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会不再同她说话,她以为他会转身离开,她以为他会不再当她是“女朋友”,甚至连朋友都没得做——当可嘉说完那个自编的“找爸爸的小王子”的故事后,她曾经这样以为。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在那之后,唐麟风非但没有冷冷地离开,还主动开口跟她说话,甚至当天色已晚的时候,他同她一起偷偷地躲过游乐场保安人员的巡视,直到他们两个人再度拥有整整一座夜色中的乐园。
于是,她以为他听进了她的故事,并且感动于她的苦心,而他对她的态度也将会有所改变。
但是她错了。
因为对于她自作多情的多管闲事多嘴多舌,他决定采取另一种应对方式——他决定报复。
“唐麟风!唐麟风……小狼!”
嗯?都已经十分钟过去了,怎么他们两个还没回来?——上厕所需要那么长时间吗?除非他是来大的……呃~~好恶心!
可嘉皱起眉,决定再给他几分钟时间。
白天的温暖早已随着太阳一起消失。夜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带来丝丝凉意。
树影摇曳,路灯散发出昏暗的光芒。
她抱起了双臂,试图抵御心中渐渐涌起的不安。
即使是大号,他也应该好了呀,总不见得上个厕所都会摔到茅坑里吧?
那家伙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可是,要是他出事的话,小狼也会来找她的呀?
手机上的液晶屏显示时间又过去了十来分钟。这两个讨厌鬼到底去哪里了?!他们不会想把她一个人扔在这边吧?
这里……这里可是鬼屋附近啊!
可嘉怯怯地朝那幢不祥的屋子看去。
这是整个游乐场里,她最不愿来的地方,光是那阴森诡异的造型和古老斑驳的墙面就已经足以引起她无穷的恐怖想象了。
会不会……唐麟风突发奇想去鬼屋探险,然后……一去不回了呢?
呸呸!
她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不可能的啦,一来,他没有鬼屋的钥匙,根本进不去;二来,这个游乐场他那么熟悉,估计鬼屋这种地方对他都已经去了几百遍了,应该不会……
“宋可嘉!我……”
夜风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叫声忽然隐约传来,随即再没有任何声音。
可嘉顿时手足冰冷。
这是唐麟风的声音——她绝不会听错。只有唐麟风才会那么硬邦邦地连名带姓地喊她。
可是,这个声音……却是从鬼屋那里发出来的。
夜色如墨。
夜凉如水。
每向前走一步,可嘉觉得自己的腿便不争气地更软了一些。
“唐……麟风!小……狼!”
还有她的声音,抖得那么厉害,听上去简直比恐怖片的配音还吓人。
强忍住眼泪,她来到鬼屋前。
除了树影婆娑,秋虫声声外,这里并没有人。
绕过前门,来到屋后。
依然全无人影踪迹。
——会不会是那个家伙想要吓她?
脑海中隐约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她听到身后似乎有些动静。
飞快地转过身。
在她的背后,赫然站着一具骷髅!
月光正照在它凸起的牙床上,两排白牙发出森森的蓝光——这是可嘉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
“宋可嘉,醒醒!可嘉……”
好吵!
谁那么烦人?让她多睡一会儿都不可以吗?
“喂!可嘉……”
还推推搡搡的,真是……不理他,继续睡。
“啪!啪!”
谁那么大胆,竟然敢打她耳光?!
可嘉猛然睁开眼睛——从小到大,连爸妈都没舍得动她一下!真是过分,她要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视线慢慢聚焦,灯光下,眼前的那个人影也渐渐从模糊变到清晰。
唐麟风?
她现在是在哪里?
他怎么会在她的跟前?
还有,尽管转瞬即逝,她还是从他脸上捕捉到了那丝焦虑与后悔的心情。
这是为什么……
她从长条木椅上坐起,环顾周围夜色中游乐场模糊的树影和建筑,逐渐清醒过来的脑海中慢慢回忆起几分钟前发生的一切——唐麟风突然提出去二号的要求、她在路灯下漫长的等待、鬼屋附近含糊的叫喊声……以及那具白牙森森的骷髅!
这一切都是他策划好的。
她终于明白过来,而目的则是——“你是在报复我。”她喃喃说道。
她终于醒过来了。他耸了耸肩,慢慢吐出松下来的那口气:“也许。”
“因为我说了那个小王子的故事。”她看着脚下的草丛。
“可能。”
“所以你就故意来吓我,而我也就被你吓得昏过去了。”
“的确。”——她的声音为什么那么平静?这是往常那个没事都要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宋可嘉吗?
“我的头还有些晕,站不起来。”她抬头看他,伸出手来,“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她唇边有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
“什么?”可嘉抬起头。苍白的脸色和含泪的大眼睛在在透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刚才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他摇摇头,上前拉起她,掩饰住自己的后悔——毕竟他害得她挺惨,本来只想小小地吓她一下,没想到……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唐麟风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下一秒,自己已经躺在了湿润而满是泥土味道的草地上,眼前则是星光灿烂的夜空。
小狼好奇又兴奋地把毛茸茸的大脑袋伸了过来,趁机涂了他一脸的口水。
接着,一张俏皮的小脸凑了过来,挡住了视野里的满天星光。
“作为回礼,这是我对你的小小报复。”可嘉的脸颊边露出两朵幸灾乐祸的酒窝,栗色双眸中的泪光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没想到吧?即使像我这样的胆小鬼也学过两年的跆拳道呢!怎么样,刚才那一手要不要姐姐我教你啊?”她双手*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得意心情,仰天长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呵……”
她的笑声突然中断。
原因是她忽然间发现自己趴在草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唐麟风翻身从草地上起来,悠闲地拍去了身上的尘土:“虽然我没学过跆拳道,不过,至少我会一招扫膛腿。”他居高临下地看她,“你是自己爬起来呢,还是要我帮你?”
“我自己……呸呸……”她一边吐出嘴里的青草,一边站了起来,“起来……”
他没有忽略她眼中的笑意,所以,当她突然间向他冲过来的时候,他早有防备地向旁边一闪。紧接着,可嘉发现自己拦腰撞去的对象变成了小狼。
当一人一狗双双摔倒在地的时候,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也撒满了夜色中的这片乐园。
把双手*进裤袋,他板着脸冷冷地站在她的身边:“我本来还在考虑让你坐一下旋转木马的,不过,既然你一心要报复……”
“够了!我认输。”她笑着说道,向他伸出手去,“休战?”
“休战。”他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握住了她的手,把她从草地上拉起来。
仿佛黑暗中的一缕阳光,那抹微笑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要是他经常这样微笑的话,她一定会因为心跳频繁加速而得上心脏病的(对了,说不定云梵就是这样得心脏病的也没一定哦:P)。
“狗!你也可以起来了。”唐麟风命令着索性躺倒在地的小狼,“如果要坐旋转木马的话,就要早点过去,”他转身向前走去,“要是晚了话,说不定会有人注意到……”
一根树枝很不识相地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笑声划破了秋夜的寂静,也惊动了一只趁着夜色外出捕猎的野猫。
这只毛色油亮体形肥胖的黑猫翻着宝石般的绿眼睛,不耐烦又火大地躲在灌木丛中,打量着在林间草地上追逐打闹的这对男孩女孩。
——有完没完啊?白天这里已经够吵的了,到了晚上还不让人耳根清静。再这么闹下去,耗子都要给他们吓光光了啦……
“啪!”
什么东西掉在它身上?难道是下雨了?
“呼——”
嗯?
这又是什么声音?
黑猫支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向身边看去。
妈妈呀!
那只体型比它大了N倍的黄毛大狗是什么时候站到它旁边的?!
而它以为是雨点的东东——不要啊,它今天才洗的澡,才不要给这只死狗的口水给玷污了呢!
……
于是,这个晚上在成为可嘉有生以来最美好的夜晚的同时,也带给了小狼最快乐的时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对了,“与猫斗,其乐无穷”。
“这么说,他答应你了?”
一行蓝紫色的字从M的对话框中跳出。
“嗯。”可嘉一边回答,一边喝了一口刚冲的热巧克力,甜蜜的味道仿佛沿着食管一路流到心里。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美好与快乐的感觉也会让人失眠的。
今晚的一切都如此美丽:满天的繁星、柔和的微风、梦幻的灯光、动人的音乐,还有……他。
这是第一次,他毫不吝啬地对她微笑;这也是第一次,他叫她“可嘉”而不再连名带姓地喊她。
从游乐场一回来,她便仰天倒在床上。凝望漆黑的天花板,眼前出现的却全是唐麟风:他皱起的眉头、他眯着眼拍摄照片、他坐在旋转木马上的身影、他的微笑,还有他最后对她的承诺……
是否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心情?睁开眼,眼中只有他;闭上眼,梦里也全都是他。仿佛连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心跳,都是为他而存在……
反正也睡不着了,可嘉起身打开电脑。本来只想打一场联网游戏消磨一下时间,却在无意中发现M上,有另一个惊喜在等待她——好久没有联系的明琪竟然也在线上!
“‘嗯’一声就行了啊,我是那么好打发的吗?”网路的那头,许明琪给了个愤怒的小脸,“快给我从头到尾仔细招来!”
“好吧。”可嘉还了个吐舌笑脸,手指灵活地敲击键盘,“从游乐场回来,走到我们两家门口的时候,我问他——星期五,也就是后天,他有没有时间。他说,他要去参加云超家的晚会。那个晚会我是知道的,事实上云梵邀请他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云梵?就是你上封信里跟我提起过的,病歪歪又老是黏着唐麟风的那个女孩?”
“嗯。”
“我敢说,这个晚会一定是她一手操办的,没那个云什么超的什么事。还有哦,”明琪送上一张生病的绿色小脸,“我忽然有种预感,这个云梵在那天晚上一定会弄些麻烦出来。”
“是吗?”可嘉愣愣地停了下来——连远在加拿大的明琪都能感到云梵不好对付,也许,这个对手还真的蛮难缠的呢。
“不过,以你超级无敌傻天真的魅力,再加上有我这个IQ超过一百八的天才的远程技术支持,即使一百个云梵也不是问题的啦!哈哈!”明琪连忙安慰,“你接着往下说吧。”
超级无敌傻天真?——这句话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啊?
不管啦,反正当补药吃下去就对了。
“于是我就跟他说:那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他想了一会儿以后,跟我保证说,他会在晚上十点以前回来。尽管他有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第二天一大早他要去医院看奶奶,所以也不想在晚会上呆到很晚。不过……”显示器的荧光照到了可嘉的脸上,也照亮了她唇边那朵抑制不住的笑容,“我知道这不是他真正的想法。其实,他也很想早点看到我呢……哈哈哈哈哈……”
对话框的那头冷冷地甩过来四个字——“自作多情。”
“不是哦,我是真的这么觉得的。”可嘉连忙解释,“我说了那么多,你也应该知道唐麟风的为人了吧。他是那种即使心里真的关心你,在嘴上也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人。其实,他绝对不像他外表上那样冷漠无情,实际上,他又体贴,又敏感……”
“卡!”许明琪做了一个想吐的表情,打断了她,“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他外表狂野内心温柔,外在臭屁内在谦虚,表面上是一颗又臭又冷又硬的大石头,实际上是一只又香又热又软的小馒头……”
“明琪!”可嘉红着脸喊停——尽管对着电脑,尽管有13个小时的时差,尽管隔了数万公里,明琪一脸笑谑的模样却依然鲜活地出现在她眼前。
“好吧,言归正传。那么——在他的生日那天,你打算送给你的唐麟风……”自从她对明琪提过“唐麟风”这三个字以后,也不知道从第几封信开始,每当说起他,明琪总不忘加上“你的”这两个字,“……什么礼物呢?”
可嘉转了转眼睛。
她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事实上,她还用了许多时间与心思来准备。可是,在星期五之前,她不打算让任何人先睹为快。因为,这是她的——“秘密。”可嘉笑着打上这两个字。
10月26日。
星期五。
眼皮跳。
早上一起来,可嘉就发觉自己的眼皮跳个不停。
她原本很科学地把这个归因于兴奋过度与缺乏睡眠,可是,一天下来连续发生的倒霉事件,却让她不得不开始相信从奶奶辈流传下来的说法了。
首先是上课迟到——当然啦,这已经第N次发生了,也算不了什么。
其次,她的FLASH作业得了全班最低分——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那本FLASH教材对她来说像天书一样,可是,当这一噩耗传来的时候,她还是丢人地洒了几滴热泪。
更丢人现眼的是,在下午的那场世青学院与F大之间举办的篮球友谊赛上,为了离F大的主力队员——唐麟风近一点,她偷偷摸摸地加入了F大的啦啦队。结果,唐麟风这家伙一记漂亮的盖帽,直接把篮球打到了她的脑门上——其实受伤情况其实并不严重啦,只不过脑门凸起了一个包包;严重的是,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眼前并没有期待中唐麟风关切内疚的脸庞,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张世青同仁严肃的面孔,而他们看她的眼光,就好像在她脑门前的那个肿块上,还写着大大的“叛徒”这两个字一样(她好像是有点背信弃义重色轻友哦:P不过天地良心,从头到底她支持的只有唐麟风一个人,她可没有为F大篮球队喊过一句加油)。
最最最可气的是,就因为这样,世青学生会的那帮人,不顾她还重伤在身,竟然决定取消她学生会干事候选人的资格。为此,她与一向敬重的学长陈伯伦(嗯~~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哦,自从知道他和唐麟风的瓜葛以后,陈大学长的光辉形象在她心目中便一落千丈了)发生严重争执。而在这场口舌之争中,她再度笨嘴拙舌地落在了下风,最后不得不羞愤交加地以泪收场。
所以,不过才短短一天功夫,她已经哭过两场,受伤一次——尽管这样,眼皮却还在该死地跳个不停。
现在,她只希望霉运已经在白天全都走光光了。但愿今天晚上一切顺利,一如她的设想。
按住眼睛,可嘉坐在离大门最近的那张沙发上,低头看向自己粉红色的手机。
九点四十五分。
再有十五分钟就到十点了。7楼A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可能那家伙还在回家的路上吧。
十点以前到家,这可是他保证过的。以他的脾气,应该不会食言而肥吧!——不过,他好像曾经有过一次说来接她,结果害她在雨里等了三小时的不良记录……而那一次,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他和她在这之前唯一的一次约定……不好,眼皮怎么越跳越厉害啦,本来只是右眼在跳的,现在连左眼也凑起这个热闹来了。该不会这次他也会……
不会啦,这次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啦。
那次他知道她等了他三小时以后,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她看得出来他其实对她又后悔又内疚又心疼(嗯~~她猜他应该会心疼吧:P)。所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的!
打开手机的主菜单,点开“未发信息”。手机里只储存了一条未发信息:——“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喜欢你’三个字发到了你的手机里。若是你接受,请保留它;若是不接受,请你,把它发还给我。——可嘉”
在午夜十二点,当她和唐麟风道别以后,她会把这条短消息发到他的手机里,作为生日礼物之外的惊喜——而不论他有什么反应,她都会为自己偷笑一把。
能想出这么好的表白方式,还真是佩服自己呢,现在就已经忍不住想笑了……嘻嘻!
“可嘉,”坐在电视机前的何爱玲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什么?”
可嘉连忙收起笑容:“啊?哦。我只是想到学校里一些好玩的事情。”
“那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嗯?”
“光是衣服就换了三四套,”老妈放下遥控器,“你是要去哪里啊?”
连她换了几套衣服都知道——老妈不是一直都在又哭又笑地看《情定大饭店》吗?她是用哪一只眼睛来注意她的?
“我……”可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粉红色的羊毛外衣——这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之一,这件毛衣有着别致的翻领和可爱的珍珠钮扣,“我这样穿好看吗?”站起身,她在妈妈面前转了个圈,试图转移话题。
“外面在下雨,你穿这么好干吗?除非……”何爱玲眯起了眼睛,“你要去的地方不出这幢大楼——我猜得对不对?”
“呵呵。”可嘉傻笑两声,暗自吐着舌头——这几个礼拜以来,老妈除了和爸爸一起数钱算账做生意之外,就没再关心过别的事。她应该不会知道……
“7楼A座是不是有人搬进来啦?”何爱玲闲闲地问起,目光回到电视机上,“我上次看到有个看上去酷酷的男孩子走进我们对门。你认不认识他?”
妈妈见到过唐麟风?
“哦,我有点认识啦。他好像是F大的,名校哦!据说还是里面的风云人物呢,又是篮球队的主力,又是……又是……”那家伙还有什么优点?对了,“又得过摄影大赛的奖项。很了不起呢!”(反正多说点他的好话总没错!先让老妈对他有个好印象,说不定以后大家能成为一家人呢!嘻嘻!)
“是吗?那他父母是干什么的?”——她是不是连他的生辰八字也要问啊?
“听说是外交官。”尽管注意到老妈脸色一亮,可嘉还是不得不老实交代,“不过,好像很久以前就失踪了。”
“失踪?”何爱玲沉下脸来,转过头把全副注意力集中到女儿身上,“可嘉,妈妈承认,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和你爸爸对你的确关心很少。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你很乖,也对你有充分的信任。不过,关心少,并不等于不关心或者不过问你的事情……”
可嘉翻起白眼——老妈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也并不反对你和男孩子交往,可是在交往之前,你应该了解清楚对方的家庭,背景,父母等各方面情况。有些家庭背景复杂的人,心理上也会有些阴影……”何爱玲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到重点,“就像对面的那个男孩,我说他看上去怎么一副对任何人都爱理不理的样子,难怪呢,父母失踪……”
“妈!时间来不及了,”可嘉连忙打断他*的长篇说教,“现在都已经……啊?!”这声惊呼是真的,“都已经十点半啦?!”
“怎么了?你去哪里?”何爱玲诧异地看着女儿满屋乱窜,拿东西,换鞋,一副急着出门的样子。
她拿起一卷束有粉红色丝带的东东在老妈眼前晃晃:“朱朱——朱惠怜她今天过生日,要我无论如何过去一下。”接着连忙转移话题,“妈,我的伞呢?就是那把粉红色带蕾丝花边的?”
“我怎么知道?”何爱玲耸耸肩,“我和你爸刚回来那天你不是还打着那把伞去帮我们买啤酒的吗?你自己放到哪里去了?”
那天?
可嘉停了下来——那天是唐麟风为她打的伞,也在那一天,她生平第一次,和男生一起躲在伞下……难道,这把伞现在还在那个家伙那里?
——复兴中路327号中正坊。
朱惠怜在电话里说的地址,应该就是这里了。
可嘉停下脚步,拂开眼前被茫茫细雨淋湿的发丝,打量周围。
尽管夜色已深,路灯昏暗,却也足已能够看出这个社区拥有错落有致的老式洋房和绿荫围绕的优美环境。
哼!——可嘉撇撇嘴往里走去——没想到云梵家看来还蛮有钱的呢!
躲进了某栋房子的门洞里,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毛衣里拿出那卷束着丝带的卡纸。
还好,虽然身上都已经湿光光了,这份她精心准备了好久的礼物却毫发无伤。
握紧了这卷纸,可嘉看向对面。
尽管已经是深夜了,对面的洋房里,还有几间窗户透出通明的灯光——那里应该就是正在举办晚会的云梵家了吧。
虽然从“万事通”朱朱那里打听到了云家的地址,不过,她当然不会傻到不请自来地参加云梵举办的PARTY.她只是不想坐在客厅里,在老妈的眼皮底下,苦苦等待某个人回家的脚步声;而在这个门洞里,尽管有些冷又黑漆漆的,但是至少,当唐麟风一走出云家的大门,她就能够看到他。
手机显示现在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一点了。对面依然灯火辉煌,看样子晚会正如火如荼地举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云梵会请些什么人来?她会送给唐麟风什么礼物?
还有……当唐麟风知道云梵的这个PARTY全是为了他时,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是觉得无聊、不耐烦,还是又惊喜又感动?
而在这个时候,他是否会想起她——宋可嘉,想起他和她的约定,想起还有一个她在等他,哪怕……只有一点点想?
“啪!啪!啪!”
有人淋着雨拎着一根拖把从对面的楼里冲出来,向这边跑来。
可嘉的心猛然一跳,随即又放松下来。
那个人不是唐麟风——他个子没有唐麟风高,头发也比他短。
可是,这人看上去也好熟。那瘦小的身材,小鼻子小眼的脸庞……
“云超!”可嘉从门洞里冲了出来,“云超……”
云超停下脚步,转身向这边看来。
路灯昏暗的灯光下,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一脸的紧张、焦急与严肃。
“宋可嘉?”他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
云超显然没有耐心听她说话,他转过身,举着那根拖把继续匆匆向前冲去。
“喂!云超!”可嘉连走带跑地跟了上来,“你去哪儿?晚会呢?”
“晚会?”他没好气的,捋去了脸上的雨水,“早结束了。”
结束?!
“可是灯光……你家的灯不是还亮着吗?我以为还没结束呢……”
“……”
“那唐麟风呢?”她小跑着跟在云超身后,“既然结束了,为什么唐麟风还没有回家?”
“唐麟风……”云超站定下来,握紧了拖把,怒火在眼中燃烧,“如果你再缠着我问东问西的话,过不了多久,唐麟风就会被人打死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越来越大了。
雨点噼啪作响地落在地上的水塘中,泛起阵阵涟漪。
一只穿了锐步运动鞋的脚往后退了一步,正踩在水塘中,溅起一片肮脏的泥水。
唐麟风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又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他的后退,陈伯伦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渐渐逼了上来。
唐麟风打量着眼下的局势。
再往后,他就退到了小巷的尽头,退无可退了。而眼前的这四个人……
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陈伯伦手上的木棍外,那三个早就埋伏在这里的恶形恶状的人不是拿着啤酒瓶,就是举着板砖,一脸胜券在握的狞笑。
“唐麟风,”陈伯伦梳理着额前油腻的长发,走上前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还记得在好乐歌KTV的那次吗?那天,你骂我是狗。而今天……”他薄薄的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只要你承认自己是条狗,我们就放过你。”
他错就错在走得太*近了。
随着一声女孩子尖利的惊呼,陈伯伦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漂亮的左钩拳。
唐麟风扑上去,把陈伯伦摁在肮脏的水塘中。与此同时,木棍、砖头也一起向唐麟风袭来。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身上到底挨了多少下重击,也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已经受伤流血了。
从额头滴下的鲜血混合着雨水,挂在睫毛上,弄得他睁不开眼。他不耐烦地挥去眼前的障碍,而同时,脑后又中了重重的一下。
即使脑袋痛得快要裂开了,也不能阻挡他痛揍眼前那个卑鄙小人。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在陈伯伦的头上——即使他今天死了,他也要让这条的臭狗屎生不如死!
谁让他到处散布他父母的谣言,谁让他卑鄙无耻地设下埋伏,谁让他居然敢在他面前说那些话,那些关于……
一个女孩惊痛的呼声划过他模糊的意识。与此同时,一根木棍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腿上。而在另一个尖叫声中,砖头砸在了他的背上。
烦!女人就是麻烦。
他的身体已经倍受打击了,那些一声比一声尖利的叫声却连他的脑神经都不放过。
云梵!拜托,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不对……
第N块砖头砸在他的后脑。
终于不支倒地的同时,唐麟风的脑海中萦绕着最后那一声伤痛的惊呼——不对,这不是小梵的声音。这个声音,是属于另一个女孩的,是属于……可嘉的……
可嘉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倒在黑暗的小巷中。
“唐麟风!”她的嗓音有些嘶哑地尖叫着,向小巷里冲去。
另一个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那个人一把扔下手中的雨伞,抢先冲上去扶起他,把唐麟风抱在自己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脸上的血水。
可嘉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那把被云梵扔下的伞。
这是一把粉红色的,有着漂亮蕾丝花边的雨伞。此刻,它正倒在遍布水塘的地上,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我跟你们拼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在耳边响起。
云超挥舞着拖把冲到那四个人中间,一通乱打。
又是一场实力相差过于悬殊的混战打响了。
尽管激烈的打斗声不断传来,可嘉却连眼珠都没有朝那个方向转动过一次。
她的眼中只有他,不,他和她。
“麟风哥……”小梵哭着,“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她的手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对不起,要是早知道你们会打起来,我就不会请陈伯伦这家伙来了……”
她在摸他的脸……小梵竟然在摸唐麟风的脸?!
“喂!”可嘉一把推开了小梵,跪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抢过唐麟风的脑袋,“我是唐麟风的女朋友,他由我来照顾就可以了。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哥哥吧!”
“女朋友?”小梵白晰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笑,“别笑话人了。你这个假女朋友也演得太投入了吧!”
“你说什么?!”可嘉瞪大了眼睛——她应该不会知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唐麟风已经什么都跟我说了。”小梵低头看向唐麟风,乌黑的睫毛盖住了她眼中的神情,“今天的晚会,就是为了逼出麟风哥的真话,我才把陈伯伦邀请过来……”
“你邀请了陈学长?”可嘉打断了她——这个女人明明知道陈伯伦和唐麟风之间不共戴天,却还邀请他参加唐麟风的生日晚会。她的脑袋是不是被枪打过了?
“对!”小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神色,“我不但邀请了他,还对麟风哥说,陈伯伦是我的男朋友。”她毫无笑意地笑了起来,“这一招果然用对了,麟风哥当场就和陈伯伦吵了起来。陈伯伦于是提议,为了不弄坏我家,就到外面来单挑。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准备好了,还带了那么多人来……”
可嘉的背脊慢慢挺直了:“骗人!就算唐麟风要和陈伯伦打架,也不是为了你。他们本来就是……”
“宿敌?对不对?”小梵接口道,“现在,他们不但是宿敌,还成为了情敌。否则我怎么会知道你是麟风哥的假女朋友?”她的眼中闪耀着胜利的光芒,“一看到麟风哥那又后悔又伤心的样子,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茫然瞪视着前方,可嘉的脸色慢慢变白。
又后悔又伤心?
会吗?
唐麟风喜欢的人真的是小梵吗?
所以,他才那么关心她的病情,并且煞费苦心地想出了“假女朋友”计划;所以,那么多年来他把别的女孩都拒之于千里之外,却只对小梵温柔体贴;所以,在今晚,他再度失约,在与宿敌兼情敌打架的同时——她低下头看向依然小心翼翼地紧握在手中的那卷卡纸,那是她将要送给他的礼物——他却忘了自己对另外一个女孩许下的诺言……
“麟风哥!”小梵的尖叫声打断了可嘉的思绪,她惊喜地向躺在地上的唐麟风扑过去,“麟风哥,你醒了?……”
回过头,可嘉向唐麟风看去。
他正试图坐起来,摸着后脑勺被血黏结起来的头发,神情有一些疑惑:“我这是在……”
“麟风哥!”看了可嘉一眼,小梵娇嗔地抱怨,“你不该为了我去跟陈伯伦打架的!你看你,都伤成这样,我正想叫救护车来呢……”
“陈伯伦?”避开小梵的手,唐麟风的表情冰冷了下来。
细雨中,依然有几条人影在激烈地厮打着。其中一个脚步踉跄着,眼看就要倒了下来。
他眯起眼,望向那个显然正在被围殴的人影。
那是——云超!
用手撑住地面,唐麟风勉强地站了起来,向混战的方向走去。
“唐麟风!”随着一个声音清脆的响起,他的手臂被人拉住了,“不要意气用事。你过去也没用的,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报警……”
“谁要是敢再拉住我,”他头也不回地用力挥开拉住他手臂的那只手,声音冷淡一如暴风雪来临前夕,“我就会让她知道什么叫意气用事!”
他挥开可嘉的同时,也打到了她的胳膊,把一直握在她手中的那卷纸打落在地。
因为用力过度,他还向后退了一步。
而那一步,正好踩在卡纸中央那个用亮丽的粉红色丝带打成的蝴蝶结上。
可嘉呆呆地看着那卷被打落在地的纸筒。
地上乌黑的泥浆和雨水瞬间溅落到洁白的纸上。
染上泥污与鞋印的蝴蝶结早已变形,粉色的丝带散开来,不堪目睹地泡在水塘里。
两根纤细的指头从水中拎起那张纸,小梵笑着瞥了可嘉一眼:“这是什么呀?”她细声细气地问道,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手沾到泥污,“你不介意让我看看吧……”
打开那张纸乌黑的同时,她的声音也消失了。
昏暗的灯光下,一幅油画小品出现在她的面前。
唐麟风羁傲不逊地在画里打量着外面的世界。深紫色的头发,鲜明的轮廓,漆黑的双眸,高傲的鼻子……若不是唇边那抹微笑灿烂得不像他的,若不是油彩正慢慢被雨水化开,她说不定真的会以为唐麟风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幅画还蛮不错的,”小梵清了清自己的喉咙,“可惜,那个笑容太假了。”她把画递向可嘉,“麟风哥不会这么假惺惺地笑的……”
一阵风夹杂着雨丝从街的那头扫来,小梵“一不小心”地松开手,那幅画随即被风卷走。
“啊!”她惊叫着,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幸灾乐祸,“对不起!你的画……”
可嘉目送着那幅画随风而去。
这是她用了整整一个星期,外加两个通宵完成的油画……是她曾经那么用心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她还为这幅画起了一个名字《喜欢·微笑》。
她想告诉他——我喜欢,你的微笑。
而现在……那张画纸在视野里渐渐变成一个小白点,最后消失在午夜的街上。
“没关系。”她甚至还对云梵笑了笑,“我无所谓。”
小巷那边,激烈的打斗声依然不断地传来。
唐麟风为了保护云超,被一个肥胖的家伙用棍子打了一下,随即,他也一拳回敬在了那人胸下的“救生圈”上。
可嘉有些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事实上,自从他一脚踩上了那朵粉红色的蝴蝶结,她就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色。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桌椅,还有那盏明晃晃的白炽灯。
空气中有一股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耳边不时还有断断续续几乎能把死人烦得醒过来的轻声哭泣传来。
——难道,他是在医院里?
撑住身下的床板,唐麟风试图坐起身,但这一下用力却让他的浑身都剧烈地疼痛起来。
“麟风哥!”
随着一声惊呼,一个人影扑了过来。
“云梵,”他忍着痛避开小梵伸过来的手,“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云梵脸色苍白,脸颊上犹有泪痕——这么说,刚才在他耳边哭个不停的人是她……在睡梦中,他还以为……
“你和我哥跟陈伯伦他们打得好厉害,看实在不行了,宋……”她顿了一下,“我就报了警。是警察把你和哥哥送到这里来的。”
“云超呢?”他记起来了,在他倒下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云超不支倒地,那小子没什么事吧?
“他就躺在你旁边呢。”云梵连忙道,“你伤得比他厉害多了,可是你还为他挡了那么多下……”眼泪再度滑落,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麟风哥,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
“我为什么要骂你?”他不耐烦地说道,目光集中在身边的病床上。云超正闭着眼躺在那里,虽然被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但至少呼吸有力顺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云梵咬住嘴唇,再度忍下一口气。
自从她发现自己喜欢上唐麟风以来,她也学会了——忍气吞声。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会对她这样说话。父母、哥哥、老师、朋友、同学……在她身边,哪个人不顺着她,不爱护她,不以她为中心?他们这么做,除了因为她的美丽与聪明之外,更因为她先天的疾病。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也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使得周围的每个人都成为了她的绕指柔。
——除了他。
本以为,今天邀请陈伯伦以自己男朋友的身份参加晚会,会刺激到唐麟风。他也果然受到刺激了,却并不是因为他俩的关系,而是陈伯伦说到那个女人时候的语气……
过分!
难道那个笨兮兮的,成天只知道装可爱的傻女人在他心里已经开始重要起来了?
不可能!——只要有她在,她就绝不会让这种可能性成立!
低下头,小心地不让唐麟风看见她打量他的目光。
他是她见过的最冷漠,最无情,同时也是最酷的男孩。当然,学校里那个叫袁景谦的学生会主席也曾一度引起过她的注意,但是,他太温和,太完美,也太没个性了。
只有唐麟风,他冰山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才能引起她的兴趣和征服欲。总有一天,她会登上这座冰山,然后在山顶牢牢地插上她的旗帜。为了那一刻,她现在所受的任何气,所忍下的任何委屈,都是值得的。因为,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会叫他加倍付出。
“现在几点了?”安静了片刻之后,唐麟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梵连忙看看手表:“晚上十二点了。”
他猛然坐了起来。
“麟风哥!你……”小梵连忙上前扶他。
挥开了云梵的手,唐麟风在一阵头痛欲裂中紧紧抓住床沿,不让自己倒下去。
尽管浑身疼得就像快散架了一样,他还是告诉自己——必须起来,必须离开医院。
抓住床边的铁杆,他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拖着酸痛到几乎都快不属于自己的双腿,一步步向病房门口走去。
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因为……
因为他答应过一个有着一头鬈发和一双大眼睛的讨厌鬼,在今晚的十点和她见面。虽然现在已经迟到了,可是,他还是必须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已经失约过一次,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可嘉……失望了。
才走了几步路,他却已经痛得眼冒金星,浑身是汗了。只要再走一步,就可以离开这间该死的病房了。
他的双手终于握住了门把手。
与此同时,他双膝一软,跪倒在病房门前,再度昏了过去。
午夜十二点。
房中一片漆黑,只有手机的液晶屏闪着幽幽的蓝色光芒。
——“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喜欢你’三个字发到了你的手机里。若是你接受,请保留它;若是不接受,请你,把它发还给我……”
坐在黑暗中,可嘉看着手机上的这条未发短消息。
她原本打算在十二点的时候,把这句话发送出去,然后躲在被窝里暗自偷笑的。
可是现在……
按下菜单,选择删除键,她看着这句话在屏幕上逐渐消失。
现在,她不再会给任何人发任何愚蠢的短消息,不再轻易地相信任何承诺,也不再……
——假装自己是任何人的“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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