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天,电视里、报纸上都没有徒手杀人的最新新闻。
至于后续的追踪报导乏善可陈,全都是记者的幻想文。
渐渐的,没有图片就没有看图说话的空间,新闻挤到了最边边。
这让小恩感到很空虚。理由也说不上来。
“铁块最近没人可杀吗?”小恩将报纸塞进垃圾桶。
唯一让小恩高兴的,是女工读生报告的小进展。
真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进展,一开始,无一不是借着工作备忘录里的员工留言,说些店里发生的小小事件的感想。后来话题不够,还会参考最近发生的小新闻,写点直言不讳的想法。
白班的男工读生看的书又多又杂,却不爱写书评,却热衷从书里摘出几个好句子抄在工作备忘录里,跟晚班的女工读生分享。
例如:“人生就像被强xx,当你无可抗拒,干脆好好享受吧。”、“一见钟情就像宇宙两块陨石撞在一块——没有技巧,只有运气。”、“王大明,你的爸爸被溶解了。”、“隐私不像钞票,被偷一点就少一点。”
多的是没头没尾、颠三倒四、自以为是的怪句子。
女工读生则多写些学校里发生的小趣事。
“今天体育课的代课老师很坏心,明明上个礼拜就说不会游泳的人可以……”、“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张筱英什么都听她男朋友的,连吃个火锅都……”、“很久没去唱KTV了,一开始只是没时间,但后来大家约着约着……”
诸如此类。没有探到心思的最底,却有很多舒服自然的叨叨絮絮。
这些叨叨絮絮,女工读生都没跟小恩说过,只是让她看。
她很羡慕,也想有这种聊天。
可惜她没有普通的生活可以跟女工读生聊,因为她的生活一点都不普通。
那几天小恩的运气很背,一连接了几个烂客人。
一个是怕回家后老婆发现、说什么也不肯在做爱前洗澡的出租车司机。
“歹势啊,不要这么计较,让叔叔搞一下,很快就搞定啦!”
司机嚼槟榔还硬亲嘴,加上浓得快酿汁的狐臭,熏得小恩边做边哭。
“不要嚎啦,再嚎下去我会软掉!”
司机搞得很烦,最后抱着她乱射一通。
一个是花了两小时还是举不起来、却坚持没有射就不给钱的老荣民。
“没有射怎么给钱呢?你这不是不讲道理吗?”他这么抱怨,压着小恩的头。
不意外,小恩趁他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偷偷抽走他皮包里的三千块就想跑。
踏出房门前,一想到这老王八蛋不顾苦苦哀求,持续不断用手指弄痛她……
小恩回过头,打开窗户,抓起他的衣服往楼下丢。
还有更差劲的。
一个高中老师自行带了套鹅黄色的贵族学校制服让她换,然后边上她边嘲笑。
“成绩好了不起啊?家长后台很硬了不起啊?还不是被我当母狗操!”
那老师忿忿不平,从后面来。
一手用力拉着她的头发,一手猛力摔她的屁股。
“叫啊!平时不是意见很多吗?叫啊!叫啊!”
大概是看在小恩红通通的屁股份上,这位传道授业解惑者给钱的时候倒很大方,多了一千块,还慎重下跪道歉。
“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想控诉这个社会不公义的一面,对不起。”
他不住磕头,避开小恩哭红的眼睛。
差劲,但永远都有更差劲的。
一个在儿童美语教书的美国籍白人胖胖老师,过程中虽然竭力保持绅士风度,甚至还帮她洗澡,做完后还给了说好的两倍价钱,用的全是美钞。
假的美钞。
一想到在做的时候、小恩因他的怜香惜玉努力陪笑回报,她就躁郁作呕。
就是这些烂人,让小恩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烂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小恩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过的是这种模样。
反正烂货理当如此,沾不上好运的边。一辈子也别想。
是存下了点钱,却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因为烂货根本不配有梦想。
遇到烂客人,小恩就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便利商店买零食、买饮料。
然后跟沉浸在工作备忘录里用原子笔聊天的她,说说话,听听她的开心。
毕竟全世界,只有那夜班的女工读生还不知道她是个烂货。
可今天晚上特别不顺。
约莫九点半吧,小恩在西门町一间包厢漫画店上网打发时间。
一个窗口是奇摩的网络拍卖,一个窗口是pchome的网络购物,三个窗口是聊天室的实时对话,一个窗口是好友名单一长串的MSN对话。
这些窗口彼此独立又忙碌。
小恩翻着最新一期的服装杂志,一边在奇摩拍卖上输入关键词。
肩膀突然给按了一下。
她抬起头,竟是第一任“男友”。
好久不见,也一点都不想见。
“哈,真巧耶,大家的生活圈还是差不多嘛!”眼白泛黄、鼻毛露出的男人露出毫不知耻的笑容:“我有时候还会想到你耶。”
“嗯。”小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连挤出厌恶的表情都有点来不及。
“在做什么啊?”
“上网。”
“我知道啊哈哈。我是在问你,在上学?还是在哪里上班啊?”
“用不着你管。”
小恩总算将脸色摆出来了。
她不恨他,毕竟他没强迫自己做过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烂。
但,总可以讨厌他吧!
“别这么说嘛,我刚刚不是说了,我有时候还会想到你耶。”男人的手不安分地捏着小恩的肩膀,靠近她的耳朵吹气:“美美。”
美美?
小恩一怔,然后一阵火起。
“跟我一起住吧?我很想你。”男人吻了她的脖子一下。
从那男人身上传来的腐烂气味,让小恩完完全全醒转。
“可以。”小恩冷冷地说,视线没有交会:“一天一万块钱。”
男人的舌头好像僵住。
“美美,你在开我玩笑吧?”男人的胡渣刺得小恩的脸好痛。
“跟你开什么玩笑,要碰我,就给钱。”小恩推开他。
男人一下子火大,大叫:“他妈的,老子操你操了几百次了,跟我收钱?”
竟就在店里手来脚来,男人粗暴地抓起小恩的头发晃来晃去。
“不给钱就别想上!”小恩尖叫:“服务生!服务生!”
所有客人全都从窄小的包厢座探出头来,个个眼神热烈又兴奋。
店里的服务生赶紧将两人拉开,将动手的男人赶了出去。
男人一边朝门口走,故意大骂:“干!死援交妹!穴都烂了还敢出来卖!”
小恩全身都在发抖。
即使那些猎奇的眼睛一个个坐回自己位子,她仍感受到四周排山倒海的窥伺。
“对不起,请问需要报警吗?”服务生好心地问。
她只是一直摇头。
不想立刻被前男友在附近堵到,小恩倔强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表无表情上网。看漫画。看杂志。连去洗手间也没有。
一个小时后,一个假意经过的男生,悄悄递上一张纸条。
三个小时后,小恩的杯垫下已垫了七张不怀好意的邀约讯息。
直到快天亮,小恩才离开。
她没有哭。
哭出来就彻底输了。
只是,小恩并没有回到廉价的小旅社。
寻着再鲜明不过的记忆,她走到铁块家门口,敲门,一直敲门。
没有回应,她便坐着。
深夜的寒气带着湿气,手表的玻璃表面都结雾了。
什么也没做,小恩全身缩在一起抵御冷的感觉,既专注,却又什么也不想。
铁块快天亮时才回来。
手里拿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奇异果。
小恩抬起头,用她也不认识的声音开口。
“我念故事给你听,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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