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员皮德把飞船速度降低到几乎为零,他激动地望着那颗绿色行星。
现在即使不用仪器也不会有任何怀疑了:在这个星系中,这颗行星离它们的太阳较近,位居第三,是这里惟一能存在生命的星球,正在云雾缭绕中旋行。
它看上去十分安全,但所有从格罗姆派去的探险队却全部有去无返。
只要再朝下飞就无法返回了,这使皮德在降落前有过刹那间的动摇。他和两个船员已作好充分准备。他们的体囊内都装有微型的能量迁移器,尽管尚未启动,但完全处于待命状态。
皮德打算对船员讲几句话,不过还没有想好措词。
船员在等待。报务员伊里克已向格罗姆星球发出最后的汇报,监测员格尔在注视那16台仪器的度数。他报告说:“没有发现任何敌对征兆。”他的身体正漫不经心地变化着形态。
皮德注意到了对方的这种自由散漫,也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了。从探险队离开格罗姆星球的时候起,有关形状的纪律就逐渐松懈起来。
司令官曾经对此警告过皮德。他也应该采取一些措施,因为这是驾驶员的职责。报务员和监测员毕竟属于较低等级,比较倾向不保持固定的形状。
“我们的这次探险肩负着极大期望”皮德字斟句酌地说,“现在离家园很远很远了。”
监测员格尔点点头,电报员伊里克摆脱为他指定的形状后,正舒舒服服地伸展肢体贴在墙上。
“但是。”皮德冷冷地说,“距离再远也不能作为不定形态的理由。”
伊里克很快就恢复了电报员应有的外形。
“毫无疑问,我们这次有时的确不得不变成异国的形态。”皮德接着说,“但这是经过特别批准的。同时得记住:任何并非由于任务需要而变幻的形状,都是不定形态者的那一套把戏。”
格尔骤然停止了变换身体表面形态的游戏。
“我的话说完了。”皮德结束道,他移向操纵台。
飞船降落得如此平稳,船员们配合得如此默契,使皮德产生出一种自豪。
“这两个人真是出色的工作者。”他想,“其实并不能要求他们对形状的控制能力像驾驶员那么强,毕竟驾驶员是属于更高等级的。”
司令官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皮德,”司令官在最后一场谈话时说,“你们去的这颗星球是我们非常迫切需要占领的。”
“是,先生。”皮德答道,他两手下垂站着,丝毫也不偏离驾驶员应有的最佳形状。”在你们中间。”司令官威严地说,“得有某一个人潜入进去,把能量迁移器放到核能源的近处,而我们这一边已集中兵力,准备飞跃过去。”
“我们能完成这个任务,先生。”皮德回答说。
“这个目的一定得达到。”司令官说,他脸上在瞬间透露出疲惫的神色,“我们这里的形势是严峻的,格罗姆星球并不太平。那帮子矿工在罢工,要求新的形状。肯定地说,麻烦将会越来越大。”
皮德表示出应有的愤怒,矿工的形状是很早很早以前就确立的,有五万年的历史了,已成为永久的基本形状。而现在这些家伙竟妄想加以改变!
“这还不是全部麻烦。”司令官又对他说,“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不定形态者的宗派,几乎拥有8000名格罗姆的信徒,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在追求这种自由。”
皮德知道,这里说的不定形态者是最最危险的魔鬼。他也在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格罗姆人去信奉它?司令官似乎猜到了他的心崽。
“皮德,”他说,“你也许对此并不理解。告诉我,你喜爱驾驶吗?”
“是的,先生!”皮德干脆这么答复。问他喜不喜欢驾驶?驾驶简直是他的全部生命!脱离飞船他就无所适从了。
“并不是所有格罗姆人都能这么想的。”司令官继续说,“我也小不大理解。我的祖先都是司令官,从远古时就是这样,所以我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司令官。这不仅自然,而且合法。但是低贱等级的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司令官在悲伤地摇晃身体。
“我这么说还有一层道理。”司令官还解释说,“格罗姆人需要更大的空间。科学家断言说目前的混乱只是因为人口过剩而形成的,一旦我们能在新的星球上获得发展——那么所有的创伤就将愈合。皮德,我们对你寄以厚望哪!”
司令官站起,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但他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坐下。
“你得注意你的船员。”他说,“这些孩子很忠实,这一点没有疑问,但他们属于低贱等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错,皮德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的监测员格尔被怀疑有改良主义倾向,他曾经未经授权就变成猎手形状而受过处置,伊里克倒没有什么具体问题,但我听说人家怀疑他能长期处于不动状态,这不能排除他想成为一个思索者的可能。”
“阁下。”皮德鼓起勇气说,“如果他们受到不定形态者的影响,那么值得让他们参加探险队吗?”
在一阵犹豫以后,司令官才缓缓说:“有许多格罗姆人的确更可以信任,但是这两人非常富于想像力,能随机应变,这可是探险队员必须具备的品质.”他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懂,为什么具有这种品质的人往往会和不定形态主义有联系。”
“是,先生。”皮德说。
“应当严密地监视他们。”
“好的。先生。”皮德又说,他行了一个军礼,知道这次接见已经结束。
他感到体囊里的那个迁移器的存在,它是能在敌人的能源和格罗姆星球之间搭上一座桥梁的。
飞船无声无息朝着这颗敌对行星下降。监测员格尔在分析下方的云层,把数据输入伪装程序,飞船很快成为高空中的一片卷云。
皮德让飞船在这颗神秘星球的上空缓缓飘浮。此刻他已变为驾驶员的最佳形状,是指定四种形状中最合适的一种。现在他既瞎又聋又哑,他的一切都成为驾驶台的附庸,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使飞船不超出卷云的范畴,和云层融为一体上。
格尔严格保持监测员的形状,他还在把数据输入伪装系统,在逐渐下降时飞船又慢慢变成了积云。
这颗敌对的星球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迹象。
伊里克在寻找核发电站,把数据传送给皮德。驾驶员在调整方向,他已经到了云层最低处,离行星表面只有一英里的高度。他的飞船已变成浓厚的多层积云。
迄今为止仍旧没有听到任何警报,以前那20次探险失败的原因仍然没能破解。
当皮德飞近核发电站时,黄昏已笼罩了星球表面。他设法避开周围的建筑物,飞船在一片树林上空盘旋。
暮霭降临,这颗绿色星球的月亮在云层中半隐半露,只有一片云飘得越来越低……最后它终于着陆了。
“快!都从船里出来!”皮德嚷道。他切断了和驾驶台的联系,采取了最适合奔跑的驾驶员形状,飞一般地从舱内冲出。格尔和伊里克紧随其后,他们一直跑到离船50米处才停下。
飞船内部有一个电路开始运转,整个船只在无声地颤抖,接着就在他们眼前分解,塑料不见了,金属消失了,飞船很快成为一大堆废铜烂铁,这个过程还在继续着,大块裂成小块,小块又再次分裂、分解……
望着这艘飞船的自我毁灭,皮德内心突然出现一股孤立无助感。他属于驾驶员等级,是一个驾驶员。他的父亲也是驾驶员,父亲的父亲以及所有的先辈都是驾驶员。从格罗姆星球开始建造第一艘宇宙飞船开始,他们一家就都是驾驶员了。他的全部童年在飞船上度过,他的人生岁月就是驾驶飞船飞翔。
现在飞船消失了,他在这陌生的世界中举目无亲。
几分钟后,在飞船降落的地方只剩下一堆尘土。夜风把它们吹得满处飞舞,这儿已一无所有。
他们继续等,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有风在叹息,树枝在摇曳,松鼠在叽喳欢叫,鸟儿在巢内扑腾。
一颗橡果轻轻掉落到了地上。
皮德轻松地松了一口气,他坐下来。
第21支探险队已经安全着陆了。
到天亮前他们什么事也干不成,所以皮德开始构思行动计划。他着陆的地点离核电站很近,简直是近在咫尺。他们还得更近,他们中间得有一个人非常接近核反应堆,使能量迁移器发挥作用。
这太困难了,但皮德毫不怀疑成功的可能,格罗姆有的是能人。
“能人的确不少。”他苦楚地想,“只是作为能源的放射性元素太匮乏了。”
为什么要急于派遣探险队呢?因为在格罗姆统治的所有星球上.已经都没有多少核燃料。
多少年前,格罗姆人曾大肆挥霍放射能源的储备,甚至榨干了他们邻近的星球,占领一切能够占领的地盘。但是殖民速度总是跟不上飞速的人口出生速度,格罗姆一次又一次地需要扩展新的天地。
目前的这颗星球是在一次探险中发现的。格罗姆人非常需要它,它也很适合格罗姆人,但是距离过于遥远,他们已没有足够的能量来供应宇宙舰队进行远征。
幸好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可以达到目的,而且效果更好。
几百年前,格罗姆的科学家就建造出能量迁移器。这是一种真正成熟的技术成就,能使两点间的能量在瞬问实现传递。
一个点设在格罗姆专用的原子能工厂里,另一个点安放在有核能源的地方,只要一启动,能量就能越过这两者间的距离转移过去。
由于技术上的这个奇迹,格罗姆人就可以从一个星球对另一个星球实现劫掠。事情实在非常简单,但是前20次到地球这端安放迁移器都遭到了失败。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还不得而知。因为没有一艘格罗姆人的飞船能回来汇报这一切。
拂晓前他们爬过树林,把自己变得和周围的植株同色,他们身上的迁移器由于感觉到核能源的接近而在微弱地脉动。
一头四脚动物在他们前方驰过,格尔在转眼间就生出四条腿,化成流线型,扑过去追逐。
“格尔!马上回来!”皮德对l监测员发出警告。
格尔这时已经追上那头野兽并把它击倒在地,他刚想去咬,结果发现在匆忙间忘记长出了牙齿,于是这头野兽强行挣脱后就消失在矮树丛中。格尔在生出一排利齿后,全身肌肉紧张,准备再扑过去。
“格尔!”
监测员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慢慢回到皮德这里。
“我饿了。”他说。
“不,你并没有饿。”皮德严厉地说。
“我是饿的。”格尔喃喃道,出于窘迫他把身体扭个不停。皮德想起司令官说过的话:格尔身上的确有猎手的倾向,今后得更加密切地监视他。
“这种事不容许再有第二次。”皮德说,“记住,异族的形状是不准许的,满足你原有的形状吧。”
格尔点点头,他们继续前进。
在林子的边上他们能够观察到核电站。皮德伪装成一丛灌木.格尔变成一段古旧的圆木,伊里克在考虑一会后,采用了年轻橡树的外形。
核电站的厂房并不太高,长长的建筑被铁丝网所环绕。铁丝网只有一扇大门,站着一名警卫。
皮德知道首先得通过这扇大门,他开始考虑路线和方法。
皮德从以前探险队的零星报告中知道:这里的人和格罗姆人一样,他们饲养宠物,有家庭,有孩子,也有文化,和格罗姆人一样对机械很熟悉。
但是两者仍然有很大的区别:人类有固定的,不能改变的外形,就像石头和树木那样。而他们的星球又是形形色色,五化八门,丰姿多彩,和格罗姆星球迥然不同,那里只生长八种不同的动物。
而且很显然,人类大概很善于侦察入侵者。皮德希望自己能找出其他探险队失败的原因,这会使他的任务变得更容易些。
有一个人笨拙地走过来,他两条僵硬的腿在前后摆动,每一个动作都是可笑的,而且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们,就从格罗姆人身旁走过去了。
“我知道啦。”格尔在此人走远后说,“我得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然后进入那扇大门,潜入到反应堆,在那里激活能量迁移器。”
“可是你不会说他们的语言!”皮德指出了这一点。
“那我就干脆不说活,不去理睬他们,瞧!”格尔很快就把自己变成一个男人。
“这主意不坏。”皮德说。
格尔又试着走上几步,模仿人类的蹒蹒跚步伐。
“不过我依然担心这没有用。”皮德说。
“这是惟一符合逻辑的做法。”格尔坚持说。
“我知道。我想以前的探险队员肯定也试过这种做法,但他们无一能够生还呢。”
对这点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于是格尔又恢复成了木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问。
“让我想想再说、”皮德说。
又有一个生物跑过来了,它倒不是两条腿,而是有四条。皮德认出这就是狗,是人类的一种宠物,他专心地观察它。
小狗悠然自得地朝门口跑去,它低着头,不慌不忙,没有任何人阻止它进入大门,然后它就四脚朝天躺倒在草地上。
“啊哈。”皮德叫了一声。
他们继续在观察这条狗,有一个人走过它身边,摸摸小狗脑袋。狗也把舌头吐出来,还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这我也能做到。”格尔激动地说,他已在开始变成狗的形状。
“别这样,再等等。”皮德说,“今天余卜的时间要用来好好考虑考虑,因为这太重要了,不能冒险从事。”
格尔满腹不乐意地服从了。
“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
皮德和格尔退回森林,这时他们想起了伊里克。
“伊里克!”他轻声喊道。
但是谁也没有出来答应。
“伊里克!”
“什么事?噢,我住这儿!”一棵橡树在说话时又化成一丛灌木。“对不起,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们得回去了。”皮德说,“你在干什么,又在思索吗?”
“噢,不是的。”伊里克向他保证,“不过是在休息罢了。”
皮德同意这个解释,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多着呢。
这天剩下的时间他们躲在密林的最深处,研究着这件事情。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变成人就是变成狗,因为树木无法经过大门,这不符合树的逻辑。如果变成别的恐怕也都逃不了被人注意。
变成人看起来过于冒险,最后他们决定让格尔在早上作为一条狗闯进去。
“现在大家睡上一会吧。”皮德说。
两个船员都顺从地躺下了,很快就成为不定形态,但皮德实在睡不着。
一切看上去都太容易了,为什么这座核发电站防守得如此松懈?人类肯定从以前俘虏到的探险队员身上知道了不少线索,难道探险队员全部被杀了?连拷问都没进行?
你实在无法说出这些外星世界的人类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那扇敞开的大门是一个陷阱?
他无力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流成一种舒适的姿势,但又急忙让自己改过来。
他刚才变成的是不定形状!
“舒适和职责是不能相容的。”他提醒自已,坚定地采取了驾驶员的形状。
但是驾驶员的形状并不适合睡在潮湿不平的上地上,所以皮德度过的是无眠的一夜,一直在思念飞船,为无法飞行而难过。
第一天早上皮德醒来时很疲倦.心情也不好,他推了一下格尔:“要开始工作了。”
格尔轻快地变成站立的形状。
“伊里克,快来!”皮德生气地嚷道,他望望四周,“该醒啦。”
没有回音。
“帮我找找他。”皮德对格尔说,“肯定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
他俩一起察看每一株矮树,每棵大树或灌木,无一遗漏,但其中没有一个是伊里克。
皮德感到一股寒流流过全身,这位手报务员出什么事啦?
“也许,他决定孤身去冒险闯过那扇门?”格尔猜测道。
皮德考虑了这种可能性,觉得不大像。伊里克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种积极性,他总是只完成别人的指示。
他们等着,到中中午时分仍旧没有伊里充的踪影。
“不能再等下去了,”皮德说。在穿过树林时他一直在想伊里克是不是真的打算自己去试一试,安静的人也常会蕴藏着鲁莽的。
似是没有迹象表示伊里克已经成功,他甚至怀疑报务员会死掉,或者已被人类抓获。
这就意味只能由他们两人来激活转移器了。
而且迄今为止他还是不了解其他探险队员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在林边,格尔把自己变成狗的复制品,皮德仔细地审视他。
“尾巴再短些。”他说。
格尔把狗尾缩短了。
“耳朵再大一点。”
格尔马上加大了耳轮。
“现在把狗毛抚平。”据皮德看,格尔从头到脚已十全十美,狗鼻子是黑色的。
“祝你成功。”皮德说。
“谢谢。”格尔小心翼翼地从林中走出,按照狗的习性前进。
大门边的警卫喊了它一声,皮德则屏息注视。
格尔从卫兵身旁走过,根本不理不睬。后来哨兵去追格尔,于是狗一路小跑起来。
皮德已经在准备一双强壮的腿,一旦格尔被抓住,他就强冲进去。
但是警卫又回到门边,格尔也停止奔跑,改为若无其事地向建筑物的主门走去。
皮德带着轻松的心情去除了他的双腿。
但那扇主门是关着的!皮德希望格尔别去开门,这绝对不符合狗的举止。
这时有另外一条狗朝格尔跑过来,格尔转身躲开,但这条狗凑得更近,还去嗅嗅他,格尔也开始回头去嗅它。接着这两条狗就跑到建筑物的后面去了。
“这样做真聪明。”皮德想,“房子后面肯定还有门。”
他抬头望望午后的太阳。只要转移器能起作用,格罗姆的大军就会蜂拥而至。那时人类才会觉察到地球上有百万雄师降临,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这一天过得慢而又慢,没有再出什么事情。
皮德心神不定地监视着发电站的正面。只要格尔一切顺利.完成任务并不需要很多时间,
他一直等到深夜,人们从这幢建筑里进进出出,狗群在周围大声吠叫,但是格尔始终没有显身。那么格尔是已经失败了,伊里克也不见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加上他仍然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二天一早,皮德处于完全绝望之中。他意识到第21支格罗姆探险队已经到了失败的边缘,现在一切都得靠他了。
他决定变成一个人,这是最后的孤注一掷。
他看见大批员工进入大门上班。皮德在犹豫:自己是跟着混进去.还是等到人少时再说。后来决定还是乘拥挤时混入为好,于是他把自己变成了人形。
有一条狗进入他藏身的林子里。
“哈罗。’这条狗说。
它就是格尔!
“到底是怎么回事?”皮德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你怎么耗了这么艮时间,没有办法进去吗?”
“我不知道。”格尔还摇摇尾巴,“我没去试过。”
皮德被气得哑口无言。
“我后来去打猎了。”格尔心满意足地说,“知道吗?狗的这种形式对猎捕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是和另外一条狗从建筑后面出去的。”
“但是你的任务……”
“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格尔告诉他,“驾驶员,我从来就不想当名检测员。”
“但你生来不就是检测员吗?”
“说得不错。”格尔说,“不过这不起作用,我始终在想成为一名猎手。”
皮德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你不能这样!”他一字一句地说,就像在对格罗姆的婴儿说话那样,“对你来说,猎手的形式是被禁止的。”
“不过这里就不一样了。”格尔还在摇着尾巴。
“我们别谈这个了。”皮德气恼地说,“马上去进入核电站,把你的能量转移器安放好,我就忘掉你的这些胡言乱语。”
“我不去。”格尔说,“我不希望格罗姆人到这里来,他们会把一切都给毁掉的。”
“他说得很对。”一棵橡树也在说。
“伊里克!”皮德喊道,“你在哪里?”
橡树的树枝在摆动,“我在这里。”伊里克说,“我已经成为思索者了。”
“但是……你的社会等级……”
“驾驶员。”格尔悲哀地说,“你怎么还不醒悟呢?在格罗姆星球上,大多数人是不幸的。只有习俗要让我们采取祖先所属的等级形状。”
“驾驶员。”伊里克说,“所有的格罗姆人生来都是没有定形的!”
“正因为生来都是不定形的,所以所有格罗姆人都应该拥有外部形状的自由权。”格尔说。
“说得对。”伊里克还说,“不过皮德是不会理解这一点的。对不起,我得去思索了。”接着橡树就沉默了。
皮德脸上的笑容十分难堪:“这里的人类会杀掉你的,就像他们杀掉前面那些探险队员一样。”
“不对,没有一个格罗姆人被杀呢!”格尔告诉他,“所有的探险队员都还在这里。”
“他们都活着吗?”
“那当然,人类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陪我去猎捕的那条狗就是第19支探险队的,我们在这里有上百人之多。驾驶员,我们喜欢这里.”
皮德想理解这一切,他也明白这些人的等级意识并不浓厚,不过现在这……这一切太荒谬啦!
这颗星球的威胁——就在于它是自由的!
“参加我们吧,驾驶员。”格尔说,“这里是真正的天堂!知道这颗星球上有多少不同种类的生物吗?那简直是天文数字!有适合各种需要的形状!”
皮德摇摇头,这里没有什么形状能适合他的需要,因为他是驾驶员、。
而且人类并不知道格罗姆人的存在,所以去接近反应堆实在易若反掌。
“格罗姆最高法庭会来找你们算账的。”他咆哮道,同时把自己也变成狗,“现在我自己去安放能量转移器。”
他打量了自己,又对格尔龇出利齿,朝大门走去。
门口的卫兵对他连正眼都没瞧一下。他又跟着一个人溜进建筑物的正门,进入一条走廊。
他体囊内的迁移器在脉动,指引他走向反应堆。
他爬上楼梯进入另一条走廊,从转角后传来脚步声。皮德猛然意识到狗是不许进入房里的。
他绝望地四处寻找藏身处,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顶壁上才装着几盏灯。
皮德跳起贴在天花板上,他变成了灯。希望别人没有发觉这盏灯为什么不亮。
下面的人们匆匆而过。
皮德又把自己变成人,一时间弄得手忙脚乱。
他得更加接近目标。
又有一个人走过来,他死死地盯住皮德直看,还在想说些什么,但接着就拼命逃走了。
皮德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但是他也拼命奔跑起来,转移器在袋中颤抖跳动,通知他已经到了临界的距离。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入他的脑海:所有的探险队员都开小差了!全都当了逃兵!
他逐渐放慢脚步。
形状得到了自由……这是一个多么奇特的想法,一个扰乱人心的概念,“毫无疑问,这就是无定形者所用的花招。”他又向前方跑去。
走廊尽头有一扇锁住的大门,皮德上去仔细端详。
存走廊另一端也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们大声在吆喝。
又有什么地方出错啦?他们怎么会察觉他的?他迅速检查一下自已,用手在脸上摸了一下。
敢情他忘自己在脸上塑出面貌和五官了!
在绝望中他从体囊中取出微型转移器.发现它的脉冲还不够强,必须和反应堆更接近些。
他对这扇门仔细观察:门下有一条很细的缝。皮德飞快变成不定形状并流过去,同时把转移器也带了进云。
他发现门的这一侧有根插销,皮德把它闩上,还想找找周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顶住这扇房门。
这是一间小房间,一边是铅门,里面就是核反应堆。另外一边只有扇小窗,全部就只有这些。
皮德检查了一下转移器,它现在的脉冲已经足够强大.说明转移器能够运转,可以从核反应堆吸取能量并转移出去了,他需要做的就是去激活它。
不过他们全都背叛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皮德产生了动摇。所有格罗姆人生来都是不定形的,这是事实。格罗姆的孩子们没有固定形状,一直要到他们成长到足以接受先辈们的等级为止。要是形状能获得自由呢?
皮德在估计这种可能:他将不受约束,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在这天堂一般的行星上他可以实现任何心愿,为所欲为。
他不会再孤独,这里有很多格罗姆人都在享受自由形状的乐趣
室外的人群在动手毁门,皮德还是拿不定主意。
他该怎么做?自由……
自由并不属于他,他苦恼地想,要成为猎手或思索者很容易,而他是驾驶员,飞翔就是他的全部生命和挚爱,他能在这里这样做吗?当然,人类也有飞船,他也能够变成一个人,再找上一艘飞船……
不,绝对不行!变成树或狗是轻而易举的,但是他永远不会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类。
房门在不断的打击下已摇摇欲坠。
皮德走到窗前,想在激活转移器以前最后望一眼这颗行星。结果在看时他差点被震撼得崩溃了。
这的的确确是千真万确的!他原来没有真正理解格尔的意思。
格尔说在这颗行星上存在着各种生命,各种形式,能满足任何愿望,甚至也包括了他的愿望!
那是所有驾驶员们的美好愿望,是朝思暮想的愿望,他又望上了一眼,接着就把转移器扔到地板上,而房门与此同时也被砸开。皮德穿过窗户飞跃出去。
人们扑往窗边,争着朝外张望,但是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所看见的景象,
窗外,在窗外只有一头雪白的巨鸟,它在展翅高飞——尽管有点笨拙,但是正在越来越有力地追赶远处的那群鸟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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