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都市报社价值数千万元的印刷机出了问题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市的范围内传播开来,这件事也同样传到了市领导的耳朵里。市领导主动提出要听取报社领导有关这方面情况的汇报。秦南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汇报的任务。
就在秦南走马上任几天后,他走进了市委副书记李凡的办公室。本来是说好了的,宣传部长也要参加,可因为那天正好要陪同几个兄弟省市的宣传部长在本地参观,也就没能到场听取汇报。不过,此前宣传部长已经听过秦南的单独汇报。当秦南走进李凡办公室的时候,李凡主动地从他的办公椅上站了起来,迎上前去和秦南握了握手。然后,都同时坐在了两个单人沙发上,他们面对面地交谈着。
“秦总啊,你还很年轻,市领导对你是信任的,才让你临危受命啊。上任已经有几天了,感觉怎么样?”
这是秦南第一次走进李凡办公室,心里本来是很紧张的。可听他这么一说,还这样客气,秦南的心里那原本紧张的情绪马上就得到了缓解,立刻就像老熟人那般脸上露出了笑容:“李书记,感觉还行,就是事情太多,困难也太大,一时难以理出头绪来。慢慢来吧,把最困难的时期渡过了,也就好了。”
“那你们眼下最困难的是什么?”
“是钱,还是钱的问题。”
李凡马上把脸上的笑容收拢了起来:“你怎么和汪洋是一个腔调,钱钱钱,张口也是钱,那钱是不能少,可那有没有不都是人为的事吗?你需要它就有,你不需要它就没有。”
“李书记,那我就把眼下的情况向你汇报一下。我们目前最需要解决的还是印刷机的问题,具体情况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把印刷机生产厂家在我们国内的办事处的专家请到了印刷厂,经过他们检查后得出了结论,整个中央控制系统已经不能用了,机械部件的损失还相对小一点儿,那只能从厂家继续往我们这儿发货,只是个时间问题。可现在中央控制系统的损失估计在3000万元左右,那是需要再度投资才能解决的。”
“保险公司能赔多少?”
秦南先是一愣,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都已经过去几天了,李凡还不知道没有投保的事。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李书记,你还不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投保。”
“这不是胡闹吗?这个汪洋怎么还能办出这样的事呢?”李凡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像是要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似的。
“李书记,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汪总,汪总不倾向保险,当时也是出于经济利益考虑,他也是为了报社着想,我们最后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们也有一定责任。”
“那也是应该追究责任的,给报社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哪能就这样完了。”
秦南一听就有些紧张,他想了想才说道:“汪总已经这样了,还怎么追究,就是再追究,损失也找不回来了。”说到这里,秦南微微抬起了头,窥探了一下李凡的表情,又试探着说道:“你说呢,李书记?”
李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还是很善良的,说得也有道理,汪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只好你们集体多承担点儿责任吧。那你们眼下最需要抓好的工作是什么?”
秦南连想都没有想,就马上说道:“还是需要把印刷厂的印务能力扩充问题迅速地解决,这样才能保障发行,保障了发行才能保住我们的广告市场。李书记,尽管你不愿意让我总说到钱的事,可我还是得说钱,新的印刷机已经不能按时使用了,这就更需要钱。事情出来后,我们班子已研究两次,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不论责任是谁的,都得让它重新启用。那就需要钱,而眼下我们能想的办法早就想过了。李书记,你看市里能不能帮助我们说说话,还是得解决从银行贷款问题。”
“行,我看可以考虑从市里的角度帮助你们做做工作,你们毕竟不是一般企业,市里当然不能看着你们有困难不管。你的思路也挺好,刚上任就这么大胆地提出贷款的设想,这是对的。不在于我们借了多少钱,而在于这些钱借到手后,能产生多大的效益,如果贷款进入资本循环,产生的利润比利息大,那就是成功的,为什么不贷款呢?你回去后再考虑一下,拿出一个报告来,说说你们的打算,包括今后的长远发展规划,要具体可行,眼下的困难需要解决,长远的发展也要谋划,要有可操作性。报告写好后交上来,至于贷款的事嘛,好说,我出头帮助解决。”
秦南满口答应着离开了李凡办公室,他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才又厚着脸皮在李凡面前重提贷款之事。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才想到了印刷厂改制方案的,那不就是跑过了多少次银行,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又多少次地找过了李凡而没有结果时才那样做的吗?可秦南根本就没有想到,此刻,李凡竟然会如此痛快地表了态,这让秦南有些喜出望外。他在心里想着,在汪洋没有出事之前,他就把印刷厂的改制问题当作了头等大事来抓,凡是宁阳都市报的人,谁都不得不说那是正确的,因为它的确是阻碍报社事业发展的瓶颈。那么,在自己上任伊始,就能够接着把这件事继续干好,那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显现出自己的政绩来。可秦南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不明白李凡为什么会在他一上任就提出来个什么长远规划。对于宁阳都市报来说,谈什么长远规划呀,就连眼前都难以招架,如果眼下问题解决不了,仅有的那点儿优势也会荡然无存。李凡的长远规划是指什么呢?还要让自己形成报告,还要有可操作性。这从哪儿下手呢?想着想着,当他快步走出市委办公大楼门口的时候,又往回走去。他想回去再问问书记大人,那长远规划应该如何规划,应该从哪里下手。当他回到李凡办公室门前的时候,门已经锁上了。
秦南回到报社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雅欣,他打电话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宋雅欣以为关于汪洋的事情有了什么进展,也就张嘴问道:“怎么?汪洋他招了?”
秦南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晕头转向:“招什么?”
“还招什么?招他那些丑事呗。”
秦南明白了宋雅欣说的是什么意思。此刻,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汪洋身上,也就顺水推舟地问道:“他有什么丑事?”
“你还不知道呀。”
“我怎么会知道?纪委的人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别的我能知道什么?听说有一封检举信,那封信也不是我写的,也没人告诉我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尽装大头蒜。你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些什么,还不知道纪委到李杨那查过钻石戒指的事?”
“那我倒知道,大家都知道了,可那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事了。只要汪总没有把东西装进自己的腰包,他就不会有什么大事。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事。”
“听说在他的办公室里还搜出了20万元,纪委的人正在查着呢?这事你不知道?”宋雅欣瞥了他一眼。
“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呀。你知道的事真多,那封检举信不会是你写的吧?”
宋雅欣像是被马蜂蜇了似的:“这种玩笑你可少开啊,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
“看你紧张的,不是就咱俩嘛,也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要是你干的,你还能不告诉我吗?”
“咱怎么可能干那样的事呢。再说了,咱能知道什么?哪个贪官干什么事还能让你知道。你就说那20万元吧,都几天过去了,听说还没有什么着落。你没听说那是怎么回事吧?”
“说不好,我好像感觉他们是在怀疑那笔钱和张恒有关系。”
“是吗?张恒会向他行贿?”宋雅欣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你得去问他。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哦,怪不得这几天修婷也问过我,张恒是不是换电话号码了?”
“她也听到什么了?”秦南问道。还没有等宋雅欣回答,他就又接着问道:“哎,修婷为什么这么关心汪洋的事?”
“你是真健忘啊,你不记得了?你还告诉过我,有一天晚上下大雨时,汪洋用车把修婷送到了厂里。”
“对呀,我告诉过你,可就那一次能说明更多的问题吗?”秦南说道。
“你的反应是太迟钝了。怎么说呢,修婷和汪洋的关系可是非同小可,他们之间肯定有事。我不管这些,我是有些担心……”说到这里,宋雅欣就没有再往下说。
秦南抬头看了看她,很不耐烦地说道:“怎么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担心什么?”
“我担心她知道的事有些太多。”宋雅欣不温不火地说道。
“你指的是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秦南紧紧地盯着宋雅欣。
“我指的是什么,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懂?”
“不懂,一点儿也不懂。”
“那我就告诉你,从新世纪公司进的那批新闻纸的质量和价格,那是没有办法瞒过她的,在印刷厂,她应该算是行家。质量和价格相不相符,相差多少,到了她那里,根本用不着去鉴定。你是不是忽略了,她就是我们从新世纪公司调过来的。而我们的新闻纸又是从那里进的货。”
秦南用手拄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说她和汪洋的关系如何,对这件事关系重大,这也正是你所担心的?”
“算你聪明,总算明白了。”
秦南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一下看了看,又关上了。他又重新走回办公桌前,但没有坐下,就在办公桌外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件事怕是会很麻烦的。你交给我的那张银行卡,不也是新世纪公司给的吗?”
“是,那你不用担心。她不会知道这些。”
“那你担心的是什么?”秦南停下了,站在宋雅欣跟前问道。
“我是怕时间长了,会节外生枝。”
“那当时不想好了,就把她匆匆忙忙地调进来干什么?”显然,秦南是在抱怨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哪知道她会和汪洋认识。”
“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人,现在已经在这里了。”
“是,也不能让她走了,那样做会太明显,反而更不好。我想如果有什么办法让她自己提出来离开这里,那是最好的办法。”宋雅欣说道。
“哪有你说的那种办法?她在这儿也行,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如果汪洋出不来,她也起不了大浪。”
“我想,她不是和汪洋关系不错吗?我们就让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更加亲密。”宋雅欣说这话时,有几分神秘。
“一个在里边,一个在外边,还怎么亲密?”
宋雅欣站了起来,趴在秦南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秦南点了点头。
宋雅欣耳语完后,秦南的心情像是放松了一些,他走到办公椅前坐了下来,又开口问道:“我刚才从市里回来,见过李书记。真没有想到,我说到贷款的事,他挺痛快就答应帮我们的忙。只要他说话,哪家银行能不给我们贷款?”
“是吗?汪总没出事之前,可去找过他多次。你的面子可真大呀。那你就得紧追不舍,领导有时候说完了的话,转眼就可能忘了。”
“我明白。我还有不明白的,你说李书记让我拿出个我们报社的长远发展规划,他还强调要既包括近期,也要包括远期,这近期的好说,可远期的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书记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宋雅欣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就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天下午,还是在六楼的小会议室里,秦南又一次主持召开了编委会会议,而且还把几个报道部以外的中层干部扩大了进来,李杨、宋雅欣,还有印刷厂厂长和发行公司经理等人也都参加了会议。
会议进行得还是很顺利的。当讨论到了长远规划的时候,就有些陷入了僵局,没有人明白在眼下最困难的情况下,马上要做一个长远规划会有什么意义,更没有谁能够猜透书记大人是什么意思。这可让秦南难为情了,这报告肯定还是要写的,而且还一定要写进“远期”的内容。不然,就凭李凡那种认真劲,那“近期”也一定会变成泡影。就在他最为头疼的时候,已经50几岁的骆泰副总编辑开了口:“我也说不好,就是一种感觉,我一直就坐在这里想着李书记的意思,他会不会是还想让我们购买办公大楼啊?”
骆副总编辑说的话并不多,可当他说完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秦南说话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茬呢?骆总说得对,很可能李书记真的有这个意思。如果真的是这个意思,那我们还真的需要往这方面去考虑。不然,眼下的问题也解决不了啊。”
还是骆副总编辑接着说道:“如果真的是那个意思,你就真的做个长远规划还有什么意义?”
“到时候再说吧。如果书记能帮我们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事,那就再走着瞧吧。”
就这样,就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一份报告就摆到了李凡的办公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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