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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隐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已经又到春天了。”窗前的纤影感叹似的轻吟,归晚靠坐着毛毡铺就的睡榻,凝望着院内因春意四溢而傲放的红梅,百无聊赖地道。

    时间过得如此快,近半年的时间一转而逝,怎能不让她感慨万千,枫山之变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归晚把手从雪裘中抽出,搭在窗栏上,刚触到,透心的凉意冲上手臂,微缩身子,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依然是如此的寒冷,就像那日,在池边,她问楼澈,是否连她也一起骗了,他回之淡笑时感觉一样。那样的笑容,真是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森冷。

    半年前,端王府之围并没有抓到端王,他就像突然消失在京城一般。后来虽有传言说端王出现在南郡和罗陵一带,但终因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而楼澈,在众人以为他要独倾朝廷之际,却大失众望地突然闲适起来,每日除了上朝,几乎不理任何朝政。

    “到底打算做什么呢?”心中的疑惑被归晚顺口而出,她微蹙眉,思考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楼澈半年来几乎把一半的时间用在她的身上,能看的能游的能玩的,他都陪她游玩了一遍,甚至连萤妃的失宠,他都不予理会。

    楼澈变得不问世事,真的是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吗?归晚吐出口热气,唇畔边却勾起笑,若讽若叹。从表面来看,楼澈温润如无波之青池,春风沐人,可是这池下,到底是惊涛骇浪还是湍流暗礁,却是无人得知。

    “想要骗过别人,就先要骗过自己”这句话,归晚似乎在哪儿听过,当初过耳即忘,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颇为有趣。

    身后风动,还没回头,如晴的声音响起:“夫人,外面有客求见。”

    缩回已经有些冰冷的手,归晚无声地叹息,又是他。这半年中来了数次,有时带来新奇的珍宝,有时来笑谈半天,有时只是匆匆而来,没有任何目的,端坐片刻,喝杯清茶,无比满足似的就离开了。

    她越来越看不透他了,记忆里留着的似乎还是那个孱弱清新的少年,可是照他这半年来的所为,似乎现实已经离开回忆很远了。

    归晚徐步踏进花厅之内,一眼瞥到几个家仆在往厅内搬着大箱,讶异间,管修文迎上身来,官运亨通在这少年身上突显出来,因而身上多了一种蓬勃的朝气,笑意昂然唤道:“你可来了。”

    浅笑吟尔,归晚走近,忽视他没有任何称呼的亲切,心头却有些不适意。这少年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依然亲切,却与以前有些不同,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同,只是感觉那种清澈的感觉渗进了迷药一般。

    清丽的少年指挥着仆人放下箱子,微微有些兴奋的脸上带着笑,“这些是刚从江西运来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献宝似的表情略显天真。

    一想到这样的天真让朝廷上下官员都感到害怕,归晚也疑惑非常,这个少年真的是在半年内除掉了端王羽翼,为皇上除去几个元老的酷吏吗?传言的心狠手辣,与眼前的清澈如水,哪一个才是真实?

    注意到归晚的沉默,管修文也拢起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顺心的?”

    笑着摇头,归晚把打探的视线移开,忽听到一阵碰撞声,诧异转头,一个箱子在仆人不小心下,跌翻在地,箱内的东西散出来,玉色琉璃的珠子就这样纷落,发出嘈嘈切切的清鸣声,光晕暗流,泄了一地的星点。

    又是这么贵重的礼,归晚苦笑,实在不明白他的意图。如果说她对他有再造之恩,他也早还清了。但是如果说有其他意图,他有时送来礼物,只是听到她说一声喜欢礼物,他也就满足了,难道这一切只为了她一声喜欢吗?

    “修文……”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你喜欢吗?这些是上好的琉璃,光泽润华,是上上之品。”眸如清水,管修文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归晚,一脸想得到肯定似的表情。

    咽下想说之话,“……喜欢。”如果拒绝了,这少年又会像第一次一般,把所有的珍品全毁了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管修文才安下心来,在归晚的示意下,在客位上坐稳,眼光随着归晚移动着,脸上笑意不改。

    “朝廷事忙,你现在已是皇上身边的近臣,怎会有闲空来这里?”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随口相问。

    浅浅地喝了一口香茗,管修文不急不躁地答道:“我今日来,是有事和先生商量。”

    和楼澈商量?是什么事呢?疑问一闪而过,归晚笑语:“难道是朝廷发生了什么大事?”楼澈半年来已近乎退隐的姿态,上门来的官员也渐少,到底有什么事,现在要找他商量?

    “朝廷的确有大事,皇上要设立中书院,机属在六部之上,用以分担丞相和六部的重担。”管修文条理分明地说了出来,对归晚连半点戒心都不存。

    闻言轻轻一撇嘴,归晚显出不屑,这分明是郑锍想出的夺权之策,想要逐步架空丞相和六部的权力,集中自己的皇权。话说回来,这还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好办法。

    “但是,今天要找先生,并非为了这么一件事……”管修文笑着继续说。

    归晚向他看去,入眼的是管修文眸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暗疑存心,归晚转开话题,挑的尽是些朝廷逸事和趣闻,不着痕迹地旁敲侧击,希望能从中探出些许口风。管修文侃侃而谈,似乎没有什么顾忌,但是关于今日来找楼澈的真正目的却只字不提。

    室内清茗淡香,窗外梅雪交融,两人谈笑风生,倒也其乐融融。说起宫中的趣闻,管修文提道:“自从印妃娘娘怀了身孕,现在宫中可谓是草木皆兵,就怕发生类似萤妃的事情。”说完之时,表情有些不自然,打量归晚的脸色。

    看到他眼神中带了三分试探,归晚多出警惕之心,笑依旧,问道:“萤妃娘娘……还好吗?”

    “虽然不及以前的专宠,但皇上也没亏待她。”

    听他口气中似乎颇不以为然,归晚一笑,这少年到底还是带着纯真,他对萤妃毫无缘故地厌恶,多少也有为她抱屈的意思在里面吧。

    两人正说笑着,厅外一道颀长的月牙白色缓踏而来,人未进厅,声先传:“归晚,是什么贵客到了?”

    管修文放下手中之茶,端身站起,“先生。”

    “原来是修文啊。”做一声没有意义的招呼,楼澈的态度不冷不热。

    “先生,今日学生来,有要事想和先生商量。”

    见他如此开门见山地直说,楼澈倒怔了一下,随即扬起冷笑,眼光从管修文的头移到脚,似头一次遇见他一般,如笑轻讽道:“每一次见你,都让我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管修文抬头,直视楼澈的眸,以清脆的声音回道:“谢先生夸奖,一切都是先生栽培之恩。”

    楼澈置之一笑,看向归晚,瞳中隐晦,终还是一句没说,转头招呼管修文,两人同去书房商量要事,花厅顿时留一室的清冷。

    归晚坐在原位,拿起几上的茶,茶已冷,香尽消,不介意地端茶小品一口,放下茶杯,冷叹出声:“明明是一杯茶,冷了之后味道居然截然不同了,跟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呢……”斜首笑问身后一直站着的如晴,“你说是吗?”

    如晴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重重地应了一声:“是的,夫人。”惹来归晚一阵轻笑。

    ……

    雪如初,梅意傲,阳春白日风在香。

    梅香由窗中细漏入室,萦绕的似乎是忧。归晚静观窗外景,时间就在无声中偷溜而去。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连如晴都有些耐不住了,心里纳闷:相爷和管状元到底在议什么事,居然用了这么多时间?

    等待中的时间,似乎走得更慢了。

    火,胸口似乎有一小团火在烧,搅乱了归晚的思绪。脑中一时是空白,一时是杂乱,她几乎不清楚自己在思考什么,可是眼前一幕幕又飞转着,心中不禁怀疑,半年来闲情逸致的情形是梦还是真?此刻在书房中,他们讨论的是权还是利?

    这京城里尔虞我诈,皇宫中钩心斗角,是权势的诱惑,还是地位的迷醉?

    倏地转过头,入目之际是如晴一脸的躁色,归晚暗笑如许,心中倒平静了几分。等,只有等……等待的也许不是结果,而是新一轮的开始。

    终于瞥到楼澈、管修文的身影,两人徐徐走来,脸上都带着笑,分不清是真是假,渐渐走近。

    才跨进厅中,楼澈多了份歉意似的柔声道:“归晚,今日我要进宫一次,看来,陪你蕈苑之游要延后了。”

    心中微讶,归晚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虽然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蕈苑之游的约定。

    管修文在一旁提醒着:“先生,时间不多了,我们快点进宫吧。”

    楼澈走上前,轻搂住归晚,将身上的淡温传递到了归晚身上,低头俯在归晚的颈处,轻若蚊蝇地耳语:“对不起,归晚,等我回来。”声音只有两人听见,表情却藏住了,谁都没看见。

    心一冷,有种渐渐沉落的感觉,这轻声细语竟比千斤还重,压得归晚一瞬间不知如何呼吸,轻咬牙,归晚道:“这就是你的选择?”

    “不,这是老天的选择。”放开怀中人,楼澈笑语道,刚才的沉郁似梦一场,转头而行,管修文行礼告辞,随即跟上。

    归晚冷冷凝视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融入雪色之中,楼澈竟然没有再回过头,一去不返。视线模糊了,眼中剩下的是白茫茫上艳红点点。眼泪在眼眶中酝酿着,温热的、酸涩的,还拌着些许悲凉。睁大了眼,泪水始终没有落下。

    直到深夜时分,楼澈依然没有回来。归晚越坐越觉得身子发冷,终于耐不住,站起身,吩咐伺候一旁的如晴如明:“去准备行李,我们离开这里。”

    两个丫鬟都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什么都没问,听令立刻而行。才走出厅,老管家已经慌乱地从院中跑来。老管家平时做事最是沉稳,何尝有如此焦急的样子?归晚一见这情形,脸色顿时一白。这时,那苍老仓皇的声音已经由外传来:“夫……夫人,大事不好了……”

    两个丫鬟被老管家的惊慌所怔,站在院中,不知进退,受到归晚示意,重新退回厅中,老管家急喘着,脸上忽白忽红,囔囔道:“夫人,大……大事不好,有……有禁军包围相府了。听说相爷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厅中的家仆丫鬟闻言都面面相觑,惊慌尽现,这相府本是京城中最尊贵的府邸,相府一震,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平日上门的官员俱是矮上三分,想不到今日居然会碰到如此情况,怎能不让相府中的人惊慌失措。

    明知今日楼澈宫中之行必有玄机,可是没料到后祸居然来得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应变。归晚托颊斜眸四顾,把众人的慌态收入眼,心中虽然焦虑,但是面上已经情绪尽敛,力持镇定,盯着暗色浓郁的院子看。

    受她感染,厅中的慌色也渐淡了,厅内院外都沉寂地不透一丝声音,暗色中,先是一个,然后是许许多多的亮点,慢慢地潮水般涌进院子,片刻之后,禁军的火把照亮了庭院,恍如白昼。林瑞恩居中,旁边站着一个灰袍便服之人,不阴不阳,竟是那两头为诈的宫中主管李公公。

    两人来到敞开的厅外,看到归晚闲适地坐着,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院中禁军。李公公先上前,尖细的嗓音让人听之生厌:“楼夫人,今日奉皇命来相府,楼相携萤妃私逃出宫,现在是否留在府中,还请出房说话。”

    纤指在下颊处轻抚,归晚眉微蹙,听到消息的瞬间,心被看不见的针刺了一般,痛楚泛上,酸涩地难以自抑。想起皇后曾经说过的话,楼澈果然还是抛不下那隐然的牵挂,而让她陷入了困境,心头火起,怒极反笑,吟然出声:“李公公长袖善舞,果然非同一般,不知如今公公官居几品了?”

    李公公先是一愣,看着这楼夫人态度闲散,心中暗暗称奇,答道:“咱家八岁进宫,现在是宫中大主管,居五品。”口气狂妄,颇为洋洋得意。

    归晚瞅他一眼,嗤笑道:“五品?区区五品想定当朝丞相的罪?难道公公不懂王法,三品之阶才能问罪外朝重臣,何况你居于内宫,何时可以干涉朝政了?”

    一翻抢白有理有据,李公公顿时哑然,不知该做何反应。平日在宫中作威作福,还未曾想到,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奚落得无地自容,火光照耀下,他脸色青白交加,心中暗埋恨意。

    林瑞恩看出情势不对,只能插口言道:“夫人莫怪,对于今日之事,皇上只是想弄明白。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三分。”透着火光看向那椅中女子,终是心中不忍,语气诚恳无比。

    归晚对上林瑞恩澈然的眼瞳,心轻颤,稍平怒意,瞥到李公公那尴尬的表情,知道刚才自己的举动已经惹恼了这宦官,将来必有后祸,心中盘算着,如果有机会,先要除掉他。怒火已泄,情绪平复不少,从他们的来意中估摸形势,楼澈进宫带走萤妃……后宫之中,他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妃子的?转念一想,想到当初御乾殿的机关,难道楼澈也知道这机关吗?

    想到这,归晚正色道:“我夫君进宫未回,我没有向宫中要人,怎么反而到相府来搜了?”

    今天这局分明是郑锍下的套。半年前,恶意陷害端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掉了他的余势,本想趁机打击楼澈,奈何楼澈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在他集中皇权,想要设立内外朝的情况下,楼澈无疑又成了障碍,所以,现在又只好再度如法炮制,陷害楼澈。萤妃这张牌,还真是好用啊……

    心绪绕在这个问题上,归晚胸中情绪翻滚,酸楚之感涌上心,抑制不住,泪水就盈然而落,才落下一滴,她伸手遮颊,掩去泪珠,仅仅一眨眼,脸色又恢复如常。厅内众人都提心吊胆,没有人注意到,只有林瑞恩凝神锁视着,心头剧震,眉皱起,定住身不动。

    看着厅外众人,归晚敛神,楼澈今日没有困在宫中,萤妃也不见了,这种丑闻,无凭无据,皇上也不可能向他人公布,更不可能定罪,一切只能暗暗地来,这才是事情的唯一转机!

    厅内骤静,除了火把燃烧之声,没有任何人敢开口,李公公寒着脸,眼看着气氛僵住,没有丝毫的回转余地,拿眼瞅瞅林瑞恩,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楼夫人,露出些微的忧容,心里暗哼一声:什么冷将军,美色当前,魂都丢了一半。清了清嗓子,他开口道:“楼夫人,事发突然,皇上也只是想弄清楚情况而已,并没有定罪的意思,事情水落石出,不正是大家所希望的吗?”

    “公公所言极是,可是,这既然没有定罪,禁军入相府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只是例行公事,咱家奉皇命办差,想请楼相回宫澄清事实,楼夫人,还多请见谅了。”说完,对着旁边的禁军一打眼色,禁军立刻散开,几个冲入厅堂,其余分散相府各处,竟然搜索起来。

    听他口口声声的皇命,知道他是狐假虎威,归晚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搜查,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事情似乎不是作假,难道现在楼澈真的带着萤妃不见了吗?心头一阵烦躁。禁军很快就回到院中,得来的结果都是没有搜到,李公公脸色又青了几分。

    轻蔑地看着他,归晚轻笑,“李公公,现在是不是该我问一声,我夫君在哪儿了吧?进了宫就没了消息,难不成,这皇宫还能吃人?”

    李公公不语,脸色愈发阴郁,林瑞恩端正的声音传来,“夫人,楼相进了宫不假,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宫中了,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正颜看他,归晚不语,李裕的话,她多半不相信,但是林瑞恩开口,她却不得不考虑这事情的真实性了。

    “林将军,到底是谁看到我夫君与萤妃娘娘……”后面的话哽在喉中,归晚隐带恼意。

    盯着她看的眸子浮过浅浅的柔光,林瑞恩安慰地给予一笑,道:“夫人莫急,此事是管大人和景仪宫中的两个宫女所见。至于到底事实如何,现在还不能盖棺定论。”

    轻点头,归晚领情地勾起笑,这个总是带着三分冷意的将军,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即使隔着大半个厅堂,站在对立面,她依然信任他。

    李公公怪责地看向林瑞恩,心想,他怎么和盘托出了;转过头,对着归晚道:“楼夫人,现下这事可就说不清楚了,但是我们皇命在身,这回去也难以交代,皇上临行时说了,如果找不到楼相,那我们就等,楼相一天不出现,我们就等一天,如果给夫人的生活带来不便……”

    “李公公的意思要在相府留下禁军监视我吗?”

    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李公公笑道:“夫人要这么想也没办法,咱家也是无可奈何啊。”

    紧抿唇,归晚坐着的身子已经全然冰冷,今日之势,她几乎没有任何退路,难道真要被软禁在府中,等到楼澈出现为止吗?天似乎更冷了,全身麻木了一般。

    相府的众人都露出愁苦神情,形势逼人,此刻相府没有兵权,没有任何人相助,只能任人宰割。场面一度又陷入冰点,僵持不动。

    院外一个瘦长的身影靠近,一路小跑至厅外,在林瑞恩耳边轻言几句,又走到李公公身边,同样耳语一番。

    林瑞恩向厅堂中走近,靠近归晚十步之遥:“夫人,皇后娘娘刚才下了旨,请你到宫中小住几日,和她做伴。”

    李公公在旁插道:“夫人真是洪福齐天,此刻仍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厚爱。”

    归晚闻言,不忧不喜,悠淡得近乎没有表情,细细思量了半晌,直到那李公公已经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她才缓缓站起身,慢慢踱到厅堂中,浅笑回答:“既然如此,那我就到宫中小住几日吧。”

    林瑞恩点了点头,距离三步,清楚地看到归晚露出疲惫的样子,想要张口,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转头向院外,命令禁军一半留守相府,一半回宫。

    归晚静静地看着,故意忽视那李公公阴沉的眼神,招手叫来如晴如明做准备。一片忙碌中,她悄悄整理着思绪。在相府众人以为事情有缓机的此刻,她却半点没有欣慰之情,今日之所以答应进宫,实在也是迫不得已的决定,与其被困在相府,寸步难行,还不如到宫中。一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她在宫中已下足了工夫,半年的休整已经给了她小小依凭;二来,她实在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同时也好奇着,真相就在宫中吗?

    “夫人,”林瑞恩走至归晚身边,打断她若有所思的绵绵思绪,轻声细语地道,“已经在外准备了马车,可以走了。”

    缓过神,归晚甜美地露出笑,“将军,谢谢你。”半合的眼帘遮去那幽深难测的思虑,也忽略了冷将军那一刹那的失神。

    李公公一边呼着天冷,一边率先而行。林将军和归晚慢慢走出厅外,踏足于那梅林小路上,暗色中,连梅花都失去了颜色,空留着沁人肺腑的清香,除了点点火把,世界就似乎沉在黑暗中,林瑞恩突然一低身子,归晚停下脚步,看他缓起身,从地上拿起一块锦缎,递给她。

    从雪裘中伸出手接住,归晚涌起温暖,她现在可谓是权势顿失,这位正直冷漠的将军依然能为她弯腰拾帕,在这充分展现人情冷暖的时刻,可贵得有些不真实。暗夜与火光妖娆的夜晚,错落的光影浮过心头,归晚叹息着。

    “夫人,你能信任我吗?”梅花的香味能催人醉吗?为何能轻易问出这句话呢?

    “我现在也许比任何人都信任着将军。”他能信任的吧,一次次在危险中救过她的人,抱她一起坠谷的坚强,在那雨中清冷的身形,在暗梅香中为她低腰拾帕的浮影,能在危险中依靠他吗?

    “请夫人信任我,我发誓,守卫你的平安。”一定是梅惑人心,让他脱口说出这些话语,坚毅冰冷的脸部线条在明暗中好像柔和了、清晰了。

    脚步一顿,归晚错愕地转头相视,想要看清什么,却被暗色抹去一半,眼前有些朦胧;想要问问,不远处已经响起李公公不耐的催促声,尖锐地划破了幽静的空气。

    林将军迈步走去,提醒道:“夫人,天色凉暗,我们快走吧。”

    归晚随后跟上,迎着点点火光走着,茫茫然,前方的道路如何,也并不清楚。

    在这夜凉如水的夜晚,坐着马车进入那红瓦高墙之中,金碧辉煌堆砌的虚幻和魅影,瞬时把她笼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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