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打电话的人并没有在第二天就打电话给吕远,这反倒让吕远心中多出了几分不安。
吕远已经做好了牺牲一百万元的准备,当然,这不是他情愿的事情。可他知道为了不把事态扩大,而造成更大的损失,眼下最好的办法就只有这样做。
可对方拿到钱之后,会满足吗?按照吕远办了大半辈子案件的规律看,一旦让对方得逞,怕是很难能让他收手。他还必然会再度施展敲诈的手段。
那天下午,吕远从外边开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了自己的电脑。他已经几天没有与王小萌联系,她是不是会给自己发电子邮件呢?他是喜欢她在给他发的电子邮件中那些富有诱惑性语言的刺激的。他发现了几封未读邮件,其中就有一封是王小萌发来的,他打开邮件后,很快就把它看完了。
此刻,他索性又往下翻动了一封陌生邮件,当打开这封邮件时,还没有等他看完,他顿时就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封邮件上分明是几张照片,照片上是大量的成捆的人民币,而人民币所在的背景,就是他家位于二楼的一个被移动开的一个大衣柜背后的另外一个房间的情景。一般情况下,那个房间是不易被别人发现的。
吕远家里出事那天,在赵也辰惊魂未定之时,她就下意识地想到报案之前,先将那个大衣柜复原。她看了看大衣柜后边的那个隐形房间里的东西并没有少,便一个人用力将它推了回去。
当刑警来到现场时,根本就没有发现二楼有什么破绽。
此刻,邮件上除了这些照片之外,留下的文字内容,只有一句话: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发到你公安局的网站上。吕远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对方知道只要把这些照片发到自己的邮箱里,自己什么都会明白的。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邮箱网址的呢?仅仅想了片刻,他就明白了。王小萌第一次给自己发电子邮件时,也不是自己告诉她的邮箱地址,她是从局长办公室那里问到的,她说她是吕远的表妹,对方并没有怀疑什么,就把吕远邮箱的地址告诉了她。
他紧张极了,看起来,打电话的那个小子,并不是恐吓自己,而真的是有备而来。
他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水,想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可越不断地喝,却不断地感觉到身体发热。茶水是上午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给沏好了的,显然不是水的温度的原因。他走出办公室,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当他回到办公室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不断地响着,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一个座机号码,他一下想不起来那是谁的电话号码,就没有去接听。电话不断地响着,让他的心里烦极了。他没有好气地接通了手机:"干什么,没完没了的?"
"什么事让你这么心烦呀?"
吕远一下子就听出来打电话的人是谁,便马上改变了自己说话的态度:"是你呀,怎么有闲心找我了?"
"看你说的多不中听,我什么时候不是把你放在心上的?就是怕你太忙,耽误了你的事。"
"是不是现在有什么事,需要找我?"
"不是说你有事吗?"
"你是说他在你那?"
"知道还问什么?"
挂断手机,吕远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在走廊里,正好与孙海光碰了个面。
"吕局长,你自己的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真的不需要局里介入?"
"不需要,不需要,放心吧,孙局长。"
"也别掉以轻心呀。"
不到半个小时,吕远就赶到了雁北夜总会。
夜总会的女老板柴英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吕远刚才接到的电话就是她打来的。
柴英领着吕远走进一个包间,当他走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了。并不用人介绍,他们之间早就认识,而且还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那个人连身子都没有挪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坐吧。听说早就找过我。那天我没能来,是因为我正在参加市长临时办公会,实在是走不开。"
说话的人就是柴英的哥哥,是这个城市主管城建等方面工作的常务副市长柴礼清。
柴英打过招呼后,走了出去。
吕远坐在柴礼清的对面。
"柴副市长,我知道你很忙,也不好经常打扰你,可我又怕机会错过了。"
"你是说快轨工程的事?"
"我已经和你说过。我知道那是几个亿的工程,我只是想拿下这个工程中所有车站的工程项目。"
"你的胃口实在是不小呀?"
"为了朋友,这个年头,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嘛,都不容易呀。"
"为了朋友?什么朋友?别说的那么好听,这年头是无利不起早呀,你还能除外?"
"但主要还是为了朋友。这年头,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靠朋友,就得互相帮忙,互相提携,不然的话,怎么生存下去?"
听到这里,柴礼清心里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一时没有说什么。
此刻,他想到了吕远曾经给过自己的帮助。那年,他离开研究所长的位置,走到了城建局局长的岗位上。在此之后,他为这座城市的城市建设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那时候,他是努力的。可后来,他开始变了,那是因为找他来办事的人越来越多,哪项工程给谁与不给谁,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提出相反意见的人几乎就没有。而他的每一次决策所给他带来的利益都是不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心理开始渐渐地发生了变化,他不仅仅越来越看重自己手中的权力,他开始觊觎更大的权力。他瞄准了副市长的位置,那时,他才感觉到,如果要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更大欲望,他手里的那些钱是不够用的。
就在这时,吕远帮了他一把。他给了他一大笔钱。而这笔钱在柴礼清的仕途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尽管如今柴礼清已经不再把当年那些事看得那么重了,可是他知道,这件事却无法从吕远的心中抹去。
此刻,他感觉到吕远的话虽然不多,却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什么。他的心里是明白的,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
他把话题主动地转移到了开始谈到的那件事情上。
"你以为办这种事容易吗?"
"柴副市长,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像这个项目,当然不是谁都能拿到手的。不是有你在吗?不然,我怎么可能想到这上面去呢?"
"你的朋友有这个资质吗?"
"那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能先期垫付一笔资金?"
"柴副市长,这是市里的重点工程,这个问题,到时候,还需要你助一臂之力。至于那家公司应该准备的,就不用你操心了,那肯定不在话下。"
"工程是需要招标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用我明说,现在是只要能够拿到工程就会挣到钱,就看你能不能想办法拿到手了。机会总是均等的。"柴礼清说道。
"你是在说笑话,机会怎么可能均等呢?如果机会均等,我也就没有必要麻烦你了。"
"看来你是明白的。"
"我当然明白。何必说得那么明白呢?柴副市长,我们可不是才打交道的呀?"
吕远还想说下去,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还是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并不是熟人打来的,他没有接听。
没有接听的原因,还是让他一下子又联想到了那几次敲诈电话。
手机不停地响着,没有办法,他不得不按动了一下拒绝接听的键子。电话又不断响了起来,他还是不想接听,便又一次重复了一下刚才的动作。可手机的铃声又一次顽强地响了起来,当他还要再一次重复刚才的动作时,柴礼清说道:"还是接一下吧,我们也应该走了。"
说完,柴礼清并没动身。吕远不得不去接听那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马上意识到果然不出所料,电话正是那个敲诈者打来的。对方先开口说道:“准备好了吗?”
“你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我和你联系。”就连吕远自己都不明白,他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般荒唐的问题。
“你真像是一个农民。你以为我会那么傻?到时候,我会主动找你,我是会通知你把钱送到哪里的。”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吕远一方面是紧张的,一方面又是庆幸的。他紧张的是对方又一次出现了。庆幸的是这番对话是那样的简单,坐在自己跟前的柴礼清还不至于听出什么破绽。
电话挂断之后,柴礼清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就在他们走到一楼的时候,听到门厅里嘈杂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这时,柴英就在现场,她看到了柴礼清和吕远走下楼来,仿佛感觉到事情不是那样体面,便配合保安连劝带推地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儿,向楼内的另外的一个方向拥去,那个女孩儿口里不停地在吵着什么,而那两个男人却不停地挣脱着,像是拼命要走开似的。而女孩儿死死抓住了那两个男人。
柴礼清并没有关注这件事,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径直朝门口走去。跟在他后边的吕远却不停地回头张望着,他似乎感觉到那个女孩儿的身影好像有些熟悉,尤其是她争吵的声音,就更让他感觉到亲近。此刻,让他一下子下意识地想到了他的女儿,想到了吕珊珊。那一刻,他的反应快极了:会是她?真的会是她?可能吗?真的可能吗?
他的脸上一下子热了起来,他几乎有了一种站不住的感觉。那一刻,根本就没有容他多想,他马上停住了自己的脚步。等到柴礼清回头礼节性地与他告辞时,发现吕远已经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回到了大厅里。
吕远见柴礼清重新走回大厅,便有气无力地说道:“柴副市长,你先走吧,我突然感觉到不舒服,先在这里坐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柴英走到吕远跟前,与他说了几句什么。
柴礼清离开了雁北夜总会。
吕远的脸上出了一脸的冷汗,柴英问道:“吕局长,怎么不舒服?”
吕远点了点头,柴英问道:“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吕远像是非常吃力似的抬起手,摆动了一下。
从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儿的方向传来的持续不断的争吵声,又一次高涨起来。吕远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大事。”柴英漫不经心地回答。
“好像有什么事,不然,怎么会争吵得这么厉害?”
“吕局长怎么还关心起这种事情来了?这种小事在我们这里经常发生,见怪不怪了。”
“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事?”
“吕局长真的很关心这种事?其实,就是为了点儿钱的事闹了起来。”
吕远似乎已经从柴英的回答中,证实了自己刚才的感觉,便问道:“那个女孩儿是干什么的?”
“就是那种小姐。”
“这么说真是因为费用问题,产生了矛盾?”
“没错,你说得对。”
吕远听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的脑袋像炸开了一样,他一时哑口无言。
此刻,柴英已经明白,那个女孩儿一定是与吕远有什么关系,她没有多想,便开口问道:“你认识这个女孩儿?”
吕远点了点头。
柴英接着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亲戚。”吕远根本就没有多想,也不允许他多想,他开口答道。
“什么亲戚?”
吕远没有做声。
柴英是个聪明人,她也没有再问什么,就喊了一个服务员给吕远送了一杯水过来。她自己离开了那里,她走到了那两个男人面前,说道:“你们也太不男人了,来不了这种地方,以后就少来,别来占什么便宜。”
两个男人当中的一个还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被柴英制止了。她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俩马上离开。看到这种情景,那个女孩儿不干了,她又一次揪住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衣服,吵开了。
柴英伸手一边把那个女孩儿的手从那个男人的身上用力移开,一边说道:“让他们走吧,钱由我来付。他们还欠你多少钱?”
“六百。”女孩儿回答。
柴英松开了手,马上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从中数了一千元,递给了那个女孩儿:“这是一千元,够了吧?以后少和这种男人打交道。”
那个女孩儿一巴掌把柴英手里的钱打在了地上,说道:“这不关你的事,这笔钱必须由他们出。”
女孩儿的这个举动,完全出乎柴英的意料之外,更出乎那两个男人的意料。柴英愣了片刻之后,示意在场的保安把钱捡了起来。保安把钱递给了柴英。柴英接过钱之后,交给了那两个男人,这是我借给你们的,你们把钱还给人家。”
正在那个女孩儿犹豫不决的时候,吕远走了过来,还没有等他开口说话,他的目光就已经和那个女孩儿的目光痛苦地相遇了。
那个女孩儿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顿时泪流满面。
那一刻,吕珊珊放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逃离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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