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算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或者想什么问题都力求完美。这恰恰让他活得很累,这既包括工作,更包括自己的生活。生活中是难能像他想像的那样完美的,而汪洋似乎对这一点还认识不足。
那天,他从市委宣传部出来,在回医院之前的那段路途中,他感到了窝囊,他有些不解,让汪洋更加不解的并不是给自己的是一个怎样的处分,不解的是这个处分是在那天李凡副书记找过自己,而自己明确表态拒绝了他的建议后很短的时间内做出的。汪洋当然明白,李凡的话对于他们这样的新闻媒体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那是因为他分管的就是这个。
那天在医院里的那一夜,当童小舒醒来和他交谈后又一次睡着了的时候,他在自己的脑子里还重新考虑了李凡建议的可行性。李凡建议他们购买的那栋大楼是一座38层高的建筑,如果把它买下来,不算装修,无论如何也得两个多亿的资金,就算是有人说话能让银行给贷款,那也是宁阳都市报在目前的状况下无力偿还的债务。如果再加上几千万元的装修费用,每年光偿还利息都怕是难以承担。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用眼下的宁阳都市报这座大楼的地皮去换一笔钱,就是所谓的盘活国有资产,可就是把这座大楼的地皮的涨价因素全部考虑进去,那也只能搞到一个亿呀。李凡的建议怎么可行呢?他想来想去,根本就弄不明白李凡凭什么要建议他们购买那栋大楼。
最初,李凡为了这件事找到汪洋的时候,汪洋回来后根本就没有太大的负担,他甚至都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过这件事。那是因为在他自己的心目中,这件事就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想法。可当他领受了那个处分回来后,他才想到了市领导在处理新闻报道不当事件中的态度还从来就没有这么坚决过。因为那件事本身根本就没有违反重大的政治原则,只是给市里的形象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而这种影响还不一定就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严重。他甚至在想,那篇报道仅仅就在《宁阳都市报》那天将近一百个版的新闻的海洋里沉浮着,会有多少人关注这个并非惊人的消息呢。可市领导怎么就会那么不依不饶地非得要予以处分呢?
从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在汪洋的心里产生了一个问号,一个不大不小的问号。
汪洋的这种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一天晚上,汪洋在医院护理童小舒,第二天清晨,他照样一大早就去了单位,由李杨派来的办公室的一个女孩儿在医院里照顾着童小舒。
汪洋坐在办公室里,还没有把当天的报纸全部翻完,李杨就走了进来:“汪总,你一到单位就有事找你。”
汪洋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李凡副书记的秘书刚才来过电话,他问那天李书记找你谈过的关于购买办公大楼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和他说了半天,他说让我和你一说,你就会明白的。”
“他没再说别的?”
“他就说是李书记让他打电话问的,让我们给个回话。”
“好了,我明白了。”汪洋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影响。
李杨走了出去。汪洋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着。让我给他个回话,那天不已经给他答复了吗?为什么还要再提这事?汪洋这样想着。
汪洋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又把李杨叫了回来。汪洋问道:“他还要求什么时间给他回话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听那口气肯定得给他答复。”
“好了,我明白了。这样吧,你通知编委,下午一点召开编委会。告诉大家都必须参加。”
下午一点半钟,编委会成员全部到齐了。汪洋说道:“今天这个编委会开得有点儿急,那是因为我的疏忽造成的。”
汪洋说到这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汪洋接着说道:“大家别着急,等我说完,你们就明白了。这是几天前的事情。那天,是李凡副书记把我找到了他的办公室,和我谈了一件事。那是一件关系到我们报社的生存和发展的大事。他向我建议,让我们把坐落在上海路商业街上的一栋高38层的大楼买下来,作为我们报社的办公大楼……”
汪洋说到这里,下面就议论开了。
那些议论的声音已经把汪洋的话淹没了,汪洋提高了嗓门说道:“大家先别急,听我说明白,你们再表态。今天就是需要大家说话的。那天,我当时就表示根本就不可能,我还把我们报社眼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说了一遍,我也把我们每年的收支账目粗略地和他算了一下。李书记说,可以考虑贷款,可我还是拒绝了。回来后,根本就没和大家提起这件事。今天一上班,李书记的秘书就打来电话,说是李书记要让给他个回话。上午,我就让李杨通知大家召开了这次编委会,大家表个态吧。”
这时,有个人没有听明白汪洋开头时说到的话,便问道:“书记说的那栋大楼是在哪?”
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就又有人接上了话:“管他在哪儿的,连问都没必要问,根据我们目前状况,根本就不可能考虑这种事情。他市里要是真的关心我们,那就帮我们贷点儿款,这才是当务之急,何必让我们那么为难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汪洋让每一个参加会议的人都表了态,最后,大家一致意见,根本就不可能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考虑这个问题。会议很快结束了,汪洋叮嘱李杨,让编委会秘书起草个报告,以编委会的名义交给李凡副书记。
汪洋当然明白,大家的意见还是对的,因为他们对这个单位的经营情况是了解的。他知道,这个报告交上去后,李凡如果真是出于公心也就会理解了,如果不是,那将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可眼下这样做,算是上策,因为只有以班子的名义形成否定意见,才是最有说服力的。当然,李凡如果想怎么样的话,依然是可以怪罪他这个班长的,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但不管怎样,实事求是地讲,这件事是没有办法操作的,至少眼下是无法操作的,如果真的操作了,那将把报社拖进一个无法摆脱的深渊,或许有搬进办公大楼的那一天,也就有不得以搬出办公大楼的一日。
汪洋像是办了件大事那样,心里少了一桩心事,他把自己今天来到单位后根本就没有想过的会出现的这件事,算是果断地做了处理。而此时,他才想到应该把昨天晚上没怎么睡觉所想到的最多的那件有关个人的事办一下。汪洋拿起电话,打到了印刷厂。接电话的人是王有为。汪洋告诉他让他找修婷接电话。王有为告诉汪洋,说是修婷还是上夜班,还没有到单位。汪洋拨打了修婷的手机,手机是关着的。汪洋又一次把电话打到印刷厂,他告诉王有为,让他转告修婷,给自己打个电话。
还不到下班的时间,汪洋提前离开了报社去了医院。
晚上八点多钟,汪洋接到修婷打给他的电话。他一边接听一边走出了病房,来到了走廊上。
“汪总,听说你找过我?”修婷在电话那边说道。
“我是找过你,在电话里说不是太方便,可我还是想问你,那天晚上我们在印刷厂门口吃饭的事,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知道?”汪洋直截了当地问道。
“怎么了?汪总,有什么事吗?”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我想,你不可能和别人说过我们在一起吃饭的事吧?”
“没有,我说那事干什么。那天,我回到印刷厂后,听说宋雅欣来找过我,我不在。她也就没有再来找我。我当时想给她打电话,又怕影响了她休息,也就没打。我想她肯定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知道晚上我有班就会到那里继续找我。可后来,她根本就没有再找过我。”
“那天晚上,咱们从印刷厂走的时候,你还和别人说过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吗?”
“那怎么可能呢,有那个必要吗?汪总,怎么了?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什么大事。你不用紧张,就是有人没事在那里乱嚼舌头。没什么事,等有时间见面的时候,再详细和你说。”汪洋劝说修婷不让她多想,免得她担心。
汪洋没用多长时间就回到了病房,他怕童小舒看到他接通电话后,又走了出去,担心她想的太多。可等到汪洋坐下后,童小舒还是问道:“刚才是谁来电话?”
“是单位的一个同事。”
“是那个女的吧?”
汪洋没有说话,他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童小舒为好。可童小舒见汪洋没有说什么,就越是问道:“是她,对吧?”
汪洋不得以只好说道:“对,是她。小舒,你别听信她们的胡言,我怀疑那是别有用心。”
童小舒又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快到午夜十二点钟的时候,汪洋手机的短信上,显示出了一条信息,那上面写着:“汪总,对不起,虽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分明感觉到,是因为我的到来,给你增添了麻烦,这让我分明感到有几分不安……”
汪洋看到短信后的第一感觉,顿时萌生了一种希望再有一次和修婷单独见面机会的冲动。他需要说,他需要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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