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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没有坐等编委会通过那个印刷厂的改制方案,他一边继续让大家考虑改制问题,一边另想别的办法。在他的心里,整个报社眼下最困难的问题,也就是说当务之急就是印刷厂的问题。虽然暂时把报纸拿出去分印了一部分,可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印刷时间和印刷质量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保证。你就是把它写进合同里,如果兑现不了,又能怎么样呢。
汪洋几天前就已经办理完出院手续,眼下已经正式上班。他的伤情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体力上明显地有受过伤的感觉,不像以往那样什么都不在意。
那天上午,他去了银行博物馆路支行。他是想再和行长谈谈关于他们贷款的事,他是想再在这里贷点儿款。
汪洋去银行虽然没有半点进展,但他还是不虚此行。回到办公室后,他更加坚定了马上对印刷厂着手改制的信念,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华山一条路,舍此再也没有别的出路可寻。他想了想,下午一定要先去市里,和市领导沟通,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向他们汇报。汪洋认定市里这一关是不会存在什么问题的,市里是一定会支持这样做的。此前自己就曾经在市领导面前提起过此事,只是没有正式汇报过而已。他之所以认为市领导一定会支持他们的举动,那还因为实行改制,也是当前改革的一个方向。
一会儿工夫,汪洋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发行公司经理张和。
他还没有坐下,就着急地说道:“汪总,这是市工商局送达的罚款通知书。”
“什么罚款通知书?”汪洋不解地问。
“关于那些色拉油的罚款。”
“色拉油的罚款?罚什么款?我让你们去搞清楚,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搞得差不多了,汪总,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说着,张和自己从旁边挪过了一把椅子坐在汪洋的对面。他接着说道:“我们那批色拉油都是从外省进的货,再没从别的渠道进过一点儿货。那些货肯定是货真价实。”
“那市工商局怎么能说是假货呢?”
“这里面的问题看来不小,这一定与我们报业竞争有关。”
“会是这样?有证据吗?”汪洋抬起头,认真地听着。
“我们当初之所以从外省进货,就是因为每桶油要比从这个品牌在我市的总代理商那进货便宜不少。我们进的货又那么多,又和本地的代理商谈不下来价格,当然就选了在外地进。这可能得罪了他们,而他们就在这上面做了文章。现在在市工商局手里握着的那份产品质量鉴定,就是这个品牌在我们省城的经销总部那里搞到的证明我们这批货是假货的鉴定。”
“那你们有证据说明是他们故意这样做的吗?”汪洋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激动。
“那还没有,可我们已经把我们那些还没有被市工商局查封的色拉油拿到了市技术质量检验所做了成分方面的鉴定。结果,我们的货和宁阳纪事报赠送给订户的色拉油完全都是一样的。这就证明我们的货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们去过市工商局了吗?把检查的结果交给他们,看看他们怎么处理?”
“已经去过了。可市工商局的人根本就不理睬我们,他们说产品质量没有问题,不一定就能证明这不是冒牌产品,如果想证明这些明珠牌色拉油不是假冒,那就得厂家说是真的,才算是真的。”
“岂有此理?”汪洋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汪总,我觉得他们那些人真是太狂了,他们明明知道我们是宁阳都市报的,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汪总,也许是我们去,官太小了,所以人家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去或许会好一些?”
汪洋从他的办公桌的位置上走了出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那我问你,市工商局的那纸鉴定是怎么搞到手的呢?那又会是谁主动干的呢?”
“据说,也只能是据说,是宁阳纪事报的人和那家品牌在宁阳的代理商联手干的。这两家对我们都是虎视眈眈,一个是看着我们进了那么多货,居然把他们甩开了,本应该让他们挣的钱,他们没挣到。另一个是如果把我们搞得名誉扫地,那他们的发行量就会上来,那叫坐收渔利。”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汪洋虽然是很气愤,却依然很理智地问道。
“这是大家猜测的,不过这猜测也不是一点儿根据都没有。我们那有一个发行员是从他们那里过来的,他是从原来的一个发行站长那里偶尔听到的。”
“这样不行,需要搞到证据,没有证据,仅凭想像没有用。你们和进货方联系过了吗?”
“打过电话,他们说,他们敢保证这批货没有任何问题。”
“保证有什么用?如果那些货确实不存在质量问题,可货却不是明珠品牌的产品,人家要查封你,也是有道理的。这样吧,你们马上就派人去外省,去供货的那家单位,找当地的报纸帮忙。你们再想办法把宁阳市工商局手里的鉴定搞到手,建议那边的市工商局查封他们给我们供货的货源,然后随时和我联系。你们马上就动身。”
“市工商局手里的那份鉴定的复印件我们现在手里就有,他们查封我们的货时,给我们出示了一份。”
“那更好,那边的市工商局如果有疑义,就让他们打电话和宁阳市工商局联系。”
“汪总,我马上就去安排。那这份罚款单怎么办?”张和问道。
“多少钱?”
“一共60多万元,他们说这是有规定的,凡是查获的假冒产品都是按照案值的两倍罚款。而且逾期还要交滞纳金。”编者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二十一条经营者假冒他人的注册商标,擅自使用他人的企业名称或者姓名,伪造或者冒用认证标志、名优标志等质量标志,伪造产地,对商品质量作引人误解的虚假表示的,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产品质量法》的规定处罚。经营者擅自使用知名商品特有的名称、包装、装潢,或者使用与知名商品近似的名称、包装、装潢,造成和他人的知名商品相混淆,使购买者误认为是该知名商品的,监督检查部门应当责令停止违法行为,没收违法所得,可以根据情节处以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可以吊销营业执照;销售伪劣商品,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放在我这儿吧,不交。不管是多少钱都先不交,搞清楚再说。”汪洋几乎是斩钉截铁。
张和走后,汪洋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想到了去年底的一幕。那是快要过春节的时候,市工商局的一位副局长曾经找过自己。说是他们内部办的一张不公开发行的小报,面临着办不下去的危险,而那几个人又都是编外人员,他们平时办的那份小报,大都是给那些工商个体户们看的。局里已经没有能力支付这笔开支,而又不想让这张小报停刊。那还需要让这些人有饭吃,还要有活干。最后,就由一位副局长找到了自己,他当时想让宁阳都市报支援他们五台电脑,说是用于排版,而且还要求支援他们一台小车,说是用于采访。除此之外,还要求给他们这五个“采编”人员,每年安排一次免费去外地旅游的机会。这位副局长表示,如果能满足这些要求,他们将在今后的广告审批等方面提供更多的便利。而这件事当时就被汪洋婉言拒绝了。
下午,汪洋真的去了市里,他谈到的关于印刷厂改制的问题,得到了口头允诺。这是让他高兴的事情。他回到办公室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他急于想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尤其是想告诉秦南,秦南毕竟是主管印刷厂工作的嘛。应该让秦南早一点儿知道这件事。这样更容易快一点儿开展工作。
秦南不请自到。他已经从窗户上看到汪洋从外面回来了,他是知道汪洋去市里干什么的。中午的时候,汪洋就已经把下午要去市里向市领导汇报这件事情的事告诉了秦南。此刻,秦南也急于想知道这件事的结果。当他走进来时,并没有表现出着急的样子,而是云山雾罩地说了一些别的话,还是汪洋先开口说到印刷厂改制的事:“下午我去了市里,市领导表示的不错,他们对我们的设想是支持的。让我们马上着手考虑,再打个正式报告交上去。我看我们还得快一点儿行动,时间不等人哪。”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几天报纸分印开始后,时间上并不是像海燕厂承诺的那样理想。”
“还有晚的时候吗?”
“有,昨天早晨就又晚了,我们自己印的那部分报纸倒是还可以。”
“他们为什么保证不了时间?海燕印刷厂是个私人企业,那都是家族式的管理,管理水平根本就不行。管理跟不上,自然就会不断地出问题。”秦南说道。
“我们的合同还没有签。可又不能不签,真是太难为情了,在我们宁阳有这种印刷能力的厂家本身就不多,还有的厂家,人家能力根本就不过剩。他们都在忙乎着全国性报纸的分印工作,你除非是给人家大价钱,才能让他们动心,把手中的活扔掉,给我们干。我们也不能那样做呀,那毕竟是全国性的报纸。”
“对对对,我看印刷厂的改制问题确实是势在必行,不能再拖了。既然市里没有什么意见,那我们就早点儿实施。大家有不同意见,我看主要是对改制还是不太了解,还停留在原来的认识水平上。我们多做点儿工作吧。汪总,这几天,我已经和几个编委私下里沟通过,他们几个人也都不同程度地有了转变。”
汪洋眼前一亮:“是吗?这很不错。我没想到你还会和他们在会下聊这个问题,那好,我们明天就开会讨论这个问题。最好是能一次性通过。”
此刻,汪洋并不知道秦南正为这件事有了进展而高兴。
从工作需要的角度讲,秦南当然知道汪洋的这种设想是眼下必须做的,而且是当务之急。而秦南更希望印刷厂的改制能够尽快地进行,那样,既可以解决单位的当务之急,又可以助张恒的一臂之力,而这一臂之力,仅仅从秦南和张恒曾经连襟的份上,仅仅从曾经和张恒认识多年的份上,他就可以轻易地断言,那一定是举足轻重的。
“我看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过,我们自己单位职工出资多少,这需要认真地考虑一下再定,这也挺重要。你让大家出的太多,尤其是领导层出的太多,或许也会有难度。要不就分两步讨论,先通过方案,过几天再讨论内部的出资额问题。”秦南颇有心计地说道。
而汪洋并不知道秦南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因此,他自然地感觉到秦南还真是为印刷厂改制的事,动过不少脑筋。
“好吧,如果明天下午没有什么特殊事情的话,我们就开编委会。”
秦南好像还想说什么,正在这时,有人敲门。随着敲门的声响,走进来一个人,来人径直往汪洋的跟前走去,来人说道:“汪总,你挺忙吧?”
秦南走后,汪洋招呼着客人坐下:“汤总,你怎么来了?找我又有什么事吗?
“说起来话长了点儿。还是你住院时,我催着童小舒改编剧本的事。还好,对方允许我们拖一段时间再交剧本,可现在童小舒已经不干了。”
“她不干了?”
“汪总,我还是想请你帮帮忙。”
“汤总,不会是童小舒又和你说什么了吧,我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起过一点儿相反的作用,到现在为止,我还真就不知道她已经辞职的事。”
“汪总,你如果不想替我劝劝她,就算了,我就是想挽留住她。”
说到这里,汪洋感觉到汤明皓又一次突然造访的目的,真的就是想让自己说服童小舒留在他的公司工作。可汪洋对上次他自己住院时,汤明皓去医院向他为童小舒请假的事是耿耿于怀的。他是最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家的什么事的,尤其是他和童小舒的关系。因为在汪洋的眼里,当初童小舒嫁给他的时候,汪洋还是一个普通记者。别人都在议论着是汪洋首先攀上了童小舒的妈妈茹云,而后才娶了童小舒,那实在是一种高攀。而现在,汪洋已经做了多年的老总,再有人议论他们之间关系的话,那就一定会认为是自己地位变了,才对童小舒的感情有了变化,因而才会分心或者移情。汪洋是最忌讳这一点的,可他又不会去和任何人说起这种只有他自己才有的担忧。因为他对童小舒的那份感觉,和这一切,全然无关。
汪洋把汤明皓送到走廊的楼梯口处,还没等他回到办公室,李杨早就站在汪洋办公室的门口等着他了。他看到汪洋走了过来,一边和汪洋往办公室走一边说道:“汪总,田晓亮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说着,汪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核磁共振做过了,而且又请了几个专家会诊,才得出了结论,已经是肺癌晚期,没有手术的价值了。”
“什么?真的是那种病。怎么可能呢?”过了一两分钟,汪洋又接着问道:“他本人知不知道?”
“还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他。”汪洋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我看你还是先不去为好。你如果不去倒没有什么,他可能不会觉得是什么大毛病。可你这一去,他马上就会想到可能问题有些严重了。你说是吧?如果要去,过几天再说吧。”
汪洋觉得李杨说得有道理,就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汪洋去了凤凰大酒店,去见了几个外地来的报业同仁。当他离开那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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