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晚上,柏向南和温如萍照例和往年一样,从老爷子家里吃饱喝足之后,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自己家里。柏向南二话没说,脸也没擦脚也没洗,喷着一嘴酒气奔向卧室,脱了鞋直接跳上床,拉上被子歪歪斜斜地躺了下来。
温如萍紧跟着走了进来,斜睨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柏向南说:“脸和脚都不洗就上床睡了?”边说边伸手推搡着他,“起来,先好好洗洗再睡。”
“困死了,你就别烦我了行不行?”柏向南张嘴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头掉向床里面,不去听温如萍的唠叨。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变得越来越不讲卫生了?”温如萍使劲拍着他的背,“都六十出头的人了,马上就快抱孙子了,还这样咋咋呼呼的,你就不怕被人笑话?”说着,一把掀开被子,“快,瞧你满身的酒气,不洗干净了你让我怎么睡?”
“我真的困了,不想动了。”柏向南无精打采地说,“向杰和向平一个劲儿地灌我喝酒,老爷子也不帮我挡着,老太太还帮着他们劝我喝,他们心里明摆着就没我这个大儿子,胳膊肘哪次不是往小儿子那儿拐的?我要不当这个市委书记,他们眼里也早就不拿我当亲生儿子了!”
“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吗?”温如萍盯着他叹了口气,返身走进浴室,拧了热毛巾拿过来,坐到床边,轻轻挪过柏向南的身子替他擦着脸,“不想洗总得擦一擦吧?喝那么多酒,再不擦擦,我不被你熏死才怪!”
“熏死了我赔你一大活人!”柏向南微微睁开眼睛,醉眼蒙眬地瞟一眼温如萍,虽然她保养得特别好,可还是无法掩盖住眼角日见明显的鱼尾纹,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歉疚,一把拉着她的手喃喃说:“如萍啊,还是你对我好。经历了这么多事,看了这么多人,我总算明白过来,真正关心我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啊!”
“发什么感慨呢?”温如萍拿着毛巾继续替他擦着手,盯着他轻声说,“咱们儿子就不关心你了?我们刚刚回来的路上,他不还给你打手机拜早年了嘛!”
“他那是关心我?他那是例行公事。”柏向南叹着气,轻轻眯上眼睛,“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让他到爷爷奶奶家跟大家一块儿吃顿团圆饭,他愣是不肯去,连家也不肯回来,现在他心里除了那个戏子哪里还装得下我们?”
“他不是还年轻嘛。等他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心就会收回来了。”
“可他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对婚事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我看他是铁了心要跟那个戏子过一辈子了。”
“那可不行。”温如萍拿开毛巾,盯着柏向南的面庞,斩钉截铁说,“除了董云璐,谁都别想进我们柏家的门当媳妇!”
“过了年,等我处理完谷子强和林雪微这档子烂事,我就是拿绳子捆着他,也要让这小子跟董云璐结婚不可!”
听丈夫提到林雪微的事,温如萍的脸色立刻起了变化,不无嘲讽地瞥着柏向南说:“那还不是你自己作下的孽?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早就知道那个狐狸精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下好了,背着你贪污受贿,月湖别墅那么贵的房子她也敢买,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要是知道林雪微胆子有这么大,说什么也不会跟她……”
“现在知道了有什么用?!”温如萍瞪着丈夫,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尽管丈夫有愧于自己,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是相当清醒的,她知道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起冲突,而且必须和他在意见上保持高度的统一才能挽救这个家。“那你想好了对策没有?谷子强明里暗里跟你斗了这么多年,而且中间又横着方小梅的事,我看他多半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这不是正想着对策嘛。”柏向南长吁一口气,“谷子强不让我好过,他自己也好过不了,这会儿没准他正在家里忍受着老婆的哭诉和咆哮呢!”
“什么?”温如萍不解地问,“你刚刚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柏向南又翻了个身面朝床里边,“好了,你就别啰唆了,我现在真的很困,睡醒了明天还得到老爷子那儿拜年呢。”
“我啰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温如萍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一下,“我还有事要问你呢,今晚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又提向平工作的事了,你倒是打算怎么替他安排?他那个向平海鲜楼算是完了,你不会真的不管他了吧?”
“怎么管?”提起柏向平的事,柏向南就一脑门的火直往上蹿,酒也醒了一大半,“他跟邹慕平的那些烂账还没算清楚呢,能把他弄出来在家过太平日子他就该天天到城隍庙烧高香拜佛了!还想出来?他还嫌丢我的脸丢得不够吗?”
“可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啊!再说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家没事做,孩子又要上学,总不能让他们一家三口喝西北风去吧?你是他大哥,你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
“我再帮他就是送自己上黄泉路了!上回不是跟他说好了嘛,让他在他们那个小区门口开个书报亭,一个月下来也有好几千块收入,还怕养活不了他们一家三口?”
“可他毕竟是你市委书记的弟弟,这让他在小区门口开书报亭,你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啊!”温如萍轻轻推着柏向南,“向南,我看你就给他安排个事做吧。陈洁在厨房里都低声下气地求我了,你也知道我这人,最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哭鼻子了,弟媳妇都那个样子了,你说我们当大哥大嫂的总不能太不近人情吧?”
“那把我这个市委书记的位置让给他当好不好?”柏向南张大嘴巴打着哈欠,拉紧被子把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不一会儿工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多久,柏向南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温如萍犹豫着拍了拍柏向南的肩,见叫不醒他,索性取过手机自己接听了起来。她听出对方的声音是杨慕雪,不禁皱了皱眉头问:“慕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温姐,我……”杨慕雪支支吾吾着不肯说,“没什么事,柏书记已经睡了吗?”
“刚从老爷子那边回来,向平一个劲儿地劝他喝酒,喝高了,回来倒头就睡着了。”温如萍瞟一眼柏向南,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满的情绪,“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心都生在外边,就把我这个家当成是他避风避雨的港湾了。对了,你这么晚找他到底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回头我再转告他。”
“这……”杨慕雪犹豫着,“不,温姐,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打个电话过来给你们提前拜个年……”
“不会吧?你肯定有事。”温如萍对杨慕雪还是了解的,“我一听你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你心里藏了事。说吧,到底又怎么了,是不是又跟林雪微有关?”
“不,跟林雪微绝对没有关系。”杨慕雪立即矢口否认着,“不过……”
“不过什么?”温如萍追问下去,“跟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柏向南又背着我在外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哪个女人急着找他?”
“都不是的。”杨慕雪连忙试探着问她说:“温姐,柏书记跟您提起过谷子强的事吗?”
“谷子强?”温如萍顿时锁起眉头,“谷子强怎么了?大过年的,他又想找我们家老柏碴儿了吗?”
“是谷子强的儿子谷小毛的事。”杨慕雪终于一咬牙把实情和盘托出,“谷小毛现在在我们手上,这孩子挺能折腾的,给他什么吃的他都不吃,就嚷着要回家,几个大老爷们都被他弄得精疲力竭了,刚刚他又趁着看他的人喝酒的机会想逃跑,结果掉进路边的山沟里,把腿摔断了,看他的哥几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就打电话给我,我一时也拿不出主张,就想请示柏书记……”
“什么?你们把谷子强的儿子给绑了?”温如萍立即感到后背有些寒凉,怎么就把谷子强的儿子给绑架了,这不是添乱吗?“谁让你们绑人的?谷子强现在天天跟我们作对,你们绑了他儿子,矛盾不是更加激化了吗?”
“我们这么做也是得到柏书记首肯的。”杨慕雪支吾着说,“谷子强气焰太嚣张了,我们就是想灭灭他的威风,否则我们罗原官场迟早都要被这个王八蛋搅得天翻地覆的!”
“那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绑架他儿子啊!”温如萍边说边狠狠瞪一眼身边熟睡的柏向南,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这死老头子怎么越老越拎不清轻重了,这么跟谷子强对着干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不行,她一定不能让柏向南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她一定要阻止他们的进一步行动。“现在孩子在哪儿?”
“在宝溪山区的一个废弃的化肥厂仓库里。”
“那还不赶快把孩子送到医院去?!”
“可是……去医院不就把我们自己给暴露了吗?”
“那你们当初做这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后果?”温如萍有些愠怒,“你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谷子强之所以会揪住我们老柏的辫子不放,还不都是因为你们下边这些人闹的?成天围在我们家老柏身边不让他干好事,他要是有罪也都是被你们这些人带坏的!”
“温姐……”
“还什么姐啊姨的?赶紧给孩子找个小诊所看腿要紧!他要是腿坏了,谷子强跟我们老柏的仇怨也就越结越大了,难道你们希望谷子强三天两头跑到罗原来找我们老柏的麻烦?”
“可是我刚才也说了,我们不能明目张胆地带着孩子去医院治疗,而且小诊所也治不了骨折,况且现在大家都在家守岁,小诊所里哪会有人?”杨慕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温姐您看这事现在到底该怎么弄?我真是没有主张了啊!”
“还能怎么弄?赶紧给孩子看腿治疗啊!”温如萍重重叹口气,“曹江区有家私人诊所,是我一个故交开的,你赶紧派人把孩子送到那儿去,一会儿我会给他们打个电话,叫他们帮个忙。对了,送孩子去的时候千万叫他们注意,别让他看出来你们走的路线。”温如萍立即把自己在曹江区开私人诊所那个朋友的电话和地址告诉了杨慕雪,放下手机,皱着眉头瞟了瞟熟睡的柏向南,咬了咬牙,连忙往那个医生朋友家里拨通了电话。
这都是怎么回事?温如萍刚撂下电话,柏向南的手机又“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她疑惑地盯着手机,接起正要开口,没想到又是杨慕雪打来的。“温姐,您能帮我叫醒柏书记听电话吗?”
“他睡着了。”温如萍下意识地皱着眉头,“又怎么了?那孩子是不是发生感染了?”
“不是。是林雪微,她……”
“林雪微?”温如萍老大不高兴地举着话筒说,“大过年的,她又整出什么事来了?”
“不是整事。我刚刚得到消息,说林雪微因为想出来跟她女儿一起过年,在梅岭招待所绝食,晕厥了过去,现在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您也知道她刚刚死了丈夫,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温如萍极不耐烦地斥责着杨慕雪,“你想跟柏书记说什么?告诉他林雪微因为绝食被送到了医院,让他去医院看望林雪微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温如萍愤愤地说,“她是被省纪委工作组调查的人,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和她划清界限才是!她绝食是她自己的事情,需要三更半夜打电话告诉我们吗?慕雪,你跟着柏书记做事也不是三年五载的了,这种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了,有必要兴师动众地来跟我们说吗?”
“温姐,我……”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慕雪嗫嚅着嘴唇,“还有,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柏书记让我打听肖云浦在北京的事,我都已经打听到了。他现在正在北京和一个叫曹惜蕊的女编辑打得火热,因为这个女人,肖云浦过年都没有回罗原来。”
“肖云浦?你们是不是闲的啊?肖云浦想要出去度假散心就让他出去嘛,何必多管这些闲事?他在罗原时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人,这话要说起来,你柏哥变坏都是被他教唆的!你们倒好,还一个劲儿地打听他这些闲事,真是吃饱了撑的!”温如萍嘴里斥责着杨慕雪多管闲事,心里却好奇起来,不免多问了几句,“肖云浦真的为了一个女编辑没回罗原过年?”
“要回来早就回来了。我刚刚还给他去过电话拜年,他一个人在北京过得快活着呢!照这个情形看,八成他是乐不思蜀,不想回罗原来了!”
“不会吧?”温如萍疑惑地说,“自从方小梅去世后,肖云浦就没对任何女人动过真情,是什么女人能把他的七魂六魄都勾走了?”
“这种事哪有说得准的。缘分到了,就是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也会拢到一块儿去的。”
温如萍点着头,“那老柏打听他在北京的事做什么?罗原的事已经够乱的了,他还有心情管他的事!等他在外边度完假,自然就回来了嘛!肖云浦倒也真沉得住气,说请假就请假,撂下湘江集团那么大一摊子就不管了,这些日子把我们家伟林忙得前胸贴后背的,等他回来,我可饶不了他!”
“柏书记哪能不管他的事?谷子强查的那些事十之八九都和肖云浦有千丝万缕的牵连,万一肖云浦在北京那边乐得忘乎所以,把罗原的事都抖出来,我们不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吗?”杨慕雪叹口气说,“我可是听说谷子强派了人到北京暗中盯梢了,要是谷子强想出什么阴招来放长线钓大鱼,保不准肖云浦就倒向他那边了。”
“怎么会呢?你们真是多虑了。肖云浦和老柏的交情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再说他要真想倒向谷子强那头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啊!他是个生意人,精明着呢,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可小梅毕竟是死在……自从小梅死了以后,肖云浦早就和柏书记面和心不和了,柏书记也早就有意把湘江足球俱乐部甚至是湘江集团的大权交到伟林手里,这次肖云浦之所以突然要离开罗原到外面度假就是因为和伟林发生了矛盾,柏书记明知伟林和肖云浦在湘江集团明争暗斗,可就是不动声色,痛痛快快地就准了肖云浦的假,不就是想慢慢从他手里把湘江的大权掏出来吗?前前后后这些事,都激化了柏书记和肖云浦之间的矛盾,虽然他们谁也没说什么,可心里那疙瘩却是结下了,您想,要是这个时候谷子强稍微许诺些什么给肖云浦,他能不倒戈反击吗?”
“还有这种事!”温如萍大吃一惊,“伟林想要从肖云浦手里争夺湘江集团的大权?他们父子俩是怎么搞的?这不明摆着要过河拆桥嘛,别说现在肖云浦心里会有疙瘩,这事就是摊到我身上我也不会痛快的。伟林还很年轻嘛,让他在下边多锻炼锻炼有什么不好,干吗非要和肖云浦争这个位置?这不是寒了肖云浦的心嘛!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就想飞了,他身边那个柳江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跟老柏说让伟林离那个柳江南远点,可他居然说柳江南是个人才,这回还替他立下了汗马功劳,你看这不是往里面添乱吗?”
“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跟您说过,肖云浦离开罗原之前,铁德明被柏书记从牢里悄悄放出来过,没想到他在家里待不住,非要跑到外面溜达,结果在舞厅里被肖云浦发现了,幸亏他跑得快,没被肖云浦抓住,要不事情就闹大了。为了这事,肖云浦对柏书记的不满也就更大了,柏书记担心事态激化,就又把铁德明送回了牢里,可肖云浦一直对这事不依不饶,人虽然在北京,心却留在罗原,一直派人暗中调查铁德明被放出来的事。柏书记让我打听他在北京的事,也是想全面掌握他的动向和心态,以防他突然倒戈。”
“这事是被你们搅和得越来越乱了。”温如萍叹口气,“好了好了,你说的话我都会转告老柏的。你赶紧送那孩子去诊所吧,晚了就该误事了。”温如萍挂了手机,皱着眉瞪一眼睡得正死的柏向南,随即关了台灯,把头深深埋进被窝里。
第二天一早,刚过7点钟,附近的爆竹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四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味。柏向南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瞥一眼斜身半倚着床背的温如萍,伸过手轻轻捏捏她的手背,由衷地说了一句:“过年好!”
温如萍淡淡地回了句“过年好”,抬眼盯着天花板,轻轻叹口气说:“昨晚慕雪给你打过手机了。”
“慕雪?他说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你那个东宫娘娘的事吗?”温如萍转过头,斜睨着他淡淡地笑着。
“东宫娘娘?什么东宫娘娘?”
“林雪微啊!”
“你……你看,你又来了……慕雪说什么了?那娘们儿是不是在梅岭招待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
“看把你急的,她能说什么?”温如萍盯着他“咯咯”笑着,“她敢胡说八道吗?月湖别墅是她用贪污的钱买下的,她能说什么?除非她不要命了!”
“那她怎么了?”
“急什么?真拿她当自己的东宫娘娘了?”温如萍瞥着他,“没什么,慕雪说为了回家看女儿跟女儿一起过年,对纪委的人绝食抗议了。”
“绝食?”
“放心吧,死不了。她不就是装装样,吓唬吓唬人吗?才几顿饭没吃就能死了?”温如萍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那些事你就少管了,交给慕雪去处理你还不放心?我问你,肖云浦和伟林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俩能有什么事?”柏向南瞟着她伸了个懒腰,“男人之间不就那些个事,你怎么有工夫关心起他们来了?”
“伟林不是想把肖云浦挤出湘江集团吗?”
“慕雪跟你说的吧?”柏向南淡然地说,“那些事你就别操心了。湘江集团迟早都要交到伟林手里,既然伟林想要,就给他呗。这孩子是心气高了些,可要没有这股心气,以后还能做什么大事?”
“他有抱负我不反对,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你支持他跟肖云浦窝里斗,不是自毁长城吗?”温如萍看着柏向南,“不管怎么说,云浦也是跟在你身边的老人了,你这么做不是要寒了他的心吗?”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放纵伟林跟他斗?”
“当然不该!而且是千不该万不该!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云浦是你的兄弟,这些年他没少帮你办事,你哪次吩咐他办的事他不是任劳任怨地替你去办的?如今你爬到罗原党政一把手的位置上,身边可以用的人更多了,可也不能过河拆桥吧?毕竟云浦还是个老人,咱们都知根知底的,他总比那些跟在你屁股后边奉承巴结的人强啊?”
“可是……”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小梅死了,云浦对你心生怨念,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小梅跟了他那么多年,可以说他们是患难与共、相互搀扶着走过来的,突然之间小梅就那么没了,换了我也不能不心生抱怨的。向南,咱们做事得将心比心,不能因为小梅的死和伟林的不知轻重,你就想一脚把人家踹得没了影儿吧?再说,湘江集团那是云浦从一家街道企业白手起家建立起来的,罗原城有谁不知道肖云浦对湘江怀着怎样深厚的感情,你怎么做事之前就不好好思量一下呢?湘江集团那些元老们都是跟着云浦一起打江山打出来的,就算云浦愿意退位,他们又有几个会心甘情愿地在伟林手底下办事?伟林还年轻,资历也浅,他根本还不具备驾驭湘江的能力,这时候让他出来顶替云浦,只会造成严重的不良后果,反而会害了伟林的。”
“可现在我已经骑虎难下了。肖云浦之所以跑到北京度假就是因为看穿我的用意,故意跟我较着劲呢,伟林又一心一意准备顶他的缺,趁着云浦离开的这段时间在集团里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你说现在给他也不是,不给他也不是,我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那就快刀斩乱麻,趁早把话跟伟林挑明了,让他别想着蹚湘江那浑水。不在湘江做,干点儿别的营生也不困难吧?”
“可那小子就是一门心思想独揽湘江大权。我这也是没办法,一心想着用这事满足了他,就可以逼着他离开那个戏子和董云璐结婚了。”柏向南瞟着妻子,语重心长地说,“你不也一直盼着儿子早点成家吗?”
“他成家和你给他湘江的大权有什么关系?”温如萍白了他一眼,“你一直说我宠着儿子,我看他今天养成这副脾性都是你放纵出来的。现在谷子强查你查得这么紧,你却跟云浦搞内斗,你说这能不让人家拽着你们的小辫子吗?”
“要说搞内斗,那也是他肖云浦先跟我搞的。他派人暗中调查铁德明的事,事事都跟我对着干,我看他的心早就不向着咱们了!与其让一个不和我们一条心的人掌握湘江,还不如让伟林入主湘江呢。”
“他和你不是一条心,那也是你的责任。”温如萍盯着他不紧不慢地说,“这事我劝你还是重新考虑。谷子强的儿子也被你们绑了,这时候要再出什么纰漏,我看你就未必能像上回那样置身事外了。”
“你都知道了?”柏向南叹口气瞥着妻子,“都是慕雪他们胡闹。人被抓来了,我也没办法再给他送回去,只能让他先在这里待着了。”
“昨晚那孩子想跑,结果摔断了腿。我让慕雪把他送到郊区我一个朋友开的诊所里先住着。等孩子伤好之后,无论如何,你们也得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孩子送回去!”温如萍瞪着柏向南,“这都作什么孽啊?人家一个小孩儿你们也抓,有本事你跟谷子强本人对着干啊!要我说,这事都要怪你那个东宫娘娘,不是她贪得无厌,谷子强也不会重新查回来!”
“你又来了不是?”
“我说错了?这事不都是那个妖精搞出来的?!你要不想把事态搞得更大,就得听我两句话。第一,把孩子放了;第二,找机会跟云浦和解。你跟云浦一天解不开心中那个疙瘩,我就一天睡不安宁。向南,不管怎么说,是咱们做了对不起云浦的事,三条人命,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你将心比心,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他应不应该恨你抱怨你?他调查铁德明的事我完全理解,铁德明是造成小梅死亡的直接凶手,他在监狱外边看到铁德明,心里能好过吗?”
“你让我找机会跟肖云浦和解?”柏向南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绝对不行!我一个市委书记兼市长,我能向他低这个头?”
“不低也得低,不然你想怎么样?继续和他这么僵着,直到把他赶出湘江集团?向南,就算肖云浦一声不吭地离开湘江,湘江集团那帮元老能服气吗?你这么做只能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而且会给省纪委工作组打开调查罗原官场缺口的机会。你就听我一句劝吧,我是你妻子,难道还能害你不成?退一万步来说,不想别的,就说云浦知道的你那些事,一笔一笔,有哪桩是他不晓得的?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你要真把他逼到极点,他会作出什么样的抉择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再生任何意外了!”
“那我打电话给他,请他回来?”柏向南觉得妻子的话不无道理,瞟着她犹豫着问。
“不是打电话,是亲自跑到北京,去北京把他请回罗原,请回湘江来。”
“亲自去北京请他回来?”柏向南疑惑地盯着妻子,“你是不是发烧了,说胡话呢?”
“怎么,不好意思?你要真磨不开这个面子,那就等着谷子强把肖云浦拉到他们那一边去吧。”温如萍看着柏向南嗤之以鼻地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能上能下,你连个头都不愿低,算什么大丈夫?活到六十以外的人了,也应该明白事有轻重缓急的道理吧?你要不去也行,就等着看事态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吧!”
“你怕什么?不还有老头子替我们挡着嘛!”
“老头子年纪大了,他的精力越来越有限,真能事事都替你挡着吗?再说,老头子因为一直信任你,所以从前你做的那些事他几乎没有细细过问过,也就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些什么事,一旦事情闹大,让他搞明白你做的那些事,你说,他还能出面替你撑腰吗?在大是大非面前,老头子还是很有政治觉悟的,他决不会包庇纵容你这样的人的!”
“那我……”柏向南怔怔地盯着妻子,“我真的要去北京把肖云浦给请回来?”
“请不请是你的事,我只是提醒你该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就看你的了。”温如萍探起身掀开被子,一骨碌爬下床,一边伸着胳膊,一边朝窗户边走过去,慢悠悠地说,“好了,赶紧起床吧,一会儿还得赶到老爷子那边吃饭,去晚了他又该不高兴了。”
柏向南没有回应妻子的话。忽地抬起手,紧紧倚在床背上抬眼盯着屋顶,仔细回味着妻子刚才的话。虽然柳江南出面煽动群众闹事,迫使工作组的工作无法顺利进行,庞书记那头又给省纪委施加了重重压力,但谷子强势必不会轻易服输,看来当务之急,自己真的有必要先去北京稳住肖云浦,别让他和自己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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