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缈缈边嚼口香糖边摆弄电脑机箱,耳朵里还连着mp3,仲崇威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没听见。
“我的大小姐,跟你说话呢,干嘛架子这么大!”仲崇威忍无可忍,双手握拳大声吼道。
郭缈缈愣一下,笑了,摘下耳机,回敬道:“人家这不是正忙着吗?这么敬业的人你上哪儿请去,不给点儿鼓励还大呼小叫的!”
仲崇威是郭缈缈的中学同学,没考上大学,便自己干起了个体户,经销家装材料。店面不大,他自己又当老板又当服务员,每个月扣掉这税那费的,能有个千余元盈余。这不,电脑出了毛病,他不舍得花钱请人,忽然想起同学郭缈缈,知道她是学计算机的,便找来帮忙。郭缈缈正好在家闲得无聊,接到电话就过来了。
“机器没有大毛病,就是病毒太多,你呀,肯定经常下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能中这种木马病毒!”郭缈缈揭他老底说。
仲崇威有些发窘,刚要解释,忽听外面一阵喧嚷,忙出去照应看。
一群身着制服的人围着店前,揎拳攘臂地正要摘下挂在门前电线杆子上面的灯箱广告。那是仲崇威花了好几百元刚刚制做的,上面是他的店招牌“启明星”三个大字,还有经营项目介绍。人群后面一辆标着“城管执法”字样的汽车里,一个手执对讲机的头头正挥手指挥。原来是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的人。仲崇威急忙过去制止,一个斜顶着大盖帽、嘴里叼着烟卷的高个子,一把把他推了个趔趄:“怎么着?你小子有什么仗恃呀?”
仲崇威问他为什么要摘幌子。
“为什么?擅自设置户外广告,影响市容市貌,违反了《城市市容管理规定》第十七条第二款,除立即予以拆除外,还要罚款500元。哥们儿,用不用给你看看文件啊?”高个子用一种猫戏老鼠的口吻嘲讽地说。
仲崇威不服气,辩解道:“我这灯箱架在电线杆子上,并没妨碍人来车往,而且还给过路人照明,怎么能影响市容市貌?再说了,即使是擅自发布广告,也要工商部门来管,用不着劳你们大驾呀!”
“嗬,小子,是个刺头哇!”高个子吐掉烟蒂,紧了紧手套,冷不防当胸一拳,打得仲崇威后退了两三步,“哐啷!”身后摆着灯饰样品的展示台倾倒在地,摔碎了不少展品。
仲崇威的火气腾地涌上脑门,操起身边卷闸门的支撑竿,猛地砸向高个子。旁边几个城管人员见状,不由分说,扑上来就对他施以拳脚。一阵混战,引来不少路人旁观。
车里的头头跳下来,厉声吼道:“暴力抗法,把他带回去!”
几个人撕掳着往汽车里推崇仲威。
“哟,这不是王总经理吗?怎么这么威风呀?”
那头头原来是王琮余,听到有人呼他的旧职务,急忙扭过头来,一打眼,不由得吃了一惊——
郭缈缈倚在小店门口,不动声色地盯着王琮余。几个城管人员看到这般情形,一下子没了主张。
“缈缈,是你……怎么,这小子你认识?”
“认识又怎么样?他犯法了,你就该依法办事嘛!我爸爸倒没犯法,你不也把他送进监狱了吗?”
“看你说哪里去了……”王琮余一脸尴尬,脸色像煮熟的猪肺子一样变得暗红,“你爸爸,哦,郭市长现在好吗?”
众人这才知道,这个美丽、高傲、冷艳的少女是前市长郭斧的千金。
“不劳挂念。”郭缈缈不冷不热地说,又指了指仲崇威,“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是我的同学,和我走动很勤,怎么样,更该从严惩处了吧?”
“哪里话,哪里话!”王琮余越发狼狈,转头对手下人骂道:“你们他妈的死脑子呀?赶快给我放人!”
看着一伙人驾车离去,围观人群也慢慢散开,不过,仍能听到对这种粗暴执法行为的咒骂声。
仲崇威感激地给郭缈缈买来一杯热呼呼的珍珠奶茶:“缈缈,今天要不是你,我可要吃大亏了——这伙人可是从来不讲理的!”
“哼!有的人,别看他在老百姓面前挺威风的,在主子面前连狗都不如!”郭缈缈不点名地说。
看看电脑恢复正常功能,郭缈缈告辞出来,说要去给自己的摩托车做做保养。仲崇威连忙说,这条街上有一家下岗职工开的摩托修理厂,服务很周到,他可以领着去。于是两人推着郭缈缈那台黄色力帆摩托车一道往街道深处走去。
……
王琮余窝着一肚子火回到办公室,猛地把大盖帽往桌上一摔,仰在圈椅上呼呼喘粗气。这几天,他的心情一直不顺,先是从万众瞩目、风光无限的轨道工程公司总经理位上被撤换,当上这么个城管头头,虽说级别相同,名声也说得过去,但在他看来,成天在街上驱赶小商小贩,与那些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接着他走东家串西家,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想把任天嘉赶出双阳市,结果也以失败告终;更令他寝食难安的是,风闻上面现在要对地铁集资案重新审查,检察院、纪委、监察局都给他打了招呼,让他提供更详细更准确的证据,来证明郭斧在整个地铁债券发行过程中和何广慧卷款潜逃事件里的责任,这使他备感压力。当初是他受命亲自检举郭斧涉案,也提交了不少证据,但是事过八九个月,当时自己是按什么口径交代的,现在也有些记不太清了。这种事,最怕前后说法不一,漏洞往往就在这种自相矛盾中暴露。前些时候,他还觉得心里有底,说到家,他和穆有仁甚至更高层的人物都已经被拴在一辆战车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抛弃他的。但现在他看得出来,穆有仁似乎也对事态的发展无法控制了,这不能不让他忐忑不安。
郭缈缈今天的举动也令他大失脸面。想起过去,他曾经是郭家的常客,郭缈缈见他也是一口一个王叔叔,亲热得很。当初她肯定不曾想过,真正给了父亲致命一击的正是这个王叔叔。由此可知,郭缈缈一家人该会怎样痛恨他!
王琮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得不偿失。穆有仁想扳倒郭斧情有可原,他觊觎市长的宝座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在何广慧策划债券诈骗案件当中捞了多少好处,谁也说不清。但自己呢?为了蝇头小利而搭上他们那辆车,不但没能如他们允诺的那样当上副市长,还把一个肥差弄丢了,把有着多年交情的老上级、老朋友推进了火坑,更使自己的人格变成了茅厕里的蛆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走到这一步又能怪谁呢?何况,现在即使想回过头去当一个正派、善良的好人也来不及了,真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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