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只觉面上毛茸茸的发痒,又似有鼻息喷来,一睁开眼,就看到白雪那长毛半遮间乌黑的大眼,正凑在自己鼻子上方,使劲地看。她“啊”地一声轻呼,坐了起来,打量四周,像是在一处山洞里,众人正围着自己,奇怪的是洞中并不黑暗,反有淡淡光辉溢出,暗道:“我死了么?”又见李元芳正负手立在自己身旁,看她醒过来,眼中似是一亮,却仍板起了脸,叹了口气。他身后的斛律冲似笑非笑,轻拍了拍手,小狗自阿玉身上爬下,跃到了主人怀中。另一边是狄仁杰和狄春,狄仁杰笑眯眯的:“玉儿,你还好罢?”狄春坐在地下,用力揉着肩背,想是方才受了伤。阿玉点点头,只觉地下仍隐有震动传来,却已极弱,原来自己没有死,大家也都没什么大碍,看来,暂时是安全了。
只听李元芳冷冷道:“你怎会这么不小心,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能活着,真是命大了!”阿玉回想方才那一刹,乱石纷中,若李元芳没有发现自己,怕是要摔成肉饼了,当真是险的很。偷眼看向李元芳,见他口气虽凶,目光中却不小心露出几分柔色来,阿玉嘴角一翘,忙低下头去。
斛律冲抱了小狗,在旁坏坏笑道:“你究竟是掉下来的,还是自己‘不小心’跳下来的?”
阿玉大窘,转向狄仁杰这边,也不回嘴。
李元芳忽打岔道:“拜托你把狄春带出去,你倒好,唉,我真是所托非人啊。”
“来伊阙的事,多少也有我的一半,我自然不会先走的。至于狄春么,那得他自己拿主意。”斛律冲看向狄春,笑道。
狄春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了呢。”
狄仁杰立在一旁,看着这些年轻人,只觉暖意如春。此刻来路已绝,能不能平安出去,还是未知之数,心中倒似十分平静,呵呵笑道:“玉儿,你怎会找到我们的?”
“段九爹爹找到我时,我还不知道是吴伯,那本书册应是他偷的——师父伤重,一直在昏睡,怎会叫他拿什么书册过来,现在想来,他处心积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好在他没拿我和师父怎样,只是怕我跑来揭穿谎言,命人团团守在了院外,我一心在师父的伤势上,哪会想到其他,玉虎被他拿走也不知道,更没察觉到院外有丝毫异样。
听到大人已经出发往伊阙,怕你们担心,我才急着赶了过来,多亏了段九爹爹,数年前他曾仔细勘察过伊阙两岸的地形,绘了张图,把一些道路、山洞,水流都标了出来,特别在他认为可疑、又无法到达的地方作了记号,方才的那个洞口就是其中之一,其实那里已靠近山脚,我又看到了升空而起的焰火,这才找过来的。从洞口往下看,并不知道底下有这么深,听你们说话的声音,我还以为不高呢。”阿玉低头笑笑,又指了指小狗:“白雪一直跟着我,我们两个就都下来了。”
李元芳掏出那小小玉虎,递了过来,也不说话,阿玉伸手接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去看随身的荷包,幸好地图不曾丢失,便取出来呈给狄仁杰。
狄仁杰展开看时,果然标得十分仔细,在一些地方,还都写了小注,如:“洞深,无路下”、“近伊水,洞内有暗河”等等,喜道:“这图很有用处。看来为了导宝,段九当年确是花了不少功夫,最难得的是,听了安金藏的劝,二人还结成了好友,也许对他来说,这友情比宝藏更有价值,足以享用一生啊。”
阿玉闻言叹道:“段九爹爹也说,当初没能看看宝藏固然可惜,但他早已放下此事。可怜吴伯这样的人,枉自送了性命,真是不值!”
斛律冲一直看着腰间的月精刀,此时懊恼道:“方才若不是没护好那一镜一刀,我们现在也不致于身处险地,后无退路。老祖宗怎么就不说个明白呢,早知如此,拼着毁了这把刀,我们也不该到这伊阙来。”
“这不能怪你。”狄仁杰笑道:“其实刀镜启动的‘奇阵’,本来就是为了打开进入此间的通道,随着月亮渐渐西移,月光自洞顶再次隐去之时,通道和潭水自然又会恢复原样。可能先人的这种布置,需要另有人在外,约定时间开启通道,前次入内的人方可出来,比如十五进入,十六的晚上就能出来;还有一种可能,从潭中精美的铜兽和山岩上那神龟首足的雕刻来看,以这么大的手笔来设计一个入口,定非寻常所用,‘国之大事,在祀及戎’,”狄仁杰指指身后未曾深入的山洞,说道:“也许从外面进来,是为了进行一种神圣的祭祀活动,那么出不出去,就不一定了。”
顿了顿,又道:“其实真正引起山体崩塌的,不是刀镜,而是那只多余的铜兽!”
狄春奇道:“并没有人动它,怎么会跟它有关呢?”
狄仁杰叹了口气:“刚才我听说有一尊铜兽被丢弃在草丛里,就觉得不对,山谷中的种种设计都十分精准,不可能会有‘多余’的设置,只可惜一直没想明白,直到候思止搬动那箱金子,才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潭中坐化的那位,给我们设下的一个陷阱。——那尊铜兽本来应该是处在金子所在的位置,外形像是个巨大的‘镇纸’,据我猜测,它的作用就是镇压山谷中的一处装置,当年高长恭发现了它的秘密,便用一箱金子顶替铜兽,放在了那个位置上,其作用不言而喻:就是为了看看我们这些后来之人,是不是直的‘有缘人’。”
李元芳道:“原来如此。若我们只贪图那些金子,就会令山谷毁去,再不能进入真正的宝藏。”
狄仁杰点头道:“所以我说这怪不得斛律小哥,也怪不得斛律家的先辈,其实今夜我们在山中所见,早已超出了你我的想像,‘神龟出水,背负洛书,’这不过存在于上古的传说中,后世之人说伏羲则河图以画八卦,大禹得洛书而成《洪范》,遂使洪水得治,并由此衍生种种玄之玄的说法,今日看来,竟都是后人会错了意?这些上古遗迹不过是为了一个入口而设计?”
说到此处,狄仁杰自嘲似的一笑,向斛律冲道:“要是你的先辈或是高长恭说,他在伊阙山中看到了‘洛书’显现时的奇迹,你会相信么?世人谁又会信呢,不过以为又多了个沽名钓誉的疯子罢了。坐化潭中,又说是要效仿迦叶尊者,也许他所要传的并不是佛法、宝藏,而是千年前的遗迹,对此,他无法用文字记述,因这其中实在有太多不可知的奥妙,只能留待后人了。可惜你我愚钝,未能参透这天地造化的奇迹,终不能担起这传承的重任啊。”
“听大人这么一说,我虽没见到这位前辈,倒也对他生了几分佩服,当年他能够发现开启通道的秘密,又用心良苦地布下一个陷阱,他的智慧胸襟定非常人能及。”阿玉恍然道。
李元芳也道:“想必那又是一个故事罢。”
狄仁杰微微一笑,目露睿智通达之色:“如今我们身陷险境,要怪只怪我们自己,各有放不下的‘心魔’,令我只顾沉迷于洛书奇观,失去了平常的判断力,才会连累你们至此。”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又道:“无论如何,要设法出去才是。”
李元芳、狄春、斛律冲和阿玉暗自回味,果然可不是这“情义”二字令众人着了“魔”?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觉渐生笑意,忍不住同声笑了起来,李元芳与斛律冲更是豪气顿生,互击一掌,人生如此美好,怎可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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