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见过这种事。」
是啊,谁倒楣见过这种事?
川哥蹲在屍体旁,即使戴著口罩,还是可以闻见死者的恐惧。
很讽刺。
第一现场,竟是一台车身漆著「救人第一」的救护车。
氧气罩粗糙地用胶带黏在死者口鼻上,不知是大量的汗水浸润了胶带,还是死者生前最後的挣扎,致使氧气罩脱落了一半。
心电图机器接引到死者裸露的胸口,画面当然只剩下一条水平的绿线。
死者双手、双脚都被手铐铐在手扶栏杆上,大字形的受难姿势,但凶手却「贴心」地在她的左手臂插入点滴软管,用生理食盐水短暂维系她痛苦的生命。
吊在上方的点滴袋只消耗了一半,其馀的一半因为死者血管僵缩、血液凝固,无法顺畅地输入屍体内,逆染成了粉红色的汤水。
「凶手试图下药让死者昏迷,但药量不够,死者中途醒过来剧烈挣扎。挪,这些,跟这些。」法医指著死者手上、脚上的红痕与挫伤。
「等於是活体解剖嘛。」川哥皱眉,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捡起了手术刀。
微弱的路灯下,手术刀反射出红色的油光。
「不过也没惊吓太久,不说失血过多,光是疼痛就足以休克了。」法医拿著手电筒,检视死者睁大的眼睛。他暗暗祈祷自己说的是真的。
「这样啊。」川哥看著垃圾桶里的那团血肉。
黄色的封锁线外,交警焦头烂额指挥著拥挤的车潮,集中右侧车道前进。
正值晚间下班时间,每个人都想快点离开这该死的车阵回家。
「喇叭声越来越不像话了。」川哥皱眉。
「老大,照片都拍好了,要不要把车子先吊走啊?」丞闵提醒。
「十字路口的监视器调到了吗?」
「调到了,但是画面很不清楚,只看到……很模糊的人影下车。」
「喔?」毫不意外。
「不过对街的便利商店店员说,这辆救护车本来是停在巷子里,大概停了有一个多小时吧。车子有时会剧烈晃动,他还特别看了几眼。」丞闵自己做了判断:「老大,那里应该才是第一现场吧。」
「嗯,可能吧。」
「采指纹大概还需要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再这样下去,我看……」
「好,吊走。」
川哥搔搔头,他对路口监视器原本就不抱太多期待。若精心策划的犯罪栽在区区监视器画面,岂不太可笑。
丞闵松了口气,下车传达川哥的指示。在路边等待已久的拖吊车终於上工了。
「查到是哪一家医院的救护车了吗?」川哥审视死者被切开的肚皮。
这一刀,划得支离破碎。
缝得,更是糟糕绝顶。
甚至还露出半条尾巴。
「查到了,车子是亚东医院前两天失窃的。」
「亚东啊……那不是在板桥吗……」川哥又搔搔头。
这种预先设想好的案子,地缘关系也不足以作为考量。
「老大,我们对媒体怎麼说?」刑事组发言人,老国迫不及待下车。
「大家都吃过晚饭了,没吃的也快吃了。」川哥的指示一向很简单。
「知道了。」
川哥跟在法医後面,最後一个下车。
大夥开始帮忙拖吊车小心翼翼拖住救护车,交警的哨声急促地阻止後头的车子闯越前线,不耐烦的喇叭声此起彼落。连记者的采访车也被塞在很後头。
是什麼样的凶手,会大费周章偷走显眼的救护车当犯罪工具?
又是什麼样的凶手,会特地将第一现场的救护车,从偏僻的巷弄开到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口,在红绿灯前好整以暇将车停妥後,一走了之呢?
如此大胆冒险,到底为的是什麼?
「这麼想,引人注目吗?」川哥点了根菸,深深吸了一口。
然後重重地吐气。
希望将沈淀到胃里的肮脏晦气,一并排泄出体内。
那晚,车水马龙的台北十字街头,惨案揭开了台湾犯罪史上最糟糕的一页。
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满心期待新生命的诞生之际,却在前往医院的救护车上,遭到恶徒凶残的「强制取胎」。肚腹被划了三刀,割破子宫,还来不及哭叫的婴儿被扯了出来,剪断脐带,丢到脚边冰冷的垃圾桶里。
歹徒最後将一只重达五公斤的死胖猫,缝进被害人遭剖开的子宫里。
死猫的半截尾巴,还刻意露在恐怖的缝线外。
「嚣张的王八蛋。」
川哥回头,看了一眼救护车。
两天後,媒体为他起了个名字。
猫胎人。
电梯往上。
提了一盒在巷口打包的鲁味便当,上班女郎看著身旁大腹便便的孕妇。
孕妇姓王,叫王小梅,老公在大陆经商,久久才回来一次。
以前在电梯里看见小梅,她不施脂粉的脸色总是蒙著一层无精打采的灰——就算是家庭主妇也是要出门的,老是不化妆,男人怎麼提得起兴趣?
而现在,随著小梅的肚子越来越大,小梅的脸上就越显光彩。
黄色的数字方格缓缓向上爬动。电梯距离开门前,还需要几句话来打发。
「肚子这麼圆,一定会是个可爱的小孩。」她笑笑。
「是吗?」小梅喜孜孜摸著八个月大的肚子。
「小孩生下来後,日子可会相当忙呢。」她装出欣羡的表情。
在台北这霓红闪烁的城市里还有时间生小孩的人,寥寥可数。
该说是幸福吗?
还是日子实在过得太寂寞,只有用小孩半夜的哭声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
「忙一点好啊,比较充实。」小梅忍不住微笑。
「照过超音波了吧,男生还是女生?」她装好奇,但心想关我什麼事。
「我请医生不要先透露,想留给我们夫妻一个惊喜。」小梅看著鼓起的肚子。
「原来是这样。」她微笑。真是够了。
自从小梅发现怀孕後,每天就活在粉红色的喜悦里。
到大陆出差的老公明天就要回来了,算一算,上一次回家已是两个月前的事。有了孩子,老公回家的次数只会更多吧……小梅的心里这麼期待著。
电梯门打开,她笑笑走了出去。
「先走了,再见。」她微微点头,身为专柜小姐的她可是礼仪的专家。
「谢谢关心。」住在更楼上的小梅愉快地按下关门钮。
电梯往上。
门再度打开。
回到家,出门前刻意打开的电视上,僵化的政论节目依旧吵得火热。
在玄关脱掉鞋子,小梅打开冰箱,放好刚刚买的几盒牛奶与饼乾。
浴室里有水声。
「忘了关紧吗?」小梅微皱眉头,走向浴室。
浴室的门没关。
一个乾乾瘦瘦的陌生男人,正坐在马桶上看杂志,裤子拉到膝盖下缘。
浴缸放著半满的水,水龙头是打开的。
那男人,脸上有个明显的青色胎记。
「你好。」胎记男人反手将杂志放在马桶盖上。
「……」小梅震惊不已。
她感到呼吸困难。
如果她联想到前两天发生的社会新闻的话,就不只是呼吸困难而已。
胎记男人站起,不疾不徐穿好裤子,系好皮带。
那只是表面上,实际上胎记男人兴奋的心跳声,大到连紧张的小梅都听得见。
不行,应该要冷静。
要冷静,把抽屉里的钱、跟床底下的一点金饰拿给他,不要慌。
不可以慌。
为了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小梅深深深呼吸。
「那麼,我们开始吧。」胎记男人却咧开嘴,从腰间掏出一柄手术刀。
锐利刀尖上反射的薄光,剖开了小梅颤抖的无意识。
赤裸裸露出了,没有防备的恐惧。
「你……你是谁?来我家……」小梅後退了一步。
胎记男人似乎很满意小梅的表情,於是他的嘴咧得更开了。
「应该要问我,我要做什麼吧?」胎记男人的脚轻轻往旁踢了踢。
小梅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股股的登山背包。
「我……抽屉里有一些钱,那些钱……」小梅的眼角,本能地渗出眼泪。
胎记男人摇摇头。
摇摇头。
错误的答案来自错误的自我提示,这个世界还在自顾自运转。
只是这样,怎麼能帮助他重新建构犯罪的本质呢?
「我怀孕了,已经八个……八个月了……」这一紧张,小梅又好想吐。
「对啊。」他惊喜。
小梅不能理解,只是哭。
「所以跟你换。」
胎记男人提起登山包,拉开拉鍊。
一只活生生的胖猫,从里头探出了头。
「喵。」它说。
「喵。」他也说。
她昏了。
看著乱七八糟的浴缸,丞闵的报告很难写。
川哥坐在马桶盖上,抽著菸,驱赶鼻腔里让人焦躁不安的血腥味。
一个蒐证人员在现场不停拍照,另外一个则试图在瓷砖墙壁与地板上蒐集可疑的指纹。倒楣的工作。
浴室门开著的,与主卧室的大床面对面。
丞闵刚搜遍了整个房间,坐在大床上休息,正好与浴室里的川哥斜对著脸。
「丞闵,什麼样的人会这麼急著犯罪?」川哥世故地搔搔头。
「……」丞闵皱眉,看著马桶上的川哥。
这算什麼问题。
「房间里的财物有什麼损失?」川哥看著菸头上微弱的光。
「没看到翻箱倒柜的痕迹,抽屉里还有现金,一共是一万两千三百元。」
「抽屉没上锁吧?」
「没。」
「那就是了。」川哥苦笑:「操,这王八蛋又不要钱,干嘛这麼急再干一票?这不是神经病吗?他还费事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有这种热心的凶徒吗?」
距离上一个命案不过二十四个小时。这下想要挡住媒体的视线,根本不可能。
「老大,这是一件好莱坞的案子。」丞闵若有所思。
「好莱坞的案子?」
「连续杀人魔很少是要钱的,他们要的是仪式。」
「喔。」川哥实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有部有点年纪的电影叫火线追缉令,布莱德彼特跟摩根弗里曼在里头演一对警察搭档,戏里啊,那个变态杀人魔依照圣经里的七大原罪,残忍地杀了六个人,什麼贪婪、骄傲、愤怒、懒惰啊……总之,最後还把自己的头送给了警察,因为他想自己因为犯了忌妒罪被杀掉。」
「所以呢?」
「为了完成仪式,凶手也把自己当作其中之一。」丞闵正经地说:「在连续杀人魔的眼里,完成仪式是最重要的事,杀人不是为了杀人,而是把事情搞得很经典。」
「有道理,我应该说中肯吗?」川哥差点就成功阻止自己的嘲讽:「那你怎麼会跑来当警察,不去当导演啊?」
「在台湾拍电影,是一件很没人性的事。」丞闵认真地说:「当警察至少还有枪,比较有尊严。」
呿。
「那你说说这个好莱坞的案子,应该怎麼用好莱坞的破法?」川哥抽著苟延残喘的菸。
「我觉得应该先去查察最近几年,各大学医学院退学、辍学的学生记录。然後嘛……也得去各大医院精神科走走,问问医生最近有什麼病人说了什麼特别的话、有什麼病人分不清楚现实跟幻觉,看看哪个病人可能做出恐怖的事吧。」丞闵绞尽脑汁,回忆他最喜欢的几部好莱坞连续杀人魔电影。
「那要不要去监狱找个经典级的变态杀人魔,问问他该怎麼逮到这个……这个……」
「猫胎人。」
「猫胎人?」
「媒体取的。」丞闵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取的。」
话题不了了之。
留在犯罪现场的证据迹象,能够让他们谈的也不够多。
吊在衣架上乾瘪的点滴袋,悬浮在酱红浴缸里的针筒,止血带,动物毛发。
两个案子唯二的关连,就是受害人都是孕妇,子宫都被强制破坏。
第一个痛死在救护车上,肚子里塞了只死猫。
第二个奇迹似还没死,全身浸泡在暖暖的浴缸水中,肚子上还留著非常粗糙的手术缝线。刚刚从医院传来的最新超音波扫描报告,毫无意外,子宫里不见未出世的婴儿。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奄奄一息的活猫。
「活的猫啊。」
似乎,这个变态凶手正在进化中。
朝著非常恐怖的方向。
一想到这里,川哥的左眼皮颤动起来。
此时丞闵的手机响了,听了几句对方便挂断。
「医院打来的?」川哥捏著左眼皮。
「坏消息,由於严重细菌感染与大量组织坏死,王小梅撑不过了。」丞闵。
川哥没有叹气。
对一个遭貍猫换太子的准妈妈来说,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塑胶袋里躺著一团微温的血肉。
坐在窄巷里的馊水桶上,胎记男人回忆著今晚的犯罪内容。
野猫嗅著生腥的气味挨近,一只只高高竖起尾巴。
「想吃,可以啊。」胎记男人毫无表情,将一罐不明粉末撒在塑胶袋里。
胎记男人将掺杂不明粉末的血肉摔在脚边,群猫齐上,撕裂分食。
没多久,那团可怜的血肉只剩下黏在地上的血水,群猫意犹未尽地舔噬。
盘腿坐在馊水桶上,胎记男人打开背包里的笔记型电脑,在窄小的巷子里快速搜寻到覆盖大台北地区的无线网路,连上几个网路上最热门的讨论区。
果然,网路世界由於晚间新闻的报导,早已充满激烈的挞伐。
「喔,原来我已经有封号啦……」月色下,胎记男人露出满意的微笑,喃喃自语:「猫胎人,三个字的音节读起来好像挺不错。」
网路里对他残忍的犯罪手法毫不留情提出批判,几个如「这根本无关犯罪,凶手毫无人性」、「抓到後,应该把凶手凌迟到脱肛」、「马的我刚刚吃的晚餐都吐惹」、「夭寿!台湾终於出现真正的连环杀人犯了」的标题底下,都拖满了一长串的附和。
这些附和里有大量的情绪性干谯,也有很多混杂各个学科的精密分析。胎记男人,不,猫胎人,聚精会神看著网路上的每一条讨论,咀嚼著社会大众对他的评论与看法,看到有人试著比较两次犯案的内容差异时,猫胎人甚至虚心地在脑中做起笔记。
渐渐的,猫胎人的脊椎越来越弯,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爱煞了那些称呼他为邪恶代言人的字语,如同享用大餐,猫胎人吃食著这个社会对他的恐惧与愤怒,充盈著他下一次犯罪的能量。
不过,有一点猫胎人非常介意。
「竟然拿我跟陈进兴、陈金火、陈瑞钦那种等级的罪犯相提并论?」猫胎人不屑道:「他们算什麼东西?为钱杀人这麼低级的手段,怎麼能跟我伟大的犯罪摆在一起?」
这股不屑渐渐变成一股难以控制的焦躁,几乎驱使猫胎人离开窄巷,去进行他下一次的犯罪。此时电脑正好快没电了,发出哔哔的警示声。
猫胎人抬起头,天空已露出一条蓝缝,就快亮了。
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五点,猫胎人揉捏盘腿过久开始麻木的双腿,跳下馊水桶,打量起睡了一地的野猫。算算时间,猫胎人已经连续三十四个小时没有阖眼,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对这个社会的影响,让猫胎人一点睡意也没有。
选了一只黑白相间的母猫放在背袋里,猫胎人将其他昏睡的野猫丢进满载的馊水桶里,诅咒了几句替代往生咒,这才盖上塑胶盖。
走到三条街外的便利商店,猫胎人迫不及待买了台北市第一份早报,苹果日报、中国时报、自由时报、联合报各买了一份,以免错过任何媒体给予的犯罪光环。
「百年奇案,南回搞轨谋取钜额保险金!」
「峰回路转!南回搞轨案爆出案中案!」
「李泰岸兄弟精心策划的犯罪蓝图?!」
「震惊社会的百年奇案,检调被摆了一道!」
猫胎人错愕地看著四份报纸的头条,这是怎麼回事?快速翻了翻报纸内页,只有在社会版的角落,稍微提到前天晚上离奇的救护车杀人事件,报导的内容根本不及网路上沸沸扬扬的万分之一。
「这怎麼可能?没有道理啊……干!这根本没有可能啊!」猫胎人跌坐在马路边,一条掌管理智的血管几乎要爆出他的脑。
什麼南回搞轨案?保险金?我管你是一千万还是七千万,只是为了杀一个人就把整台火车搞到脱轨,这称得上是犯罪艺术吗?不过是一场铜臭罢了!这种烂东西居然取代自己,强暴了每份报纸的头条!
视线突然一片黑。
杀掉那些不长眼的报社记者吧!杀掉那些自己为是的版面编辑吧!巨大的杀念犹如火山爆发,快要裂开猫胎人的脑子。媒体操弄新闻议题的把戏,此时猫胎人有了切身之痛。非常非常的痛。!
不对。
忽然,猫胎人茅塞顿开。
自己昨晚犯罪的时间是在报纸截稿之後,编辑根本来不及把记者写好的新闻稿塞上版面。混帐。尽管知道了原委,但猫胎人情感上还是觉得受到了伤害。
如果**深夜遭到暗杀,那麼无论如何,隔天的报纸还是会抢印头条吧?也就是说,虽然有截稿的不利因素,但终究还是自己的犯罪不受媒体重视,所以才没有得到如总统遭刺的重量级新闻待遇……这麼说起来,原先的犯罪计画应该加快脚步,为了有效抢版面,把夜晚的犯罪扛到白天来干才对?猫胎人快速思考著,清晨的冷空气让他更加醒觉。
决定了。
事不迟疑。
早上九点。
任教於警察大学犯罪心理课,同时也是谈论性节目的名嘴叶教授,精神奕奕地坐在家里餐桌上看著报纸,妻子刚刚开车送儿子去上学,留下丰盛的早餐。
即使还在家里,叶教授依旧习惯身著烫得发亮的黑色西装,最能凸显出他的专业素养,脚上穿著反覆擦拭的皮鞋在镜子前走来走去,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踢踏声响,有种高级品味的悦耳。
叶教授喜欢这一切。
他笃信一个人身上衣装的标价,就等同於一个人份量。
楼下的门铃响了。
「谁?」叶教授起身,走到对讲机前。
「你好,我是苹果日报的记者,我们想针对猫胎人的案件向您做个访问。」
「是这样吗……一大早的,我才刚起床呢。进来吧。」
「实在是太感谢了。」对方似乎正松了口气。
一大早就有采访找上门,叶教授其实没有丝毫不悦,但在语言上摆个架子有助於抬高他的地位,何乐而不为?事实上,叶教授的心里正为了自己受到媒体的重视沾沾自喜著。
听著楼梯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叶教授打开门,对方一见到他便鞠躬问好。
「叶教授,实在是打搅了。」记者诚惶诚恐。
「贵报也真够烦人的,幸好我还没出门呢。」叶教授话虽如此,却伸了手拍拍记者的肩膀,说道:「你们这些跑第一线采访的也实在辛苦,吃过早餐没有?」
「这……还没呢。」
「别客气,我们边吃边聊吧。」
笼络媒体是叶教授一贯的做法。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功成名就,就得跟媒体打好关系,这也是叶教授之所以有别於其他的同行的嗅觉,他可不想一辈子窝在警察大学里教书、或是去上节目通告赚钟点费。
总有一天,叶教授也想开一个属於自己的谈话性节目。
记者还没坐下,便拿出相机说道:「我们会放在显眼的版面。」於是叶教授对著镜头摆出非常严肃的表情,微微皱起的眉头散发出成功人士的神采。
让人陶醉的镁光灯过後,记者拘谨地坐下,将录音笔放在叶教授面前。
「是这样的,由於猫胎人连续两天的犯罪手法在社会上掀起很大的恐惧与讨论,许多人指出,猫胎人的犯罪很可能是台湾第一宗仪式性的连续杀人,请问叶教授你的看法?」
叶教授先喝了杯水,不疾不徐地轻了轻喉咙,表示慎重。
「我认为,猫胎人的仪式性犯罪意味著这个社会,受到好莱坞电影太多的负面影响,虽然目前为止警方收集到的证据还不足以明白猫胎人的犯案动机,但我可以大胆地预测,猫胎人一定还会继续犯案,直到警方跟上他的脚步为止。」
「虽然现阶段资讯不足,是否可以请叶教授分析一下猫胎人的犯罪动机呢?」
「动机,八九不离十,是为了哗众取宠。」
记者嘴巴,被这样的答案给翘开。
「哗众取宠?连续杀了两个人,就为了……」
「没错,就是为了曝光。为了曝光,猫胎人急切希望警方注意他与众不同的犯罪手法,所以才会冒险在短时间内连续犯案,这点暴露出猫胎人犯罪心理的不成熟,其实,猫胎人还在属於自己的犯罪逻辑。」
「难道猫胎人毁掉孕妇的子宫,把猫缝进去,不是一种犯罪逻辑吗?」
「不过是一种烂手术。」
「不过是一种……烂手术?」记者手中的笔歪了一下。
「对子宫的破坏,当然是一种犯罪心理上的选择,我们可以牵强附会猜测凶手有扭曲的恋母情节。」叶教授想起昨天深夜,他跟几名专办此案的警察解说了同样的内容,说道:「但是凶手实在是太刻意了。」
「太刻意了?」记者的身子震了一下。
「没错,太刻意了。猫胎人非常专注地在破坏子宫,将人类的婴儿取出再缝进小猫,而且在过程中,猫胎人还用点滴注射生理食盐水维持被害人的生命;第一次缝的是死猫,第二次缝的是活猫;第一次被害人提前死亡,第二次被害人还在医院急救——还是托了猫胎人打电话报警的福。你说,猫胎人在干嘛呢?」
「在改进他的犯罪能力。」记者很快回答。
「没错,改进犯罪能力,但改进犯罪能力做什麼?那只是很表象的东西。」叶教授为自己与记者倒了一杯牛奶,说道:「猫胎人一心一意延迟被害人的生命,就是想制造出恐怖的感觉,这种过於专注在增强犯罪强度的心态,要远远胜过於他想传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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