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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宅新语

    今天很意外,意外地接到了市委秘书长孙诚的电话,更叫我意外的是,秘书长约我回大院66栋面谈。

    “66”这个数字吉利,在诺大的市府大院里住进这个单元的一般都是要害部门,就跟市长们排位一样,住宅楼也讲究个牌号的。宅楼牌号越小抑或带上“6”、“8”数字,那肯定都是“VIP”待遇,跟车牌号保持一致。我老爹和孙秘书长的父亲都曾是纪检监察干部,所以,我俩的成长岁月是从“66”栋的楼梯爬起的,只不过现在早配有电梯了,因为那里头只剩下退了休的老干们了,岁月染白了头发,再迈不动昔日里“四方步”式的官方腿脚了。

    孙诚的父亲和我老爹都已退休,在市监察局正副局长位置上搭档过好几载,自然也得罪过大院里不少权贵,由此在反贪战线上结下了难得的战友情,难兄难弟,同舟共济。孙局长大我老爹几岁,在他退休那年,经他向组织力荐,我那刚正不阿,从不会溜须拍马的老爹终于给扶正了。我老爹时常念叨那时候的官场比较正气,考察干部基本能做到“能者上”,就算你得罪了一方权势,组织上也能慧眼识真,不拘一格提拔使用。不像现如今,实权人物一手遮天,能把“直升机”给摁到地面上。尽管老爹接了孙局长的班,但监察局长兼任的只是纪委副书记,非仕途颠峰,这是老爷子的憾事。在跟我唠叨他自己走过的仕途之径时,他常抱怨说,我们那代人都是白手起家,不像你们这帮大院后生吃得是现成饭,孙诚除外。

    孙诚虽说也是大院里的“二代产品”,但人家起步是从大学开始的,大一就入党,大二便成了校会主席,这样的优等生在统筹分配的年代里属于“又红又砖”的人才,步入仕途起点高。也就是说,孙家小子入得仕途门槛时靠的是真材实料,至于后来如何架设云梯攀高峰就另当别论了。

    一老宅新语

    今天很意外,意外地接到了市委秘书长孙诚的电话,更叫我意外的是,秘书长约我回大院66栋面谈。

    “66”这个数字吉利,在诺大的市府大院里住进这个单元的一般都是要害部门,就跟市长们排位一样,住宅楼也讲究个牌号的。宅楼牌号越小抑或带上“6”、“8”数字,那肯定都是“VIP”待遇,跟车牌号保持一致。我老爹和孙秘书长的父亲都曾是纪检监察干部,所以,我俩的成长岁月是从“66”栋的楼梯爬起的,只不过现在早配有电梯了,因为那里头只剩下退了休的老干们了,岁月染白了头发,再迈不动昔日里“四方步”式的官方腿脚了。

    孙诚的父亲和我老爹都已退休,在市监察局正副局长位置上搭档过好几载,自然也得罪过大院里不少权贵,由此在反贪战线上结下了难得的战友情,难兄难弟,同舟共济。孙局长大我老爹几岁,在他退休那年,经他向组织力荐,我那刚正不阿,从不会溜须拍马的老爹终于给扶正了。我老爹时常念叨那时候的官场比较正气,考察干部基本能做到“能者上”,就算你得罪了一方权势,组织上也能慧眼识真,不拘一格提拔使用。不像现如今,实权人物一手遮天,能把“直升机”给摁到地面上。尽管老爹接了孙局长的班,但监察局长兼任的只是纪委副书记,非仕途颠峰,这是老爷子的憾事。在跟我唠叨他自己走过的仕途之径时,他常抱怨说,我们那代人都是白手起家,不像你们这帮大院后生吃得是现成饭,孙诚除外。

    孙诚虽说也是大院里的“二代产品”,但人家起步是从大学开始的,大一就入党,大二便成了校会主席,这样的优等生在统筹分配的年代里属于“又红又砖”的人才,步入仕途起点高。也就是说,孙家小子入得仕途门槛时靠的是真材实料,至于后来如何架设云梯攀高峰就另当别论了。

    老爹这人跟前任孙局长都是一个德行,比较讲究原则,符合两袖清风的干部标准,惟一捞到的好处是在六楼分到了一套住房,而且是跟孙家成了左邻右舍。六楼可是副厅干以上才有资格攀登的,福利分房的年代,大院里的人随着级别调整,住房也连同搬迁。搬进66栋那会儿,老爹只是个副处干,在孙局长的关照下搬进了6楼三室一厅,90多平方,在那时候算得上豪宅了。退休后,两家老人都快融合成一家人了,经常一起做饭吃,吃完饭两对老伴儿刚好凑上一桌麻将,晚年生活倒也自在。

    我家就我一个独子,而孙家完全响应毛主席号召:人多力量大!四女一男,孙局长完全可充当超生游击队大队长了,好在那个年代没碰上计划生育。孙局长为此经常拿我老爹开涮说:还是老单政治觉悟高,提前响应了党的号召。孙家那时候子女多,再加上一对老人,真是人满为患,90多平方的豪宅好似被压缩,不够放床了。所以,孙家老三孙诚自小就在单家跟我同床共枕,这可能是每到更换房子时,孙局长都要想方设法关照一下单老弟的原由,越级让单老弟成为自己的近邻,好方便安插自己家的老三住进去。这是两位战友在肃反战线上惟一徇私的地方。我从中得到的好处是,孙诚,这个长我四岁的大院里的“孩子王”经常向那些喽罗们宣导:黄毛(注:我的花名)就是我亲弟弟,你们谁敢欺负他,我的弹弓可不长眼的……

    孙诚小时候在大院里是名副其实的“王中王”,吾辈小“孩子王”到了他跟前也成小喽罗兵了。大院里的孩子跟官场里的家长一样,时刻战斗着,而且跟家长时常达成一种默契,组成另类的统一战线。交战各方在焦灼状态难分输赢时,往往要请出“孙大王”来主持公道,颇有江湖大佬的味道,“孙大王”就是他在大院里的江湖雅号。其实从身体素质上看,“孙大王”根本不具备王者风范,个头一般不说,身材也瘦小,因为他老爹高度近视可能遗传到了他的眼睛上,没上学鼻梁上就架上了近视眼镜。人小鬼大,“孙大王”归属此列,自小就有领导者潜质,不光在大院里,在学校由小学到大学都是学生干部。这人从小就滑头,别瞧着在孩子中称王称霸的,到了大人跟前又显得十分乖巧,在学校每年都拿“三好生”。所以,孙诚自始至终都是大院家长在孩子们面前树立的楷模形象。包括我老爹,从小就拿孙诚跟我比较,恨不得将我打造成孙诚“二世”。

    我和孙诚自小也是一种兄弟情,只不过跟父辈相比,我俩的兄弟情在孙诚上中学寄宿学校后便折断了。自此,那种童真般的兄弟情谊随着岁月的沉淀,逐渐被沙砾埋葬了。现如今,尽管在大会小会上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彼此间的客套都是带着官方色彩的,市委秘书长跟市府综合处长的距离已无法用孩童时同床共枕来测算的。

    虽说我仍旧留守在大院里居住,父母对我回归老宅颇为有些意外,也难怪,平常也都是逢年过节或是老人身体有恙才回到老宅尽孝的。

    “有事?”老爹是个严父形象,自小到大摆到我面前的都是一副“监察”酷脸,审视的表情始终停留在我飞脚将球踢到了人家窗户玻璃上的顽劣年代。

    “没事。”父子俩向来是沉默少语。

    “不对,孙诚也回来了,刚才还在我们家坐了会。就算大过年的,也没见你俩步调这么一致。”老爹尽管退了休,“监察”的嗅觉还是相当敏锐的。

    “巧合吧。”

    这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是母亲接的,只听她大声说:

    “志向刚进门,好啊,你过来吧。”

    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眼前这个斯文的戴着高度镜片的中年男子在孩童年代里凭借什么手腕将那些市长、局长家的阔少们修理得伏伏帖帖,拜他为“王中王”。身高不过米7,白净的瘦长脸,过去瘦小的身影依稀可见,实难将“秘书长”的大帽子扣到他的小脑门上。

    “回来了。”秘书长冲我淡然一笑。

    “恩,孙秘书长。”时刻保持着官方距离。

    “孙诚,坐下说话。”父亲依旧是倚老卖老,直呼秘书长的大名。

    “单叔,我想跟志向单独聊几句。”孙诚给父亲递上烟说道。

    “好好,难得见你们兄弟俩交心一回。孙诚呀,我知道你公务很繁忙,可这小子别瞧着40岁的人了,政治觉悟其实还很稚嫩,有空时你还得给我多教化他。单叔我是恨铁不成钢!”父亲瞪了我一眼和母亲去了隔壁孙家。

    “志向,坐下说话。”见我一直站着,孙诚把这当自家屋来招呼我。

    在他面前,我自小就养成了一种奇怪的敬畏感,更别说现在是市委领导了。

    “在二处有两年了吧?”他问。

    这话叫我有些难为情,因为自己当初能从司法局副局长的位置升迁到市府办公厅,完全是他秘书长的栽培,直到今天我也没当面说句“谢”字,好象是他孙秘书长该做的分内之事,真把自己当成他亲弟弟了。

    “再过一个月就满两年了,谢谢秘书长。”两年后的感谢之辞确实有些言不由衷。

    孙诚摆了摆手说:

    “志向,在家就别这么客套,真把我当外人了?多少年没叫我诚哥了?”他今天确实有些反常,好象有些忆苦思甜的味道,起身径直进了客厅左首的房间,招手让我跟了进去。

    “瞧,这双层木板床还是过去的老样子。哎,志向,我在你们家住了几年?”他坐到那木板床上,抬头问道。

    我摇摇头。

    “好象是从8岁开始的,那时候8岁才让上小学的,我上一年级领回的新书还是你爸用报纸给我包上的,你当晚就给我撕破了,我好象还煽了你一耳光。对了,那时候咱两家住在22栋……”

    秘书长的记忆很清晰,清晰到我幼小脸蛋上的红掌印。

    “好象有这么一回事。”我坐在一旁给他点上烟。

    “时光如梭啊,瞧瞧我,都开始谢顶了。”秘书长自嘲一声。

    童趣似乎拉进我们非官方距离,我也终于回避了官谓,叫上了过去的尊称。

    “诚哥,你上中学寄宿后,那帮小子活像是受压农奴翻身得了解放,扬眉吐气,我脑袋上没少挨黑砖,你这个‘孙大王’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倒成垫背的。这不就是高压政策下的反叛吗?”

    “哈哈哈!几十年过去了你才向我伸冤,可真是有耐力啊,志向。”

    “不是我有耐力,是诚哥你不给我机会,有冤难伸哪。”很少见到秘书长这张灿烂的笑脸,我也不再拘谨,也就贫上了。

    “怨我啊,上学忙于学业,工作后就再没清闲过,从省委办公厅小文书做起,这一路马不停蹄的,咱兄弟俩快成陌生人了。”

    听到这里,我又变得拘谨起来,因为他比作的“陌生人”一点也没夸张。平常遇见孙秘书长,我跟其他小官僚们没什么两样,诚惶诚恐的,敬畏秘书长不苟言笑的官威。

    见气氛有些僵硬,他开口笑道:

    “我哩,就快离开市委了,相信这次没人会朝你志向的脑后敲砖头的。”

    “离开?”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秘书长的位置坐满一届了,我可能要上省政府。”

    “好事啊,诚哥,什么职务?”我有些兴奋地问。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话锋一转问:

    “听说小雨进了二处后跟你发生过不少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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