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潭中石上望去,草木掩盖下,是一大块岩石浮雕,随着李元芳手势起落,一个张大巨口的怪兽脑袋似要挣脱岩壁的束缚,扭转脖颈,俯冲下来。李元芳恰好攀扶在其大嘴之上,那兽头以刀斧从山间深深开凿出来,奇怪的是一段脖子朝外,仿佛被人生生斩断,脑袋本应是冲向山体内部,却像猛地回头来看脖颈断处,正在张嘴怒吼,看它纹饰粗犷,造型手法却与方才的四尊铜兽相类。
狄仁杰叫道:“元芳,你看看石兽的口中,是否有些黑色的圆石?”
“有,一共九颗。”
“好,”狄仁杰喜道:“你下来罢。”
众人都不知狄仁杰何意,只见他引了李元芳仍走到那四尊铜兽前,笑问道:“那些圆石和这铜兽所托盆中的,大小色泽可是一样?”
李元芳点点头。忽然会过意来,一拍斛律冲的肩膀,道:“快取月精刀来。”一面从系在身后的包袱里拿出那张面具,二人凑近一颗圆石,只一比,已自了然:刀镜与这些黑色的石头质地相同!斛律冲望了李元芳一眼,难掩兴奋之色,见一旁狄春、李楷固犹未明白怎么回事,斛律冲忍不住哈哈一笑,又故作正色,向李楷固玩笑道:“看来你还真有先见之明,这铜兽顶着的圆石,和‘日魄镜’、‘月精刀’的爷爷的爷爷,是一家人!”因他说的极慢,李楷固先还怔怔听着,末了才想起日间狄府的话,作势要怒,转而想到有了新的发现,又不禁兴奋起来。
狄仁杰抬头看洞顶天空,吩咐众人道:“时辰快到了,大家分头到沿岩石壁搜索,除去元芳已看过的南边,其余东、西、北、及东南、西北等方位都应该有相应的石块。”
斛律冲将月精刀递给李元芳,早飞步奔了出去,狄春、吴伯、李楷固并他的副将也都领命分头而去,候思止立在一旁,自知无人理睬,眼珠乱转,生恐这洞里的宝贝都让人寻了去,自己白辛苦一趟,哪里肯落在后面,忙带了亲随,也从潭中石台爬下,见四面都已有人,只余那石兽头对面的一片石壁,虽远了些,但听狄仁杰所说,定有宝物藏着。
不一会儿,已听斛律冲大叫道:“狄大人,这里刻的是一条兽足,五爪牢牢陷在山石内,断肢处却朝向外面,足上有条槽,里面也是四颗黑石!”
“好,你再往左看看,还有什么。”
斛律冲手脚极快,掌风过处,一大片枝叶削落下来,果然又找到三颗黑石,只不过这次是在一道外突的石梁上,未加任何雕饰,只凿平了不使黑石滚落,不象方才的兽足般嵌入岩壁深处。
一时狄春等均有发现,这边说找到一条兽足,那边又是一道石梁,连候思止处也有发现,他已扒得满头大汗,好在尚有四人相帮,合力之下,壁上也露出一块浮雕来,仔细一看,一头尖细,刻的十分简单,上面只摆了一颗黑石,原来条兽尾。李楷固正立在一旁岩石上,见状大笑起来,众人见那兽尾短短小小,几乎没有什么纹饰,倒正与候思止的模样相配,也暗觉好笑。
狄仁杰双目放光,环视四面,一一数道:“南九北一,东三西七,东南四西北六,西南二东北八,中央居五,正与上古所传‘洛书’之数相同。”不觉拉了李元芳的手,笑道:“元芳,你看这洞壁四周,可象是一只巨大的石兽?它首、尾、四足俱全,一、三、七、九为阳,故突起在外,二、四、六、八为阴数,而嵌在山体之内。”
李元芳一时未听明白,只奇道:“中央居五,那‘五’在哪里?”
狄仁杰笑着指了指足下,道:“这里正处石兽中央,莫忘了你手中的‘日魄镜’与‘月精刀’!”
“您是说,刀镜合一,就是这里的第五颗黑石?”
“不错。”狄仁杰微笑点头。
此时狄春、斛律冲等都已自岸边返回谭中,却听候思止在先前入口的岩石项上大呼小叫,斛律冲听他打断,早不耐烦,正要过去看时,吴伯本离得较近,已先一步回道:“狄大人,这里还有一尊铜兽,倒在石坳里,像是被丢弃的。”看了会,又道:“和潭中的铜兽不同,四足铸在一块铜方上,头顶也没有盛放石头的圆盆。看来……倒像个巨大的镇纸。”
“哦?”狄仁杰眉头一皱,怎会有一尊多余的铜兽,哪里不对?
李楷固带了副将赶过去,见候思止神色古怪,与四个亲随站成一圈,似是掩藏什么,怒喝道:“你敢捣鬼!?”一把推开候思止,原来他身后有一洞窟隐在暗处,洞窟内十分平整,只在中央摆了一个箱子,箱盖早已打开,火把一照,满箱的金块码得整整齐齐,直耀得人睁不开眼。李楷固低哼了一声,顾自对副将道:“这是下面坐化那位留的了?也太少了罢,不值人费那么大劲。”说罢,斜看了候思止一眼,遥向狄仁杰喊道:“狄大人,这里有一箱金子。”
众人此刻的心思全在那些石刻和圆石上,哪有功夫去理会候思止,连吴伯也已行回到潭中石上,李元芳闻言道:“楷固兄,劳你看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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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心中隐隐有丝不安,却见月光渐盛,仰头上望,一轮圆月已出现在洞顶那一小片天空中,银色的月光穿过洞壁上茂繁的枝叶,如一道瀑布直泻而下,恰落在四尊铜兽中央,狄仁杰知此时不容错过,吩咐道:“元芳,取刀、镜来。”李元芳会意,手托一刀一镜,置于银色光流间,斛律冲、狄春、吴伯随狄仁杰后退一步,立在铜兽圈外。
刹时间,流光溢彩,众人不由都眯起了眼。镜面恍如天上那轮明月降落凡尘,弯刀环绕其侧,似被光华镀了一层寒冰,清冷剔透。李元芳身处其中,无法直视,微闭一眼,手中刀镜悬浮互吸之力又再传来,便轻轻松了手,退至狄仁杰处。
只见月光泻落至镜,被外侧刀环折射、发散,呈一道道银蓝的光束,经四尊铜兽上的圆石,如汹涌的波涛般,层层涌向周围洞壁,波及壁上四十一颗圆石;那四铜兽的圆石也逐渐生出光晕,以刀镜为圆心的光流一波强过一波,由暗而盛,由弱至强,不多时,壁上圆石也颗颗发亮起来;日魄镜背面的人形从光波中穿棱到岩壁,众人此时才看清,原来虚幻的“鬼影”或高或低,或远或近,所作种种姿势,竟像是为了推动、举起那些圆石而去!随着月亮西移,微妙的光影变化,更使“鬼影”准确无误地贴近各方圆石,狄仁杰、李元芳等瞬间恍然:原来这透光宝镜后的人形纹饰,是为启动某种神秘力量而设的定位标识!
至“鬼影”完全与那些圆石的位置契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光波大盛,如一片巨大的光幕,将水潭上方完全罩住,狄仁杰等五人只觉四周亮如白昼,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力量;李楷固与候思止虽站在光波之外,也早被眼下情景惊呆,待光罩完全形成,自他们所立处向潭中望去,可见光幕边缘露出那巨大石兽的首尾四肢,恍若一只背负着光罩巨壳的神龟,摆首张口,四足舞动,又似嫌整个山谷底部太小,正努力挣扎着爬游出来。因藏金的小洞稍高,倒像是浮在龟壳外沿之上,李楷固震惊之余,急急提步,欲从这边下到潭中,方一靠近,却觉光幕生成一片张力,如触风逆行,举足维艰,只得仍退回藏金的洞窟外。
与此同时,狄仁杰等身处光波中心,也都感到了一丝异样,阵阵吸引之力自众人脚下的石面传来,双足仿佛生了根般,分外沉重,李元芳警惕之心顿起,环顾四周,见水潭上原有的雾气在强光中消失不见,水面隐有一个个漩涡形成,脱口惊呼道:“大人,水面在下降!”
狄仁杰也觉眼前景象实在不可思议,皱眉凝目,望着四壁,痴痴道:“天兴禹,洛出书,神龟负文而出,列于背,有数至于九……所谓‘洛书’,竟是如此!?”忽闻石壁扎扎作响,众人循声看去,见龟首正下方的洞壁上,一块大石也似受引力牵动,往水潭滚动下来,水面降落一分,大石也滚下一分,似有一隙通道渐渐露了出来,但其势极缓,看来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容人通行的。
狄春瞠目结舌,惊叫道:“老爷,什么力量……会……有这么大啊?”
狄仁杰双目映出那漫天光华,犹自疑惑:“这四周圆石,若依光束连成的直线来看,无论哪一条线的上圆石数目相加,都为15,会不会正因如此,而使这潭上形成一片均衡的力量,如一个巨大的罩子般,抵消或者说是折返了原有的某种力量、打破了山谷中本该有的平衡?”转头见众人怔怔,狄仁杰也知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他,又暗自忖道:潭中巨大的吸力,不该只是这些圆石所生,难道是月之精华,以刀镜为引,牵发了整个山谷中的奇妙之境?可这些圆石的远近位置、大小形状,分明经过刻意的测量、安排,绝不可能天然生成,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神力?千年以前,夏禹所见,就是这般景象么?
正思索间,只感到头昏气粗,难以集中思绪,身子越发沉重起来。狄仁杰再看众人,见李元芳、斛律冲、狄春和吴伯都有所感,只是李元芳与斛律冲自幼习武,看似较狄春、吴伯稍好。李元芳眼见狄仁杰似有不支之态,忙伸手一扶,此时潭中水位下降,龟首下方的通道已开了约半人的空间,但重力吸引下,虽只数步之遥,料来不似平常走路那般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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