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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继生在马桥的时候,精力过人,下了工还要打篮球。知青都累得不想打的时候,他就带着几个本地后生打,有时还跑上几里路,到公社的中学里去打到半夜,一只球拍得月光震荡。
他对他的学生要求十分严格,有时候哨子一吹,指着场上的一个说:“你裤子系上点!”
他是个连裤子都要管的裁判和教练。
他让他的学生学会了球场上所有最严格的的规则,包括“三秒”。在此以前,马桥的后生也打球,只是规矩比较少,可以运球两次,可以情节严重的带球走,只是不准打人。牟用省甲级队的标准培训他的学生,成了“三秒”一词的传播者。很多年以后,我重访马桥时,村里已经有了一个私人开的文化室,还有半个篮球场,一些后生叫叫喊喊打球,都是我十分陌生的面孔。唯一感到熟悉的,是他们不绝于耳的“三秒”之声,使我心中砰然一动。
这些后生都不知道什么是知青。对于很久以前来村子里呆过短短几年的人,对于在村子里客居而已对马桥并无深人了解的夷边人,他们茫然无知,也毫无必要表示兴趣。我散步全村。马桥没有留下我们当年的任何痕迹,连土墙上一道眼熟的划痕都没有。我依稀还能记出的一些故人,一个个竟无觅处,在去年或者前年或者大前年或者大大前年相继辞世。他们使马桥在我的记忆中一块块沉落,眼看就要全部灭。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六年。现在,六年的日子风卷云散,只剩下了唯一的旧物,那就是“三秒”——虽然它的词义已经有变,在我的观察中,“三秒”对于眼下球场上的后生们来说,不仅仅意昧着篮下禁区超过三秒的滞留,而且意味着篮下打手、推人、带球走等一切犯规动作,三秒就是犯规的同义语。这肯定是牟继生当年万万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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