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转身走到张烈身前,问道:“张兄,你对必须放弃自己最大心愿一事,尚能坦然吗?”
张烈笑道:“仙人,连还未弱冠的李公子都能如此义无反顾,我堂堂张烈,又岂会落后于别人?”
古月道:“张兄不愧为豪杰之器——不过,不知你最大的愿望所为何事?”
张烈道:“晚辈最大的心愿……就是此生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既扬名青史,也造福苍生!自己亲手缔造一个人人安居乐业,逍遥自在的太平之世!”
古月道:“好一个宏伟梦想,实在令人赞许——”
张烈叹道:“晚辈从小生长于兵荒马乱之中,深知苍生疾苦,因此希望能结束暴政……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既然李公子命主真龙之相,晚辈若是与他争天下,势将贻祸百姓,所以我想就这样放弃了。”
古月微微点头。张烈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古月仙人……在入阵之前,晚辈还有一件事想托付您,不知可否?”
古月道:“张兄有话请讲。”
张烈道:“以天数来看,那位李世民李公子,应是未来中原天子之相——”
古月道:“以天数推算,确实是如此——但天数也并非绝对之事!”
张烈道:“仙人,李公子英气勃发,器宇非凡,但不知为何,我看他眉宇间竟有逼父弑兄之相——晚辈担心,李公子将来若得天下,倘若有了私心,恐怕会重新踏上扬广的覆辙,使暴政重现,天下苍生再次蒙受涂炭之苦!”
古月道:“嗯,逼父弑兄倒不是没可能,但若说施行暴政却不尽然。”
张烈沉吟一会,续道:“晚辈此次入阵,理当放弃所有问鼎天下的雄心壮志——是以晚辈恳求仙人,倘若未来李公子若是成为杨广第二,荼毒生民,愿仙人代晚辈诛之!”
古月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未来李世民若是得了天下,他如有任何昏暴之举,我将代你让他染疾而亡……你自可放心。”
张烈躬身道:“多谢仙人!得仙人此言,那晚辈此生,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陈靖仇走道于小雪身边,道:“小雪,你身子还好吧?”
于小雪道:“我……我还好,请别替我担心!”
拓跋玉儿道:“阿仇……进入失却之阵的人,都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心愿吗?”
陈靖仇道:“是的,我和张大哥都已抱了这样的决心!”
拓跋玉儿道:“那小雪她,也会失去自己最大的心愿吗?”
陈靖仇道:“应该不会……我听古月仙人说,小雪和宇文大哥都是神器转世,阵法只会消耗他们自身的力量而已。”
宇文拓布好阵形,走回众人身边,道:“陈公子,接下来再次麻烦你,将伏羲琴、神农鼎和崆峒印放到阵中。”
陈靖仇答应一声,走到阵内,将神器按着位置摆放好了。走了回来,道:“古月仙人,神器都已放好,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古月道:“嗯,时辰也差不多了,那就先请担任此阵核心的小雪姑娘进入阵中,其他人稍待片刻,随我一齐入阵。”于小雪依言走到阵心坐下。古月和众人候在阵边。
张烈问道:“仙人,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古月道:“小雪姑娘是此阵的核心,须先提前半个时辰入阵,为阵法的运转积蓄力量,我们先等一会,等失却之阵力量蓄足之后,再行入阵不迟。”
陈靖仇看着于小雪,暗暗祷祝,道:“小雪……但愿你能平安撑过去!”
众人正默默等待,四周一片寂静。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破空而至,迅速异常,向宇文拓直劈过去。宇文拓坐在地上,体力不支,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击中。古月衣袖一摆,那闪电竟凌空拐了个弯,直轰在阵旁在水晶之上。五彩晶莹的水晶碎屑,漫天飞射而出。一女子从前方拐角闪身出来。
陈靖仇惊道:“独孤宁珂?你……你还活着?”
独孤宁珂走近几步,一脸无辜,道:“陈公子,你怎么了?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我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呀!”眼珠在众人身上一瞥,愠道:“倒是你和张大哥,怎么竟然帮起宇文太师和于小雪,列起九五之阵来了?你们不是要阻止他们实现野心吗?——陈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靖仇刷的抽出长剑,喝道:“独孤宁珂!你别再演戏了!我们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来耍花招欺骗我们?”
独孤宁珂心中一惊,脸上不动声色,道:“陈公子,我们是伙伴呀,你……你怎么竟帮起宇文太师,来对付我了?”
拓跋玉儿走上前去,道:“独孤郡主……好久不见了啊,你先看看我是谁?”
独孤宁珂道:“拓跋姑娘?你……你不是被宇文太师和于小雪杀害了吗?”
陈靖仇上前一步,喝道:“独孤宁珂,你还要继续装腔作势下去么?我们从前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利用我们,和宇文大哥作对,还害死了玉儿姊姊!”
独孤宁珂心中大惊,不知陈靖仇怎么得知了真相,还待继续演下去,但无言以对,啜嚅道:“我……我……”
张烈喝道:“独孤姑娘,你其实是西方魔君所派来的女魔头,自己快快坦白承认吧!”
独孤宁珂见谎言已破,不必再装,微笑道:“哎呀呀……真伤脑筋!看来你们似乎都已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是不是?”
陈靖仇喝道:“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你别想再耍什么花招!”
独孤宁珂抬起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明白告诉你们吧——我确是西方魔界之王派来的女魔将,拓跋姑娘也是我亲手杀死的!”神态冷傲,暗暗揣度着应对计策。
拓跋玉儿怒道:“你这卑鄙的家伙,竟然还嫁祸给小雪——光是这一点,我就不能原谅你!”
独孤宁珂微微摇头,叹道:“真遗憾……我本以为事情办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陈靖仇道:“你是自作自受,自己既然做了,纸团终究包不住火!”
独孤宁珂神色镇定,微笑道:“实话对你们说了吧,我此次的任务,就是阻止这可恶的宇文拓封印神州九天结界的裂痕,并进一步替大王刺穿神州结界!”
张烈哈哈大笑,道:“独孤姑娘,真不知你何以如此神定气闲——我们早知你的力量被神州结界封住!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独孤宁珂也不生气,嗔道:“哎呦呦……张大哥啊!也不知您是否真的健忘——这里可是天界,那神州结界,早被我踩在脚底下啦!”张烈一惊,登时语塞。
独孤宁珂脸上似笑非笑,神色诡异,道:“好,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独孤宁珂尘封已久的真正实力!”
话音刚落,右手一扬,一道闪电向张烈激射过去。张烈忙飞身闪避。陈靖仇怒喝一声,剑出如流星,向独孤宁珂身上急刺过去。独孤宁珂斜身挡开。张烈大怒,抡起金刚伏魔杵,一招猛虎出关,势夹劲风,向独孤宁珂劈头盖脸地打去。拓独孤宁珂神态悠闲,脸上毫无惧色,左袖轻轻一挥,轻描淡写地便将张烈的巨杵带过。跋玉儿身子才刚恢复,竟也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陈靖仇拗她不过,只好将手中长剑抛了过去。拓跋玉儿扬手接住,一招朱雀振羽,剑刃舞成一道金光,向独孤宁珂削去。张烈此时,也凝力掌心,使出一招白虎星降,一道银光闪过,势如猛虎下山,威不可当,巨杵向独孤宁珂横扫过去。
独孤宁珂飞身一跃,动作迅捷无论,躲过两人来招,立刻欺到拓跋玉儿身后,挥掌击下。拓跋玉儿一惊,急使一招菩提梵天,飞身前跃,空中转身,把长剑舞成一道光圈,向身后的独孤宁珂卷去。独孤宁珂凝力不发,身形一晃,闪过来招,又挥掌击上。陈靖仇眼看情形不好,急忙纵身上前。绕道独孤宁珂身后,凝力双掌,向独孤宁珂身后猛拍。独孤宁珂只觉脑后寒气阴森,回掌一架,和陈靖仇各退半步。左手跟着一挥,又是一道闪电,急向陈靖仇劈去,不让他喘息。陈靖仇和她相距既近,躲闪不及,双掌上翻,使一招移花接木,硬是给接了过来,只觉掌心一阵剧痛,脚下沙石飞溅,烟尘弥漫身周,道路两侧水晶尽皆粉碎。陈靖仇急忙进招,一招秋廉游刃,身法飘忽,向独孤宁珂攻去。独孤宁珂身子平平向外荡开。张烈扬起金刚伏魔杵,怒吼一声,使一招怒涛排壑,气浪排山倒海般向独孤宁珂卷去。独孤宁珂不敢怠慢,运气护住全身。轰隆一声巨响,独孤宁珂向上飞出,身后数人高的水晶竟瞬间裂成数半。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运起生平绝技,分从左右攻上。独孤宁珂冷笑一声,身子竟直直向上移去。拓跋玉儿和陈靖仇收势不及,几乎误伤对方。
独孤宁珂飘在半空,定了定神,笑道:“不错嘛,几天不见,都大有长进了!”灰影一晃,瞬间飞到陈靖仇身前,手中闪出一道电光,猛向陈靖仇胸口击去。陈靖仇急忙躲闪,着地滚倒,轰隆一声,身旁地上已被击出一个大坑。独孤宁珂不容陈靖仇缓过神来,继续攻上。
张烈和拓跋玉儿急忙来救,将独孤宁珂逼退几步。陈靖仇翻身跃起,抢了上来。三人紧紧将独孤宁珂围住。独孤宁珂来回闪避,倒是处变不惊。双方互有攻守,僵持不下。陈靖仇和张烈虽抢攻数招,但却伤不了独孤宁珂分毫。独孤宁珂加快移动速度。陈靖仇等跟着来回游走。双方又过了几十招。独孤宁珂虽护身有余,但体力也消耗甚大,自思照这样下去,终究非输不可,脸现诡异之气,冷笑一声,突然飞身跃起,身子平平向后飘出数丈。陈靖仇和张烈跟着飞跃过去。拓跋玉儿体力不支,落在两人身后。独孤宁珂挡开陈靖仇和张烈的来招,瞥眼看得准了,忽然双手同时扬起,五六道闪电同时激射而出,分从不同方位,一齐向拓跋玉儿猛击过去。陈靖仇和张烈大惊,相救不得。
闪电带着幽幽蓝光,划过数道弧线,从四方一齐聚拢上来,破空之声,如撕帛裂锦,瞬间便到拓跋玉儿身前。拓跋玉儿啊的一声,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劈成碎块。忽然青影一闪,那几道闪电如触铜镜,竟然折过方向,迅速反噬回去。独孤宁珂大惊,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心神一散,双脚移动稍慢。陈靖仇和张烈见势头不好,急忙向后跃开。独孤宁珂刚回过神来,欲侧身闪躲,但为时已晚,忽觉身上数阵剧痛,那几道闪电都接连击在了自己身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扑地倒了,受伤极重,再也无法爬起来。
张烈心有余悸,大骇之余,回头一看,只见古月已站在拓跋玉儿身前,心中恍然,长长舒了口气,走到独孤宁珂身前,高举金刚伏魔杵,喝道:“你这恶贯满盈的家伙,也会有今天!我现在要替天行道,将你血祭——”
宇文拓忽喊:“等一下,张兄——请你先别杀她!”脚步踉跄,走道独孤宁珂身旁。众人也跟着围了上来。宇文拓略为迟疑一会,俯身下去,问道:“独孤姑娘……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要问你——你当初告诉我巴别之路时,明知我会利用它登上赤贯星,千方百计阻止你们魔界降临……为什么你还要告诉我这方法?”
独孤宁珂奄奄一息,低声道:“就算让你知道巴别之路,那又怎样?……巴别之路能让你抵达赤贯星,也能刺穿神州结界……而我只要努力妨碍你搜集神器,不让你将它们搜集全……我就赢了!”
宇文拓沉吟片刻,道:“我总算是明白了,谢谢你……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西方魔王的手下的?”
独孤宁珂道:“我本就是属于魔界……大王十七年前,差我自西方一个人……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
宇文拓心道:这独孤姑娘虽然做了不少恶事,但以一介女子之身,历尽千辛万苦,一路风尘,万里迢迢地远赴中原,在异域孤身一人,能坚强地撑到最后一刻,实在也值得钦佩——不禁叹了口气。
独孤宁珂流泪道:“宇文大人,你要杀就杀吧,何必这么多废话……能死在你的手里,我独孤宁珂也心满意足了!何必说这么多……”
宇文拓心中迟疑,道:“我不会亲手杀了你,但你可以告诉我一个你最后的心愿,我宇文拓答应尽力替你实现——”
独孤宁珂不信,微微摇头,道:“你们要杀……就赶快动手……”宇文拓道:“独孤姑娘,请你相信我。我宇文拓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只要是不违背我原则之事,我都能答应!”
独孤宁珂心情激动,想了一会,道:“真的?你,你真的愿意替我……实现愿望?”宇文拓点头道:“嗯,你尽管说吧!”
独孤宁珂犹豫片刻,哽咽道:“我……我好想念我的故乡!我死去之后……请,请你带我……回到我遥远的故乡去……”
宇文拓毫不迟疑,道:“好——我答应你!”
独孤宁珂脸露微笑,道:“谢谢你,宇文大人……但愿,未来若有机会,我再度转生之时……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姑娘!那时候,我就可以,尽情做我真正想做的事!也可以……喜欢我喜欢的人……”宇文拓听了,心中一阵难过。
古月走上前来,缓缓摇头,道:“独孤姑娘……你身为魔界的人,身上带有强烈的魔界气息。即使再度转世,恐怕也只能转世于魔界中——”
独孤宁珂心中失望,道:“哦……”
古月道:“但我有一个方法——可让你即使身处魔界,也永不会再受魔界之气所染,你愿意试一试吗?”
独孤宁珂道:“只要能脱离魔界……我,我什么方法都愿意试……”
古月思虑片刻,道:“那好,我看在宇文拓的面上,就帮你一回——你的生命即将结束,我要将你的魂魄封入这架伏羲琴中,经九十九年之后,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独孤宁珂道:“伏羲琴……”
古月道:“是的,伏羲琴拥有控制心灵的能力,能涤荡你灵魂中所有魔性,让你变得有如赤子般!百年之后,你在魔界再度转世时,将会如白绢般纯洁——伏羲琴的力量也会永远守护着你,让你再也不会受到任何魔界力量的污染……”
独孤宁珂嘴角边露出微笑,道:“谢谢您……谢……谢……”慢慢合上了双眼,就此死去。众人都默然,虽然战胜了残害中原生灵的元凶,但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反而感到造物弄人,命运难料。过了一会,古月施法,将独孤宁珂的灵魂封在伏羲琴中。
宇文拓单手捧起伏羲琴,心中感慨万千,叹道:“宁珂郡主……请你安息吧!我答应你,一定会带着你的灵魂,回到你远在西方的故乡去。”回头道:“仙人,宇文拓感谢您的成全!”
古月道:“不必客气,你这一路走来,也付出了很多。这就算是我对你做出的牺牲的一点小小嘉许吧!”
张烈独自站在一旁,叹道:“说实在的,这位独孤姑娘虽然可恨,但也值得敬佩!让我也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孤身一人,独闯大漠的艰难时光!”
古月道:“好了,阵法的力量已经积蓄得差不多了。我们马上要开始进行封印……请大家依我吩咐行事。”众人答应一声,围了上来。古月转头看看宇文拓,道:“宇文公子……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你还好吗?”宇文拓道:“多谢仙人关心,我还好……如没什么意外,我应该可以勉强支撑至阵法终结!”
古月道:“那就好,你和小雪姑娘的体力,可着实令我担心!”正说话间,忽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头顶的水晶纷纷掉落。众人急忙闪避。
张烈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宇文拓看了情形,急道:“糟糕,有人在破坏赤贯中央支柱!这样下去,封印还没结束,赤贯就会先崩垮掉!”
陈靖仇道:“但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人在天界……难道是宁珂郡主的两位侍女?”
宇文拓道:“糟糕——若果真如此,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古月转头道:“陈公子,张烈兄——你们二人立刻赶到中央支柱,阻止她们!”陈靖仇和张烈齐声答应,提一口气,提了兵刃,急向来路赶回。
一顿饭功夫,已能远远望见中央支柱的洞穴入口,两人正要冲过去,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有人随后赶来。回头一看,原来是拓跋玉儿。
张烈道:“你又来干嘛?”拓跋玉儿道:“姊夫,你这是什么话,你们救了我,我还没报答大家呢!”此时脚下摇晃得更厉害了,张烈不愿跟她理论,时间紧迫,三人一齐赶到赤贯支柱来。
只见支柱旁站着一人,挥起双掌,正在使劲向支柱上猛击。那支柱已经断了大半,不住晃动,摇摇欲坠。三人走近看时,都是大吃一惊。
陈靖仇喊道:“师父——”陈辅转过半身,双目如血,脸色狰狞,狂笑道:“哇哈哈哈,你们休想完成九五之阵!老夫拼死也要阻止你们——”
陈靖仇连忙走上几步,道:“师父,您……您这是怎么了?”
陈辅狞笑道:“宁珂郡主给了我一颗西方神果!老夫不过吃了半颗,就觉力如泉涌,旧伤全消,人也焕然一新……哈哈!”此言一出,陈靖仇和张烈都是大惊失色。
陈靖仇走到陈辅跟前,道:“师父,独孤郡主是西方的女魔将,她给你的是撒旦之果!千万别吃啊!”
陈辅身子左右摇晃,右手一挥,将陈靖仇推得连退几步,喝道:“师父,师父!谁是你的师父?在你眼中,还有老夫这个师父吗——你只不过把老夫当成老朽伤残之辈罢了!”
陈靖仇忙道:“师父,没这回事!你听我解释啊……”
陈辅喝道:“你这个不肖的东西,你还想解释什么?给老父好好听着!你竟敢忘了自己的国恨家仇,还帮着宇文狗贼助纣为虐……老夫今日,与你彻底断绝师徒关系!”
陈靖仇听了,如晴天霹雳,万箭穿心,扑通跪倒在地,双目含泪,道:“师父,请您别这样!徒儿,徒儿……”
陈辅转过身,大声道:“老夫现在就吃了剩下的半个果子,今后,再也不需仰望你了!”
陈靖仇喊道:“师父,别——”飞身扑上。陈辅左手一扬,将陈靖仇挡开,早已吞下那半个撒旦之果,只觉浑身都是劲力,整个身子都要爆裂开一般。陈靖仇忙急忙扑上前去,抱着陈辅的双腿,哭道:“师父,别,别吃啊!快,快吐出来!”
陈辅神志已失,右腿一甩,将陈靖仇踢得直飞出去,重重摔在水晶从里,喀喇几声,连断了几根碗口粗的水晶柱子。陈靖仇喷出一口鲜血,衣衫尽红。拓跋玉儿连忙过去扶起。陈辅仰天狂笑,满脸火红,目光如似喷血,神态狰狞。身上青筋暴露,肌肉虬结,浑身发黑,可怖至极。一阵笑声过后,又转过身去,使劲毁坏支柱,地面不住振颤。
张烈喊道:“仇弟,你的师父疯了!我们必须制止他!”陈靖仇挣扎着站起来,道:“张大哥,我……”情势紧急,张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喝一声,抡起铁杵,向陈辅背心击去。陈辅也不回头,左手向后一挥,势大力沉,一掌击在张烈胸前。张烈向后飞平飞出数丈,摔倒在地,嘴角渗出鲜血。
陈靖仇惊道:“张大哥——”
张烈忍痛道:“仇弟,快去阻止你师父啊!你还在犹豫什么?”
陈辅吃了撒旦之果,力量倍增,仍在发疯般破坏支柱。陈靖仇心中矛盾已极,道:“我……我……”
张烈喊道:“你师父已经疯魔了,只有打倒他,才是真正地让他解脱——都到这时候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陈靖仇还在犹豫,忽然地面一阵剧烈震颤,眼看那支柱就要彻底倒塌。陈靖仇一咬牙,刷的抽出长剑,道:“师父……徒儿,徒儿要对不起您了!”
双膝一弯,飞身跃上,使出木象之术的最强绝技——秋镰游刃来,剑刃化作道道青光,向陈辅连刺过去。陈辅大吼一声,回身来挡。张烈也挣扎着爬起来,和拓跋玉儿一齐攻上。陈辅掌心忽然涌出一道暗红色的血云,席地卷来,登时将三人撂倒在地。张烈急忙飞身跃起,一招冬云贯顶,寒气自上而下,排山倒海般向陈辅击下。陈辅右手一举,握住铁杵前端,顺势一带,竟将张烈连人带杵甩出。张烈半空翻了一个筋斗,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全身骨骼欲碎,剧痛难耐,一时爬不起来。
拓跋玉儿伸出双掌,使招九劫涅磐,抢攻上去,霎时之间,洞穴中光芒四射,让人透不过气。陈辅也不挡架,挺着身子,放声狂笑,任拓跋玉儿双掌在胸前猛击,竟不退后半。忽然大吼一声,一掌拍来,将拓跋玉儿击得飞了出去。拓跋玉儿背心刚触地。陈辅跟着跃上,伸腿向拓跋玉儿小腹踏去。拓跋玉儿连忙滚走,仆的一声,地面扬起一道泥尘,竟陷下一尺来深。
陈靖仇急使一招乌雪纷飞,向陈辅刺去。陈辅右手一举,握住剑刃。那长剑竟如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竟不能向前半寸。陈靖仇急催功力,寒冰之气通过剑尖刃,如万马奔腾般向陈辅狂涌。陈辅凝力相抗,掌心渐渐渗出血来,顺着剑刃,缓缓流下。拓跋玉儿使尽全力,挥掌向陈辅后心击去。陈辅也不回身。只听砰的一声,拓跋玉儿只觉手掌击在一道铁壁之上,掌心一阵剧痛,掌力反击过来,胸中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急忙退后几步,坐倒在地。
陈辅和陈靖仇各催功力,鲜血从剑柄嘀嗒嘀嗒地滴在地上,好似一朵朵梅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在两人心中,时间却好似凝固了一般。陈辅死死盯着陈靖仇的双眼,忽然身子微微一颤,撒手撤剑,左掌一挥,将陈靖仇向后击出,翻倒在地上,口鼻全是鲜血。
陈辅撇下三人,回过身,继续击打赤贯支柱。陈靖仇忍着剧痛,翻身跃起,双手举剑,凝力掌中,导于剑上,凝聚了身上所有力量,长剑递出,奋力一击,势如海潮奔涌,稳若磐石铸铁,无坚不摧。眼看得剑尖刺到。陈辅听得背后风声鹤唳,竟不回头,嗤的一声,长剑穿入陈辅背心,透胸而过。
陈靖仇松手撒剑,望着没入陈辅身体剑柄,竟不退后,愣愣的站在当地,不知所措。陈辅身上伤口鲜血喷涌,溅了陈靖仇满身。陈辅身子晃动几下,慢慢转过身来,脸色迷茫,看着陈靖仇,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靖仇忽然跪倒在地,哭道:“师父!师父!”陈辅抬起头,望着远方,慢慢向后倒下去,身躯慢慢化为千百道青烟,随风飘散。
陈靖仇呆呆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张烈挣扎着走了过来,道:“仇弟……你别难过!你救了天下苍生,你师父不会责怪你的!”此时洞顶的水滴纷纷掉落,如小雨一般,一点一滴的洒陈靖仇脸上。
陈靖仇流泪道:“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父……”
拓跋玉儿安慰道:“阿仇……你别难过了,如果你不这么做,老师父他真的会将这里毁坏的!”
陈靖仇泪如泉涌,哭道:“是我杀了师父……是我杀了他啊!”
张烈叹了口气,道:“仇弟!支柱已伤,这儿随时都会崩塌,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完成封印吧!”
拓跋玉儿道:“姊夫……阿仇现在心里很难过,我们还是让他心里平静些再走吧?”话刚说完,陈靖仇却伸袖子拭干眼泪,起身道:“不,张大哥,玉儿姊姊……我们现在就走!”
拓跋玉儿道:“可是,阿仇,你……”
陈靖仇抬头道:“为了师父,我一定要将结界裂痕封印!阻止妖魔入侵,因为我是陈辅师父的弟子!”
张烈拍拍陈靖仇的肩头,道:“我明白,陈老师父是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的……我们走吧,仇弟!”
不多时,三人回到赤贯核心。古月看到陈靖仇满身是血,问道:“怎么了?是独孤宁珂的婢女吗?为何震动仍然持续着?”
张烈道:“不,不是的。”遂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古月。古月叹道:“原来如此……真是很遗憾,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
宇文拓道:“对不起,陈公子……我和尊师一直有些误会,我向你致上最大之歉意!”
陈靖仇道:“请大家不必为我担心……为了师父,我们一定要把结界裂痕封印起来!”
古月道:“陈公子说得对!阵法已经就绪,时间不多了,我们赶紧开始失却之阵吧!”让宇文拓和张烈也在阵里站好。
拓跋玉儿道:“阿仇,你还好吧?”
陈靖仇道:“别担心,玉儿姊姊——再怎么说,我也是陈辅师父的弟子!”两人也走入阵去。
各人就位,古月右手一摆,失却之阵运转了起来。一道金光射出,众人都闭上眼。万里苍穹中的一道红线渐渐合上,黑影慢慢移出太阳表面,耀眼的阳光重新洒满九州大地,神州一片晴空万里,天地一片祥和之色,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天空中一道红光射下,直击向通天塔顶。通天塔轰然倒塌,登时化为千百块残骸。
陈靖仇只觉身在浪涛之中,上下翻腾,脑中一阵眩晕。片刻之后,忽然眼前一亮,自己已站在一块无边无际,遍地雪白的地方,一个声音喊道:“靖仇,快来救救为师!为师好痛苦啊——”
陈靖仇一惊,拔剑在手,道:“师父……您在哪?徒儿马上来救您了!”望着四周,眼前一片白光,哪有半个人影。忽然心中一颤,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摸不着头脑,奇道:“咦……我在干什么啊?我的手上怎么会握着一把剑?”忽听身后一人叫道:“陈哥哥……”陈靖仇回过头去,只见于小雪站在数丈之外,忙喊道:“小雪?——”
于小雪低头道:“陈哥哥,你还记得我——那就说明你已把老师父他……”
陈靖仇摸摸脑袋,道:“小雪,你说什么呀——我哪有什么师父?”
于小雪道:“陈哥哥,你真的不记得老师父了?那位从小把你养大,教你念书、教你武功的老师父?”
陈靖仇奇道:“小雪,你是怎么了——我从小就是孤儿,也从来不会什么武功,你是知道的啊?”
于小雪道:“是吗,陈哥哥?……”
陈靖仇道:“看到你没事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是不是能平安无事!”
于小雪跪倒在地,流泪道:“陈哥哥……其实,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的力量快要用尽了,再也没办法支持下去。”
陈靖仇惊道:“你……你说什么,小雪?”
于小雪道:“能和陈哥哥,拓跋姊姊在一起,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永永远远都忘不了!谢谢你们……陈哥哥一定要和拓跋姊姊,安全离开赤贯哦!”突然白光一闪,整个白色世界和于小雪都不见了。
陈靖仇大喊:“小雪!小雪!”忽然脑中眩晕,倒在地上。
古月、宇文拓、张烈三人走上山岗,远远望着通天塔倒塌后的废墟。
张烈感慨道:“真不敢相信,我们竟成功把天上的裂痕封印起来了——这一切,就好像一场梦幻般!”
宇文拓转身道:“张兄,多谢你牺牲梦想,给我当守护者,帮助我完成了封印!”
张烈道:“宇文兄太客气了!”
古月道:“但最后,小雪姑娘因灵力耗尽,回复原形,真的很遗憾!”
张烈叹道:“唉……我想最难过的还是仇弟和玉儿,毕竟小雪姑娘曾和他们一路走来,共经患难——”三人回过头,只见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跪在山坡前的草地上。
两人身前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圆石。拓跋玉儿流泪道:“阿仇,都是我害了小雪!小雪是为了我才会这样的……”陈靖仇也是心中悲伤。拓跋玉儿抽泣几声,低声道“阿仇……我要弹首曲子,最后献给小雪!”缓缓抱起琵琶,轻轻弹奏了起来。曲调凄美婉转,催人泪下。
陈靖仇伤心难抑,忽觉眼前一闪,朦朦胧胧中,又回到了那片雪白的世界,抬头看去,只见于小雪站在十数丈外。陈靖仇放声大喊:“小雪——”拔步向前急奔。地上忽然裂开一条长长的裂缝,宽达数丈,深不见底,硬生生将两人隔在两边。
陈靖仇跑到裂缝旁,扑倒在地,喊道:“小雪,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还好吗——”
于小雪跪在地上,道:“陈哥哥,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我可以感觉到陈哥哥就在附近……”
陈靖仇心中一惊,道:“小雪?”慌忙道:“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过去救你!”说着向下一望,就欲想办法。
于小雪道:“陈哥哥,你别费力了。我现在看不见,也听不道……请陈哥哥静静听我说!”
陈靖仇道:“小雪,我听着!”
于小雪流泪道:“能认识陈哥哥和拓跋姊姊,我真的好快乐,好快乐……我真的好怀念那段时光!”
陈靖仇喊道:“小雪!”
于小雪泪珠莹然,道:“我想在最后,送给陈哥哥一件礼物……虽然它会让我六百年后,才能再次转世成人,但我真的很高兴,能送陈哥哥这个礼物!”
陈靖仇急道:“小雪,我才不要什么礼物——你别做傻事,小雪!”
于小雪道:“陈哥哥……你和拓跋姊姊永远,永远都要幸福在一起!那我们……永别了……”双手一合,站了起来,向陈靖仇微微躬身,眼中滴下几颗泪珠,白光一闪,就此消失在天地之间。
陈靖仇大喊:“小雪——”扑到裂缝边,跪倒在地,哭道:“小雪,你好傻——我才不要什么礼物,我只要六十年后再和你相见……”已是泣不成声。忽听身后一人道:“靖仇啊,你在哭什么啊——为师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
陈靖仇回过身来,竟是陈辅,道:“师父?——”
陈辅走近几步,道:“靖仇啊……为师在这真心谢谢你!你让为师最后终于得到了解脱——师父如今就要远行了……你今后不管选择了什么道路,都要自己好好活着,活得快快乐乐,明白了吗?”
陈靖仇道:“是,师父!”陈辅点点头,转身走开。
陈靖仇喊道:“师父……”望着陈辅瘦削的背影,渐渐变小,向远方飘然而去了……
人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陈靖仇一行人离开赤贯星,重新回到大地上,不想已是十年之后……隋末战乱业已结束,已是大唐武德年间,神州回复太平……
大事已了,众人各各辞行。古月将崆峒印和盘古斧带回仙山岛,让然翁给氐人族重设了青春不老结界。张烈回到北方草原,找到了等候他十年的妻子月儿,两人一起云游天下,逍遥自在。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回到终南山,两人终生守护陈辅衣冠冢和供奉女娲石,耕读仗义,以神仙侠侣而闻名。
宇文拓自认罪孽深重,坚持不能原谅自己,选择了自我放逐,带着独孤宁珂的灵魂向西而行——西行之日,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相偕送行,来到长安城西渭河之畔,岸上一带垂柳,碧绿青翠,随风轻摆,景色旖旎。陈靖仇摆下几案,取出一壶美酒,和宇文拓对饮三杯,以作送别之意。临别时,陈靖仇解下腰间的炼妖壶,送给宇文拓。宇文拓也将轩辕剑送给陈靖仇,互相纪念彼此之友谊。
六百年后——
终南山下,晨雾迷蒙,林木茂密,野花盛开。一位美丽的白发仙子,脚踏绿草,拨开枝头的露水,来到一对剑侠夫妻的古墓前。双手抚心,微闭双目,垂首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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