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
颖宇带黄春走进教堂。
空旷的教堂里,黄春迟疑地穿过大厅缓缓走向耶稣像。
德国神父容华史看着孩子的背影,对颖宇道:"叫这孩子到育婴堂先干点杂活吧。可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颖宇:"我得叫她爸爸出面来领她。我绕世界一放风,不怕他不出面。"
黄春站在耶稣像前,好奇而又庄严地望着。
教堂响起了钟声。黄春孤零零地站在教堂里……
白宅大门口。
颖宇走到门口刚上台阶,拐子突然从墙角跑出来,连声叫着:"三爷!"
颖宇:"哟响!拐子!你在这儿干吗呢?"
"等您呢!有日子没见了,给您请安来了。"拐子说着忙请了个安。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儿快说吧!"
"那什么,……那不是那谁,……您知道啊,武贝勒他……"
"噢,贵武那个王八蛋叫你来的吧?"
拐子笑了:"没您不圣明的。"
颖宇:"这小于躲了我快一年了吧?怎么今儿想起我来啦?"
"他说有什么事儿都好商量,叫您千万别记仇!"
"甭跟这儿瞎绕搭我。你告诉他!闺女、儿子全在我手里呢,有本事他这辈子甭见我!"
颖宇转身就走,拐子忙上前拦:"三爷,三爷!"
颖宇:"我跟你说不着!叫他自己来!想躲着我,没门儿!"
白宅马号。
季宗布从圈中拉出一匹马,陈三儿也拉一匹马出来,交给站在院中的景琦。景琦接过马缰不知所措地望着季宗布。季宗布什么也不说,牵着马就向外走,景琦犹豫片刻,也牵马跟了出去。
陈三儿担心望着。秉宽早溜了出去,向白文氏禀报。
"您快去瞧瞧吧,季先生他,他跟景琦……"白文氏站着没动。
秉宽急得:"再去晚了,就走了……"
白文氏一动不动看着秉宽。
秉宽更急了:"他们拉了两匹马,您听明白了吗……"
白文氏依然冷冷地望着秉宽。
秉宽:"万一出了事,……找……"
白文氏还是冷冷地望着。
秉宽一下子泄了气,"我……还是少废话吧。"再找景琦和季宗布,已没了影儿了。
校场。
季宗布扶景琦上了马:"敢骑吗?""敢!"季宗布又问:"不怕摔?"
景琦干脆地:"不怕!""走。"季宗布先让他在前边骑行,转身上了自己的马,看有段距离了,季宗布突然两腿用力一夹,一抖缰绳,坐下马猛地窜出,越跑越快,飞快从景琦坐的马旁掠过。
景琦的马小跑着突然受惊,奋蹄往前一窜。景琦收不住,从马上摔下,坐在地上晕头转向。
"起来,起来!骑上去!"季宗布勒马掉头,大声吆喝。景琦狼狈爬起,抓住缰绳费力地爬上马背。
"跟我来!"季宗布扬鞭催马,再次从景琦身旁掠过。
景琦策马,追赶着前面的季宗布……
白宅二房院北屋。夜。
颖轩躺在被窝儿里。白文氏上炕正在钻被窝儿:"嗬!这被窝儿里真凉!都几月了,冷得邪乎!"
"钻我被窝儿,我焐了半天了,暖和着呐!"颖轩掀起被子,白文氏忙往过钻,腿刚一伸过去忙又缩了回来,瞪起了眼:"你又弄好些烂石头搁被窝儿里!"
颖轩耍赖地:"文房四宝!文房四宝!"
白文氏气得大叫:"什么宝?!我都给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颖轩吓着了:"信!信!你别过来了,你还在你被窝儿里睡不结了吗?"
白文氏躺回自己被窝儿:"你猜怎么着?今儿季先生带景琦出去,给他买了驴打滚儿,他愣颠儿颠儿地跑回来给我送两块,叫我尝尝,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懂事儿了?"
颖轩:"这有什么新鲜的,前儿还给我送两块他奶奶给他的绿豆糕。"
白文氏:"祖上显灵了吧?可他整天和季先生这么瞎跑,也不正经念书,这也不是个事儿吧?"
"你呀,整天就知道瞎忙,你去那屋看看。"
"看什么?"
颖轩不语,白文氏疑疑惑惑爬出被窝儿,披上衣服撩帘子向屋外望去,见东里间还亮着灯。她走了过去,见景琦在油灯下正趴在炕上看书。白文氏很是吃惊:"景琦!你怎么还不睡?!都什么时辰啦,还看!"
景琦聚精会神管自看书,没有理睬白文氏。见她不走,景琦翻个身仰卧,两眼却始终没离开书,咕哝了一句:"哎呀,别捣乱!"
白文氏不再说什么,悄悄离去。
白文氏返回卧室,又钻进被窝儿:"看书呢。问他两句还挺不乐意,说我捣乱。我成了捣乱的了!"
颖轩:"他天天这样,看书的时候最讨厌别人瞎打岔儿!"
白文氏:"邪了门儿了,这季先生瞧着稀里嘟当的,他怎么就把这孩子给治了?!"
颖轩:"一物降一物,季先生不是凡人!"
范记茶馆单间。
桌上摆着酒菜,武贝勒焦急不安地来回走着,不时掀帘子往外看,又坐到椅子上冲着酒菜发愣。突然间,他听到外面范掌柜在热情地连声叫着"三爷",知道是颖宇来了,忙走出单间,高高撩起门帘,亲热地:"三哥!"
颖宇连正眼都没看贵武,径自进了单间,歪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看贯武。
贵武格外殷勤斟酒:"三哥,来来,不成敬意。"
"别来这套,别来这套!啊?!颚宇拿起酒杯将酒泼在桌上。
贵武委曲求全地:"三哥不赏脸?我……对不起三哥!"
颖宇不屑地:"完了?"
"我……不是人!"
"完了?"
"别这样呀!我卷跑了银子是想赌赢了咱哥儿俩分!"
"完了?"
贵武尴尬地无言以对。
颖字:"你找我来,就为了叫我听你这两句屁话?!"
贵武:"三哥,我要是有银子不拿出来,天打五雷轰,太阳落山我吐口血就死!"
"没银子你找我来干什么?"
"我听说,那俩孩子……你找着了?"
颖宇大为光火:"谁说的——谁说的?啊?!谁说的?"
贵武:"这没人不知道啊!"
颖宇笑了:"要不是听到这个信儿,你大概能躲一辈子不见我!"
贵武装得十分真诚:"哪儿的话!我正满世界弄银子,想无论如何把银子凑齐了再见您!"
颖宇:"甭拿这屎话填和我,什么孩子?不知道!回见吧您呐!"
颖宇说着起身要走。
贵武忙堵在门口拦住:"三哥……我给您跪下了。"见贵武跪到了地上,颖宇得意地看了看,又走回位子上坐下了,跷起了二郎腿晃悠。
贵武:"三哥,这俩孩子……"
话未说完,范掌柜正好一撩帘探进身:"二位爷还要点儿……"他见贵武下跪,不觉愣住。
贵武忙站起:"去去去!不叫你别进来!瞎串什么?!"
范掌柜连连赔不是,忙撂下了帘子退出。颖宇看到这一幕,大为开心地笑起来。
贵武:"得——三哥!让人瞧见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算栽到您手上了。"
颖宇:"你自找!"
贵武:"我自找!我是贱骨头!三哥,您知道我,一妻一妾全不生育。跟大格格瞎弄了这么一档子,倒他妈生了俩!这俩孩子我得要!"
"不跟你说了么,我不知道!"颖宇自斟自饮起来。
贵武忙坐下:"您想怎么着吧?"
"什么我想怎么着!你想怎么着?"
"您说个数,可我现在没有,您给个限,一两也少不了您的!"
"打进门儿,你就说了这么一句人话!跟你说实话,这俩孩子不在我手上,可我知道在哪儿,人家开了价儿,一万银子……我可说明白了,这里头没我什么事儿!"
贵武听傻了,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一万银子?您把我卖了得了。"
"你?半吊钱都不值!二百五吧你!"
"这不成了绑票儿了么?"
"你把我们家景暗弄走,那才叫绑票儿呢!你呀!现世报!"
"现世报!可您让我上哪儿弄这么多银子去!"
"你呀!猪脑子!我给你指条明路?……先倒酒!"颖宇越说越得意,贵武忙给他斟酒。
颖宇接着:"这孩子不是你一个人儿的,詹王府能不管吗?再怎么说,詹王爷是这俩孩子的外公。孩子丢了,他不急?!"
贵武:"我找他不是找挨骂吗?压根儿就不叫我进他的门儿!"
颖宇:"您自己瞧着办,这事与我无关,我也瞎操不着这份儿心!
只要为了孩子的事儿,他就不能不叫你进门儿,银子也得出!"
詹王府。
贵武在大门口对詹瑜述说着孩子的事。詹瑜十分惊讶:"你说这些是真的么?"
贵武:"我要瞎说,我是你小舅子!嗨!你是我小舅子!"
詹瑜:"我去回王爷,你等会儿吧!"
贵武:"你叫我进去自个儿跟王爷说。"
"甭介。你在这儿等着。"詹瑜毫不客气,转身就进去了。
贵武无奈:"得得!我成什么人了?我怎么混到这份儿上了!"
詹瑜在花厅里向詹王府禀报贵武的事后,詹王爷很奇怪:"不是逢年过节都送银子去吗?"
詹瑜:"有些日子没送了,我说赶车的老索头儿怎么跑了,这事儿只有他知道。"
詹王爷:"这么说是真的了?"
詹瑜:"是真的,是白家三爷送的信儿。"
詹王爷叹了口气:"唉!叫他进来吧。"
贵武正在詹王府大门外"转磨",忽见安福出来道:"请武贝勒进去呢。"贵武心头一喜,暗想这一万两银子有人出了。
一进花厅,贵式便忙给詹王爷施礼打千儿:"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詹王爷厌恶地:"起来起来吧……这事儿你想怎么办?"
刚站起来的贵武:"白家三爷说要一万银子,才能办妥。"
詹王爷火了:"这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拐卖人口,白家这又是……"
贵武解释道:"不不,白家三爷也是受人之托,这事儿跟白家没关系。"
詹瑜:"你先把孩子弄回来再说。"
贵武:"我要是有银子就不来求王爷了。请王爷开恩,这孩子毕竟也是王爷的亲骨肉啊!"
"哼!这事儿你不用管了。"说毕,詹王爷生气地转身进了后厅。
贵武愣愣地看着,又向詹瑜投去求助的目光。詹瑜挥手道:"走吧,走吧!"
贵武:"这算怎么码子事儿?总得给我个准话儿吧?"
詹瑜:"叫你别管了,这还不是准话儿吗!"
"就这准话儿?……"贵武急得要嚷嚷,被詹瑜推着出了花厅。
两人走到垂花门,贵武停住了,怯怯地望着詹瑜恳求道:"我求你件事儿,我想见见大格格。"
詹瑜鄙夷地:"大格格?亏你还想得起她来。"
贵武:"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
"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怎么了?"
"大格格也是出去找这俩孩子,连她也下落不明了。"
贵武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记得那天夜里,你拦住我的车么?那车里坐的就是大格格。"
贵武呆住了:"啊?!"
"打那天起,就再也没回来!"
贵武没有再问,痴呆呆地转身向外走去。
街道。教堂门外。
贵武茫然地在街上走着。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向哪里走,梦游一般只是迈着两腿。
当他迟缓地走过教堂门口时,里面祈祷的钟声响了。他根本不会想到,就在此刻,在仅一墙之隔的教堂大厅里,在耶稣受难像下,虔诚的唱诗班孩子中,站立着他的女儿黄春……
范记茶馆单间。
詹瑜焦急地:"那这孩子到底在哪儿呢?"
颖宇满不在乎地:"不知道。"
詹瑜:"那……在什么人手上呢?"
颖宇面无表情地:"不能说,人家不叫说。"
詹瑜:"你总得叫人跟我见一面儿啊!"
颖宇站了起来:"看来您这人挺不上路的!这事儿我多余管,我也管不了,我管得着么我!"
詹瑜急忙道:"三爷,您别不管呐!"
"您呐,另请高明吧!"颖宇说着就要走。
詹瑜忙掏出银票拦住颖宇:"别介!王爷可是挺着急的,这两张银票您先拿着。"
颖宇瞥了一眼银票:"丑话说在前边儿,出了什么事儿别找我,我图什么呀?闹不好我再落一身不是,与其这样,您趁早儿把银票收回?"
詹瑜委屈地:"三爷,我说什么了?这不求您给办事儿么,日后一定重谢!"
颖字接过银票:"那我就先收看。有您这句话叫人听着舒坦!"
"南记"会客厅。
就在颖宇和詹瑜做"交易"的同时,白文氏把银票送到了常公公和魏大人手上。
"咱宫廷供奉预支了十四万两宫银,还是按老规矩办,给您二位的孝敬已经存到新京钱铺,您二位把银票收好。"
魏大人:"二奶奶太客气了。"
白文氏:"这不应该吗?没有二位照应,南记有今天?"
常公公:"还得说白家的药好。那位董大兴是扶不起来的天子。"
魏大人:"内务府的老爷儿们没一个不佩服的,说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撑起这么大个家业来。"
白文氏:"您太过奖了。"
常公公:"还说呢,累得生生把孩子生到马车上了。"
魏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二奶奶。"
白文氏:"请教可不敢当。"
魏大人:"对面儿百草厅也是白家的牌号,怎么每况愈下,甭说白家的祖传药不见了,就连常用的药也越来越不济了,董大兴说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白文氏故意漫不经心地:"老铺有那么多东家,我不便多插手。"
魏大人:"这就不对了,老铺里边儿也有你一半儿的股份呐。"
白文氏笑了:"不才一半儿吗!"
魏大人一愣,扭头看常公公,常公公也笑了:"魏大人,明白了么?
啊?明白了么?"
魏大人点点头:"大概齐明白了点儿。"
常公公:"二奶奶可是老谋深算呐!"
白文氏:"嗨!孤儿寡母的,光受人欺负,没皇上思典,二位照应,我早就喝西北风儿了。"
三人大笑。
百草厅议事房。
董大兴向白文氏大发脾气:"百草厅的买卖您还想做不想做了?"
白文氏:"你是掌柜的怎么问我?"
董大兴:"这掌柜的我当不了了,您拿着一半儿的股份,不能太偏心。"
白文氏:"我怎么了?"
"秘方呢?您把着方子也行,可这边儿的安宫牛黄没制出来,南记那边儿倒送进宫了。"
"南记有宫廷供奉!"
"百草厅为什么没有?"
"这是内务府的事,做买卖嘛,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能不犯吗?您这是存心挤兑我,拿南记跟百草厅打擂台!"
"我入的是老匾股,我没说过拿秘方入股吧?!"
"那七八个老人儿为什么也去了南记?"
"他们自己不愿意来百草厅,我有什么办法?"
"我看出来了,您是一心想把百草厅挤垮了是不是?"
"我没事儿自己挤兑自己干什么?!"
"别拿我当傻子!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淌这浑水儿。我早该撤!"
"你现在撤也不晚!"
董大兴一下子呆住了:"二奶奶,真高明,我服了!"
饭庄单间。
董大兴召集了颖宇、贵武、詹瑜和四个股东在饭庄商议,把白文氏的厉害陈述后道:"你们谁还不服,尽管说。"
颖宇、贵武、詹瑜和四个股东面面相觑,没人说话,一个个愁眉苦脸。
颖宇:"我服!要撤咱们大伙儿一块儿撤!"
一股东:"我到今儿也没弄明白,你是哪头儿的?!"
颖宇:"董掌柜先说的要撤,那他是哪头儿的?"
另一股东:"董掌柜不能撤,你一撤我们更没指望了。"
贵武:"邪了门儿了啊,咱们这儿一帮大老爷儿们愣弄不过一个娘儿们!"
詹瑜:"人多管什么?又不是打群架。"
董大兴:"咱们药行,一靠方子,二靠料,三靠制作,白家不交底,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一股东已喝多了:"都是他妈……白老三,说的比唱的……好听!
秘方呢?人呢?"
又一股东:"白老三!你在二奶奶那儿还拿三成股,你小子吃里扒外!"
颖宇:"怎么都冲着我来了,合着我两头不落好!"
一股东站起来揪颖宇:"你小子滚出去,不出去……我打你!"众人忙上前劝,这股东不依不饶,顺手抄起酒壶就要开砸,吓得颖宇蹦到门边大叫:"你喝多了你!我走我走,我撤伙!把我入股儿的本银还给我,少一两我拿酒壶砸你!"说罢夺门而出。
董大兴:"我已经没心思跟你们扯淡了,二奶奶放着一半儿股份在百草厅,她是宁可烂在这里头,明摆着是要咱们把那一半儿拱手交给她!"
詹瑜:"交吧!我也不愿再淌这浑水儿了!"贵武:"姥姥!我放把火烧了它!"
董大兴:"甭说气话!我今儿这桌饭,说不好听的,就是散伙饭。
这买卖本来就是人家白家的,咱们物归原主,就这么定了。明儿都去百草厅办手续。"
一股东:"这叫什么年头儿!……牝鸡司晨,栽到……一个老娘儿们手里!"
百草厅议事房。
一边坐着白文氏、魏大人、颖轩、颖宇、赵五爷、二头儿等人,一边坐着垂头丧气的股东们,詹瑜、贵武都没有来。
董大兴走到桌前,在契约上盖印后,魏大人忙站起拱手:"我这儿恭喜二奶奶、各位爷了。"
董大兴:"二奶奶出手漂亮,本银退回,我们几位东家都没吃了亏。明儿会贤堂摆宴,请魏大人、二奶奶和诸位赏光。"
白文氏:"没这个道理,明儿药行会馆我办了堂会,各位都得来!"
颖宇大叫:"哈哈!百草厅又姓了白喽!"
白宅祖先堂。
只有白文氏一个人跪在当中,满面哀伤地凝视着祖先像,百感交集。
"列祖列宗……爸!……我把老铺……盘回来了!"她突然捂住脸痛哭失声。
白宅内账房。
大头儿和胡总管在整理账目。
白文氏:"把原来用大房的那一份全扣出来,还是存到汇丰去,从今往后不许再动。"
大头儿:"动不动还不是听您一句话。"
白文氏:"这叫什么话,你们知道动这笔钱担多大的风险?!今儿这笔钱,无论谁都不准再动,我也一样!"
胡总管:"当初我真捏把汗,万一把老本儿都赔上,怎么对得起大爷的在天之灵!"
白文氏:"我也后怕,当时急疯了,什么也不顾了!"
胡总管:"置之死地而后生,二奶奶,您太……不容易了。"
白文氏:"唉!有几个人知道我的难处?胡总管,居安而思危,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今后怎么办。"
胡总管:"行!我总算长了见识了。"
白文氏:"大头儿,苦了好几年了,大喜的日子,每人发一个红包儿,按份例全加一倍,孩子们也都歇两天学。"
胡总管:"我去告诉季先生。"
白文氏:"我去吧!"
敞厅东偏厅学馆。
景琦站在书桌前,季宗布手拿木板,两眼盯着景琦。孩子们紧张地望着。
季宗布:"你用心学了么?"
景琦:"没有。"
"为什么?"
"心里光想着骑马。"
"把手伸出来。"
景琦伸出右手,季宗布刚要打,发现了窗外正朝里看的白文氏,遂问:"二奶奶有事儿么?"
"没什么大事儿。您说您的。它文氏毫不迟疑地说道。
季宗布回过头:"伸左手,右手还要写字呢!"景琦换伸左手。
李宗布:"记住了,一心不可二用!"说完用板子狠狠打了八下。
白文氏看得直咧嘴。
季宗布扭脸儿问:"二奶奶什么事儿?"
白文氏:"明儿药行会馆有堂会,想叫孩子们玩儿两天,也请季先生去。"
孩子们高兴地欢呼,哄哄乱叫,只有景琦在低头写小楷。
季宗布:"那就玩儿两天。我就不去了,我这人不喜欢热闹。"
白宅二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景琦在灯下认真写小楷。白文氏坐到旁边,景琦旁若无人地照样写字。
白文氏十分欣赏地望着儿子,忍不住轻轻拉起景琦的左手看:"疼么?"
景琦用力抽回:"嗯!别捣乱!"
"睡吧!灯底下写字坏眼睛。"白文氏不以为忤,眼里仍是充满爱意。
景琦仍是不理不睬,认真写着。白文氏轻轻起身退了出去。
白毛二房北屋堂屋。
颖轩刚写完一幅大字,一边洗笔一边欣赏着。丫头换上了一碗茶刚要走,白文氏进来吩咐:"银花,去厨房叫他们给景侍弄点儿夜宵儿。"丫头答应而去。
颖轩:"看看我的宇,有长进!这就是文房四宝在被窝儿里借了人气的缘故!"
白文氏:"看不出来!你说这季先生也够狠的,当着我的面儿打孩子。你说吧,平常我打这孩子怎么使劲儿打都不解很,可瞧季先生打他,我心里就不好受!"
颖轩:"贱骨头!"
白文氏:"真是啊,贱骨头!"
颖轩:"孩子就跟小鸟儿似的,关笼子里它没精神,打开箱子它跑了,养鸟儿不容易,当鸟儿也不容易!"
白文氏:"这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样儿?"
颖轩:"爱什么样儿什么样儿,趁早甭操这份儿心……哎,正经事儿忘了,堂会戏的戏码儿定了吗?"
药行会馆大院。下午。
堂会唱得正热闹,台上正表演《挑滑车》。
院里坐满了人,中间桌旁,颖轩、魏大人正陪常公公,白文氏陪着董大兴、隆盛药栈的米掌柜、汇丰钱庄的蓝掌柜等人看戏,身后坐着抱着一岁玉婷的奶妈。
台上高宠边舞边念:"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
景琦孤零零地站着,几乎站到了台边儿,仰着脸儿看得入了神。
"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台上高宠舞枪亮相。
台下好声四起。景琦跳脚高声叫好……忽然看戏的人相继回头看着进门的方向。白文氏不知出了什么事,也回头看。只见颖宇正领着教堂的容神父走进来,后面跟着扮成了男孩子的黄春。
白文氏大为惊讶。常公公和魏大人也吃了一惊。
颖宇将容神父让到了第二排的一个空桌旁坐下,黄春侍立于后。
原来桌旁坐着的两个老头儿忙欠身施礼。
颖轩回头低声对白文氏:"这是怎么了?老三怎么带了个洋人来?"
"谁知道,他没跟我说。"白文氏忙站起走过去。
常公公问颖轩:"二爷,贵府怎么还和洋人连连着?"
景琦:"我们家只有三爷入了洋教。"
常公公:"哼!留点儿神,洋人有什么好东西!"
颖轩:"是!是!"
白文氏走到桌前,容神父忙站起,颖字忙殷勤介绍:"德国神父容华史。这是我们二奶奶。"
"百草厅大名久仰,今天特来贺喜。"容神父回身示意,黄春忙捧上了一个盒子。
白文氏:"这可不敢当!"
容神父:"不成敬意。"
颖宇:"收下吧,收下吧。"
"谢谢,谢谢,您看戏!"白文氏向颖宇使个眼色,颖宇忙跟她走到一边。
白文氏:"你这算哪一出?怎么把洋人弄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颖宇:"那怕什么!人家可是诚心诚意来贺喜的。"
"你看,咱们也不懂他们洋人的规矩!"
"放心,有我呢。"
容神父拿出一个大吕宋烟盒,让身旁的人抽雪茄,人们慌忙摇手不敢抽。
容神父拿起一支,黄春忙擦燃火柴点烟。
各桌的人惊讶望着,议论:"什么玩艺儿?""没见过。"
"我听说过,叫起灯儿,不用吹一擦就着。"后桌的人也都站起来张望。
颖宇走回容神父桌前,也拿起一支雪茄,黄春点火,颖宇十分得意地抽起来。
容神父十分感兴趣地看看戏。
台上的演员正在开打。
后台。
景琦、景武、景陆等孩子们正大闹后台,有的拿枪、有的戴上髯口、有的耍着大锤,一片混乱。后台管事的进门,见状大惊:"哎哟,这儿怎么唱上《闹天宫》了?!小爷们,这不是毁我吗!别在这儿搅和,出去出去!"管事的轰了这个跑了那个。
景琦迅速拿了一堆戏衣和一只大锤偷偷溜出了屋。
管事的终于把孩子们都轰了出去,忙着收拾东西。
茅厕内外。
景琦正兴奋地脱了裤子换戏装,黄春匆匆跑进,见状噢地大叫一声掉头跑出。
景琦喊:"跑什么?来吧来吧,我这儿扮戏呐!"
黄春在外边儿要景琦出来,景琦却不在意:"嗨!你尿你的,我穿我的。"
黄春仍坚持要景琦先出来,景琦叨叨着赚"他"事儿多,提着裤子出来,黄春忙进厕所,才蹲下,景琦又探进个脑袋问:"你是刚才和那洋人一块儿来的吧?"
黄春吓得忙提起裤子站起来大叫:"你干什么?"
景琦觉得好笑:"怎么撒尿还怕人看啊!"黄春不禁脱口而出:"你是男的!"景琦嘲笑地:"那你不是男的呀?"谁知黄春竟果断地:"我不是!"
景琦懵了,看着黄春发愣。
黄春又坚决地:"快出去。"景琦道:"好,我出去。"
到了外边,景琦仍感到奇异迷惑,又返身窥探,不禁笑道:"哟,蹲着撒尿,真是女的。"
黄春大叫:"讨厌——"
景琦又缩回身,忙穿好靴子,又穿上拖了地的裙子,边穿边道:"哼,还女扮男装,想唱《大英杰烈》吧?"
黄春走了出来:"没羞!看人家撒尿!"
景琦:"你真是女的?"
黄春摘下帽子:"你看呐!"
"你干吗扮成男的呀?"
"你管呢!你是唱戏的?"
"不是,偷出来玩儿玩儿,那洋人是你什么人?"
"教父。"
"教父?他都教你什么?"
"唱诗,弹琴,煮咖啡。"
"煮什么?……咖啡,是什么?"
"就是茶,苦的,跟你们喝的药差不多。"
"那多难喝呀?"
"加糖呀!"
"什么时候叫我尝尝?"
"行,你来教堂找我吧!"景琦已扮好,一身戏装穿的不伦不类,做着各种动作:"十条口那个教堂吧?"
黄春:"你怎么知道?"
"我净打那儿路过。"
"我住在后边儿的平房里。"
"行,我准去。嘿,你看我像不像?"
"你穿上这个干什么?你又不会唱。"
"谁说我不会唱?你瞧……"说着他拙劣地做着各种动作,边舞边唱:"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怎么样?"他拿着一个大锤亮了个相。
黄春:"那你怎么不上台唱?"
"他们不叫我唱!"
"你还是不会!"
"当然会!"
"那你上台唱一个我看看!"
"上台就上台,走!你给我叫好去!"
药行会馆大院。
台上。宋兵和金兵正在开打。
常公公、颖轩、魏大人、容神父、白文氏、颖宇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
台上开打,"四击头"亮相,台下哄然叫好。
后台,四五个演员急得团团乱转。
"我的彩裤呢?刚才放这儿的!"
"我怎么少了一个锤呀?哪位看见了嘿?!"
"靴子!靴子!急死人了。郝爷,我的靴子呢?"
管事的郝爷急得到处乱翻:"甭说,都是刚才那帮小爷捣乱掏的,行了,凑合快上吧。"
"一个锤我怎么上啊?!找往下轰吗?"
景琦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跑了进来。郝爷一回头,大惊:"嘿!
快瞧嘿,都在他身上呐!"
景琦撒腿就跑,郝爷忙追:"脱下来,你今儿是存心开搅哇你!"
大家也跟着围堵,景琦无路可逃,跑到台口,一下子冲上了前台,众人大惊,都站住不敢动了。
台上,四兵丁正在开打,景琦冲了出来,在台上乱跑,四兵丁都愣了,忙靠边儿站,停止了武打。现场的人也都愣了,锣鼓仍继续敲打着。
台下常公公:"哎?这是什么戏这是?"魏大人和颖轩也愣了。
颖宇:"怎么回事儿?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景琦在台上乱蹦乱舞乱跳。
黄春站在台下前边大声叫好。
白文氏惊诧地站了起来:"这不是景琦么,他这是怎么了?胡总管!……快看看去!"
胡总管应声离去。
景琦大叫:"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黄春高声叫着好!
景椅在"四击头"中亮相,台下一片叫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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