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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江北日报社党组下发一份红头文件,文件内容是任命东启聪同志为江北日报社驻江口市记者站站长,尽管记者站站长只是正科级,但是它的意义重大,在众多实力相当的年轻人中,从此东启聪算是“出线”了。坐上记者站站长这把交椅,就意味着他进入了升迁的轨道,虽然还只相当于行政级别中最底层的科级,但对东启聪来说,已很满足了。他知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自己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而且,在江北日报社派出的二十个记者站中,江口市记者站尤为重要和显眼。江口市是江北省的首府,全省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能坐镇这个中心,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下一步的发展开拓出广阔的空间,东启聪踌躇满志,以尚佳的竞技状态上任了。大约从这时候开始,东启聪不再做噩梦了,先前的痴情恋人媛媛,也不再“打扰”他了。
媛媛是他曾海誓山盟的初恋情人,就在她有了身孕准备结婚的时候,东启聪遇见了江口市常务副市长的女儿艾思思,为了从贫民走上官场,他选择了背叛,无情地用残忍的手段,将马上就要结婚的未婚妻抛弃,以致将她逼疯,最终当上了艾副市长的未婚女婿。
上任伊始,东启聪要做一次全方位的巡礼活动。巡礼的第一站是背头县。
汽车很快就来了,东启聪没有想到的是,接他的车是辆老北京吉普,随吉普车来的背头县宣传部姚干事见到东启聪就忙解释,实在不好意思,小轿车都从县委大院跑出去了,家中就剩两辆吉普,没办法,反正路途不算远,一个钟头就到了。东启聪忙说,没啥,没啥,坐啥车都是坐。说着就上了车,坐在后排,随他去的是踏出大学校门不到一年的小曹同志,小曹拎着采访包,背着相机,坐到东启聪一侧,姚干事则坐在副驾驶位置,汽车很快上了国道,仅用五十分钟,就到了背头县。汽车直奔县委招待所,姚干事告诉他们,已在这里安排了房,东启聪看看手表,才十点半,就告诉姚干事,上午还有时间,能不能先与县领导接个头,沟通一下,下午到下边一些地方转转。东启聪虽然刚刚上任记者站站长,不过他已经在报社摸爬滚打三年了,懂得记者下去的潜规则,像这样没有目的“巡礼”式调研,是应该先接触一下当地党政部门领导的,听听他们的思路、想法。这几年在报社混,他才懂得,报社记者不是自己想去哪里转转,就去哪里转转,想采访谁就采访谁,记者应该听领导的指示。听了东站长的意思,姚干事转身一路小跑,向隔壁的县委大院奔去。东启聪顺便从衣兜里拿出一盒当地产的香烟,抽上一支。一支烟刚刚抽完,姚干事就转回来了,他甚至怀疑,这人就没进县委大院,看着姚干事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神,东启聪已觉察,事情不那么顺利。果然,姚干事说,县委书记和宣传部长都不在家,不好接待,县委办公室主任这会儿在,要不,先去他那看看。
东启聪知道,自己这次出访,若见不到当地的一把手,即县委书记,就达不到目的,只有吃透一把手的精神,才好开展工作。而且,许多意思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也只有在与书记面对面的交流之中,才好察言观色,领悟“精神”,至于与下边的小人物接触,一点都不重要,也没啥意思。想到这里,他说:“下午呢?或晚上,或明天与书记见个面,都行。”只要与书记见了面,就好。不见面的时间,自己可以到县里一些有风景或名胜的地方转悠一下。听了东站长的话,姚干事没有思索,更没有说去请示请示的话,就一口回绝:“不行,东站长,听他们说,一连几天都安排得很满,挤不出时间。”然后,他以带有少许冷漠的眼光看着东站长,与之前的姚干事相比,这目光在发生变化。东启聪很敏感,就顺水推舟地说:“那,好吧,见见主任,走吧。”
东启聪和小曹被姚干事带进主任办公室,他就离去了。主任大约有三十五六岁,人很精明,瘦削的面庞上的两只乌亮乌亮的眼睛,看人时有一种钻心的冲击感。他让两位客人坐在迎办公桌对面的长沙发上,沙发前边放着一张玻璃茶几,通讯员不失时机地倒上两杯茶水。
“辛苦了,东站长,是头一次到背头吧?”主任边说,眼睛的余光边扫视着办公桌上的一个什么文件,又用右手食指指着茶几的方位,“抽烟,抽烟。”东启聪看一眼那方位,果然有一盒江北省烟厂生产的“江北香烟”。他没抽烟,只是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真是头次来背头,咱们江口市的六个县市,那五个我都去过,就是没来过背头。”
“是啊,要说背头这地方,距省会也就是咫尺之遥,可是——不行啊,东站长,这儿的人太实,发展不起来,没啥可以宣传的东西。”主任漫不经心地说,他的话似乎对新闻记者没多大兴趣。
“怎么会呢,江口市的人谁不知,咱背头县是省会的粮仓,副食品的生产基地嘛。”东启聪以为主任说这话是一种谦虚,所以,他故意点到背头的长处。这时,通讯员又进来了,为两个客人的杯子添满热水又退了出去。
“你没听说吗,东站长,咱江口市的六个县市是靠啥赚钱的,林阳靠工匠,日蜂靠和尚,邓阳靠车辆,平山靠开矿,固阳靠办厂,背头靠稻秧,你想想,如今种大米能赚多少钱,跟人家那五个县市没法比,如今这市场,数搞农业效益低,就是使劲吹,吹破天也吹不出个啥名堂,不像人家搞运输的,搞贸易的,就是弄个寺庙,有几个和尚念念经,挣的门票钱都比咱卖大米强,你信不?东站长,要不,咱县的霍书记就说,咱背头就靠实干,不搞花架子,也不找媒体……”
接下来主任说的啥,东启聪似乎都没听见,大概他已明白,背头这地方眼下还很封闭。又一回想,果然,在《江北日报》的各种版面上,很难发现有“背头县”三个字,也是因为这种原因,礼节性的见面很快结束了,当主任将东站长送至办公室门口时,突然从楼的另一侧传来一种刺耳的声音:
“霍书记,别送了,别送了,哈哈,后会有期……”不是说霍书记有事不在家吗?怎么又在家了。东启聪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又壮又高的汉子正四手紧握,做分别状。他转脸看办公室主任,这人的面色并不尴尬,且平淡如常。
东启聪是个有自尊心的人,他改变了计划,在背头县没有住下,下午三四点钟就奔往固阳市了。东启聪迅速地离开背头县,是在无意中发现了霍书记那一瞬间决定的。作为省报驻一个省城记者站站长,到下辖的县区,本应是贵宾光临,县里的主要领导人物出面接待是顺理成章的事,即使一时不便接待,也应推迟安排,即使不好安排,也应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怎能这样的不诚呢?不,不是不诚,东启聪想,是霍书记不太重视媒体,压根儿就不打算见他这个站长。东启聪觉得,自己以站长的身份刚出场,就叫人家弄个下马威,怪扫兴的,既然这样,还不如知趣地离开。按照事先计划的线路,下一站是固阳市。固阳虽然叫市,但属县级市,这里的市长与背头的县长同一个级别,都是县处级。只是固阳市的市委孙书记高出县级半格,是副厅级,因为他除固阳市委书记的头衔之外,还戴了顶江口市委常委的帽子,这顶帽子含金量颇高,使他高出江口市所辖六县(市)六区正职一头。
固阳市在江口市西北方向,从背头县出发沿着国道正北行驶,仅四十五分钟就到达目的地了。固阳市委宣传部负责同志让东启聪直接将汽车开进固阳宾馆,宣传部一名副部长就在宾馆大厅恭候。东启聪一进宾馆,副部长就走上前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那般热情奔放,亲密无间,边拉着东启聪边往房间走,边告诉客人,说市委孙书记听说东站长一上任,就来固阳视察,真是十二分高兴,要亲自设晚宴欢迎东站长。东启聪听后,有点受宠若惊,就客气地说,孙书记是大忙人,光固阳市的事就够他累了,还时常参加江口市委常委会,他能从百忙之中抽空接待,实在感动。副部长就说,要说孙书记是大忙人,这话一点不错,今儿个一天都在开市委常委会。
人与人就是不同,甚至大不相同,要拿固阳市的孙书记与背头县的霍书记相比,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霍书记也比不上孙书记,可孙书记还这样平易近人,好接触沟通,他霍书记却跟自己摆谱耍花枪,竟然连面都不见,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待人接物往往是这样,两个人物(书记)连面都还没见,东启聪就给他们做好了鉴定评语。
晚宴自然热烈又富有激情,孙书记坐在贵宾厅正中位置,面孔对着雅间门口,他让东启聪坐在自己右侧,东启聪右侧坐着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再往下是宣传部副部长、新闻科科长、跟东站长一道来的小曹、固阳市报社社长、总编等,而紧邻孙书记左侧,坐的是固阳市委常委、春光镇委书记季发达。再往下坐的几位人物,职位都不大显赫,孙书记介绍罢,在东启聪心中就没了印象。晚宴确实十分隆重,东启聪原来只是想能见到市委书记就满足了,没有奢望书记专为接待自己这么个小站长而设盛宴,又有这么多贵人陪吃陪喝。孙书记的开场白,或说是祝酒辞并没什么新意,多是套话,不过,遇这场合,这种陈词老调还不能不絮叨,当孙书记的开场白刚过,与诸位举杯干下第一盅酒时,只见两个红光满面的人急匆匆地走至他身边,几乎是耳语的对书记说话,那内容还是被在座的人听见了:“孙书记,快去招呼招呼吧,他们都等着你哩……”孙书记听到这话,好似恍然大悟,道:“去……我这就去……”然后站起身,眼光对着圆桌扫描一圈,之后落在东站长身上,“对不起,东站长,今天有两桌老干部、老领导,还有省公安厅莫处长带的一桌,我去去再来,来,第二杯酒我干了。冉部长,东站长就交给你了,哈哈……干。”酒干罢,孙书记就跟那两个人匆匆走进另外的包间,冉部长瞅着孙书记的背影消失以后,方开口道:“孙书记忙啊,东站长,你在上边不知道下边,”他把东启聪划到了上边,毕竟东启聪来自省城,对一个县级市来说,自然属上级领导了,尽管级别不如冉部长,“你知道吧,东站长,他们说的那三桌客人,是孙书记不照面不行的,其中一桌是咱省人事厅的老副厅长,才退下来,人家在位时给咱固阳办过不少实事,如今退下了,来咱市玩玩散散心,能怠慢吗?另一桌是咱江口市政协白主席率领的,就更不敢怠慢了,如今政协,别看没啥权,可也冷淡不得啊!”这一点,东启聪也懂,他听政界人说,政协这些人物,虽然成不了啥事,可是要想坏谁的事,本事大啦。“还有公安厅那一桌,别看他们只是厅下边的一个处级部门,真弄起事来,呼风唤雨的本事都有。至于其他的十多桌,哪一桌客人都想见书记,能都见吗?身不由己呀……”
“今天晚间就有十多桌宴请?”东启聪问。
“哪天都这样,有时更多。”
听着宣传部长的话,东启聪心里慢慢热乎起来,他已经觉得,这个冉部长的话又实又真,不像有些干部,一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官话,甚至假话。这是啥,这就是信任。冉部长是把东站长当自家人了,或者说自己人了。也是因为俩人都是做宣传工作的,在这个行当里,各人都有需要对方支持帮助的时候,说俗一点,各方都有对方利用的价值,人就是这种动物,几句话能让你的心冷若冰霜,几句话也能让你的心温馨热和。晚宴在冉部长的主持下,自然热烈起来,并很快进入相互敬酒程序,只见膀大腰圆的季发达早已站起,一手拎起酒瓶,另一手持酒盅,迈过孙书记的空位,来至东启聪座位跟前道,“来、来、来……东站长,我先敬你。”
“别、别、别……季老板,你先坐下。”冉部长也站了起来,转过东启聪的座位,将季发达按在了孙书记的座椅上,然后拍了拍东启聪的肩,东站长就将脸转过来,朝着部长射来的目光。“东站长,我忘了跟你介绍季大哥,这会儿补补课,叫他再敬酒不迟。”刚才还是季老板,怎么一下子变成季大哥?东启聪有些不解。部长说话了,“你一定知道,中国民国时期有‘蒋宋孔陈’四大家族,可是你没听说过我们固阳如今有‘季任秦林’四大家族吧?”怎能不知道蒋宋孔陈呢?还是在初中学历史课时,老师就讲过他们,说四大家族如何如何有钱,他们四家的黄金就能堆成一座小山,至于这季任秦林,却使东启聪莫名其妙了。冉部长将正对着东启聪面庞的眼光提上来,环视一下四周,最后落在了季发达身上,“知道吧,季大哥是咱固阳市四大家族之首,是开放以来最早富起来的人,是咱江北省政府命名的第一批农民企业家,不仅是咱固阳市委常委,还是咱江北省人大常委啊,东站长。”冉部长将左右两手握成拳头、两个拳头都伸出大拇指,而后又将二拳并举,高过眉梢,再二拳相碰,且作上下摇晃状,使两个拇指颇为醒目显眼,在两个大拇指摇晃五六个来回后,冉部长又接着道:“你来咱固阳,算是来对了,你在固阳吃的第一餐,孙书记就出马招待,孙书记亲自出面不说,又有季发达大哥亲自作陪,东站长,这是啥,是缘分!季老板那乡镇如今是新闻热点,季大哥是新闻人物,?往那里挖了,不管是他的乡镇,还是他本人,都蕴蓄着时下的热点话题,你直?去了,保准错不了,东站长。”冉部长话说到此,方告一段落,就由所站的位置退到自己的坐椅,坐在东启聪的下侧。这时,季发达已将手中的酒盅斟满了酒,很诚意的对东启聪微笑道:“东站长,头次见面,谢谢你对咱固阳重视,我先喝三杯,敬你一杯,这是咱固阳的规矩,先喝为敬。”说过,不容分说,季发达连饮连倒,一鼓作气直下三盅。然后,他的面孔依然微笑着,这种微笑暖和着东站长。这时冉部长又插话:“固阳的规矩,先喝为敬不假。可并不是主人喝三盅,客人喝一盅。是喝一敬一。这喝三敬一是季大哥一家的规矩……”大家跟着冉部长笑起来,异口同声说:“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
主人的酒风这么好,客人能不喝吗?东启聪早已站起来,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这时,季发达欲退回自己的座位,笑哈哈地道:“谢谢,谢谢东站长。”可是,东站长并没有坐下的意思,持酒盅的右手伸至季发达面前,说:“倒酒,与你一样,三盅。”听到这话,季发达如获意外喜悦。大笑道:“痛快,痛快,东站长。”说着将伸来的酒盅斟满,东启聪又一连喝下两盅,方坐下。季发达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好,不知东站长是哪年生人?”东启聪爽朗的回答了季发达的问话。“噢,这样算东站长该是贤弟,贤弟。”其实,一见面季发达就看出来了,东启聪比他至少小五六岁。“当哥的不能叫兄弟吃亏,我再喝仨。”他边说边倒,一连又饮下三盅。对于喝酒,东启聪也不是新手了。自从进了报社,酒场虽然不算频繁,但是隔三差五还是有的,也许东启聪天生对酒精有抵御能力,至今他还不知道醉酒的滋味,所以遇上酒场,他并不怯场,今天喝的又是江北省生产的上好白酒,多喝几盅又怎么样。看着季发达又饮下三盅,东启聪很豪爽地说:“我也再来三盅。”季发达毫不犹豫的为他斟酒,二人这样碰下去,又弄了一轮,每人各饮九盅先告结第一回合。接下来,季发达就顺着宣传部长、副部长、小曹、新闻科长这样的圆桌座次敬了一圈的酒,说是敬酒,实是碰酒,且是象征性的,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太熟了,这种场合已成为家常便饭,就不像开始与东站长喝的那样认真,那样“敬业”,只是在与小曹共饮时,季发达与他都喝了三盅。接下来,进入了模式化的敬酒程序,按照圆桌顺时针座位顺序,冉部长没等季发达坐稳就出击了,他敬了一圈之后,副部长又敬,接下来则是一一起立敬酒,一直又转到了东启聪这里。这时,这个刚上任的站长方觉得头重脚轻了。以往哪里喝过这么多酒,更没有遇过这等众星捧月般的宠敬。他坐那位置就说明他是这桌宴席的首席客人,所以一桌的人都把他作为重点敬酒对象,咋着能叫他把酒喝下,就咋说,自然高帽子戴得一顶又一顶的,直说得东站长心里甜滋滋的,酒也就一盅接一盅的装入肚子里了。尽管喝的确实多了,心里却惬意得很呢,且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看到大家都敬过了酒,就意识到自己也该出场回敬回敬,只是觉得手脚已不大听使唤,说话也不如先前流利,不过,脑袋瓜子依然清清亮亮,一点也不糊涂。他站了起来,自己为自己斟满了酒盅,想,是应先敬季发达,还是先敬冉部长?这种场合,这很重要,又想,先敬两人哪一位,似乎都不错,都有道理。还是冉部长心明眼亮,思维敏捷,他没等东站长的身子往任何方向偏倚,就不失时机地道:“东站长,你还不知道吧,季大哥对咱固阳是有特殊贡献的啊。”这时,冉部长将面庞转到新闻科长身上,似乎是指示什么,又像在提示什么地说,“大家都怎么称呼的?”机灵敏感的科长已心领神会了领导的意思,就毫不迟疑的接着部长的话说:“我们这里都爱称孙书记为孙一把,称季常委为季二把,季书记贡献大啦,东站长。”
“不敢……不敢……”季发达立即挥动双手,矢口否认,“哪里敢这么称呼,嘿嘿……”
“群众口碑么,也不是领导指示的。”宣传部副部长接着话茬,在打圆场。
东启聪听着这话,把身子转了四十五度向季发达倾斜过来:“来,我先敬……”
“别……别……站长贤弟。”季发达边说边用两手按住东启聪的双肩,用力地把他按在座位上,“大家说,东站长还用敬酒吗?”他的意思很明白,明明看着年轻的站长喝高了,还能叫人家再喝下去吗?第一次相逢,岂能将人灌醉。
“不用……不用啦,东站长人好,酒风也好,够意思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是的……是的。通过酒风看作风,透过酒品见人品。东站长,你这朋友俺交定了,到这份儿上,还用再喝吗?”
“是么,只要感情有,喝水也是酒。来——来——来,大家开始喝茶,把酒收起来。”冉部长附和着季发达的意思,服务小姐闻声赶紧把酒瓶、酒壶、酒盅全撤了。
其实,东启聪这会儿也不想再喝下去了,他毕竟还清醒,已觉察微醺的滋味,只是碍于众人的热诚,更怕别人说自己不仗义,小家子气,也就入乡随俗,硬撑下去。眼下季发达替自己解围,冉部长又一锤定音,心中好不乐意,就顺水推舟道:“好——好,恭敬不如从命,喝茶,喝茶,只要感情有,茶也能当酒,喝。”东启聪说着,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水,像喝酒的姿态一样喝下一口。服务小姐立即又沏了一壶新茶,为在座的各位倒进杯子,冉部长翻看一下菜谱,加点了几样小吃和两个汤。宴席是在热烈又欢乐的气氛中结束的,当东站长一行欲被宣传部长送往宾馆时,季发达突然说:
“你们看这样中不中,今晚东站长就到咱春光镇,住咱的春光山庄,明儿个好好看看咱春光镇的企业和景点,也指导指导咱镇的工作,等从春光镇考察回来,再到咱固阳市来。”
“好……这样也好。”冉部长马上接着季发达的话说,“东站长,我忘告诉你,季大哥过两天要出差外地,趁他在家,先去挖挖他那里的真经。再说,如今咱固阳最好的宾馆,就是他那春光山庄,省里来的领导,都住那里,不仅环境好,风景好,房屋设施好,服务人员更好,到春光山庄,才是真的到家了。东站长,你一去就知道了,至于到咱固阳市巡视,啥时间来,咱宣传部都全程陪同服务,哈哈……东站长,你看……”
这样的安排正合东启聪心意。自接触季发达,东启聪就想与这位既是经济实体业主又是政界要员的两栖人物交朋友,这会儿听冉部长的意思,心中暗暗欢喜。于是接着部长的话说:“好……好……感谢你们给我向春光镇、向季书记学习的好机会……”
春光镇距固阳市中心二十余公里,位于青山绿水之中,风景秀丽旖旎,春光山庄就建在山水中,背依小茫山,前傍固阳河。山庄建造得典雅大气,舒适实用,凡来过山庄的人物,没有不夸奖这座建筑的。东启聪一行乘着季发达的凯迪拉克轿车来到春光镇,下榻在春光山庄。细心的季发达又为他们的行程做了具体安排,上午参观访谈,多是到镇办企业和农户家,下午休闲健身,可选择打猎垂钓之类户外活动,晚间进春光山庄练歌房,与这里的土著歌星娱乐联欢。至于一日三餐,用城里人的话说,全是绿色食品。东启聪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乡镇,能把他的巡礼活动安排得这么充实,又这么惬意。这里其实是个小小的世界,它的全名叫“春光农工商联体总公司”,季发达不仅是镇党委书记,还是农工商总公司董事长。东启聪进了春光山庄,转眼间三天光阴过去了。告别春光镇时,季发达指示手下一个小伙说:“把才提的那辆桑塔纳开来,送东站长。”转眼间,小伙开来一辆崭新的轿车。当东启聪与小曹上了汽车,季发达说:“东站长,以后这台车归你了,你要有司机,就用你的,你要是没有合适的人,小邢就跟着你跑,小邢,要服务好领导,听见了么?”季发达又特地向开车的小伙强调一下。
“那怎么行?季书记。我怎么能用你的车,再说,记者站用车挺方便的。”
“咋不行,东站长,我这车多了,给你台进口原装车,怕不方便,你别嫌这车孬就中了。我知道,公车再方便,也不胜自己有台专车,专车才叫方便,嘿嘿……”
“不合适吧,这样……”
“咋不合适?车是我的,你只是使用使用,谁还能说个一二三不成!启聪站长,客气啥?小邢,开车……”
桑塔纳徐徐奔上国道,箭也似的飞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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