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洗体吗?谢谢,一共是一百零叁元,先生,您有叁块钱吗?”银当边收银边问。
“没洗过——说不上敢不敢,你又洗过了?”我擦着饮料柜的玻璃。
“没,不过你要是够种洗的话,有人说,洗一具可以赚七千,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自己去殡仪馆问看看吧。”银当说。
“嗯,我听说,当杀手只要杀一个人,下半辈子就可以躺着不愁吃穿——如果被抓到、关起来的话。”我随口说出。
“嗯,那他的下半辈子一定很短,ㄆㄧㄤ!ㄆㄧㄤ!”银当掌做手枪状。
我丢下抹布,翻着书架上的少年快报,银当整理着思乐冰的原料,两人许久未语。
“我刚刚说的是真的。”银当说。
“我知道。”我说。
“要洗吗?”银当问。
“不要。”我看着漫画。
“我可以陪你。”银当故作轻松地说。
“谢了,我可不想一边洗时,还要分神扶你去吐。”我说。
“shit!”银当笑骂道,警觉地看看附近的行人,拉下裤子的拉,接着说:“Showtime!”
“Showtime!”我精神一振,也拉下拉,跟银当站在思乐冰的雪泥机上头,打开盖子,两人愉快地往里头尿了一泡。
“快盖起来,附近的国小快放学了。”银当大笑说。
“希望他们喝了我们的宝尿后,头脑聪明身体壮。”我大笑。
“长得高,考试一百分!”银当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隔壁的白痴小学生抢着喝我们特制的“宝小特调极奥义”思尿冰,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有银当陪我在便利商店里打工,真可纾解每天说一千亿次“谢谢”的痛苦。
“这次我就陪你去泰国吧,虽然打死我也不相信那些学长姐会飞。”银当按下制冰机的按钮。
“Ya,你一定会爱上飞行的。”我说。
“再强调一次,我完全不相信他们会飞,我只是怕你被骗。”银当说。
“了啦。”我阖上漫画。
回到租屋已是八点多了。
我的房间在顶楼,因为那里离天台最近。
洗完澡,看了一会儿“综艺一百点”,我就蹦蹦跳跳跑上天台。
我拿出放在水塔后的折叠长梯,把它搬到天台最边边的角落,慢慢地爬了上去,坐在长梯的顶端。
这个长梯是我12岁的生日礼物,连离乡背井来台中念书,我都拜托老爸帮我用卡车载来。
现在,低头看着逢甲商圈的霓虹闪烁,小小的车子、摊贩、蚁般窜动的人群,什么都小小的,就好像,就好像我们身处两个世界。
一个是平面的世界,沉沦的世界;另一个,是3D的世界,这个世界比较高,空气比较好,因为这里,没有堕落。
我不自禁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就跟往常一样,赤裸着,晃晃脚丫子,伸出双手,慢慢挥舞着,水平地摆动,闭上眼睛,感受高楼气流在毛孔上细细地旋动。
双手摆动着,微微睁开眼,彷佛飞起来了——
我在飞——要不然,人海灯火为何这么渺小?
我,坐在天台的角落,在长梯上飞着。
月光,在天上远远的角落,看着长梯晃动。
浪漫?
没有爱情的故事,称不上浪漫。
我只是享受着梦想,在这条长梯上的梦想。
这些年来,不断有人问我:“老曹,你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坐飞机就好啦,Whyfly?”“飞?靠!”
这些问题,近几年我已不再认真回答,因为那些问问题的人根本不懂“飞”,根本不懂“梦想”,不懂“梦想”——完全不懂。
不懂梦想,怎么享受梦想?又怎么了解别人的梦想?
那些人甚至没有梦想。
不单单指那些人,长梯下的世界,早就失去梦想了。
因为钱不是梦想,交配不是梦想,学历不是梦想,这些埋在别人的眼神里,需要用鼓励灌溉才能茁壮的事物,绝不是梦想。
梦想就是梦想,梦想只属于自己。
所以我很珍惜我的梦,那一个长梯上的梦,挥舞着的,从细瘦的小手,到因扛米而粗壮的手臂,这个梦一直被挥舞着,不因为鄙夷的眼光,不因为凉薄的现实,什么理由都不能阻止我飞。
但我真的能飞起来吗?
我不知道。
只知道,如果我放弃了“飞”,“飞”也会放弃我。
虽然,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钱可以买到我的梦想。
真是怪衰的。
Allinall,再见了,长梯。
我来了,月光,下一次看见你时,我就更接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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