里紧赶慢赶着追了出来。可还是晚了一步,等她来到门外时,那雨心已经脚步不停地跑进了楼梯。
那雨心在楼梯里头也不回地说:“我不吃了,我减肥。”
冷梅心痛地嚷道:“一天到晚的减肥,总共身上也没有几两肉了,减什么肥?!……”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反身回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紧接着转身又道:“你别一天到晚地瞎跑,光知道玩!你别嫌你妈唠叨,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个人的终身大事也该认真考虑考虑了,别老让妈为你操心!”
那雨心回头朝冷梅扮了个鬼脸道:“您就别瞎操心了。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还有谁结婚呀,只有傻瓜才往那婚姻的鸟笼子里钻呢!……当心操心老得快,不过……您要是实在愿意操心,还是先操操您自个儿的心吧。”
说完,扑哧一笑,人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冷梅的老伴死了好些年了,半年前那雨心就曾劝说母亲再找个老伴,好安度晚年,都被冷梅一口拒绝了。冷梅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又这么大岁数了,现在再去找个老头,恐怕遭人笑话。那雨心说完之后,冷梅当下没反应过来,待仔细回味过话中的含意时,不禁咧嘴笑了一下,脸一红,嗔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让我惯得越来越没个人样了。”
那雨心来到了刑警队。她正要进门,小李子迎面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李子一见是那雨心,怔了一下,欣喜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是你?……”
那雨心随即也认出了面前这位,他便是曾受自己捉弄的那位年轻警官。不禁一笑道:“是我,怎么,你还记仇啊?”
小李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连忙辩解道:“我没记仇,我压根儿没记仇。我只是……记住了你这个人。”
那雨心刻薄地笑道:“印象深刻,是不是?”
小李子不置可否地笑了。
那雨心敷衍道:“来刑警队办事?”
小李子有些得意地说:“不是,我调到这儿来啦。”
那雨心不禁好奇道:“你不在110好好地待着,跑这儿干什么来啦?”
让那雨心这么一问,小李子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腼腆不已道:“这是我心中的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雨心瞟了小李子一眼,不屑地说:“哟,还保密呢?谁稀罕你告诉我!”
说完,那雨心丢下小李子,径直就要往里走。
小李子低着头,嗫嚅道:“你是来找钟队长的吧。”
那雨心心说废话,难道还来找你不成?正要出言奚落,钟慨走了出来。
钟慨一见那雨心,头就无形中大了起来,他了解自己这个小姨子,生性促狭,争强好胜,以捉弄人为乐事能事。钟慨在和她姐那天心谈恋爱时,就没有少受她的捉弄。
钟慨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来啦?可不许在这儿胡闹生事。”
那雨心不服气地一挺胸道:“谁胡闹啦?我是来传我姐的圣旨,她让你今晚务必回家去一趟。”
钟慨道:“你姐也是,打个电话不就行啦,还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那雨心道:“我姐说,都给你打了八百个电话了,可你就是不回家。没办法,只好烦本人亲自跑一趟了。让我监督你有没有背着我姐干坏事,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钟慨叫苦道:“真是冤哉枉也。雨心,你以为我不愿意回家,可是你看我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哪有时间回去。好好,今天晚上我看看能不能抽空回去一下。”
钟慨见那雨心说完还不走,不解地问:“怎么,还有事吗?姐夫我可没时间陪你玩啊!”
那雨心嘴一撅,赌气道:“谁要你陪我玩啦?我又不是特意来找你的。”
钟慨诧道:“那你来找谁?”
那雨心情急之下,索性一指小李子说:“我是来找他的。”
小李子一听,刚才还蔫头蔫脑的,立即变得喜出望外。
那雨心问小李子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愿不愿意跟我跳舞去。”
小李子把头点得如鸡啄米。
钟慨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们二人在搞什么鬼?小李子,你怎么也一下子同流合污起来啦?”
小李子一听,看了钟慨一眼,怯怯地又把头低下去了。
那雨心道:“噢,原来你叫小李子呀,这名儿不错,好记。以后我也叫你小李子了。小李子,我再问你一遍,愿意和本姑娘去跳舞吗?”
小李子再一次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
同时,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钟慨,请求道:“钟队长,我想向你请半天假。”
钟慨如坠五里雾中,看了一会儿二人,道:“好吧,今天正好也没什么事,就准你的假。不过,我可得提醒你,我这个妹妹诡计多端,小心她涮着你玩。”
小李子不迭声道:“不怕,不怕,我早已经领教过了。”
钟慨沉吟片刻,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可是她姐夫,我要发现你胆敢不让着她
,欺负她,我可轻饶不了你。”
那雨心听钟慨这样一说,心潮一荡,冲着他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钟慨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摇摇头笑道:“真是莫名其妙。”
田鹏远等人驱车来到了城郊的圆通酒家。这是一家位置幽静,以无污染的农家菜和各种野味闻名的饭庄。看上去虽规模不大,外观也极为朴素,普通百姓却少有问津。它的格局怪异,没有大厅,呈蜂窝煤结构,各个雅间俱有前门后门,食客间互不照面。这里所经营的各式菜肴中,有许多原料是来自远山深涧。野菌山菇植物之类自不必说,最为吸引客人的是这里有其他饭店所没有的受国家保护的多种濒危野生动物。这里不仅吸引了大批的民间美食家慕名而来,省内外形形色色不明身份的政客也时有光顾。
席间,有汪洋在场,田鹏远无形中自然就收敛了许多。他看了一眼俏丽迷人的祁莹,淡然一笑,继而高谈阔论,纵横古今,欲以其风趣幽默见地不凡的谈吐令祁莹侧目。
祁莹果然有些动心,她凝神倾听着风流倜傥的田鹏远的话语,禁不住神思恍惚,对他暗暗佩服,心中暗道,如果面前这个堪为自己父辈的男人再年轻十岁,如果他不是和自己有着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也许自己真的会爱上他,也许真的会抵制不住他非凡的魅力而投入他的怀抱。……再转脸看向汪洋,汪洋则显得木讷寡言的,与口若悬河的田鹏远相较,汪洋便顿显黯然失色了。
正自想入非非,桌底下田鹏远的一只手却乘祁莹出神,不老实地悄悄摸索了过来,她一激灵,目光倏然瞥向田鹏远,只见他神色镇定自若,面上丝毫不显。祁莹恨道,这个老色狼,又想占小姑奶奶我的便宜,看他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是一个衣冠禽兽伪君子。此念一出,再看向汪洋,便觉得还是汪洋老实可靠。
酒过三巡,祁莹佯有些醉意,她站起来借口头晕,摇摇晃晃地向洗手间走去。田鹏远见状,欲起身去搀扶,祁莹挣开他的手臂,回头扫了一眼汪洋,粲然一笑说:“我可不敢劳动您市长的大驾,还是让我的保镖陪我去吧。”
祁莹走到洗手间门口,她观察左右无人,马上一改醉态,取下脖子上挎着的手机,塞到汪洋的手里,斜睨了他一眼说:“汪洋,你不是想做我的男朋友吗?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你帮我给田鹏远的夫人欧阳筱竹通个风报个信,就说她那青川市尽人皆知的模范老公,此刻正和一个小狐狸精在一起喝酒,还偷偷地摸人家的小手呢……哈哈……”
祁莹幸灾乐祸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汪洋用目细瞧,发现她却是笑中带泪。
夜精灵舞厅门前。
那雨心对小李子道:“啊,突然想起来了,本姑娘还有个约会。你自己玩去吧。”
小李子顿时尴尬不已。
那雨心有些于心不忍,走出去了几步,又反身回来,对呆若木鸡的小李子轻声道:“小李子,你没那么小气,你不会介意,是吧?”
小李子哭笑不得道:“那雨心,你不会是想让我再一次加深对你的印象吧?”
那雨心开玩笑道:“你知道我的姓名?你可别对我说你爱上我啦。”
小李子苦笑道:“你忘了上次在110是我给你作的记录啦?我当时就记住了你的芳名。实不相瞒,就是为了以后能有机会再见你一面,我才特意调到钟队长手下的。你说对了,那雨心,我爱上你了,我对你一见钟情。”
那雨心这才觉出事情不妙。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掉到了别人为她处心积虑设下的爱情陷阱里。
那雨心摸了摸小李子的头,慌乱地支吾道:“别,别!你还小,还不懂得爱情……长两年再说吧。”
说罢,皮笑肉不笑地冲小李子咧了咧嘴,赶紧转身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了。
谁料那雨心都走出很远了,忽然从夜风中送来小李子的声音。
小李子斩钉截铁气壮山河地大声喊道:“那雨心,咱们一言为定。”
圆通酒家里。
汪洋望着眼前这惟恐天下不乱的祁莹,大惑不解道:“为什么?祁莹,你这么做……不是很容易引起田市长夫妻间的误会,挑起他们家庭之间的内讧吗?”
祁莹咬着唇角道:“不错,我就是要让他们俩内讧。”
汪洋痛心地看着祁莹:“祁莹,你知道吗,你这是在破坏人家的幸福!”
祁莹气急败坏道:“我就是要搞得他夫妻反目、家庭破裂。”
汪洋神色愈发凝重,痛心疾首劝道:“祁莹,我真的搞不懂,你这样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难道你……真的想第三者插足……真的爱上……田市长了吗?”
祁莹轻蔑地一笑,然后摇了摇头。
汪洋愈发不解,他既为祁莹担心,也为自己担忧,他止不住一连串地发问:“那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心里头到底埋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不肯告诉我?你把我到底当作了什么?……”
祁莹却忽然火了,怒气冲冲地打断道:“汪洋,你别打破沙锅问到底好不好!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肯不肯帮我这个忙?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田鹏远感恩戴德,如果你实在是感到为难,不愿意背叛你的这位大恩人,那这个电话由我自己亲自来打好了。”
汪洋一听,惟恐祁莹说到做到,若果真那样的话,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更加不可收拾。
汪洋深深吸了口气,他镇静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拨通了田市长家里的电话。
欧阳筱竹在那头礼貌地问道:“喂,你好,请问贵姓?”
汪洋迟疑片刻:“你好,欧阳阿姨,是我。田市长他……现在有个应酬,正……正在外面和……别人吃饭,可能会晚一些才能回去……”
汪洋吞吞吐吐的话还未说完,手机却忽然被祁莹从他手中不由分说抢夺了过去。
祁莹不满地瞪了汪洋一眼,然后对着手机口气轻松地说道:“市长夫人,你好,听出我是谁来了么?”
欧阳筱竹淡淡地回答说:“对不起,我听不出来。你是谁?”
祁莹一笑,随口道:“我是谁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那个尽人皆知的模范老公正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呢!”
欧阳筱竹一怔,忍不住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祁莹单刀直入说:“你的竞争对手、情敌。”
欧阳筱竹顿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那个模特。”
祁莹听罢,反倒更加有意刺激她,幸灾乐祸地说:“知道了最好。你知不知道,我是风华正茂青春妙龄,而你已经是人老珠黄徐娘半老了,识趣的话,就赶快低头认输乖乖地让位吧。哈哈哈……”
欧阳筱竹用泰然自若的口吻道:“未必。”
祁莹冷笑道:“不要自欺欺人了。你若不信,那咱俩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欧阳夫人,再见。”
祁莹说罢,望了一眼汪洋,兴奋异常地把手机关闭。
汪洋痛苦地喃喃道:“祁莹,你在我眼里越来越是个谜了。若不是亲眼目睹,我真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等咄咄怪事。”
祁莹咬牙切齿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叫报应。”
田鹏远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夜色深沉了。
欧阳筱竹听到门响,连忙从桌上抬起了头。她左等丈夫不来,右等丈夫不来,不知不觉地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田鹏远一见满桌的菜肴一口未动,对筱竹歉疚地说:“对不起筱竹,来了批外商,市政府出面招待,我实在是脱不开身。”
欧阳筱竹心知肚明,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笑,对于田鹏远的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她早已是习以为常了。再说,又接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她在心理上也已经给自己打了一剂预防针。随着田鹏远在仕途上的一节节攀升,田鹏远在家里的时间也就随之越来越短暂。这个家对于田鹏远来讲,有时候不过是一个旅店罢了。况且,她今天也并不想深入追究什么,以免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田鹏远一屁股坐下,一脸心痛地说:“筱竹,你怎么连招呼也不跟我打一声就急急忙忙地出院,再好好调养两天嘛。”
“你真的那么关心我?”欧阳筱竹目光咄咄逼人,她凝视着田鹏远,笑了一笑又说,“我在医院里实在是躺不下去了,还是回到自己家里感觉舒服自在;鹏远,看这一阵儿把你累的,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田鹏远听到这话,也不自然地笑笑。
欧阳筱竹猛地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对田鹏远说:“看,尽忙着说话了,你一定饿极了,我这就给你热饭去。”
欧阳筱竹说着就要走,田鹏远一把拉住了她。
“别忙了,筱竹,你刚出院,身体这么虚弱,我怎么忍心再让你为我受累。再者说,我已经吃过了。要热,你就光热你自己那份吧。”
欧阳筱竹说:“你这么大的个子,酒桌上的饭怎么能吃得饱你!你不是经常和我抱怨说,酒场上的饭吃不饱吗?而且越是档次高的场合越是吃不饱吗?今天这个档次想必一定是不低吧?”
“还行,还行。我真的吃饱了。”田鹏远支支吾吾道。
“不行。你看,我还特意给你买了你最爱喝的法国红酒。来,鹏远,我陪着你,你再吃一点好吗?”
欧阳筱竹走近去,温情脉脉地说道。
“筱竹,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田鹏远表情逐渐有点不耐烦起来。
“你是说……我老了,你开始嫌弃我了是不是?”
欧阳筱竹眼圈红了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田鹏远把欧阳筱竹揽进怀里,心不在焉地安慰道,“别瞎琢磨了,都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看你这一阵这么辛苦,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去照顾我……我弄了这么多的菜,我就想……”欧阳筱竹把头轻轻枕在田鹏远的膝上,委屈得快要掉下泪来,动情地说道,“我就想犒劳犒劳你也不行吗?……”
田鹏远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要是不嫌累,你就去热热那些饭菜吧。”
欧阳筱竹突然抬起脸来,眼中燃烧着火焰,幽幽地说道:“鹏远,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吻过我了;今夜,你吻吻我吧……”
欧阳筱竹又像过去一样渴望地闭上了眼睛。
田鹏远无奈地俯下身,当他正欲低头去吻妻子时,却被那道丑陋醒目的伤疤猛然刺痛双目,少年挥刀向筱竹脸上砍去的镜头飞快闪过眼前,他像电灼了一样又仓惶不安地抬起脸来。
“你怎么啦?”
欧阳筱竹觉出了异样,她痛楚地睁开了双眼,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没怎么,我大概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田鹏远疲惫不堪地答道。
夜阑人静,孤月空悬,欧阳筱竹辗转难眠,身旁的田鹏远早已是酣然入梦。
欧阳筱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她打开墙上的一盏壁灯,揽镜自照,用手轻轻地触摸着额上的伤痕,良久,潸然泪下。
时光又追溯到二十年前,欧阳筱竹和田鹏远自那一晚私订终身后,过了不久,就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了。她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是怀孕,她以为是害了胃病,学校里伙食不好,有许多同学都不同程度地患上了胃病。随着恶心、呕吐等妊娠反应的日益剧烈,她才有一天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吓得脸色苍白,顿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但同时心底深处又涌起了一丝丝不可名状的甜蜜和一缕缕莫名的惊喜,因为她怀上了田鹏远的孩子,这是她和田鹏远两情相悦的爱情的结晶。
而且这件事还充分证明自己是一个完整无缺憾的女人,有能力为心爱的人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而在这之前,学生时代的欧阳筱竹总隐隐觉得女人生育是一件很神秘莫测的事情,甚至和自己遥不可及,因而时常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心,怕自己婚后生不出孩子而无法面对丈夫。
可是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了,说来就来了,她的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毕竟她和田鹏远才相识不足半年,而且重要的是还没有结婚呀。
又是一个月上柳梢头的美好黄昏,欧阳筱竹怀着既甜蜜兴奋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田鹏远。
欧阳筱竹用手掠了掠额上垂落的一缕秀发,有几分苦涩地笑了一下,对田鹏远说:“鹏远,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田鹏远笑道:“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欧阳筱竹轻声叹口气,神色黯淡地说:“说真的,我也不知道算是好消息呢,还是算作不好的消息。”
田鹏远“哦”了一声,眼光注视着欧阳筱竹,轻松地调侃道:“真是闻所未闻,天下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消息。筱竹,该不会是你反悔了变心了或是对我生厌了,想和我田鹏远分道扬镳吧?”
欧阳筱竹禁不住擂了田鹏远一拳,娇嗔道:“讨厌,我都和你……大坏蛋,你现在倒得了便宜卖起乖来了!……”她蹙了一下眉头,伤感地又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充其量只能是嫁鸡随鸡,嫁犬随犬了。要说分手,也是你日后变心不要我了。”
田鹏远有意捉弄筱竹,脸上表情益发诧异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李辉回来了,跑来找你的麻烦了?或者是……你又想和他重温旧梦?”
田鹏远心中自鸣得意,自那一夜占有了这个骄傲的公主之后,他已可随心所欲地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了。他还很清楚地知道,欧阳筱竹尽管是高干子女,在人们面前常常显得孤芳自赏自命不凡,骨子里却是个传统守旧的女人。要说田鹏远一点不爱欧阳筱竹也不尽然,她的美貌多情以及家庭背景,无一不深深打动了田鹏远的心。而且,征服欧阳筱竹的过程也给他带来了一种男人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只是较之爱欧阳筱竹而言,田鹏远更爱自己。
欧阳筱竹这下真的生气了,她把脸一扭,用力推开田鹏远,气咻咻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多心,还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难道到现在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话没说完,她眼圈就红了起来。
田鹏远笑了笑,知趣地又上前搂住欧阳筱竹,欧阳筱竹作势挣脱了两下,终于还是让田鹏远揽在了怀里。
田鹏远款款温存道:“筱竹,别生气啦,你没看出我是和你逗着玩呢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关系的,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呢!……”
欧阳筱竹轻声吐道:“鹏远,我怀孕了。我怀上了咱们的孩子。”
田鹏远一下子怔住了。
欧阳筱竹低下头有几分羞涩地说:“这可怎么办呀?要是让周围的人们知道了,多难为情多丢人哪!都怪你,都是你不好……”
她说着,情不自禁地用小手去捶打田鹏远的胸膛,随即又把头扎进他的怀里。
田鹏远怔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欧阳筱竹仰起脸来,眼睛里闪射出对幸福的憧憬,抑制不住声音有些颤抖说:“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鹏远,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田鹏远沉思良久,抬起头语气沉重道:“筱竹,和你结婚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也是我田鹏远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筱竹,这个孩子不能要。”
欧阳筱竹不解道:“为什么?我们可以马上结婚呀。”
田鹏远面现痛苦道:“来不及了筱竹,就算是马上结婚,等过几天你的肚子一大,明眼人一望便知是咱们在婚前偷尝了禁果。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讲可能没有什么,大不了让人背后笑话、议论两句罢了,可我是一个青年干部,你是一个在校学生,你的父亲又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干部,这事一旦传扬出去,如果仅仅涉及到我,那倒无所谓,可是毁掉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前途和名声,而是毁掉了加上你和你老父亲三个人的名声和前途啊!”
欧阳筱竹不禁被田鹏远的分析吓住了,她身上打了一个寒噤,张口结舌问道:“鹏远,你别吓我,这事……有这么严重吗?”
田鹏远拍了拍怀中依人小鸟一样的欧阳筱竹,缓缓说道:“别傻了筱竹,把这个孩子想办法打掉吧。你不能为此耽搁了你的学业,而我……最近听你父亲透露,说市里有意给我调动一个新的工作岗位,市委组织部正准备派人下来考查。而生活作风问题作为干部考查的重
要一项内容,向来是共产党为官者的一个大忌啊。”
欧阳筱竹双眼噙着泪花,难过地道:“可……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呀!”
田鹏远轻轻安慰道:“电影上不是说,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筱竹,孩子也会再有的。咱们都还年轻,应当先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欧阳筱竹乖顺地点了点头,泪水随即夺眶而出。
这之后,一向不爱运动的欧阳筱竹在校园里又是跑步,又是跳绳,又是快速地上下台阶。她现在已慢慢感受到了胎动,她的心里偷偷流着泪,她想以此剧烈的运动来迫使腹中的孩子流产。她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去请教任何人,她瞒着同学和老父亲,以及所有的人。有一次她在跑步之后,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她双手捂着肚子痛得蹲在地上,胎动瞬间消失了,她止不住落下了伤心欲绝的泪水。可是到了半夜,胎儿又重新在她的腹中鱼一样欢快地游动了起来。
欧阳筱竹母爱的泪水再一次决堤而下,她用被子蒙上头,躲在被窝里痛快淋漓地无声地大哭了一场。
孩子有出生的权利,作为一个母亲怎能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子。欧阳筱竹铁下心来,不论田鹏远如何劝阻,她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欧阳筱竹毅然决然地辍学回家,她请了长达半年多的病假,足不出户,闭门谢客。到了第十个月的时候,她产下了一名健康漂亮的女婴。
不幸是难产。
田鹏远从千里之外的老家秘密请来了一位接生婆。据说就是这位目不识丁的小脚老太婆,当初用双手将田鹏远接到了人世间。
欧阳筱竹脸色苍白,她下身出了好多血,经过接生婆手忙脚乱的努力,虽然命保住了,却从此留下了不能生育的隐疾。
那天心自打和钟慨结婚之后,就逐渐落下了神经衰弱的毛病。这天丈夫钟慨总算是忙里偷闲回来了,她的心踏实了一点,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睡到半夜方臻佳境,忽然被一脚踹醒,她不由气恼地坐起来,怒气冲冲地望着身边呼呼大睡的钟慨。不用说,刚才那一脚无影腿,定是他所赐。
钟慨睡觉不老实,那天心婚后对此已经领教过多次了。临睡前,那天心本想再问一问钟慨辞职一事办得究竟怎样了,可谁想他一上床便如狼似虎地抱住自己,小两口多日不见,那天心能体会到钟慨的心情,也就由着他去,这也证明自己的丈夫忠实不二没有外遇。可钟慨不管不顾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和她亲热了一番,之后倒头就睡,不出五分钟已是鼾声大起。当下就把那天心气得够呛。现在这深更半夜的,又忽然一个大脚将自己从梦中踹醒,冷不丁地吓了自己一大跳。心说若不是我差妹妹去叫你,你也不知道回来,你说有多可气;回来之后也不知道说说话,就只顾自己舒坦了事,然后就是八辈子没睡过觉似的呼呼大睡,你说有多可恨;心说你睡便睡了,还半夜里冷不防踢我一脚,你白天里气我不算,晚上还不让我安睡,你说有多可恶!虽知是丈夫无意而为,可那天心这一阵对整日里也见不到个人影的钟慨,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无名之火无处宣泄。那天心望着酣睡的钟慨,心想你倒睡得挺美,你知道我一天到晚地在为你提心吊胆,一夜夜地为你睡不成个踏实觉吗?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禁不住信手打了钟慨一下,这一拳捶下去后,那天心立即就后悔了,想自己不该这么任性,毕竟不同于新婚夫妇了,她知道丈夫近日也一定是倦极了,今日难得有此好睡。孰料这一下打在钟慨身上,竟全无半点反应,丈夫连哼也不哼一声。那天心不禁又气,忍不住再次抬手打了钟慨一下,这次手上加了八成力道。再加上前次的两成,就是十成力道了,想这下就算是死猪也该翻一下身了。钟慨哼了一下,果然翻了一个身。那天心正瞪着眼等他醒来,他却眼也不睁一下,又酣然入梦了。
那天心脾气上来,心里赌气说我今天非把你弄醒出出气不可,莫非光兴你单方面气我吓我不成?可她又怕吵醒了小床上熟睡的女儿妞妞,以及外间屋里的老公公钟世杰。她怔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一个歪主意从脑中跳了出来,她随即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天心揪住钟慨的耳朵,把嘴凑过去细声说道:
“钟队长,有情况……”
话音未落,钟慨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活似撒癔症一般,倒反过来吓了那天心自己一跳。
钟慨见是那天心在跟他开玩笑,不高兴地埋怨说:“你这是干什么你,装神弄鬼的,大晚上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说完,咕咚一声躺下,倒头又要入睡。
那天心气极了,伸出手狠狠搡了一把丈夫,说:“嚯,你倒恶人先告状、猪八戒倒打一耙来啦!”
钟慨不明就里,闭着眼,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道:“别无理取闹了,我睡得好好的招你惹你了。”
那天心负气道:“哼!我就知道,案情什么时候都比老婆重要!钟慨,你先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钟慨没办法,他只好睁开惺忪的睡眼,不情愿地爬起身来,问一副正襟危坐模样的妻子道:“什么事呀天心,这黑更半夜的突审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那天心抱怨道:“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就这么一直拖下去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压根儿就没把我的话放到心里去,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
钟慨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妻子指的是什么,他瞧了一眼妻子,一脸诉苦的表情,故意逗妻子道:“天心,不是我死乞白咧地想干这份刑警工作,可领导偏偏就信任我,把我钟慨视作不可多得的人才。唉,我有什么办法?是领导不批准我的辞职呀!”
那天心冷嘲热讽道:“看你多大的本事呀!这么说,离了你地球还不转啦?钟慨,别自作多情臭美了,也就是自家人把你当个宝!告诉你,这回可是对你的最后通牒。我可不是吓唬你,你要是再执迷不悟继续干你那个破刑警,咱俩就真的去离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把妞妞也给你扔下。”
钟慨一看妻子这回真的生气了,连连举手告饶道:“老婆,我投降,我举手投降了还不行吗?八路军优待俘虏,娘子,你就再宽限几日吧……”
那天心不依不饶道:“你别嬉皮笑脸的,我这是在和你说正经的呢。这次你要不给我把话说清楚,休想再蒙混过关。”
那天心胸脯起伏不已,她已经软硬兼施恩威并重,给过他不止一次的机会了。
钟慨笑道:“天心,别着急,我逗着你玩呢,实话对你说吧,局长已经格外开恩答应我的辞职请求了。不过,局长也向我提了一个条件……”
钟慨说到这里,有意卖了个关子。他得意地看着妻子,停顿不说。
那天心关切地询问:“什么条件?”
钟慨凛然道:“侦破田市长遇刺案。”
那天心疑惑道:“案情不是早就真相大白了吗?街谈巷议不都传说是市委书记孙毅然背后搞的鬼吗?”
钟慨摇摇头,道:“那只是人们的无端臆测,法律是讲究证据的。事实上我手头没有掌握任何有价值的证据,到现在我这个刑警队长还是一头雾水一筹莫展啊。”
那天心把头偎在丈夫怀里,喃喃道:“钟慨,这回你可要说话算数。别把老婆骗到了手,又骗得老婆为你生下孩子,就抛在一边不管了。我是一个女人,和你们男人以事业为重不同,女人对生活有女人的理解。你想想看,自打结婚以后,咱俩的结婚纪念日,你的生日,老爷子的生日,我的生日,妞妞的生日……你在家里陪我们过过一回吗?”
提起这些事来,那天心就备感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地说着就掉了下来。
钟慨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悠悠轻诉道:“天心,我知道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等这回案子结了,我一定解甲归田,和你一道过男耕女织平静的生活好不好?”
那天心含泪幸福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