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豪坐在办公室里想了几天,反复地琢磨父亲的话,又想想钱图说的话。最后觉得胳膊拗不过大腿,既然自己无法改变父亲的观念,更无法改变公司的现状,在姜氏集团推行改革,那就只能去适应环境、适应父亲。他是父亲的儿子,他不可能跟父亲唱反调,更不可能因此而离开公司、离开父亲。
这天上午,闲来无事的姜嘉豪突然想到要去姜氏集团开发的楼盘“新世纪花园”转转。他和段旭华一前一后地刚走进售楼部,一个青春靓丽的售楼小姐马上迎上来,笑吟吟地说:“欢迎光临。两位老板想看什么样的房呢?”
段旭华指着姜嘉豪说:“这是咱们姜氏集团的姜总,刚从美国留学回来。”
售楼小姐一听是集团来的领导,赶紧换了副口气说:“姜总好。欢迎姜总来指导工作。”
姜嘉豪微笑道:“随便看看而已。”
姜嘉豪从售楼小姐的介绍中得知这个盘的销售已经接近尾声,只有三期还有少量房子,卖得很好。
“刚开盘的时候卖得非常火暴。很多人一买就是两三套。有些浙江老板和北方来的老板,甚至整栋整栋地买下来。”售楼小姐介绍说。
售楼小姐的话让姜嘉豪感到惊讶。这证明在五通市来说,房地产市场的购买力是相当惊人的。其实不仅仅是五通市,全国很多地方都是如此。他在网上看到新闻说,房地产市场空前繁荣,全国各地都热火朝天。发展房地产已经成为国内很多城市GDP增长的主要来源,有些城市的土地出让金竟然占到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成为名副其实的“卖地财政”。但同时他又在网上看到新闻说:现在七成的购房者抱怨房价太高,叹息买不起房子。这不禁让他心里感到奇怪:一边是火暴的房地产市场,一边却又是购房者抱怨房价太高、买不起房子。这似乎是矛盾的。那么,真正在买房子,致使房地产市场火暴的那些人又是些什么人呢?
想到这里,姜嘉豪有些好奇地问:“来我们新世纪花园买房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什么人都有。”售楼小姐微微笑着说,“不过,大多数都是有钱人。特别是那些大户型、楼中楼,基本上都是当老板和当官的人买走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一次性付清房款的。普通工薪阶层一般都是按揭贷款,一般都是买120平米以下的户型。很多在县份下面当官的人都喜欢来五通市买房,一买就是好几套。来我们这儿的也很多。”
姜嘉豪和售楼小姐又随便聊了一下,抽了一阵烟,就打道回府。车刚到半路,姜氏集团旗下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梁亚军的电话就打来了,“姜总啊,听说您在售楼部那边指导工作啊?我现在马上就过去。”
姜嘉豪说:“你不用来了,我只是过来随便看看而已。已经在回公司的路上了。”
梁亚军说:“姜总很关心我们的工作啊。”
姜嘉豪忍不住想笑,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你的工作还不是我的工作。嘴上却说:“随便看看吧。”
回到公司,姜嘉豪直接去了五楼的房地产公司。五楼办公区门口挂着个牌子:五通市耀庭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他扫了一眼,直奔梁亚军办公室。受宠若惊的梁亚军赶紧跑上来双手紧握住他的手,满脸堆笑地说:“你看你看,我真是工作失误了。让姜总亲自跑去售楼部。”
“没事干,就随便走走。”姜嘉豪笑笑。梁亚军是叔叔姜耀宗的小舅子,如果跟着姜耀宗的子女称呼,他还该叫他舅舅。在姜氏集团的管理队伍中,这种三姑六婆、错综复杂的家族成员裙带关系实在让他不太习惯,但又很无奈。
梁亚军又是泡茶又是递烟,忙活了一阵后才拉张小凳子坐在姜嘉豪对面,两手交叉着摆在膝盖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说:“姜总给我们作作指示吧。”
姜嘉豪忍不住笑道:“随便坐坐、随便聊聊而已,作什么指示?”
梁亚军这才松开交叉着的双手,自己也点上一支烟说:“那我就简单向姜总汇报一下房地产公司这块的工作吧。”
姜嘉豪说:“梁总你别这么客气。咱们随便聊聊吧。其实我还得向梁总学习呢。”
梁亚军马上对姜嘉豪打着拱手道:“不敢不敢。我们要向姜总学习才是真的啊。姜总是留洋回来的海归派,斯坦福大学的高才生,小梁佩服至极,佩服至极啊。”
姜嘉豪淡淡地笑笑,“梁总过奖了。就像总裁说的,学历不代表能力。我们随便聊聊吧,不要太客气了。”
“好。那我就简单汇报一下房地产这块的工作吧。”梁亚军说,“新世纪花园是我们开发的第一个盘,一共是三期。房子都卖得很好。三期只剩下十几套房子了……”
梁亚军汇报的这些东西,其实姜嘉豪早就在售楼部那边听售楼小姐介绍过一轮了,听得不免有些乏味,但为了表示尊重,还是频频点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梁亚军说:“总裁说今年我们房地产这块要大做,是集团的重头项目,也是主要发展方向之一。我感觉肩膀上的压力很大。今后姜总要多多指导我们才行啊。”
姜嘉豪说:“总裁正是叫我协助他抓房地产这一块。”
“有姜总的支持,那我们就好做多了,也更有信心了。”梁亚军说完就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好像姜嘉豪的到来让他真的信心百倍、豁然开朗了似的。
两人又扯了一通不痛不痒的事情,最后梁亚军说:“姜总等下视察一下我们办公区吧。员工们看到姜总进来,都很受鼓舞。”
姜嘉豪总觉得梁亚军今天说的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就轻描淡写地说:“随便看看吧。”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后面的梁亚军赶紧哈着腰跟上去,像是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两人走到开放式办公区的过道中间,梁亚军昂首挺胸的样子又像只骄傲的大公鸡,他把手放在背后,拿腔作调地说:“大家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集团的总裁助理姜总来看望大家。大家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和感谢!”说完就带头鼓起了掌。
办公区里的员工们已经全体起立,响起了阵阵掌声。
梁亚军接着说:“我们姜总是从美国回来的海归派,斯坦福大学商学院的高才生,学者、专家型的老总。斯坦福大学相信大家都知道,那可是世界最顶尖的大学。姜总满肚子洋墨水,我们要向姜总多多学习。”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中还伴随着哪个女员工的惊叹声:“哇塞!”
正在这时,一个青年男子匆忙地跑上来,点头哈腰地说:“失礼失礼,小江不知道姜总来了。”
梁亚军赶紧介绍说:“这是我们房地产公司的副总江峰。”
姜嘉豪和江峰握了手,简单说了两句。梁亚军说:“现在请姜总给我们作指示。”
“说不上是作指示,只是来随便看看而已。”姜嘉豪说,“大家工作辛苦了,感谢大家。集团今年准备大力发展房地产经营,并且作为集团今后的一个重点发展方向。我希望大家同心协力,为姜氏集团努力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去全力以赴地工作。”
又一阵掌声过后,见大家好像还等着他继续作指示的样子,姜嘉豪就摆摆手说:“好了,我就讲这几句。大家坐下吧。”
一旁的江峰早已掏出烟来,递一支给姜嘉豪,亲手给他点上,才递一支给梁亚军,最后自己点上一支说:“我不知道姜总来指导工作,真是不好意思。”
梁亚军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姜总一声不响就来指导工作,是个务实的领导。”
姜嘉豪说:“随便来走走而已。”
离开房地产公司的时候,两位老总一直把姜嘉豪送到电梯口。电梯门关上之前的一秒钟,两位老总还在不停地挥手,仿佛他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过了几天,姜耀祖把姜嘉豪叫到办公室说:“嘉豪你今晚没有安排吧?”
姜嘉豪说:“没有。”
“那好,今晚你就跟我一起去应酬吧。”姜耀祖说着就打了个电话,“景旗,你过来一下吧。”
刘景旗走进姜耀祖办公室,哈着腰叫了声:“总裁。”
姜耀祖说:“今晚订个好一点的地方。请国土局的关志赋。”
“那就去皇家御膳房吧?”刘景旗试探着说。
姜耀祖点头道:“行。就去那吧。”
刘景旗马上就打了个电话:“李经理吗?对……我是刘景旗,今晚帮我订个好一点的包厢吧……好,好……那就大明王朝吧。好,就这样。”他挂了电话马上又向姜耀祖汇报道,“皇家御膳房,大明王朝包厢。”
姜耀祖点点头:“好。”
姜嘉豪知道皇家御膳房是五通市最高档的酒楼之一。那里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其中又以野生动物著称,穿山甲、蛇、果子狸、山鸡、野鹿等无所不包。整个酒楼按照明清宫廷风格来装修,包厢以“大明王朝”“康熙王朝”“乾隆大帝”等来命名,菜式和服务都极有特色。当然价格也极其昂贵,一个小包厢的最低消费都要2000多元,最大包厢的最低消费是20000元。姜嘉豪心想,在这种场所,要不是请客应酬,估计就是大老板也舍不得去消费。
回到办公室,坐在电脑前的姜嘉豪觉得自己很无聊。他感觉自己无所事事,似乎整天只能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发呆。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父亲的秘书过得充实。父亲的秘书刘虹倒还有些杂事,给父亲端茶倒水、接听电话、收发传真,协助父亲处理一些具体的小事。他这个总裁助理更像是挂个虚名,大事管不了,小事没得做,除了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抽抽烟、喝喝茶,上网玩电脑,和苏菲聊天之外,只能参加一些不痛不痒的会议,然后就是跟着父亲出去应酬。一段时间下来,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甚至有些厌倦了这种生活。
姜嘉豪甚至觉得他虽然是姜氏集团的接班人,但这个企业似乎与他毫无关联。除了物质上是富有的,他的精神上甚至是空虚的。这里所有的一切工作都按照父亲既定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似乎已经无可挑剔,也由不得他去挑剔。特别是他的满腔热血被父亲泼了一瓢冷水之后,让他一下子透彻心凉,心灰意冷。他才知道梦想与现实之间,反差竟然是如此之大。当梦想照进现实,是那么令人失望。原以为,他从美国留学回来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图大干一番事业的,没想到他的梦想还未起飞就折了翅。心里那种失落和郁闷的感觉,父亲又怎么能够理解呢?在父亲眼里,似乎只有金钱和利益,一切必须以这两点为核心。父亲只坚持他自己的想法和价值观,又怎会去顾及他的想法和感受呢?他和父亲相隔那么近,却又感觉很遥远。他能够走近父亲的身边,却无法走进他的心里。
一想到这些,姜嘉豪的脑子里就乱糟糟的。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心态是不是有问题,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调整自己的心态,去适应父亲的思维和价值观,心想只能这么维持下去吧。
下午下班后,姜嘉豪打算坐父亲的车去皇家御膳房吃饭,让段旭华自由活动。都是年轻人,不让司机有个自由活动的时间和空间,也不太人性化了。
姜耀祖的秘书刘虹拿着姜耀祖的包,拉开车门让姜耀祖坐进去,又要跑过去拉姜嘉豪那边的车门,姜嘉豪摆摆手说:“不要客气,我自己来就行。”
一行人刚走到酒楼门口,一个打扮成古代宫女的咨客礼仪小姐就上前鞠躬道:“欢迎光临。”
姜耀祖的司机韦小川说:“大明王朝。”韦小川平时话不多,和姜嘉豪之间更不多,倒是和段旭华挺聊得来。姜嘉豪看到他们没事的时候,两人经常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一行人跟着咨客礼仪小姐进了包厢,刘景旗早已经在点菜了。
“多点些好菜。”姜耀祖对刘景旗吩咐道。
刘景旗说:“差不多了,没几个人。”
姜耀祖拿起菜单看了看,才说:“嗯,也够了。就关志赋带他司机两个人。”
大家在包厢里坐了20多分钟,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摇晃着大肚子进入包厢,后面跟着个亦步亦趋的青年男子。姜耀祖赶紧起身迎上去,点头哈腰地说:“关局长好。”
关志赋伸出手握住姜耀祖的手,眯笑着说:“好,好。”脸上的肥肉都在颤动。
姜耀祖给关志赋递上烟,又亲自点上,才向姜嘉豪介绍道:“嘉豪,这是市国土局的关局长。”又指指姜嘉豪说,“这是我儿子,姜嘉豪。”
关志赋又握了姜嘉豪的手说:“姜总的公子这么大了啊?”
“大学刚毕业。”姜耀祖说,“刚从美国留学回来。”
关志赋说:“哦?海归派啊。好啊。念的什么学校啊?”
姜嘉豪说:“斯坦福大学商学院。”
关志赋点头说:“哦,这么大牌的学校啊。好啊,好啊。”他往沙发上一坐,跷起二郎腿说,“我儿子以前本来也想出国留学的,但是我们没这个能力送他出去啊。当公务员不比姜总你们这些大老板啊。呵呵。”
姜耀祖点头不止,说:“留不留学其实都不要紧,关键还是人要有本事。”
关志赋吸一口烟,若有所思地说:“还是出国留学好,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啊。”
姜耀祖却谦虚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呢,也就是在美国玩了几年而已。年轻人,有个学上就很好了。”
姜耀祖和关志赋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关志赋不断地对姜耀祖嘘寒问暖,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姜耀祖则点头不止,一副洗耳恭听、受益匪浅的样子。
关志赋看了姜嘉豪一眼,笑着说:“小姜你要向你父亲多学习啊。你父亲虽然没留过洋,但他可是咱们五通市不可多得的大企业家啊。”
姜耀祖又是谦虚地说:“蒙关局长抬爱。我们算不上什么大企业家,只能算是个体户吧。”
关志赋爽朗地笑道:“姜总谦虚了。像你这种大企业家,在我们五通市可不多啊。”
姜耀祖感慨着说:“都是党的政策好啊。要感谢政府对我们的大力支持啊。”
“那倒也是。”关志赋抖抖烟灰,说,“你们姜氏集团的路子是走对了的,发展房地产,多元化发展。姜总真是有眼光啊。”
姜耀祖笑笑:“唉,不搞搞新项目不行啊。药品毕竟很微利了。”
关志赋说:“不会吧?你看医院的药那么贵,不是赚大钱吗?”
姜耀祖说:“医院的药价高那是层层加价的结果。老百姓老认为药品行业暴利,其实卖药的才赚钱,制药的并不怎么赚钱了。”
“原来是这样。”关志赋点头说,“那姜总就更应该发展房地产了,五通的房地产市场这几年也热起来了,进军房地产的企业越来越多啊。姜氏集团的知名度还是挺大的。”
姜耀祖说:“还靠关局长多多关照啊。”
关志赋意味深长地吸着烟,不置可否地说:“相互支持吧。”
席间,姜耀祖举杯对关志赋说:“来,我敬关局长一杯,感谢关局长赏脸啊。”说完就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关志赋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姜总不必客气,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嘛。”
姜耀祖说:“承蒙关局长抬爱,以后还靠您多关照啊。”
关志赋把一大块肉丢进嘴里,大口嚼着说:“多多交流,多多交流。”
姜嘉豪见刘景旗也不断地敬关志赋的酒,就也双手端起酒杯走到关志赋面前,说:“关局长,小姜也敬您一杯。祝关局长步步高升,官越当越大。”
关志赋端起酒杯,笑声爽朗:“好啊,好啊,小姜敬这杯酒我一定要喝,你可是喝过洋墨水的大才子啊。”一口喝干又说,“官能不能当大倒不敢奢求,也无所谓,在哪个位置都是干革命工作,为人民服务嘛。”
姜耀祖说:“像关局长这种务实的好领导,还有得高升啊。”
关志赋又举杯对姜耀祖说:“托姜总吉言,我敬你一杯。”说完又一口喝干杯中酒。
酒过多巡之后,姜耀祖终于和关志赋谈到了地皮的事情,他说:“上次我说的那块地皮的事,还希望关局长多多关照啊。”
“是这样的。”关志赋放下筷子,点上一支烟说,“年底我们准备挂牌3块城东的地块,其中两块是住宅用地、一块是商业用地。姜总看中的那块A号地块,105亩,位置确实相当好,但是竞争也很激烈啊。到目前为止,已经有10多家公司都对那块地感兴趣了,僧多粥少啊。”
姜耀祖举杯微笑道:“所以还希望关局长多多关照啊。”
关志赋意味深长地喷一口烟雾说:“现在都是阳光交易,我们的程序都很规范。对符合资格的企业,我们都欢迎啊。”
姜耀祖也点燃一支烟,说:“关局长放心,我们姜氏集团在资格上绝对是没问题的。”
“这个我知道。”关志赋弹烟灰的动作很优雅,“我们的竞拍资格虽然很严格,限制条件也很多,但是对于姜总来说,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姜氏集团的实力还是很雄厚的嘛。”
“我们的实力是没问题的。”姜耀祖点头说,“姜氏集团虽然进军房地产行业没几年,但我们的资金实力是五通市的大多数房地产公司不能够相比的。而且我们的办事效率也很高,方方面面都很灵活。”
“这个我相信。”关志赋说,“以姜氏集团的实力,银行也争着跟你们合作啊。”
“确实是这样。”姜耀祖说,“银行和我们的关系一直都非常好。好几家银行都主动找上门来,想放款给我们。新世纪花园那个盘我们贷款不多,而且很快就还了。我们的最大实力就是自有资金充足,100亩地之内,从买地到开发,基本上不需要贷款,靠我们的自有资金都能够解决。我相信这一点是很多房地产公司做不到的。”
关志赋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嗯。这也是你们的优势。”
姜耀祖说:“我们企业是手中有钱,在找好的投资项目。很多企业是有项目,却缺钱,到处在找钱。”
关志赋说:“各有各的优势嘛。”
姜耀祖和关志赋两人不断地推杯换盏,喝了不少酒之后,话也变得越来越多起来,两人甚至还根据这个包厢的名字“大明王朝”聊到了明太祖朱元璋。关志赋说:“我很佩服朱元璋这个人,从一个寺院的打杂和尚能够当到皇帝,确实很了不起啊。”
姜耀祖说:“能当上皇帝的人,都不简单。汉高祖刘邦还不照样是个草根出身?”
关志赋说:“是的。刘邦说话粗俗不堪,有‘流氓皇帝’之称,但丝毫不影响他一统江山,成为九五之尊。连韩信、萧何、张良这三杰都要向他俯首称臣,为他效力。”
姜耀祖说:“刘邦的成功就是会用人、用对人。”
“是啊。用人是最大的学问。”关志赋说,“刘邦在大宴群臣的时候,不是借着酒兴把自己和他们三人作过比较吗?说什么‘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刘邦的成功就是用好了这三个人。”关志赋独自喝了一小口酒,想了想,突然问,“姜总你们办企业的用人之道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姜耀祖笑笑,“要说用人,我还得向关局长学习,靠您多多指导啊。您是当领导的,在用人方面才是真正的专家啊。”
“专家可不敢当啊。我们毕竟不是企业,用人不能太随意。每用一个人都是要讲究组织原则和纪律的。”关志赋想了想说,“我的用人原则是二十四字方针: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知人善用,人尽其才;大胆用人,任人唯贤。”
“精辟,精辟啊!”姜耀祖频频点头,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举杯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关局长的这二十四字方针,我回去也要在我们企业贯彻落实下去才行。”
关志赋摆摆手,一副谦虚的样子:“不敢当,不敢当。也只是抛砖引玉,随便扯一下而已,岂敢在姜总面前班门弄斧啊?哈哈。”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姜耀祖举杯道,“说实话,能成为关局长的下属真是一大幸事啊。”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关志赋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微微笑道:“德才兼备,以德为先,任人唯贤这些都是我们党一贯的用人原则嘛。”
姜嘉豪才几杯酒下肚,头就有些晕晕乎乎的了。看着父亲和关志赋如此的喝法,他心里非常惊讶,甚至在心里暗暗替他们算了算:两瓶白酒,父亲和关志赋至少每人喝了八两以上。父亲的脸都有些红了,关志赋却还面不改色,镇定自如,侃侃而谈。心想以前有同学说当领导的人都特能喝酒,他还半信半疑。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吃完饭,姜耀祖笑着问:“关局长我们找个地方洗个脚吧?”
关志赋却摆手道:“算了吧。有机会再说。今晚酒喝多了。”
姜耀祖笑道:“关局长说笑了,才多少酒啊?”
一旁的刘景旗也帮腔道:“是啊。这么多人,才两瓶酒,漱口都不够。”
关志赋打着饱嗝说:“确实喝够了。我自己起码都喝了一瓶。你们个个都把目标对准我。”
关志赋刚走,刘景旗和刘虹也打出租车走了。回家的路上,也许是喝得太多的缘故,姜耀祖上车后不久竟打起了呼噜。坐在旁边的姜嘉豪看着满脸通红、一脸疲惫地睡去的父亲,鼻子竟有些发酸,心里五味杂陈。为了姜氏集团,为了这个家,父亲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虽然母亲无数次地告诉父亲要少喝点酒,注意身体,但是父亲照样还得舍命陪君子,一醉方休。想想在外面陪客应酬,又怎能少喝酒啊?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街上灯火通明,行人如织。姜嘉豪望着窗外,心里却一直在琢磨着父亲和关志赋刚才在饭局上的那些对话。从那些对话中,他明显地闻到了一种气息。这种气息也许就是父亲以前对他说的打交道、搞关系。今晚父亲在关志赋面前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也是令他感到吃惊的。从小到大,他印象中的父亲都是一副高大伟岸的光辉形象。在他的心目中,父亲永远都是英雄,是偶像,是在商界中叱咤风云的知名企业家。记得以前读初中的时候,每次在报纸上或者电视上看到父亲的样子时,他心里总会升腾出一种莫名的荣耀感。你看看,这就是我姜嘉豪的父亲,我的父亲不光是有钱的大老板,还是全市的知名人物。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他甚至不厌其烦地向苏菲描述他的父亲,说他父亲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伟大,搞得苏菲也对他父亲充满了好奇,老说要见识见识他父亲。可是今天晚上,在那个名叫关志赋的国土局局长面前,他看见了父亲的另一面,或者说是另一个他不曾了解和熟知的父亲。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曾想过,有着显赫身家和光辉形象的父亲竟然还会在别人面前点头哈腰、讨好赔笑,而这个人,不过就是个区区五通市国土局局长而已。
想到这些,姜嘉豪心里竟不是个滋味。父亲高大光辉的形象似乎突然间就打了折扣、矮了半截。
但是姜嘉豪也知道,在他眼里的区区一个国土局局长,在父亲眼里却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则父亲怎么会对关志赋如此毕恭毕敬呢?
这是姜嘉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政府官员,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有“国土局局长”这个官职的人对房地产商人、对父亲的重要性。当然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政府官员的优越性,那种深藏在骨子里的傲气。
姜耀祖一路打着有节奏的呼噜回到家。车进院子,韦小川刹了车,他才突然醒过来,双手搓搓脸说:“到家了?睡着了,真是太困了。”
回到家,姜耀祖往客厅的沙发上一靠,叹了一口气说:“今晚又没喝多少酒,就感觉头有点晕了。酒量越来越差了。”
“不是酒量越来越差,而是身体越来越差。身体已经向你敲响了警钟,叫你少喝一点了。”正站在客厅里敲打经络的姜嘉豪母亲扫了一眼姜耀祖说,“每次都叫你少喝点,每次都不听,喝这么多。我看你的身体还能喝几年。”
姜耀祖嬉皮笑脸地说:“老婆同志,不喝不行啊。你问问嘉豪,这种场合不喝行吗?”
姜嘉豪说:“就是。爸爸也是身不由己。”
姜嘉豪母亲说:“你不能让刘主任代你喝?”
姜耀祖笑道:“和领导喝酒,怎能叫人代喝?别人代喝还有什么诚意?”
姜嘉豪母亲说:“怎么不能代喝?不是说那些当官的都是让秘书代喝的吗?”
“问题是人家是当官的啊,咱们是小老百姓啊!”姜耀祖点上一支烟说,“求人办事,就是喝趴下了都得喝。”
姜嘉豪母亲不屑一顾地说:“办什么事这么要紧,要喝到趴下?”
姜耀祖敷衍着:“还不是公司的事情咯。”
姜嘉豪母亲说:“你呀,为了公司的事情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说得你烦,我也烦了。叫你敲经络,你又不敲。”
姜耀祖说:“我哪有时间敲那玩意儿?”
“你不是没时间,你是不想敲。为了身体好,怎么不能敲?不注意身体,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姜嘉豪母亲坐在姜耀祖身边说,“你知道吗?电视上刚才播新闻说五通市有个亿万富豪昨天死了。你看看,就算他有一百个亿,又有什么用?人是前面的1,钱是后面的0,人一旦没了,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全部都为0。”
“去去去。一边儿敲你的经络去。我要和嘉豪谈点正经事。”姜耀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
“去就去,我才懒得理你呢。”姜嘉豪母亲说完起身就上了楼。
姜耀祖猛烈地咳了几声,像是要呕吐的样子。姜嘉豪赶紧把垃圾桶推过去,父亲却只是吐一口浓痰进垃圾桶里,然后像是拉风箱一样,喉咙里呼噜噜地响了一阵,缓过气来才说:“这个关志赋是刚刚调到国土局去的,以前是东城区的区长。听说此人贪得无厌,人称‘关鳄鱼’。我同他已经接触过几次了,每次他都是这个口气,不冷不热、不软不硬,跟我打太极。”
姜嘉豪纳闷地说:“我们为什么要求他呢?他不是说现在程序都很规范吗?我们按正常程序走,参加竞拍还不行吗?”
“切,你别听他扯淡。”姜耀祖轻蔑地笑了笑,说,“他说的那些都是欺骗老百姓的,虚伪得很。你看他吹那什么狗屁二十四字方针,弄得跟真的一样。他真要是那样的话,他就不叫关鳄鱼咯!”姜耀祖说着就有几分激动,“现在的社会,有多少是规范的?什么叫规范?暗箱操作的事太多了!”姜耀祖把两只脚蜷在沙发上,继续说,“他说他儿子没钱出国,他那是哭穷,此地无银三百两。搞不好他的钱不会比我们少。”
姜嘉豪惊讶地说:“不会吧?他哪儿来那么多的钱呀?”
姜耀祖说:“别人送呀。嘿,嘉豪你不知道,国土局局长可是土地爷呀!他们动动嘴巴、动动笔,就相当于我们开家大公司。而且都是无本生意。”
姜嘉豪更惊讶了:“现在国有土地不都是拍卖的吗?拍卖难道还有猫腻吗?”
“嘿嘿,想搞猫腻还不容易?容易得很。”姜耀祖把烟头摁灭,又点上一支说,“你不知道,现在五通市甚至还有一群专门倒卖国有土地的人。上面就是关志赋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下面专门有一帮人帮他们跑腿,专门到各个房地产开发商、需要土地的单位和个人那里去跑。你要想买地,要好的地皮,又想价格便宜的话,上面那些人就负责帮你操作,甚至以低于拍卖成交价一半每亩的价格帮你搞定,你给他们佣金。他们之间按比例分成,下面跑腿的人拿多少个点,上面的领导拿多少个点,一条龙上去。形式有点像传销,金字塔形,又像是搞特工一样,都是单线联系。”
姜嘉豪觉得父亲说的事情简直是不可思议,就说:“不会吧?还有这种事情啊?”
“嘿嘿,现在的社会,什么没有?”姜耀祖抖抖烟灰说,“只要权力能够换钱,就会有人拿去换钱。除了卖地皮,还有一帮专门搞公务员指标买卖的人,你想考公务员,交钱给他们,他们负责帮你搞定。城区机关6至10万,市直机关10至20万。都是明码标价。”
姜嘉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会吧?公务员不是搞招考录用的吗?”
姜耀祖笑笑:“考试那是装个样子而已,最大的奥秘在于面试。没关系的人,你见有几个能考上的?能考上的人,要么是有过硬的关系,要么就是找到过硬的关系,送钱。”
姜嘉豪说:“这些人胆子这么大,不怕出事啊?”
姜耀祖说:“怎么会出事?老百姓有谁会知道这些内幕?都是暗箱操作,天知地知他们知、你我都不知。就算出事又怎样?最多也只是抓住几个小虾小蟹而已,大鱼永远不会浮出水面来的。”姜耀祖说完就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听说黄氏集团也盯住了那块地皮。”
“黄氏集团?”
“对。听说黄氏集团的总裁黄汉志和关志赋的关系很铁。关志赋以前在东城区当区长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很好了。”姜耀祖微微地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说,“他说有10多家公司感兴趣,那是他给我们放烟雾弹。其它公司我们倒是不怕,黄氏集团确实是我们的最大竞争对手,不可轻视。”
姜嘉豪问:“那我们该怎么和他们竞争?”
姜耀祖想了想说:“关志赋这条线我们不能放松,要盯紧。我们还要考虑其它线才行。”
姜嘉豪问:“谁?”
“贾市长。”
“贾市长?”
“是的。贾市长。”姜耀祖点头道,“哪天我请贾市长吃个饭,你也去,介绍给你认识一下。看来我们两条线都要同时行动,这样把握才大。”姜耀祖又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几口说,“同时联系两条线,虽然有些冒险,但也只能这样。我们和关志赋的关系还不明朗,和贾市长倒还好些。”
姜嘉豪说:“那你直接找贾市长不就行了吗?”
“县官不如现管。关鳄鱼我们也得罪不起。”姜耀祖说。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前方,像是一只正在捕猎的猎豹。
父子俩针对这个话题聊了一阵,越聊越让姜嘉豪感到惊讶,唏嘘不已。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个传奇故事,惊险而离奇。
回到自己房间,回想起父亲刚才说的那些话,姜嘉豪心里还在震惊不已。这种事情,长到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超过了他的想象力和心理承受范围,无论如何都是有些难以接受的。哪怕已经耳闻目睹,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在想:父亲的企业能够做得这么大,是不是也是靠搞暗箱操作取得成功的呢?
打开电脑,姜嘉豪写下了一个标题:《应酬国土局长》
他想了想,写道:
今天晚上跟父亲出去应酬市国土局长。因为长期在国外学习的缘故,在此之前,我对政府官员是没什么印象的,何况还是一个在我的概念和视野中极少出现的国土局长。一直以来,我对政府官员的了解仅仅依靠新闻媒体,我看到的都是他们的光辉形象。因此我对他们的印象是片面而模糊的。更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到他们。
但是今天晚上,我得以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政府官员,接触到了国土局长。也是从今天晚上开始,我才知道国土局长这个官职具体是干什么的、权力有多大。现在我知道,国土局长和房地产开发商、和父亲的企业之间息息相关。他们被父亲称之为“土地爷”。
他点上一支烟,看了一下前面写的,吸几口烟,继续写道:
也许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土地爷”的深刻含义,但是从父亲对市国土局长关志赋的毕恭毕敬和点头哈腰中,从父亲刚才的那番话语中,我感觉到了“土地爷”在父亲心目中的分量。我虽然对父亲说的话觉得不可思议,但我知道父亲所言不假。
我终于能够彻底地理解在美国留学生聚会的时候,那个广东籍留学生说的那番话。如此说来,政府官员的子女之所以能够出国留学,甚至在国外定居,购买豪宅、名车,一定是跟他们父母手中握有的权力息息相关的。
于我而言,父亲说的那些事情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更是可怕的。竟然连国有土地拍卖、连公务员招考这些事情都有暗箱操作,竟然还派生出相应的职业人群来。真是不可思议。那些人为何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胆敢变卖手中的权力?
看来,长期生活在国外的我,对于自己的国家了解得确实是太少了。难怪父亲一再强调说,在中国做生意、办企业、做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关系。现在我终于明白父亲话中的含义了。
他想了想,写道:
今天晚上,我还看到了父亲的另一面。父亲在国土局长关志赋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番热情、那副点头哈腰、阿谀逢迎的面孔,是令我惊讶的。父亲的行为彻底地颠覆了他在我心目中保存了20多年的形象。作为亿万富豪的父亲、在五通市甚至全省都有着极大影响力和地位的父亲,在一个政府官员面前、一个小小的国土局长面前,竟然显得如此低三下气。
当然我知道,父亲对国土局长的热情其实都是虚假的、职业化的,但至少让我心里感觉到很不舒服,也难以接受。
我整日跟着父亲迎来送往、喝酒应酬,久而久之,我是不是也会受到社会环境和父亲的潜移默化呢?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也必须这么做呢?
我的心情很复杂……
写完了,姜嘉豪看了一遍,把它贴在博客上,想想觉得不妥,又删除了,存进文件夹中。
关上电脑,姜嘉豪却还坐在电脑桌前望着发黑的电脑屏幕发呆,目光空洞。今天晚上的饭局、父亲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不是看电影、不是听故事,而是活生生的现实,是他回国后接触现实社会的真实一幕、冰山一角。这也许就是父亲的关系学中让他学习的第一课吧?这些东西,正如父亲所说,在书本上是学不到的,在美国、在斯坦福大学更学不到。但却真真实实地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存在于父亲的工作和事业中。
他禁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广东籍留学生说过的那番话,再比照今天晚上的所见所闻,他心想:难道社会真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吗?这就是中国的现实社会吗?
记得他以前曾经看到过文章说,美国政府对公务员的道德行为规范有着很多严格甚至苛刻的规定,规定什么事情能够做、什么事情不能够做、做了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其中一条就是规定公务员每年接受礼物的市场价值不能超过50美元,每次不能超过20美元。为此在美国的时候他还专门问过美国的同学,那些同学的父母也办有企业,他们说他们的父母从未给政府公务员送礼和请客吃饭,根本不需要做这些事情,因为政府公务员给民众提供服务是他们的工作职责和应尽的义务。那些同学还说,如果政府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不高,还要遭到他们的抱怨甚至投诉,并最终导致丢失饭碗……他不知道中国的政府部门对公务员有着怎样的规定和监督,但想想父亲宴请国土局长吃一顿饭就要花上万元,而且在父亲的眼中,这还只是些作用不大的毛毛雨、和政府官员搞关系的一次普通应酬而已,他心里唏嘘不已。
想到这些,他心中感慨万千。同样作为公务员,中国的公务员和美国的公务员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他记得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有一句话说“官员廉洁的国家,才会得到世界的尊重。”当时他对这句话还没什么概念,现在想来,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是的,廉洁的官员才会得到民众的尊重;官员廉洁的国家,才会得到世界的尊重。
想到这些,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父亲的企业。自己当时还满腔热血、一厢情愿地想要在父亲的企业中推行管理模式改革,弱化甚至废除家族式管理,推行现代化管理。想想自己当初的想法确实是幼稚的,甚至是滑稽可笑的。才喝了几年洋墨水回来就想改天换地,真是太自不量力了!父亲既然让这种模式存在了这么多年,并一直正常运转,如果想要改革,父亲早就改了,还会等到今天吗?父亲说得没错,只要是适应企业的发展、能够为企业创造利润和价值的模式,它就是合理的。也许在父亲看来,家族式的管理更适合企业的发展吧。
他心想:难道这个社会真的像父亲所说的那样,大到政府官员,小到姜氏集团这样的一家民营企业,到处都充满着裙带关系和潜规则吗?
一想到这些问题,姜嘉豪脑子里又乱糟糟的,就匆匆洗了澡,把自己扔到床上。
3
次日下午,姜嘉豪刚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一看,是王雪杉的号码。接通了,王雪杉在那边开口便说:“姜嘉豪同学,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哦!”
姜嘉豪一愣,问:“等我什么?”
“哼,原来你早就忘了呀。看来我这个电话又是白打了。”王雪杉嘟囔着说,“你不是说过要请我吃饭的吗?干吗没动静了?”
“哦……该死,真该死,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了,把这么大的事都搞忘了。真对不起。”姜嘉豪说,“你今晚有时间吗?要不干脆今晚吧?”
“我每天都有时间。就看你有没有咯。”王雪杉说,“要不算了吧。搞得好像我整天都等着吃你的饭似的。”
姜嘉豪赶紧说:“那好。那就今晚吧……一言为定。”
王雪杉提醒道:“你还没说去哪呢?一言为定,怎么定?”
姜嘉豪一拍大腿说:“你看我……真是丢三落四了。这样吧,下了班我先去接你吧。接了你再定地方也不迟。”
王雪杉说:“那好吧。下班你到五通电视台来接我吧。”
姜嘉豪说:“好的。我五点半准时到。”
“好的。拜拜。”王雪杉甜美的声音消失在姜嘉豪耳畔。
姜嘉豪背靠在皮椅里,心里还在为刚才的电话忍俊不禁。自己前段时间明明答应过王雪杉,说要单独请她吃饭的,却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她打电话过来催问,还想不起来。是自己最近心情太烦闷、太健忘?还是根本就不把请王雪杉吃饭当一回事?刚才打个电话还丢三落四、语无伦次的。姜嘉豪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难道回国短短的时间里,你就变了吗?
下班后,姜嘉豪去五通电视台门口去接王雪杉。在车上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对段旭华说:“今晚我要请一个初中女同学吃饭,电视台的记者。你不要和我爸的司机或者我爸说。”
段旭华马上就说:“姜总您放心,您的事情,我谁都不说。”
姜嘉豪听段旭华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吩咐其实是多余的。为老板保守秘密是司机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段旭华又怎么会和别人乱说呢?再说,我也只是跟人家吃顿饭而已,又不是去幽会、开房,我担心什么呢?是不是自己心中有鬼啊?
想到这里,姜嘉豪就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来的言行越来越可笑,越来越不像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
到了五通电视台门口,打了王雪杉的电话,5分钟不到,王雪杉就一路小跑着从电视台大院里出来了。
很显然,王雪杉是经过了一番特意打扮的。短袖白衬衫的袖子上,是3个黑白相间的蝴蝶结;米黄色的七分裤上,同样黑白相间的腰带也打了个蝴蝶结,在右腿上晃荡着,真像是一只飞舞的蝴蝶。她的这副打扮,简洁明快、干净清爽,清纯而不稚嫩,活泼而略显张扬,却又不像有些女孩那样,张扬得太暴露。整个一副时尚白领的打扮。
王雪杉漂亮的样子像是邻家小妹,让姜嘉豪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初中时候的那荒唐一幕,心里不免有些尴尬。他伸手握了她的手说:“你好,雪杉。”
王雪杉嫣然一笑道:“真的像个大领导了,见面就握手,坐宝马,还带个司机。”
姜嘉豪笑道:“什么大领导啊。我爸的打工仔而已。”
王雪杉拉开车门坐进去说:“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你可是典型的富二代哦。我才是小打工妹呢!”
姜嘉豪笑笑:“你可不是一般的打工妹啊,是大记者、美女记者啊。”
王雪杉说:“记者有什么好啊?哪有你们当大老总好。”
姜嘉豪说:“当记者自由啊、到处可以去玩啊。可惜没机会,否则我都想去当记者。”
王雪杉说:“切,堂堂的姜氏集团富二代、公子哥,想当记者。你是故意这么说逗我开心的吧?”
“我说的是真的。”姜嘉豪看了看王雪杉说,“整天都跟着我爸,像个跟屁虫一样,有什么好啊?压抑得很呢。”
“也是哦。”王雪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苦衷。”她掏出手机说,“把你的QQ号告诉我吧。”
姜嘉豪说:“我从来都不用QQ的。”想想又马上说,“不过我明天申请一个吧。把你的Q号告诉我,我加你吧。”
王雪杉说:“好啊好啊。就算专门为我申请的吧。”说着就念了个号码。
姜嘉豪问王雪杉想吃什么,王雪杉说随便,由他定就行。于是姜嘉豪就叫段旭华推荐,段旭华随口便说:“铜鼓山脚下的那条美食街不错啊,各种风味都有。”
姜嘉豪想到他家就住在铜鼓山别墅区,怕父母家人看见了不好,心里就有些顾忌。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没事父母家人跑去美食街干吗?就算看见,和女孩子一起吃顿饭又咋了?都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就说:“好吧,就去那。”
3个人找了家装修风格具有民族风情的餐馆坐下,餐馆主打的是桂林风味。在服务员的极力推荐下,姜嘉豪点了个酸辣猪脚汤、一份泉水鸡、一碟桂林酸辣禾花鱼。据说禾花鱼是养殖在稻田中的一种小鲤鱼,靠采食落入水中的水稻落花长大,故名禾花鱼。其中又以桂林全州禾花鱼最为著名,全州自古就有谚语说:“禾花鱼下酒,见者不走。”、“禾花鱼送饭,鼎锅刮烂。”可见当地人对禾花鱼的偏爱。用黄豆、酸豆角、酸辣椒和禾花鱼一起焖熟,味道酸辣可口、鲜美无比。特别是那细嫩鲜美的鱼肉中,还带着淡淡的禾花香,最叫人回味无穷。就连那黄豆和酸豆角,也别有一番风味。
姜嘉豪举起满杯的啤酒对王雪杉说:“老同学,回国后第一次请你吃饭就来这种大排档,不要见怪啊。”
“切,越高档的地方越难吃,我才不稀罕呢。这种地方才好吃。我最喜欢了。”王雪杉喝一口啤酒,温情地看着姜嘉豪说,“我最喜欢吃桂林风味了,酸辣可口。特别是桂林米粉,每隔几天就要吃一碗。”
姜嘉豪笑问道:“那要不要来一碗桂林米粉?”
王雪杉说:“暂时不要了。这么多好吃的,哪吃得完啊?”
吃了饭,两人又坐着聊了一阵。王雪杉问了姜嘉豪在美国的一些情况,也讲了她当记者的一些趣闻。每每说到好笑的事情时,她总忍不住哈哈大笑,很开心的样子。
回家的时候,姜嘉豪把王雪杉送到市政府宿舍区门口,王雪杉嫣然一笑道:“老同学谢谢你的晚餐哦。”
姜嘉豪说:“谢什么。以后想吃什么就给我电话吧。只要我有时间,随时愿意奉陪。”
王雪杉乐呵呵地说:“好啊好啊。那你不就是我的后勤部长咯?你不怕我烦你呀?”
“你很烦吗?”姜嘉豪微微一笑道,“好了。回去吧。再晚的话市长大人可得找我要人咯。”
“切,我才不怕我爸呢,他哪管得住我啊?拜拜。”王雪杉说完就招手消失在夜色里。
回家的路上,段旭华突然说:“姜总你同学很漂亮哦。”
姜嘉豪笑笑:“是吗?我也觉得她比以前漂亮了。以前好像没这么漂亮。”
段旭华笑笑:“她好像对你有意思哦。”
姜嘉豪惊讶道:“不会吧?你看得出来?”
“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喜欢你。”段旭华说完马上又说,“对不起姜总,怪我多嘴了。”
姜嘉豪说:“没事。只要你不跟其他人说就行。你提醒我,我还得感激你呢。”一直以来,他对王雪杉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更说不上喜欢。初中时候的那段荒唐事只是儿戏,当不得真。他倒是觉得王雪杉作为常务副市长的女儿,一点架子都没有,跟个平常人家的女孩没什么区别。这一点,让他对她的印象最好了。
姜嘉豪突然在想:我今晚上说的话应该不会表错情吧?要是这样就惨了。
想到这里,姜嘉豪把目光扫向车外,街上正灯火璀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