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肖芃还以为平炜的家庭幸福美满着呢。是什么缘故使他失去了他曾经的爱人呢?如他似的一个男刑警,一个男子汉似的刑警大队长,真的能够如此忍辱负重、一声不响、日日煎熬般地戴着那顶“绿帽子”而没有复仇?这么多年来,又是如何度过了那些屈辱、悲愤又压抑的昼夜呢?肖芃怜悯至极。
平炜没有注意到肖芃的悲悯、感慨,喃喃地说:“我说肖芃,我……我不想再忍受和郝昊关在一间牢房里了,你……你想办法……”
肖芃大吃一惊:谁干的好事,竟然将他们安排在了一起?这可是绝不该发生的事。平大队这样一个男人,居然不得不向肖芃这个黄毛丫头求助,说明看守所里的老同行是不敢帮他渡此难关的。谁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唯有看守所所长。看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心理黑暗、肮脏又狭隘,即便是公安队伍里,也大有被他人鄙视的小人存在啊——典型的落井下石……肖芃琢磨,要不是心中的疼痛与情意,叫她有了一份思念与执著,怎么可能有这种机会与平炜相见?现在,总算可以帮平大队做点事了。一份欣慰的感觉幽然泛起,倏尔又演绎成了一种揪心的疼痛,肖芃觉得血液涌入又流出,在心房里倒着个儿地流过来又淌过去。
肖芃下意识地问:“没有被郝昊打吧?”其实,进来见平炜时就听说了他惨遭暴打的事情。只是她不能确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平炜身上而已。
平炜摇了下头,又惶惶地点了下头,面露一丝苦笑:“我说肖芃,你该知道被我关进来的犯罪嫌疑人不会轻饶我的。他们捂上被子,拳打脚踢——查不出是谁干的。”说着,他扬了扬左手,肖芃看见他左手的小指头,从中节开始没有了,包裹着几层渗出乌红色血迹的白纱布。肖芃知道更深切的伤害是在那个无法言说的部位。她的泪水,如同涌泉般地滑落了下来……平大队知道他有这一天的话,他还会像过去那样疾恶如仇地对待那些犯罪嫌疑人吗?手腕还会这般强硬吗?也不好说,他就是那么一副铁骨铮铮的劲儿……可是,为何他在狱中如此懦弱、脆弱、软弱?任由犯罪嫌疑人来践踏自尊和肉体?为何不反击?一个特种兵出身的男人,一个刑警大队长身份的刑警,就这样任人摆布、任人宰割?说明一个问题:平炜肉体上被暴打而骨折的创伤,根本抵不过一份来自心灵深处的疼痛。
与狼为伍了呀!与狼共舞。
思维早已惘然,肉体更是麻木。平炜如今在牢狱中,不过是一具尚有一丝呼吸气息的尸体而已。远远的,肖芃仿佛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腐朽气味。也许,这种味道,是因了他那个腐烂了的胃肠味道?他经常疼痛的肠胃恐怕更糟糕了吧?肖芃不知道如何宽慰他,只好说:“干什么,都要留个心眼,注意培养自己的耳目,早晚会查出来,是谁要了您的命根的。”
“早晚,郝嫣然会回来的,你要好好的。活着,就好。”肖芃哽咽着叮咛。
平炜默默地用手抵压住自己的胃部,额头上渗出汗珠,轻微地点头。
肖芃问:“吗丁啉,这里,有吗?”
平炜又点点头,艰难地说:“我说肖芃,我进去了。”
肖芃看着平炜“基围虾”似的身躯,缩成了一团,慢慢地、蹒跚着远去了,阴森森长长的走廊,显得那么漫长、那么漫长。直到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留下一幅他脚尖笔直地朝着正前方迈进的情景。肖芃恍然大悟:这个强悍的男人将来即使是在更苦难的境地里,都会咬牙坚挺过来的。如果他是被冤屈的,那么老天也不会给他以绝人之路的。
每个人的人生,难说不会遇到类似的苦难。
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进过监狱,还叫男子汉吗?
能挺过来的,必定会大有作为的。肖芃安慰、再安慰一下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肖芃走出审讯室。她坚信平炜会战胜困难走出来的。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直奔看守所王所长处,请求他为平炜调整牢房。过去,肖芃代替平炜参加处局长会议的时候,曾经和王所长坐在一起过,相聊甚欢。肖芃知道平炜曾经让王所长受到过记大过处分,王所长一直耿耿于怀呢,但肖芃以为他不过是个小心眼人,并非恶人,难道会不给肖芃一个情面?肖芃相信能靠自个儿的睿智说成事情。
王所长办公室里,王所长笑问:“肖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吗了哈,我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现在又想帮平炜什么忙?”
肖芃双眸凝视着他,一字一句说:“您也知道他是被陷害的。他是我的头儿,我当然要尽全力帮他。再说,他是您的老朋友、老警察同行,您要是不帮他,将来所有警察都会骂您的,您不认这个理吗?”
王所长沉吟一下,笑道:“肖芃,你不知道平炜这人多可恶,有时候让他吃点苦头是好事!”
肖芃眯起了眼睛,强硬的词句冒出来:“王所长,您是我的老大哥了,按理不该我说这种混账话,但您这个时候整治平炜太过分啦!难道您不认为我会告诉段局长说您违反规定,故意将关联案犯同羁押在一个屋檐下而造成了严重人身伤害案件吗?”
王所长脸一沉,说:“毛丫头,胆敢威胁我?走开,立刻给我走人!”
肖芃边起身回头边硬气十足地说:“我只给您半小时时间,王所长!”
然后,肖芃走到监控传达室。果真,一会儿,狱警过去了,打开了牢门,喊出了平炜,将他送进了另外一个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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