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春台好多人见到过那只青蛙,河边的马人说那是一只寻找儿子的青蛙,在其他门客们看来,马人们对事物的见解是毫无参考价值的,马人毕竟是马人,血统低贱,谈吐也就低贱,见解就像干草一样杂乱无趣,否则衡明君就不会像对待马一样对待他们了,马人们混居在河边的棚屋里,门客们是有自己房间的,尽管是三五人一间,尽管那些房间沉在台基下,一半见天,一半见地,但他们是住在台里的,他们与主人住得近,心也贴得紧。有门客在台上看见过那只盲眼青蛙,可是他们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心里想的都是主人,谁会去注意一只青蛙呢?如果不是芹素将他的失败归咎于那只青蛙,他们决不会去搜寻那只青蛙,百春台已经够乱了,芹素一句话,乱上加乱,害得三百个门客一起出动去搜寻一只青蛙,结果他们找了一个早晨,却是一无所获,那只青蛙来得蹊跷,走得神秘,它似乎已经从百春台消失了。
千里眼告诉公孙禽,他曾经看见那青蛙出没在门客少器的窗前床下,甚至跳到那个初来乍到的新门客的鞋履里,新来的门客少器,他处理那只青蛙的方式也很新颖,千里眼起初看见他用剑柄拍地驱赶鞋子里的青蛙,青蛙不走,那新门客就用剑头挑起鞋子,连鞋带青蛙一起扔到了壕河里!
但他们沿着河岸四处搜寻,也没看见青蛙的影子,公孙禽很自然地向新门客少器多看了几眼,门客少器冷笑起来,别看我,我不知道青蛙的下落,只知道百春台所有仇人的下落!门客少器异常冷静的态度感染了众门客,他们纷纷说服公孙禽,放弃搜寻青蛙的行动。找到了青蛙又怎么样?即使那青蛙承担了什么阴谋的使命,谁是阴谋的策划者,阴谋是什么,都是没法盘问的。公孙禽无可奈何地看着同仁们,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可是衡明君大人在气头上,他要搜青蛙你不能不搜呀!公孙禽落寞地看看河水,看看天上,说,好在太阳升得这么高了,大人兴许把青蛙的事情忘了,我们还是伺候大人骑射去吧。
公孙禽他们路过河边棚屋的时候看见马人们坐在地上晒太阳,看上去无所事事,他忍不住地喝斥了几声,怎么都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什么时候见马坐在地上的?你们算什么马人,懒死了!还不快起来,活动活动你们的马蹄!马人们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那个名叫雪骢的马人大声说,公孙先生,弓箭房已经通知我们了,今天不骑射,衡明君大人没心情!
公孙禽有点意外,抬头看看天,说,怪不得,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他从马人们身边走过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问,你们中间,谁是青蛙的儿子?马人们都似笑非笑的,一个个摇起头来。青蛙的儿子不在我们这边!马人雪骢突然说,在你们那边呀,公孙大人你还没听说吗,芹素就是青蛙的儿子!
门客们都应声而笑,说得妙,那不中用的东西,他不是青蛙的儿子,又是谁的儿子?公孙禽也要笑,但他天生注重自己的身份和仪态,嘴唇一绽开就严峻地闭上了,手指远处的黄陂马车,厉声道,不得瞎说,告诉过你们了,现在是非常时期,百春台的大事小事,就是谁放一个屁,也不准走露风声!
门客们后来围聚在豹堂外面,隔墙陪伴着他们的主人。秋风吹来,风卷珠帘,却卷不走豹堂的愁云。他们的主人正在豹堂里品尝苦酒。当钦差使把五花大绑的芹素推上豹堂时,有几个门客激愤地向芹素做出了侮辱的手势,有人干脆就学着马人的语言,粗鲁地喊起来,芹素,你这青蛙养的东西!他们听见豹堂里传来衡明君羞恼的叫声,他当场叫人斩断芹素的手,外面有门客应声举手,我来!可是外面的门客不敢造次,他们听见了钦差使阴沉的拿腔作调的声音,他宣称芹素已经是朝廷的罪犯,如何惩戒之事由不得百春台方面作主,他要扣下芹素,把芹素带回朝廷衙门三堂会审。
太阳升起来了,百春台却沉浸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中。寂静压迫着门客们的心,他们为主人效劳的时刻到了,飞檐走壁的盗徒出了事,还有力大如山的力士,吞火吐水的魔法师,倒弓射大雕的神箭手,精通催眠术的催眠老人,他们忠诚地聚集在衡明君的面前,可惜他们一个个涌进豹堂,都被主人挥手赶走了,很多时候英雄并无用武之地。芹素一出事,衡明君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他对门客们说,我情愿让芹素死,也不能让他们把他带走。门客们清楚主人的言外之意,谁都知道一旦芹素被钦差使带走,百春台的某些秘密也将被带到长寿宫去,那对衡明君是天大的灾难,对于他们这些门客,也是危险的事。
门客们决定让芹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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