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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螳螂捕蝉

    左修元冒着风寒骑在自行车上,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柏向南大晚上的要见他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看来真被韩延延那张破嘴说中了,工作组撤回许江,柏向南要反攻清算了。谷子强他不敢动,程飞他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那毕竟都是省纪委的干部,可自己就不一样了,他只是罗原市纪委一个没多大官阶的纪检干部,柏向南一旦火上来了,还不是想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他吗?

    左修元骑着自行车一路惆怅到终点站。他无心给那辆心爱的三枪牌自行车上锁,掏出手机给杨慕雪打了个电话。5分钟后,杨慕雪出现在周宁大厦楼下,带他走进了迷宫般的顶层豪华会所。左修元没有心思欣赏这个堪称罗原顶级会所的奢华气派,忐忑不安地跟在杨慕雪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柏向南身边。柏向南穿着整洁的西服,神情镇定地坐在一张真皮沙发里,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几瓶左修元说不上名头的红酒,可他知道那都是世界顶级品牌的名酒。见杨慕雪带左修元走了过来,柏向南轻轻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杨慕雪连忙一伸手,请左修元坐到柏向南对面的位置上。

    左修元浑身都不自在着。自己只是纪委的一个小干部,别说是和柏向南,就连和市纪委书记、副书记面对面坐着的机会也不曾有过,不禁惶恐地瞥一眼杨慕雪,轻轻喊了一句:“杨秘书长。”那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

    “你坐啊!”杨慕雪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瞟着他说,“柏书记特地吩咐过的,来者便是客,你不用拘束。”

    “我……”左修元瞟了瞟杨慕雪,又偷瞥一眼柏书记,“柏书记,我……”

    “坐吧!”柏向南总算是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而且面带着微笑。这让左修元心里又是一阵紧张,很自然地联想到笑面虎的说法。他刚想往下坐,可屁股就是不听使唤,坐下去又愣是弹了起来。

    “老左,你这个人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到了这里就上不了台面了?”杨慕雪故意看着他说说笑笑,打破尴尬的气氛,“柏书记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干吗紧张成这个样子?”

    “啊?”左修元额头上已经沁出冷汗,抬手轻轻擦拭着,又轻轻瞥一眼柏向南,愣是挤出一脸微笑喃喃自语着,“不紧张,啊,我不紧张。”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屁股落了地儿,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

    “你叫左修元是吧?”柏向南笑容可掬地盯着他,“你比我小二十多,我就叫你小左吧。”

    “是,我叫左修元。柏书记……”左修元连忙摊开手在茶几上胡乱摸着,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你会喝酒吧?噢,我听老马说过,白酒你能喝上几杯的。”柏向南故意看着他,指了指面前的红酒说,“我现在不喝白酒,上头,不如喝红酒的好。要不今天你就陪着我和杨秘书长喝几杯?”

    “我也不是特别能喝。”左修元轻轻抬起头,“顶多一瓶白的,多了就过头了。”边说边瞟了瞟茶几上那些叫不出牌子的名酒,心想这老马原来早就是柏向南的人了,连自己能喝多少酒柏向南都知道了,幸亏自己在工作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要不还不知道会被老马说成啥样呢!

    “平常都喝什么牌子的白酒?”柏向南挪了挪身子,“能喝一瓶,比我强多了。白酒我最多能喝上半瓶。老了,不中用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身体好了,白酒也就不敢多喝了。”

    “酒还是少喝的好。”左修元点点头,“我喝酒没有瘾,需要应酬时才喝。”

    “谁不是需要应酬时才喝?”柏向南哈哈一笑,伸手指着靠近左修元身边的那瓶酒问他,“这是帕图斯,法国最著名的红酒,喝过吗?”

    左修元摇了摇头说道:“听都没听说过。”

    柏向南一下来了劲儿,又坐直身子,伸手指着那瓶帕图斯酒向他介绍说:“更多的人习惯叫它‘披头士’,又称它是‘酒中之王’。你知道法国什么地方出产的红酒最名贵吗?”

    左修元还是摇了摇头。

    “法国波尔多地区的红酒最为名贵。这酒之所以名贵就因为出产它的酒庄位居波尔多区八大名庄之首,是波尔多目前质量最好、价格最贵的酒王,颇有王者风范,不少欧美影视明星都喜欢收藏它。”

    “这酒一瓶得不少钱吧?”

    “这要看酒的出厂日期了。越陈的越贵。”柏向南轻轻笑着,“这瓶酒是1983年生产的,也就三万块钱不到吧。”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贵的酒。”左修元宛若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我喝的酒,最贵的也就是几百块钱一瓶的茅台,平常还喝不着,都是单位年会上才能喝到的。”

    “那你平常都喝什么白酒?”柏向南亲切地问他。

    “大众酒。洋河、高沟这样的。”左修元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洋河也有贵的。洋河国宴可不比茅台差。”柏向南不无得意地瞥着他,“今天就陪我喝几杯帕图斯吧。”边说边抬眼朝杨慕雪看了一眼。杨慕雪连忙抬起身子,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开瓶器,三下五除二就把瓶塞打开,顿时,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松露香味。“这帕图斯的特点就是酒色深浓、气味芳香充实、酒体平衡、细致又丰厚,喝了这酒,以后你再喝洋河、高沟什么的就觉不出滋味来了。”

    说话间,杨慕雪已经给三人的酒杯里都满上了酒。

    左修元一边学着柏向南的样子轻轻呷一口帕图斯,一边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些名酒,心想柏向南倒真是会享受生活,难怪省纪委一门儿心思地要来查他,光一瓶酒就能喝掉一个普通家庭半年的收入,没人检举揭发他才怪呢!不过喝酒归喝酒,柏向南请他过来总不会只想陪着他品酒吧?自己人微言轻,柏向南这顿鸿门宴光酒就花费不小,到底存了什么意思呢?看样子也不像要找他麻烦,难道还能有求于他?

    柏向南仔细打量着左修元,满脸堆着微笑。左修元一边放下杯子,一边朝柏向南点着头,心想:这时候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几万块钱一瓶的酒先喝下肚子再说吧。柏向南好像看穿他的心思,忽然轻声发问说:“小左啊,知道我这回请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左修元心里一惊,心想终于言归正传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索性装着一脸糊涂,赔着笑说:“柏书记,我还真不知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要是有什么需要修元效劳的,修元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你这话就说重了。小事,小事,都是小事。”柏向南仍然满脸带笑,“我那桩事你也是经手了的,有人在我面前说了你不少坏话,不过我也就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要不我今天也不会特地让慕雪请你过来喝酒了。”

    左修元端直身子坐着,身上早已沁了一身冷汗。“纪委指派我去配合工作组的工作,我也是身不由己……”

    “这个我知道。”柏向南抬起身子,认真打量着他说,“我还听说你帮着林局长传递消息……”

    “啊?”左修元浑身都不自在了,“我……林局长?噢,我没有,我……”

    “你别紧张。我知道你帮了林局长很大的忙。林局长很感激你呢。”柏向南边说边看了杨慕雪一眼,又回过头盯着左修元语重心长地说,“不只林局长感激你,我也感激你,杨秘书长也感激你。”

    左修元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工作组认为是他给林雪微传递消息,难道柏向南也这么认为吗?不对啊,给林雪微传递消息的人明明是柏向南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人不是他呢?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柏向南继续慢悠悠地说:“这份情我们会记下的。虽然说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事,可工作组偏要来查,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倒不是怕了工作组,毕竟他们一来,搞得全城都人心惶惶,谁的工作都做不下去了,总这样下去势必会影响到罗原的经济建设,所以我很欣赏你这次在这桩事件中的处理态度。往后我会关照有关部门多多提携你一把的。”

    “不,柏书记,我……”左修元还想解释,“柏书记,您搞错了,不是我,我从没给林局长……”

    “你放心,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的。工作组那边你也用不着害怕,你死咬住什么都没干过就好。实在不行,纪委混不下去了,我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岗位,不比一直待在纪委大院得罪人强?你爱人在市医院工作吧?护士长,这职位委屈了她,我看瞅准个机会,让医院给她重新安排一个职务,你看这样行不行?”

    左修元抬起头,怔怔地盯着柏向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杨慕雪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柏向南在跟他说话呢。“啊?”他还是一脸惶恐,坐立不安。

    “你爱人叫韩延延吧?”柏向南漫不经心地说,“我听说她和窦海德的妻子江慧走得很近,你回家给她捎个话,窦海德那是重犯,他泄露了国家机密,判他五年都算轻的,叫她以后别跟着那个疯女人瞎折腾了。”

    左修元没想到韩延延和江慧的事他都一清二楚,慌得连连点头说:“是江慧找我们帮忙疏通。窦海德的事我们也不太了解,就是觉得那个女人上有老下有小的,心里同情她,所以……”

    “同情也得分对什么人。”柏向南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国家干部,窦海德是泄露国家机密的罪犯,你和他的亲人总搅和在一起算怎么回事?这事我也知道是你爱人同情她才替她说话,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做好了,你想调到哪个部门我都能依你。”

    柏向南终于说到主题上了。左修元瞪大眼睛等着听他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个叫牛允陶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吧?”

    “牛允陶?”左修元左思右想着,就是想不出牛允陶是个什么人。

    “没听说过?没听说过也不奇怪,毕竟你参加工作那会儿他已经不是周宁区的区委书记了。现在他是北京修同集团公司的总裁,将近二十年都没回罗原了,可最近却突然出现在了罗原名流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上,你知道他这次回来都有什么目的吗?”

    左修元摇摇头。

    “他是想在工作组调查我时搅一把屎棍子。”柏向南平静如水地说,“二十年前,我跟他有些过结,这之后他就辞了官下海经商了。现在他又回来了,不当官了,变成了商人,可野心还是大得厉害,这个人在罗原一天,我的日子就好过不了啊!”

    左修元想不明白柏向南跟他提起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用意,难道他要交给自己去办的事就和这个叫牛允陶的人有关?

    “牛允陶是你那个邻居温瑜瑜的一个远房亲戚。牛允陶在罗原时,温瑜瑜家和他家往来得很勤,后来他一家去了北京,温瑜瑜家也就和他鲜少往来联系了。我是想,你可不可以利用温瑜瑜和牛允陶的关系,帮我打听打听牛允陶这次回来到底想做些什么,还有他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我希望你能在第一时间反映到我这里来。”

    左修元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跟着附和着点头。尽管他内心有一万个不情愿,当下也容不得他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为了韩延延,为了他们的家,他只能违心地答应替柏向南去做他交给自己要办的事了。

    “来来来,慕雪,赶紧把‘总统之爱’起开。”柏向南伸手朝茶几上那一排酒瓶随意一指,又回过头看一眼左修元,“小左,咱们别光顾着说话,喝酒啊。现在咱们就喝‘总统之爱’,尝尝两百多年前的美国总统尝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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