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主任宣布之后的那个周末,赵曼丽举办了闪电般的婚礼,这让我很是佩服她的高效率。
不用说,结婚前的这几天,赵曼丽肯定要请假去筹办婚礼了。办公室本来人手就少,现在又少了一个,相当于减少了25%。李主任主管全面工作,小孙除了打字和收发文件,别的事一概不闻不问,这样,办公室的几乎所有具体的事务都落在了我的头上。我虽然觉得时间很不够用,但我毫无怨言,并不指望李主任和小孙能够给我分担点什么。
对于“份子”钱,我本来想,上回我结婚时,办公室的同事都是给我送了200,这回我想照着这个数额再送给赵曼丽,既了了人情,又没吃什么亏,算扯了个平。通常情况下,对于这种礼金数,大家都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普通同事一般是一人100,本部门的人200,如果是送给局领导,那就根据个人的愿望而定。我打定主意,并把这事跟珍珍说了。珍珍说,这是你们同事间的事,你看着办就是。于是,我买了红包,包好200元钱,准备吃喜酒时奉送。没想到,李主任突然在办公室说起这个事,并自告奋勇地说:“我送600。”
我一直没搞明白李主任何以突然会对赵曼丽青睐有加。按照我以前的想法,他对赵曼丽是十分反感的,尤其反感她在刘局长面前搔首弄姿的模样,害得他失去了许多陪酒签单的机会。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并没有得到证实。但我想,李主任前倨而后恭,态度反差过于明显,“地球人都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就算我不打算弄明白,这回他亲口提出要送赵曼丽600,这其实是一种导向作用,意味着我们不能按自己的主观意志行事,也得跟他一样,送600。这牵涉到我的切身利益,我就不得不再次胡思乱想了。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李主任,惊讶地问:“李主任,送600?”
李主任笑着说:“600,就送600。你们随便好了。”我有些左右为难。
待李主任出去,我问小孙:“小孙,你送多少?”
小孙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笑着说:“随便。”
“随便是多少啊?我不大知道这里面的行情,你倒是说个数吧。”
“高主任,你想送多少就送多少呗,这还用问我?”
我觉得小孙的话很有道理。送礼是自己的事,当然是自己想送多少就送多少。比如我想送200,李主任也不一定就非逼着我送600。我觉得我真是少见多怪,连小孙这小丫头的见识也没有。我讪讪地朝小孙笑笑,说:“好,随便,随便。”
小孙似是随意问我:“你知道赵姐为什么突然想到结婚吗?”
“不知道啊!”
“你还是结过婚的人,这点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吧,赵姐都怀孕两个多月了。”
说完这些,小孙也有点脸红了,似乎她看到赵曼丽怀孕的过程。
我不得不再次瞠目结舌。我回想着赵曼丽苗条的身材,尤其是她那婀娜多姿的腰身,哪里像是怀了两个多月身孕的人呢?可实际上,我对怀孕两个月三个月一点概念也没有,回想也没用。我问:“怎么可能?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小孙笑着说:“不跟你说了。”这明明是她撩起来的话题,怎么说到半途又不说了?我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似的,恍然大悟般说:“是了,一定是她检查出怀孕了,这才突然要结婚。”
小孙说:“你不傻嘛,嘻嘻。”
我觉得聊这种涉及别人隐私的问题似乎不妥,便专注于自己手头上的事。心里却想,人家未婚而先孕,我结婚这几个月,连那事也做不好,真是悲哀啊!我的情绪突然低落起来,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小孙大概还在想着赵曼丽结婚的事,根本没在意我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又神秘兮兮地说:“高主任,你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
小孙左右看了看,似乎生怕被别人听见,压低声音说:“难道你一点也风言风语也没听到吗?”
“没有啊!”我发现,我的悲哀不仅是因为我不会做爱,还因为我对局里同事间许多轶事半点消息渠道也没有。
“现在局里都传疯了,说她这个孩子是……是……”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小孙红了一下脸,吞吞吐吐地说:“是……他的。”她用手指了指旁边。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堵墙,从墙一直延伸过去,是刘局长的办公室。我“啊”了一声,小孙忙伸手掩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颤声问:“你是说他?”小孙眨了两下眼睛,表示回答正确。
我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尽管“他”和赵曼丽与我之间除了工作关系之外,毫无半点关联,可我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十分震惊。在我的心目中,刘局长高高在上,我一直敬畏有加,虽然我陪过他和他的朋友们喝过一回酒,也听他们说过一些“荤段子”,可真要把他和男女关系联系起来,尤其是跟赵曼丽联系起来,我还是不愿意相信的。赵曼丽那么高傲、那么优雅,又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一定是有的人吃醋,或者心存恶意,故意制造这样的谣言,去破坏刘局长或赵曼丽的形象。我不满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
“不是我说的呀,是别人说给我听的。”
“别听那些人瞎说,他们那是胡说八道!”
小孙没想到好心告诉我一个小道消息,倒吃了我一通抢白,觉得十分委屈,撇着嘴说:“人家相信你才跟你说。你不信算了,算我没说。”
我觉得不该生出这一股无名火,更不应该对年轻可爱的小孙去发作,心里很过意不去,便自我解嘲说:“小孙,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相信我才会告诉我,可我实在有点不大相信。”
小孙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态度,笑着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什么也没说过。”说完,她就塞上耳塞,打开MP4,一边听一边摇头晃脑,嘴里哼哼唧唧地跟着唱。
接下来的时间,我的脑子里被塞得满满的。一会儿是赵曼丽那高傲冷艳的表情,一会儿是刘局长那不怒自威的表情,一会儿是赵曼丽婀娜多姿的蛮腰,一会儿又是珍珍那光洁的胴体,有时又出现李主任那神秘莫测的神情,叫我无法安宁。我觉得头痛得厉害,我便反省自己:我这到底是怎么了?赵曼丽的事,至于我如此这般的心神不宁吗?
赵曼丽的婚礼如期举行。她的丈夫是县财政局的一名干部,家庭背景、收入状况好不说,人也长得十分帅气,足有一米八五高,与赵曼丽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不想去妒忌他,但参加他们的婚礼时,我还是表现得情绪低落。
我和本局的同事挤坐在一桌。同事们相互熟悉,平时打趣惯了,说话随便,喝酒自然也热闹。同桌的同事中,多是年纪在三四十岁的,对风月趣闻有着无穷的兴趣。他们说起张家长李家短的,十分在行,也很有兴致,并且也不大在乎别人信不信,对他们的品头论足有何看法。今天是参加赵曼丽的婚礼,他们的话题自然与赵曼丽有着必然的联系,我便用心听着,希望从他们的言谈中捕捉一些关于赵曼丽的细节。
吃喝间,果然有人率先引出了这个话题。我一看,是执法科罗科长。他曾经拒绝我分配到他的科室,后来他后悔不迭,说是错失了引进一个才子的机会,害得他做了很多工作,却总结不出经验。我心里说你活该,谁叫你狗眼看人低!他用筷子敲了敲碗,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嗨,你们说赵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刘的?”
一个40来岁的女人朝赵曼丽的方向白了一眼,说:“我看十有八九!”她是财务科的出纳,专门负责发钱,我们都亲切地尊称她为“财神婆”,因为找她除了领钱,没有一点别的事。
另一个也是40来岁的男人问:“你怎么这么肯定?”他是执法科的一般干部,个子虽然不高,身手却很了得,出去执法时,他最擅长做先锋打头阵。他姓陈,我姑且称他为陈先锋吧。
财神婆鄙夷地说:“除非是傻子才看不出来。”
她的这句话显然伤害了我,把我说成是傻子,但我并不生气。在许多问题上,尤其是赵曼丽这个孩子的问题上,我的确是个傻子,什么也看不出来。
罗科长说:“我看也差不多。你们看,赵经常坐着刘的车进进出出,就跟刘的贴身秘书似的。要不是有那种关系,哪能这么密切?”
陈先锋说:“这事严志军应该最清楚了,老子把严志军这小子叫来问问就知道了。”
罗科长不齿地说:“你脑子进水了?严跟刘穿一条裤子,你去问他,不是把自己的脑袋送到刘的刀子口上?”陈先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批评,便不敢再坚持要找严志军了。
财神婆说:“还用问他?这事我最清楚。现在赵差不多都成了财务科长了,每回办公室送来的发票,多数是她签的经办人。”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我什么,我马上问:“财神婆,我问你一件事,上回老同志宿舍那些票据,后来报了吗?”
财神婆说:“怎么没报?李主任送到成局长那里签不到字,就找到赵,赵把那些票据直接拿到刘局长那里去签了,就是在我手上领的钱。”
我“哦”了一声,票据事件的疑问终于恍然大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李主任突然对赵曼丽态度的反差问题。原来,一切皆是因为赵曼丽帮了他的忙,送600块钱的“厚礼”,便也在情理之中,我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罗科长恨恨地说:“现在什么事都乱来,哪里还像个局?刘每天都说要‘以局为家’,他真是把局里当做自己的家了,不但‘家’里的东西随便拿随便用,连人也随便玩!”
财神婆说:“唉,管那些干啥?只要他不少我们的钱就行了。我只是替赵的老公感到难过,还没结婚就戴上一顶绿帽子,今后他怎么做人?”
罗科长说:“怎么做人?我看他是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不把赵打死才怪,说不定还要找刘拼命。”
陈先锋跃跃欲试地说:“好啊,打起来才好!”罗科长又瞪了他一眼,说:“你就别在这里瞎搅和了。打起来有什么好?虽然是刘的事,可丢脸的是我们局,是我们局里的干部职工!猪脑子!”陈先锋又被他的顶头上司批评一顿,便不再说话了。
罗科长又说:“你们发现没有,今天刘没来喝酒呢。”
财神婆马上说:“就是,他哪有心情来参加赵的婚宴?说不定都气死了。”
我知道刘局长是去市里参加会议去了,虽然会议明天才开,可他提前一天去也很正常,这事不应该跟他与赵曼丽的关系扯到一起吧?但此时我的情绪极为低落,对维护局领导的形象和威信也没有多少兴趣,便不替他解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赵曼丽和刘广民局长,心情却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照样是喝得热火朝天。我也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但我显然是在喝闷酒,这一点我自己十分清楚。照说,赵曼丽和刘局长之间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也与我无关,我为何要自寻烦恼呢?
等我走出酒楼时,发现已经步履蹒跚,我有点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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