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嘉一眼看到窗台上绽开的水仙花,惊喜地叫出声来,连连喊着何平的名字。何平从隔壁过来,看到市长高兴得像个孩子,也会心地笑了。
“你这丫头,真像钻进我肚子里似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水仙呀?”任天嘉情不自禁地夸奖道。
“您瞧这花开得多美呀?这是我从冉秘书长那里搬过来的,市长,这般高贵的花儿,也只有摆在您的房间里才能相配,那些凡夫俗子,哪能欣赏得了哦!”何平有些得意地炫耀,并不掩饰话里的奉承成分。
“你这是夺人所爱哟,哪天我得给冉秘书长道个谢!”任天嘉余兴未减,又说,“你知道吗?上品的水仙花是闽南一带的,上大学时我就养过水仙,回北京后还带了一些种子,可是北方的气候不容易养好。这株水仙很名贵的,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凌波仙子’,很难侍弄的!”
“那是!冉秘书长早年插队下乡时当过花农,现在家里还有个不小的花窖呢,他培植的君子兰,在双阳很有名气。”
说着话,电话响了,是竺宇风。程可帷提醒过任天嘉,人代会之前,作为候任市长,要与市人大加强联系,而竺宇风也向她提出类似建议,两人商定,任天嘉今天过去拜访市人大机关各个专门委员会。他来电话问任天嘉何时动身。任天嘉虚心地请教他,是否还有什么程式性的环节,竺宇风笑了,称都是一家人,不要那些繁文缛节了,您过来与大伙儿见见面,增进增进感情而已,政府与人大之间的互动很勤,谁也离不开谁!
市人大常委会依然留在老城区,从市政府开车过去需要半个小时左右。那边任天嘉上了车,这边竺宇风也忙个不停。这段时间,他心头的压力比谁都大,作为主持市人大常务工作的副主任,他对双阳市政坛目前的复杂局面看得一清二楚。由任天嘉来任市长,他对省委这个决策还是很支持的。这些年来,双阳官场的惰性和官僚习气愈积愈浓,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帮帮派派隐然成形,由外地派来一位高层决策者,尤其是从北京那样的大地方来人,无疑会给沉闷的双阳政局带来一丝新风。任天嘉来到双阳后,两人直接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给他留下的印象却不错,认定这是个大方正派、心底无私的人,有一股干事业的热情,虽然从经验上看要欠缺一些。按正常情况来说,由市委提名,市人大常委会通过,提交人代会上选举,候任市长顺利当选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属于“非正常”情况,穆有仁代理了半年多市长职务,本以为一朝“转正”是手拿把掐的事,他鞍前马后那帮“铁哥们儿”个个都在要害岗位上,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人人盼着他能再高升一步,在这种节骨眼上,一个“外来户”下山摘桃子,他们怎么会心平气顺呢?现在人大代表手里选票的“含金量”大大提高,政府官员的乌纱帽能否戴得上,往往就在一票两票之间决定。倘若穆有仁不肯按市委的意图行事,只要有那么十个八个部委办局的头头在底下一煽惑,这次选举就很可能砸锅。
竺宇风把事态发展的可能性向兼任人大常委会主任的孟宪梁做了汇报,孟宪梁的态度非常明确,要求他务必做到未雨绸缪,多方开展工作,引导人大代表们与市委保持高度一致,千方百计确保人代会上不出任何纰漏。孟宪梁还表示要亲自找穆有仁谈心,要求他顾全大局,表现出应有的政治风度来。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竺宇风派办公厅主任到院子里迎接,不大工夫,任天嘉带着白逸尘和何平上楼来。竺宇风把他们迎进会客厅,简单商量一下,一行人从办公厅开始,逐个房间看望各常设部门正在办公的人们。也许是竺宇风这一段时间不断宣传启示,人大机关各部门从头头到工作人员都对初次登门的女市长表现得很热情,任天嘉的言谈举止也表现得非常得体,既谦逊,又坦率,很少官话,博得整个大楼里的一致好感。礼节性的一圈走下来,竺宇风又陪着任天嘉与人大班子成员进行了短暂的座谈。任天嘉简单介绍了自己的经历,谈了谈来到双阳市的感受,特别拜托各位人大领导支持自己当好新一任市长。这样放下身段寄希望于人大的姿态是过去的政府领导很少有过的,所以人大各位主任副主任纷纷鼓掌表示认同。座谈会的气氛十分融洽。
回到竺宇风的办公室,两人沟通了人代会几个程序问题。末了,竺宇风用赞许的口吻说:“任市长,您今天在人大机关这半天过得很有价值,这比我替您作宣传要有用得多,我敢肯定,这座大楼里,不会再有人对您成为一位优秀的市长抱什么怀疑。不过,我想建议您,能不能开好这次人代会,很重要一点,取决于有没有一个好的政府工作报告。报告初稿我看了,不知道您是怎样评价?”
任天嘉问:“竺主任能给我点儿什么建议?”
竺宇风说:“新一届政府,尤其是新一任市长,一定要让代表们和全市人民看出新意,所谓新意,就是新思路、新举措、新成效。这个报告稿,缺少的恰恰是这些东西,无论目标、口号、措施、项目,都是四平八稳,老一套,不足以打动人。老百姓最关心的事情,报告里提及很少,比如说,对民生问题重视就不够。政府要想得民心,不能不关注民生啊!”
任天嘉动容道:“谢谢竺主任,您的意见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几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至少就目前双阳市的大局而言,地铁工程问题、社会保障机制问题、建设清廉政府问题,新一届政府是不应该回避的。我想把这些想法向孟书记汇报,待市委决策后,抓紧时间补充到报告里去。”
从市人大出来,任天嘉几个人在车里议论着这一上午的收获,心里都挺高兴。白逸尘介绍说,市直系统中,人大机关的风气一向是好的,历年评选十佳机关,得票率都高居榜首,工作态度、办事效率、服务水平各方面都为其他机关所不及。竺宇风这个主任抓工作很实,他是军队转业干部,有股子光明磊落、雷厉风行的劲头,另外,各专门委员会的成员都是选举产生的,自我约束和表率作用也比较强。
何平插话说:“这就看出民主的好处来了——任命的官儿总是不如选举出来的官儿。”
“哟嗬,何秘书看问题一下子就看到要害处了!”白逸尘半真半假地夸奖道。
任天嘉不语,但点头认同何平的说法。她对竺宇风也颇有好感,由此想到,市五大班子如果都能这样兢兢业业、同心同德、严于自律,地铁集资案大概就不会发生了,郭斧也不至于一个跟头栽得那么惨。
这时,白逸尘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脸色顿时一紧,应对几句,挂断电话对任天嘉低声报告道:“王琮余在办公厅里大闹,非要见您不可。”
“嗬!他的消息真够快的,我还没来得及找他谈话,他倒先找上门来了!”
白逸尘有些担忧地说:“这个人是块滚刀肉,在机关里资历较老,一般的领导都不敢惹他,您还是……如果不想见他,我派人把他先支应走再说。”
任天嘉摇摇头:“躲不是办法,昨天的决定迟早要与他见面,何必让他觉得我们欠他呢!告诉办公室,让他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