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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副省长女秘书》->正文
第一章 女秘书上任

    故事绕不过丁海霞,所以涉及高架桥问题应该从她讲起。

    丁海霞今年三十八岁,一米六五的个头,单从她靓丽的容貌和窈窕的身段,以及翻着白领的一身淡雅银灰色西服套装看,这是一个人见人爱却也很常见的女子。但一个女子的外貌是不是可爱还不能完全体现一个人的价值,问题的关键是,她是常务副省长梁大民的妻妹。伟人曾经讲过:“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如此说来,丁海霞的身价就非同一般了。

    丁海霞的丈夫齐汝佳是蓝海市社会科学院的骨干学者,经常出国交流和讲学,半年前,因为乘坐从法国回来的飞机途中失事,葬身大海。于是与丈夫琴瑟和谐的丁海霞蓦然间变成了遗孀。“遗孀”这个称谓绝不是吉祥的代名词,那份茫然的失落和锥心的凄苦,外人很难体味,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尤其丁海霞没有孩子,在半年的时间里,她一直睡在机关里,根本就不想回那个空落落的家。她供职的单位是蓝海市教委,她是个普教处的处长。机关里的人们与她说话都变得轻声轻语,生怕惹她烦恼。这时,省政府办公厅秘书长马心诚很贴心地和副省长梁大民说:“我去蓝海了解一下丁海霞,如果表现还可以的话,就调省城来吧。不过,对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我一定会严格保密,绝不对外乱说!”

    “是你使用她,而不是我使用她。”梁大民盯住马心诚的眼睛。

    “那自然。二处正缺个副处长。”马心诚信誓旦旦。

    “要好好了解一下,滥竽充数的人白给不要。你准备长时间使用,还是短时间安排?”梁大民问。

    “要看工作需要,而且,只让她做副职,不会有什么风险。”马心诚道。

    马心诚打算把丁海霞安排在省政府办公厅二处。二处是重点为常务副省长服务的处室,把丁海霞安排在二处做副处长,实际上也就是给梁大民做秘书。如果说二处的正处长是“大秘”,副处长顺理成章就是“二秘”。

    几年前,某省政府曾经出台一个规定:不允许男领导配备女秘书,将一个“约定俗成”的东西“制度化”,结果引起舆论界一片哗然。反对的意见超过了赞成者,但规定该执行依旧还要执行。据规定起草者透露,这是为了避免“个别领导干部身边的女性工作人员受骚扰的问题”,而且还考虑到“省级领导干部”工作的压力问题。而现实生活中各省市领导为了避嫌,基本都不在自己身边安排异性秘书。问题是丁海霞作为下属的副处长调进来,还谈不上专职秘书,因此马心诚执意要这么做,梁大民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就显得有些诡异。梁大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天知道!

    秘书长马心诚今年五十岁,胸有城府,成熟老到,是个很善于揣摩领导意图的干部,他感觉梁大民的首肯含有深意,便急忙驱车来到蓝海。两个月前,梁大民曾经给过他一张丁海霞的照片,让他帮忙给她物色对象,但又嘱咐他不要急,一定要把事情办得稳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火候不揭锅。他也确实对这事上了心了。

    一个教委机关的处长,又是个女同志,表现能差到哪儿去?马心诚心里明镜似的,只是走个该走的程序而已。马心诚找到蓝海市教委主任了解丁海霞,谁知,教委主任一个劲儿夸奖丁海霞,说她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天都塌了,放在一般人身上,只怕早已哭出病来了,而丁海霞只是落了一阵眼泪,默默地配合北京方面的有关领导辨认了遗体,告别了遗体,在北京住了两天,然后就抱回了骨灰盒,又和教委机关一个要好的女同事一起,乘船将齐汝佳的骨灰撒在苍茫的蓝海里。此后,丁海霞一天也没休息,立即上班了,但她蓦然间变得面容苍白憔悴,窈窕的身段越加显得单薄。

    而马心诚一见丁海霞,却突然眼前一亮:真靓丽,也真有气质!皮肤白净细嫩自不必说,那柳叶眉,那丹凤眼,那通直挺拔的鼻梁,那红润潮湿的嘴唇,尤其那微皱的眉头间凝结的淡淡的愁苦与凄惶,让这个靓丽女子别有风韵,那是一般靓丽女人所根本不具备,也难以具备的一种风韵!马心诚一时间想起了那个孱孱弱弱的浣纱女病西施,想起了哀哀怨怨的出塞女王昭君。中国历史上的两大美女的容貌特征差不多都集中到了丁海霞的脸上。马心诚一拍脑门,什么都别说了,立马办手续!因为他突然悟出了没法说出口的一个道理:这么让人爱怜的女子,自己初次见面尚且差点被迷倒,那梁大民如果早已钟情自己的小姨子不是太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与这样的女子面对面的时候,会让人突然矮了半截,会让人突然感到自己被照亮了,会闪开目光不敢注视。马心诚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他见了丁海霞就是这么一种感觉。他与丁海霞只是寒暄了几句,就亮出了他的底牌:“海霞啊,你的表现很出色,教委机关对你的口碑很好,现在省城正需要人,所以,我们准备把你调到省政府机关工作,已经与你们领导交换了意见,你和领导交接一下工作,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丁海霞愣愣地看着马心诚,想不清楚省政府怎么会看上自己。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姐夫梁大民的意思。于是她拒绝说:“我在蓝海工作挺好的,领导重视我,大家喜欢我,我不想离开这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姐夫梁大民比同事更喜欢她。梁大民外出开会或出国访问,不论买回什么东西,大到家用电器,小到金银首饰,全是两份,给姐姐一份,给丁海霞一份,而且没偏没向,两份绝对一样。而且,梁大民曾经直言不讳地告诉过她:“海霞,我喜欢你甚至超过了你的姐姐。”这就很危险。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子,与一个男人爱一个女子,这之间的距离有多大呢?丁海霞心里明镜似的,她怕自己走近了梁大民会毁掉他来之不易的一切。一个干部能够熬到副省级,意味着什么?别人她不知道,从梁大民的身上,意味着的就是殚精竭虑、抛家舍业、小心谨慎、心无旁骛。但姐夫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要把自己调到身边,这件事让她难以理解。难道是他忙昏了头,忘记了什么叫“众口铄金”和“人言可畏”吗?“举贤不避亲”自然有其道理,但丁海霞感觉自己并不是多么出类拔萃、比常人高出一截的人才,如果说,大家对自己评价还不错的话,那只能说,自己做的比较本分。所以对梁大民把自己调到他的身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但马心诚言之凿凿地告诉她:“甭推辞了,不是哪个人需要你,是我们办公厅需要你,一切以工作需要为重,你收拾东西,我去办手续,然后咱们一起走。”

    尽管有女同事的帮助,丁海霞还是用了两个小时才收拾完办公室里的东西。因为,自从她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在中学教了两年书以后,便被调到市教委,从一般干部做起,一干就干了十四年,终于熬成了中层,做了处长。屋里积累的主要是书籍和资料,她已经读完了在职研究生,正准备考博。她对自己的仕途没有太高的企求,因为她不想活得太累。她在填写履历表的时候,在“直系亲属”一栏从来不填姐夫梁大民。单位里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姐夫是省城的高官。这样,她就提得不快,而求她办事的人自然也没有,这让她很受用。

    丁海霞来到省政府办公厅二处做副处长,属于平调。蓝海市的处长、局长,是比省城低半格的。她的办公室在一楼,而她的住所被安顿在省政府办公大楼的顶层五楼,五楼是单身宿舍,住着新进来的大学生,如果一辈子不结婚,就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没人轰。

    上班的第一天,她被梁大民叫到他的办公室。走在暄腾的红地毯上,她心潮起伏,打算见面数落姐夫几句,劝他找机会对自己另行安排。来到梁大民办公室,哇!她几乎叫出声来。在她的潜意识里,副省长的办公室自然会很宽大很上档次,而终于得见的时候,还是让她小吃一惊:办公室的外间简直就是小会议室兼阅览室。有窗的那面墙下是一组沙发椅,有长有短,中间摆着茶几,茶几上是一副一米见方的茶海,想必梁大民抽冷子还来来茶道。而对面的墙壁,是并排八个书橱。想一想,八个书橱能装多少书?而书橱上面的墙上挂着一些伟人和科学家的大照片。这都不算稀奇。走进里间,情况就不一样了,房间要小了一半,迎门是一张绛红色类似老板台那样的大办公桌,后面是一张黑色羊皮靠背椅,左手边是两个高高的文件柜,右手边是一张小办公桌,桌上摆着电脑。在这两张办公桌的后面,立着一张竹篾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单人床,丁海霞看到了单人床的上方挂着梁大民与姐姐在二十年前照的结婚照。她想笑,她窥见了一个副省级干部的私密之处。但她立即忍住了,没笑。因为她不敢保证,这一切是不是梁大民在作秀?

    作为副省级干部,梁大民可以说是很年轻的,他今年满打满算也就四十八,比丁海霞大十岁,比她的姐姐大五岁。已经略胖的长圆脸泛着红光,基本秃顶,慈眉善目的很像大耳垂肩的弥勒佛。他笑容可掬地坐在羊皮靠椅上,看着慢慢腾腾走进来的丁海霞,示意她坐在斜对面的小沙发上。丁海霞父母亲都是知识分子,家风民主,因此,多年以来她对梁大民都是直呼其名,基本不喊姐夫,更不称职务。所以,此时见面她就照例什么都不喊。梁大民皱了皱眉头道:“你知道为什么把你调省里来吗?”丁海霞低垂着好看的眼睛道:“我又没钻进你的肚子,谁知道你肠子里是什么弯弯绕!不过我提醒你,我顶多在这儿干一年,回头你要给我重新安排!”梁大民呵呵笑了起来:“一年就一年,不过,这一年你必须好好干,不能丢我的面子,回头对你重新安排的时候我也好说话。”丁海霞道:“这我能做到。”梁大民道:“你在二处做副处长,但除了要做好该做的本职工作,还要和二处处长轮流跟着我跑面上的工作,虽然你不是我的专职秘书,可也差不多。”

    丁海霞有些愠怒地扬了一下眉毛。让她伺候他?她影影绰绰地知道,给领导做秘书那是贴心而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活儿,怎么不征求自己的意见硬是拐弯抹角地安排自己做秘书呢?自己从来没有这种念想,也不具备这种素质!但她是个有涵养的女子,她没有发作。因为,凭她对梁大民的了解,知道他不是贪官,没做过出格的事,就算喜欢自己,除了可以天天看着自己,难道还能做出什么违背人伦道德的事情吗?而且,说到底不就是一年吗?怎么将就不了?这时,梁大民就继续说话了:“你不给我倒杯水吗?这可是作为下属每天每时每刻都要干的事!”丁海霞斜睨了梁大民一眼,梁大民就那么微微哂笑地看着她。丁海霞走过去,在他的办公桌上寻找喝水杯,她突然抓起一个紫檀镇纸,朝梁大民肩膀“啪”就来了一下。梁大民吓了一跳,大喊:“喂,你干什么?”丁海霞也不理他,扔下镇纸把保温杯抓起来,便走去给梁大民倒水。

    梁大民睃视着丁海霞,看着她将开水缓缓倒入杯中,突然开口道:“海霞同志,你怎么不问问我喝什么水?是喝茶水还是喝白开水?是喝矿泉水还是喝可乐?”丁海霞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别当了副省长就穷得瑟!这么大人了,你难道喝可乐?”梁大民道:“穷得瑟?什么叫穷得瑟?当副省长就不能喝可乐?谁规定的?今天我还就喝可乐了!”丁海霞拉长了脸道:“行啊,你就折腾你小姨子吧!我给你下楼买可乐去!”说完,撂下暖壶就往外走。梁大民道:“在机关里别提什么小姨子不小姨子,你就是丁海霞同志,明白吗?”他见丁海霞头也不回仍旧往外走,急忙喊住她说:“喂喂,这屋里有可乐,你往哪儿走?”丁海霞不得已便返回身来,拧着眉头在屋里寻找,可是根本找不到,最后竟在文件柜后面,挨着墙角的地方发现一个玻璃门的冰箱,因为藏在文件柜后面,一般人看不到。她走过去,拉开玻璃门,见里面既有可乐、雪碧,也有矿泉水、啤酒、干红,还有叫不上名字的洋酒。

    办公室里怎么能藏着这些东西呢?她非常反感,但还是拿出了一听可乐。她关好玻璃门以后便“啪”一声打开了易拉罐,然后“嘭”一声放在梁大民面前的桌子上。黑褐色的可乐立即翻着泡沫涌了出来。梁大民急忙用纸巾擦拭,于是正色道:“怎么,你就这样为领导服务?”丁海霞道:“怎么了,不行?如果你让我给你开洋酒,没准我就连瓶子一块给你扔到外面去,你信不信?”梁大民道:“丁海霞同志,你不要这样,我现在正儿八经地告诉你,领导班子的成员在我这屋里,特别焦虑或特别兴奋的时候,大家就喝一点什么。但你不要瞎猜,别的领导屋里没有这些东西,我这屋是个特例。”丁海霞道:“你搞这种特例有意义吗?是不是有拉拉扯扯搞哥们义气之嫌?”梁大民道:“别扯那么远,还说眼前吧——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弄到这儿来吗?”丁海霞道:“别打哑谜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哪有心思跟你兜这圈子?”

    梁大民没急着回答,而是站起身来,拿过一个一次性纸杯,就给丁海霞倒了一杯可乐,然后递过来。丁海霞接过纸杯不假思索就呷了一口,感觉很爽,但她突然明白梁大民要可乐其实是给她喝,却原来是她自己“伺候”自己,这个狡黠的梁大民!她顿时倒了胃口,把纸杯撂在桌子上说:“我不喝,你以后别拿这个讨我的好儿!我现在已经知道常喝碳酸饮料不好,伤牙伤胃还导致钙质流失。”梁大民便哈哈大笑起来,说:“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去你们家,你逼着我去买可乐你忘了?”丁海霞道:“那时你是个循规蹈矩的小男生,现在是声名显赫的省领导,而且张口闭口就把喜欢谁不喜欢随意说出来,你想想你还是原来的你吗?”梁大民蓦然间便严肃起来,说:“咱别说没用的了。实不相瞒,我把你调到身边,是让你帮我把蓝海高架桥的事处理好。这件事牵涉我的身家性命,弄不好就身败名裂,所以我要用自己最信得过的人来了解和操作这件事。谁最让我信得过呢?你在二十年来的所有表现都让我确信,你是最让我信得过的人。我为什么曾经说‘喜欢你超过你的姐姐’呢?是因为在‘贪’与‘不贪’问题上,你和她有天壤之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省政府机关和蓝海市机关的人,我基本都熟悉,目前还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真有这么严重?”丁海霞问。“没错!”梁大民说完,就从办公桌上的一摞文件夹里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丁海霞。丁海霞打开夹子,见里面是两份文件,一份是《蓝海市下半年工作计划》,另一份是《蓝海市关于拆除高架桥的请示报告》。文件上别着签字笺,里面有二处处长项未来签署的意见:“蓝海市的请示很重要,工作很急迫,请省领导尽快批阅。”她草草看了下内容,合上夹子说:“蓝海高架桥才修了刚十来年,为什么要拆?我先看看,然后谈谈我的意见,可以吗?”梁大民道:“正该如此!”这时,丁海霞口袋里的手机彩铃叫了起来,是央视《新闻联播》的片头曲。梁大民又一次哈哈大笑。丁海霞一接听,方知是蓝海市教委的主任和一个女同事来了,说就在省政府大门外面,武警不让进,因为他们急着赶路,忘记带工作证和介绍信了。丁海霞说了声“我去了啊!”就急匆匆走出梁大民的办公室到大门前接应教委主任。

    丁海霞领着两个人来到机关一楼她自己的办公室,教委主任随手把门掩上了。丁海霞请他们落座,给他们沏茶,女同事便抢着说话,道:“你走的时候也不跟我们打招呼,害得我们赶紧跑了来。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哪能说分开就分开呢?”说着就掏纸巾抹眼泪。教委主任忙说:“好在是往领导机关走,如果去个不怎么样的单位,大家更是担心惦记了!”两个人的话让丁海霞心里滚过一波热浪。可能因为丈夫齐汝佳的去世,让同事们对她另眼相看了,其实她最不喜欢这样,不显山不露水才好,于是她说:“大家的热心真让我感动,现在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你们尽管放心,我没问题的。”

    此时教委主任就把手包的拉锁拉开了,取出一个信兜,薄薄的,递给丁海霞道:“这是咱《教育通讯报》给的,面额是一个数。”丁海霞知道里面是一万块钱的银行卡,急忙说:“不行不行,咱《教育通讯报》也没什么广告,一下子挤出这么多钱来,我于心不忍!”她把两手背到身后,不接。她知道,教委主任是兼着这家小报的社长的。但你有权力归有权力,还要看实际能力不是?教委主任呵呵一笑,就猫腰把信兜塞进办公桌的抽屉缝里。丁海霞急忙叫起来:“主任,这不行,不行啊!”教委主任根本不听,却从手包里又拿出一个信兜,仍旧是薄薄的,这次他干脆直接就塞进抽屉缝里了,说:“咱机关从干部到工勤总共五十七个人,这个卡里面就是五千七。大家听说给你捐钱,没一个打喯儿的!”

    丁海霞简直哭笑不得,忙说:“主任你如此兴师动众大可不必,我又不是困难户,只是调动一下工作就让大家如此破费,让我于心何忍啊?”教委主任道:“这不是大家的一份儿心吗,一个人拿出一百块钱还困难吗?你如果随便揽一个广告给咱报社,那是多少钱?区区这点钱算什么?你现在在省里,给蓝海市的随便一个企业打电话,谁敢不买账?——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不想给你添麻烦,你现在初来乍到,哪儿哪儿都不熟不是?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你不忘了我们这些穷弟兄穷姐妹就行了!”教委主任虽然把话说得婉转,丁海霞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子,感觉这个账是欠上了,这个虱子棉袄是披上了,推都推不掉。不过,他们大老远的跑来终归还有情分在里面,就说:“恭敬不如从命,两个卡暂存我这里,几时你们需要了,就告我一声,我再给你们送回去。”教委主任道:“海霞,你这是打我的脸啊!事情哪有这么办的?”丁海霞道:“现在是吃饭时间,我请你们在机关吃顿便餐吧!”教委主任道:“吃,吃,正好尝尝省政府机关的饭菜哩!”

    丁海霞带上门,就领他们走到院子里的另一座二层小楼,这是机关食堂。一进一楼大厅,立即闻到了炒菜的香味,他们抬头往墙壁上挂的菜谱牌子上看,教委主任突然就惊叫起来:“哇塞!还是大机关啊,这么便宜!羡慕死我了,就冲省政府机关食堂这菜谱,海霞来这里绝对来对了!我要是在这工作,就冲这饭菜,调我去哪儿我都不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就得扔!”

    丁海霞买了三个托盘的饭菜,每个托盘都是两荤两素,一汤一饭,分别递给教委主任和女同事。在锃亮的不锈钢托盘里,雪白的米饭和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的炒菜顿时让人胃口大开。教委主任兴奋地搓着两手,连丁海霞都感觉强烈的食欲在勾着她。但她不敢猛吃,猛吃的话用不了三个月就变成小胖墩了。而教委主任三下五除二就风扫残云吃了个干净。丁海霞见此急忙起身要给他再买一份,教委主任按住她的胳膊道:“不吃了,不吃了,留点肚子我品这鸡汤。”便低下头喝汤,边喝还边啧啧地咂么滋味。

    喝完汤的教委主任此时抬起头来,鼓起眼睛道:“海霞,你要在省里工作得不顺心,随时可以回来,你的位置我给你留一年!”丁海霞又有些感动了,她咬住嘴唇使劲地点头。如果工作不适应的话,她还真得回去。

    送走蓝海教委的老同事以后,丁海霞就回到办公室快速看起文件来。秘书长马心诚敲门进来,对丁海霞说:“梁副省长给你的文件你要抓紧看,下班以前咱俩先交流一下。”丁海霞道:“有这么急吗?”马心诚道:“十万火急!”丁海霞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马心诚压低声音道:“你们处长项未来刚刚接到一封写给梁副省长的告状信,我已经看了,有理有据,言之凿凿,说蓝海拆高架桥是个“阴谋”,如果让那些人阴谋得逞,将给梁副省长好看。我没敢把告状信给梁副省长看,否则得把他气死!

    自从梁大民进入丁家以来的二十年间,丁海霞眼看着他从一个小干部兢兢业业地一步步熬到省领导的职位,虽然每次见面她总是免不了揶揄他几句——小姨子和姐夫么,说话随便自不必说,偶尔还会给他来一拳头,但平心而论她还是挺尊重他,而且也是有几分喜欢的。但那种喜欢只是一种对为了实现目标肯于付出艰苦劳动的人的一种喜欢。而对于那个光彩夺目的辉煌的结果,她却并不在意。她对他也没有爱屋及乌的感觉,因为她不爱自己的姐姐。她与姐姐天生犯相,从小就打,她们姐俩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志趣与理想乃至为人处事,几乎风马牛不相及。于是,她对梁大民不仅没有爱屋及乌的感觉,还有几分迁怒。只是由于梁大民干得格外辛苦,又对她关爱有加,才让她对他取了容忍和屈就的态度,否则,她是断然不会来省政府的,即使这里的机关食堂办得再好,她也不会到这来的。

    丁海霞翻阅着文件,在从容不迫的行文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杀机和陷阱。

    关于蓝海市下半年工作的请示报告,文件里是这么说的:今年下半年是全面推进蓝海市开发开放的重要时段,按照省委、省政府的要求和部署,在大力推进蓝海市开发开放上要取得新的突破……丁海霞突然悟出:蓝海市在大干快上,尤其在交通问题上动作大举措多,水路,陆路,天空,气势恢宏,豪气干云,拆除市内区区一座高架桥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甚或根本不值一提了!

    再看那份关于拆除高架桥的请示,里面是这么说的:该桥是我省首座城市公路高架桥,也是我省首条高等级公路上的特大型桥梁,1999年投入使用,该桥建成后,为带动蓝海市经济发展,拉动区域经济立下汗马功劳。但随着与之毗邻的省际高速公路通车,解放路高架桥作用已经不大,高架桥的重要功能已被替代。特别是近年蓝海城区中环大道开通后,解放路高架桥几乎成了中心城区道路。由于此桥从蓝海市闹市区解放广场跨过,随着城市发展,高架桥已造成交通拥堵,构成安全隐患,且影响周边商业环境的改善。经市委、市政府慎重研究,蓝海市最后决定拆除这座曾为蓝海乃至我省经济发展作出贡献的公路高架桥。结尾说,请省政府批示。

    丁海霞对前一个文件难置可否,虽然她在蓝海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凡是不涉及教育工作的她基本不去思考,因为思考也没用。你也不是两会代表,即使说得再怎么有道理,在别人听起来都无异于发牢骚。一个机关干部乱发牢骚显然是不成熟的表现,甚至是神经不正常的表现。她听说了蓝海港湾要扩建深水港,蓝海机场也要扩建,知道也就知道了,偶尔有人提起,她只是表态说不错,顶多来一句:“海港和空港齐头并进啊。”仅此而已。但现在她身居省政府副处长的要职,就不能不想了,海港、空港、蓝海至省城的高速公路,这些改扩建工程是不是按照省政府要求办的?其间需要注意哪些问题?而拆桥这事,是她来到省政府以后刚刚听说的,但一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她立即在头脑里画了一个问号:一向聪明的蓝海人是怎么了?是不是聪明过头了?此时看到请示报告,方知蓝海人要对高架桥动刀非空穴来风,而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两件事,她都拿不出自己的意见。也许,拿不出意见才是正常的。在省领导身边如果总是拿出自己的意见,没准还显得自己臭能。大概仰着脸微张着嘴时刻准备聆听领导教诲才是正常的。丁海霞想到这一层,便哑然失笑。但她还是多了个心眼,没有贸然在文件上签什么意见,而是拿着文件去找处长项未来了。项未来是省政府办公厅二处处长,其位置显然十分重要,因为二处就是为常务副省长服务的,几乎没有别的任务。丁海霞上任第一天的时候,与项未来交谈了半个小时,从项未来的言谈话语中她了解到二处要随时为梁大民提供与工作有关的任何情况,上下左右,口头或文字的,每每接到任务都要力求以最快速度完成,既像消防队和救火车,又像急诊室和急诊大夫。当然了,最后拍板的,是梁大民,或拿到办公会上决定。最后形成文件还要二处起草和下发。

    项未来今年三十六岁,比丁海霞小两岁,是个墩墩实实的矮胖子,也许因为常年思考,头顶已经提前稀疏了,只有侧面薄薄的一绺勉为其难地从左至右搭过去,力图遮一下秃顶,但在稀疏的头发的宽大缝隙里,光亮的秃顶却顽强地闪着高光。他原来也是蓝海市人,在蓝海市政府机关工作,后来因为工作需要调到省里。初次见面,项未来就告诉她,他的老婆远在中东的阿联酋,给一个王子做保健医生,两年才能回一次家,只是因为收入还行,否则早跑回来了。他说,他孩子在姥姥家,他属于全天候的工作状态,省长随时可以找他,她么,如果有问题也可以随时找他。言外之意,是晚上也行。丁海霞当时微微一笑,暗想你其实想告诉我,你是“准单身”,小样吧你。

    项未来也有自己的办公室,是一楼最里边的一间,相对安静一些。当她拿着文件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云山雾罩地与对方海聊。见她进来,他便伸手示意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项未来打完电话,先不看丁海霞,而是用一只手掐着额头,沉默了那么半分钟,然后猛然抬起头来,说:“海霞姐,太烦人了!太烦人了!”丁海霞道:“怎么了?谁呀?”项未来道:“还有谁?刚调走的那个副处长!他说他被你无缘无故地顶走了,心里非常憋屈,想找我哭一报,问问我,究竟他犯了什么错误就把他开走了!”丁海霞道:“你怎么解释呢?”项未来道:“能怎么解释?工作需要!再说,秘书长给他找的工作也不错,到一个集团公司去当办公室主任,还提了半级呢!况且工资也比公务员高出许多呢!这人啊,要懂得知足,知足就会长乐,不知足就永远烦恼!”丁海霞道:“看起来我不应该来,硬是把人家挤走了。”项未来道:“海霞姐此言差矣!这个人就不想想,已经年过四十,连正处都提不了,在机关里还有什么前途?还不赶紧找个钱多的地方忍着?现在领导帮他找了,他还不满意。不满意又怎么样?领导还能让你再回来吗?省政府这地方养小不养老,年富力强的可以留在这干,年龄稍大又没有前途的,甭等领导赶你,自己就得主动找地方。这叫人贵有自知之明!”丁海霞长叹一声,没有说话。因为此时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没有前途了,因为她也接近四十了。此时项未来又说:“今晚去五星饭店,我做东,你陪一下吧!”丁海霞道:“请谁?”项未来道:“请那个副处长。”丁海霞道:“我去不好吧?你们说话就不方便了!”项未来道:“不,照说不误,而且,你也得说,亮亮你的口才,让他知道知道,二处新来的副处长比他强百倍!”

    丁海霞点点头,就算应允了。都是一个处的事,不好再推。说完,项未来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走过来递给丁海霞说:“你来做我的副手,我总该有所表示——你也甭推辞,是别人送给我老婆的,但我老婆手上戴的又比这个贵了。你也别嫌次,这表的牌子还是不错的,‘雷达’。”丁海霞接过来看了一眼,她恍惚记得,在商场的玻璃柜里,这种表都是五千以上的。她有心推辞,但听项未来说,他老婆的比这个还好,便收下了,暗想,回头给他一个银行卡回敬算了。

    此时,她把手里的两份文件举起来让项未来看了一眼,说:“这两个文件,我不太了解背景,说不出什么意见,你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项未来道:“都是你们蓝海的事,你怎么会不了解背景?到咱们二处了,就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不提出意见怎么行?咱这儿可用不着谦虚!”丁海霞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感觉这个项未来够不留情面的。看起来以后要想在这混好了,单凭有梁大民那层关系,是远远不够的,况且,那层关系属于偷来的锣鼓打不得,没法拿着说山。无奈之下,她开口说道:“蓝海的建设,我没有意见,我如果提也只能提一点,就是蓝海市里和市郊结合部树木比较少,在大力进行海路、陆路建设的时候,别忘了栽树。”项未来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想必感觉她这个建议太无关痛痒,太小儿科了。但丁海霞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陡然一惊了。丁海霞道:“对蓝海拆除高架桥一事,我持反对意见。理由既朴素又直观:这么做是浪费国家钱财,说白了,是拿纳税者的钱打水漂儿。如果再说得难听一点,可能是哪个既得利益者为了个人利益……”

    项未来纳罕地看着丁海霞,可能想不到这个外表靓丽的女子却绵里藏针,而且,初来乍到就锋芒毕露。他说:“你不要乱扣帽子,当初修那个高架桥也是顶着老大的阻力,而实际效果怎么样呢?实践证明,十年来,那座高架桥为蓝海市创造了骄人的效益,现在形势发展了,拆除高架桥,可能带来更大的效益。我们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应该下棋看五步,看两步三步是远远不够的,更不能只看一步,要有超前意识。”丁海霞道:“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因为你拿不出预测拆桥以后的经济效益的具体数字。”项未来连连摇头,抓耳挠腮的样子。丁海霞道:“我是个副处长,又是初来乍到,最好以你们的意见为准。”项未来道:“海霞姐此言又差,秘书长老马特意嘱咐我,一定签上二处两个处长的意见,只有一个就不作数。”丁海霞道:“岂有此理!”项未来道:“你想想,咱们二处能签署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吗?那不让领导笑掉大牙?”丁海霞道:“可我确实不同意啊!我不能违心地瞎签,然后不明不白地跟着承担责任啊!我过去虽在蓝海教委工作,可那大小也是机关,机关里的工作程序我一清二楚,谁签署了意见都是要负责的啊!”项未来道:“你是我的副手,能不能保留意见服从我一次,也签上同意呢?”丁海霞道:“不能。”项未来道:“放肆!这就是你真实的丁海霞?”丁海霞道眨了下眼睛道:“对,这就是我——真实的,一点不掺假的丁海霞。”项未来怒不可遏,抓起一个瓷杯猛地往地上摔去,只听“啪”的一声,瓷屑四处飞溅。丁海霞看不下这些,把手里的文件和手表一并搁在项未来面前的桌子上,站起身一言不发扭头便走。项未来在身后大喊:“海霞姐!丁海霞!”丁海霞理也不理,出门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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