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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丢卒保车

    官太太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文化群体,她们是政治权利的延伸地带,她们依据各自丈夫在官场中的地位自觉地遵循着其中的规则和等级观念,她们内部又充满了由官场延伸而来的矛盾与暗战。

    林茹和陶然刚与陈思思分别后,上了车,陶然就禁不住羡慕地说:“看看人家小陈老师,真幸福,人长得漂亮,车也漂亮。”

    林茹笑着说:“你还妒嫉她?你是人不漂亮,还是车不漂亮?”

    陶然说:“哪里呀,我要不和她比,还算行,要是比起她来就老土了,人也土,车更土。这车本来是买给王正才开的,被我霸占了,等以后经济条件好一些买一辆时尚些的我开,这辆车还给他算了,免得两个人你争我夺的。”

    林茹说:“什么老土?她有她的青春,你有你的成熟,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女人,不能说谁比谁好。”

    陶然听了呵呵笑着说:“林姐,你真会安慰人。中午我本来想请你和她一起去喝茶,她有事不去了拉倒,我就请你吧。嗳,我想起来了,海边新开了一家海鲜餐馆,挺不错的,在我们台里还做过广告哩,我干脆请你去吃海鲜吧。”

    林茹说:“你不回去做饭,让王正才怎么办?”

    陶然说:“他一大早就加班去了,说是昨天夜里天堂鸟歌厅发生了火灾,中午可能回不来了。”

    林茹听了,哦了一声说:“昨天夜里,我和胡小阳还在我家的阳台上看了一会儿,原来是天堂鸟歌厅发生的火灾?”

    陶然说:“是呀,听说很大的,还烧死了人,许局没有告诉你?”

    林茹说:“他到省上开会去了,还没有回来,可能中午才能回来,所以,中午还得回家给他做吃的,我就不去了。”

    陶然说:“大家都夸林姐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好女人,真的是这样,心里只装着许局。好吧,林姐要不去,我也回家了,改天有空了再请林姐。”

    林茹就笑笑说:“不装着他还能装谁?传统女人都是这样的。”

    一提起许少峰,林茹的心就一阵阵绞痛,昨夜的事仿佛像一道无形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她的心上挥之不去。她早就做好了打算,等他回来后,新账老账一齐算。如果他真的承认他在外面有人了,怎么办呢?横下心来与他离了?还是忍气吞声地装下去?她真的不敢细想,不敢正视。四十岁的女人,是人生最脆弱的年龄段,她没有二十多岁女孩那样有大把地挥洒青春的资本,也没有三十多岁女人那么面容饱满内心自信。四十岁的女人,虽然看起来仪态万方,充满智慧,却也有着青春不再的悲哀。尤其是当婚姻发生危机的时候,更是感到心无可依。

    不知不觉,车已驶进林茹居住的玉海小区,刚拐过一道弯,看到不远有一个胖女人提着一个空袋子迎面走了来,因为胖的缘故,走路时总是在左右摇摆着,那样子就有点像企鹅。陶然突然放慢了速度,悄悄说:“林姐,你看那不是冯海兰吗?”

    林茹哦了一声说:“真是冯海兰。”冯海兰是副局长张明华的老婆,原本不怎么胖,没想生过小孩后,因贪吃贪睡,人就越来越胖,还不到四十岁,就胖得有些过分了。

    陶然说:“怎么办呢?需不需要停下来给她打一声招呼?”

    林茹和冯海兰的关系原本也不错,许少峰当副局长的时候,张明华还是科长,两家走得比较近,加上两家都住在一个小区,冯海兰两口子动不动就拎了烟酒和鸡鸭来她家看望许少峰。后来许少峰当了一把手,张明华当了副局长后,冯海兰见了她再没有过去那么客气了,似乎有点平起平坐的意思,林茹也见怪不怪了,有时候路头路尾碰到了,就礼节性地打一声招呼,平时也很少与她交往。她们两家的这种微妙变化其实陶然也早有耳闻,正因为如此,她才要征求一下林茹的意见。在陶然的眼里的,一个是局长太太,一个是副局长太太,都是他老公上司的太太,她谁都不想得罪,也不能得罪。如果主动打了招呼,怕林茹不高兴,如果不打招呼,让冯海兰看到了会记恨她,此刻,她只有把这个问题交给了林茹。

    林茹自然明白陶然的意思,也知道陶然的难处,就说:“好吧,停下来我们打一声招呼。”

    陶然说:“那好,打一声招呼也好,免得她有想法。”说着就缓缓将车停在马路旁。

    陶然下了车,正好看到冯海兰也走了过来,就夸张向不失热情地说:“哎呀,是海兰姐,我老远看着就像你,你要到哪里去?”

    冯海兰高兴地说:“是阿然呀?好久没有见过,我们的阿然越来越漂亮了,现在又有了靓车,真是好马配好鞍,香车配美女。我能到哪里去?还不是为了买菜做饭吃。”正说间,她看到了林茹也下了车,就一边招呼一边快步走过去说:“是林姐呀?我还以为车上坐着哪位大领导,原来是我们的大姐大。”

    林茹看到冯海兰火一样热情的样子,也受其感染,就高兴地说:“海兰呀,好多天不见了,我看你好像比过去瘦多了。”

    冯海兰夸张地“啊”了一声,转着身子看看了自己,高兴地说:“真的吗?我最近一直在控制自己的饮食,不敢多吃,果然有效果了。阿然,你看我真的瘦了吗?”

    陶然说:“瘦多了。刚才我在车上远远看上去,差点儿没有认出你来,到了近处才看清是你。”陶然说着,看了一眼林茹。

    林茹假装没事人一样平静,心里却不由得笑了一下,这陶然,可是个人精,说话滴水不漏,办事八面玲珑。要论聪明程度,她可要比冯海兰心眼多多了。这样想着,便灿然一笑说:“海兰,你光节食还不行,那样会搞垮身体的,最好是抽时间锻炼锻炼身体。”她本来想告诉她一起去做做瑜伽,却突然想到这样说了陶然肯定会难堪,她好心好意给了我免费训练卡,我再把她卖出去,让冯海兰对她有了想法就不好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才说:“比如早上跑跑步,晚上打打球,都有好处。”

    陶然马上接了说:“是的,林姐说得对,改天有空了我们一起去爬山,爬山可是好运动,能减少脂肪,增强体质。刚才我路过巴士站,看到林姐要等车,顺路带上了她,海兰姐要到哪里去?待会儿我把林姐送下后带你走。”

    冯海兰听了也高兴地说:“别麻烦你了,你送林姐吧,我去买菜,过了马路就是超市,不用坐车。说好了,改天我们姐妹几个去爬山,到时候少不了麻烦你。”说着向林茹和陶然招招手,刚要走,又回过身子说:“嗳,林姐,你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我们三个人找个地方去撮一顿,我也懒得买菜做饭了。”

    林茹有点为难地说:“这……你不给张局长做饭了?”

    冯海兰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说单位里出了事,要去加班,刚才打电话问他来不来,他说下午还有事,中午肯定来不了了。许局也一样,中午肯定回不来。”

    陶然说:“林姐,怎么样?我估计许局要是回来,也一定先到单位去了。我们三人难得这么凑巧,你也别回去做饭了,我们一起吃,走吧。”

    林茹犹豫了一下说:“去什么地方?”

    陶然说:“先上车,上去了我们再选地方。”

    等大家上了车,冯海兰才说:“许局到哪里去了?”

    林茹说:“他去省城开会去了,都去一星期了,可能今天要回来。”林茹不想再提许少峰的事,就问陶然说:“我们去哪里好?”

    陶然说:“由林姐说,哪里好就去哪里。”

    林茹说:“随便吧,哪里都行。”

    冯海兰说:“小区外面有一家湘菜馆味道不错,要不就去那一家?”

    陶然说:“海兰姐,林姐怕辣,要不,我们干脆去海边的新月海鲜坊,那里的风景不错,海鲜也不错。”

    冯海兰说:“真不好意思,我都只顾自己,忘了林姐不吃辣。”

    林茹说:“没关系的,不要太过分的辣我也能吃。”

    林茹说着,心里便想,真是为难这陶然了,既要考虑我的感受,又不想得罪冯海兰,真够她受的。其实,话又说回来,人都差不多,在文广系统,因为许少峰是老大,别人也都称她为大姐大,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这一系统里的官太太们,见了她,无一不毕恭毕敬。进一步说,她要是见了副市长钟学文的老婆李梅花,她也会像别人尊敬她一样来尊敬李梅花,就等于把别人给予她的尊重转手送给了李梅花。同样的道理,陶然在她面前毕恭毕敬,谁又能说清楚比王正才职务低的人对陶然不毕恭毕敬?这就好比一个生物链,每个人在这个链条中都有自己的定位,既不能退后,也不能越位,这就是潜规则。说到底,这种潜规则只不过是官场法则在生活中的投影与延伸,如果她不是局长太太,她今天所拥有的方方面面的尊重就会顷刻消失,这就是说,决定你受人尊重的程度往往不是取决于人本身,而是取决于你所依赖的那个人掌握的权力和拥有的职务的大小。官太太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文化群体,她们是政治权利的延伸地带,她们依据各自丈夫在官场中的地位自觉地遵循着其中的规则和等级观念,她们内部又充满了由官场延伸而来的矛盾与暗战。

    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海边新月海鲜坊,选了一个临海的小亭坐下来。2月的海滨,气候宜人,不冷也不热,海风轻轻拂来,感觉非常惬意。正午的海不是涨潮落潮期,显得非常平静。海面上,有零零星星的渔船和客轮在游动,远远看上去,像黑色的甲虫,这便越发显示出了海的博大与幽深。远处的海岸线上,高耸入云的大楼鳞次栉比,那就是有名的澳门行政特区,为这座海滨城市增添了一道绚丽多彩的风景。她们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说着女人们常说的那些话,不知不觉,酒菜也就一一上了桌。

    冯海兰刚才还说她为减肥在节食,现在看到好吃的,早就胃口大开,忘了她刚才说过的话,不管不顾地大吃大喝起来。林茹心想,冯海兰所说的节食根本不是真话,凭她现在的吃法,哪里像一个想减肥的人!

    冯海兰吃到高兴处,就说:“他们男人们加班,我们女人们在海边就餐,看谁活得精彩!”

    林茹突然想起来许少峰是不是回家了,就说:“要是他们回家了没有饭吃怎么办?”

    冯海兰说:“林姐是不是心疼许局啦?他要是真正回了家,自己做着吃上一次也没有关系的。”

    陶然说:“我们的林姐可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她舍不得让许局下厨。”

    林茹就笑了说:“没有啦,他也常常下厨。”说着,就举了杯:“来,咱三姐妹碰一杯!”

    陶然举了杯说:“祝两位姐姐越来越漂亮!”

    冯海兰说:“我已经漂亮不起来了,还是祝林姐和阿然越来越漂亮。”

    林茹说:“胡说!你差啥啦?不就稍为性感了一点吗?男人不就是喜欢女人性感?”

    冯海兰高兴地说:“谢谢林姐的安慰,我也不管别的男人喜不喜欢,只要我家的张明华不嫌弃我就行了。”正说间,伸手“啪”地打死了一只蚊子。随口说:“人胖了多不好,你看看,多招蚊子?”

    陶然说:“说不准这正好是一只公蚊子,刚才听到林姐说你性感,也想试一试。”

    冯海兰笑着说:“前段时间,网上有个段子,说是有只蚊子看中了一个漂亮MM的咪咪,扑上去猛吸一口,不料满嘴都是硅胶,蚊子气得大骂:‘靠!这玩意也能作假啊’。”

    大家一听,不觉哈哈大笑了起来。笑过了,陶然又讲了一个单位领导偷吃女下属奶的故事,冯海兰哈哈大笑着说:“林姐,听到了没有?我们可要即时防范,绝对不能让许局和张明华偷着吃女下属的奶。”

    林茹勉强地笑了一下。她知道冯海兰是一个心无城府、口无遮拦的人,只是随便说说,绝无他意,但是,她听了之后,心里禁不住划过了一道不祥的阴影,就有意将问题交给了她俩说:“我考考你们,看看你们俩水平如何?如果,这是如果,不要当真。如果张明华和王正才偷吃女下属的奶,你们应该采取怎么样的措施?”

    冯海兰笑着说:“报复他!”

    林茹问:“怎么报复他?”

    冯海兰嘿嘿笑着说:“有个报复的笑话,不妨说给你们听听。说有一位妻子发现老公与一个有夫之妇好上了,经过调查了解,她找到了那位女人的老公对他说,你知道不知道,我的老公与你的老婆搞到一起了?男人说,我知道。她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欺负我们?男人说,她们欺负我们,难道我们就不能报复他们?女的觉得也对,他们欺负我们,我们就应该报复他们,这样才公平合理。两个人经过商量后,就到宾馆开了房,开始报复。报复了一次,两人感觉很好。女人说,再报复一次。男人说,好!再报复。又报复了一次,也很成功。第二次报复完后,男人说,我的气已经出完了,不想再报复了。女人说,不行,我的气还没有出完,还想报复。男人说,求求你吧,今天我实在不想报复了,改日再报复她好不好?”

    笑话还没有讲完,早就惹得林茹和陶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完后,冯海兰说:“我要是发现张明华偷了别的女人,我也不离婚,我就学这个故事上的那位妻子,报复他。”

    林茹和陶然听了,不觉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陶然说:“林姐,我看海兰姐真的能说到做到。”

    林茹说:“你别听她乱咋呼,真正要她做就做不出来了。该你了,你说说,要是正才有了人你该怎么办?”

    陶然说:“这个嘛?这个……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我要是知道了,非饶不了他!”

    冯海兰说:“不行,不行!这等于没有说。罚酒一杯,喝了酒再说。”

    林茹端起杯子说:“来,咱三姐妹碰一杯,别罚阿然了。”

    喝了酒,陶然才认真地说:“我要发现了,肯定会离婚!他既然背叛了我,还有什么值得我珍惜的?”

    冯海兰说:“说说可以,那一步可千万不能走呀。”

    陶然又端起酒杯与大家碰了一杯说:“如果他真的是那样,我有什么不能走的?”

    冯海兰说:“我们俩都回答完了,现在要听听大姐大的,林姐,该你了,要是许局有外遇,你怎么处置他?”

    林茹仿佛像被蜂子蜇了一口,心里一阵难受,但是,表面上却装作没事人儿似的笑了笑说:“我不像陶然年轻漂亮,有资本离婚,也没有海兰搞报复的魄力,我只能忍气吞声了。”

    冯海兰和陶然不依,说:“不行不行,林姐没有说实话,罚酒!”

    说是罚酒,大家都端起了酒杯。

    喝过了酒,林茹说:“这种事儿,不发生,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是嘴上说说,而嘴上说的往往不是心里话。说到底,无论明华,正才,还是许少峰,我看都是对家庭负责的男人,不会干出那样越轨的事,请你们放心好了。”

    冯海兰说:“林姐,我们虽然对他们要信任,但是,也不能麻痹大意。现在的社会诱惑太多了,男人再正直,也禁不住小骚货们的引诱。所以,要管好男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他按时交公粮。只要交足公粮,量他也没有多少精力在外面寻花问柳了。”

    经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开怀大笑了起来。但是,林茹却笑在脸上,疼在心上。一提到交公粮,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失落,这两年,许少峰的公粮交得越来越少了,而且,质量也不太好,最近一个多月都没交过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把公粮偷偷地交给了别人。她觉得冯海兰讲得有道理,就假装像没事人一样高兴地说:“海兰说得没错,这个经验要大力推广。”

    大家也被她逗乐了,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陶然笑着说:“说到男人偷情的,我倒想起了一个官夫人偷情的故事了。一位行政大官员看完报纸,愤慨地说:‘这么多婚外情事件,什么社会!’官夫人接着说:就是嘛,通通该抓去枪毙!’官员若有所思地凝视官夫人,‘你老实告诉我,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有没有对我不忠?’官夫人惊奇地问:怎么问这样的问题?’官员说:‘不要逃避,回答我的问题!’‘那……’官夫人显然被吓到了,‘你先答应我你不会揍我。’官员感慨地说:‘你是知道的,我不打老婆己经很久了。’官夫人心一横,牙一咬,才说:‘好吧,我向你老实坦白,只有三次。’‘三次?!’大官急了,‘哪三次?’官夫人说:‘第一次,记不记得你在芝加哥大学进行博士考试,有一个考试委员百般刁难,就是不让你通过?你若拿不到博士学位,你们家就门面无光,我们的前途也完了。后来,那个难缠的教授亲自到我们家来恭喜你通过了,那是因为我……’官员说,‘难怪,原来是你为了我……那第二次呢?’官夫人说:‘第二次,记不记得你在南美洲做大使,那个国家的国王威胁要和我国断交?若是断交,你就成了断交大使,政治前途就完了。后来,那个国王突然改变心意,不再提断交之事,那是因为我……’官员点了一下头说:‘噢,你还是为了我……那第三次呢?’官夫人说:‘第三次,记不记得你被提名行政院长,立法院表决时,你还差七百二十一票?……’”

    讲完,大家不由得狂笑了进来。

    林茹说:“这位官夫人真是太伟大了,太有自我牺牲精神了,一生中一共三次出轨,都是为了成就丈夫的事业。”

    冯海兰说:“她肯定是一个美女来着,否则,她每一次也不可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像我这种样子的女人,就是想为老公奉献一次也没有人要。”

    大家又是一阵笑。

    陶然说:“你也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要是真的让你去奉献,你也未必做得出来。”

    冯海兰说:“听说开发区区长的老婆就是凭着她长得靓,用她的身体为老公打开了一条仕途之路。”

    林茹说:“那他老公知道吗?”

    陶然说:“哪有不知道的?他肯定知道了。有的男人不但不反对,还鼓励自己的老婆去拉拢他的上司,等老婆为他铺好了路,他有权了,再去泡妞。”

    林茹不觉感叹道:“天下还有这种男人呀。”

    冯海兰说:“有呀,有的男人就是这样一副德行,到头来,受害的还是女人。”

    林茹心想,许少峰再怎么着,比起这样的男人来,还是要优秀得多。这样想来,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许少峰回到家里,已经到了晚上9点多。

    他忙了整整一天,早上开会,下午配合省火灾事故调查组的成员了解火灾情况,晚上又陪他们去吃饭。期间,他收到过陈思思发来的信息,问他单位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了,又问会不会影响到他?陈思思的关心让他心存感激,他告诉陈思思,这件事儿不会影响到他的,请她放心好了。话虽这么说着,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这种事处理起来可轻可重,如果说没事儿,也真没事,除了由谁承包谁负责,还有群艺馆馆长陈艺林这一层挡着,与他不会有什么牵连。如果往深追究下来,他也有脱不了的干系。因为这毕竟不是一桩小事故,死了两个人,伤了十一人,还把群艺馆的大楼烧得满目疮痍。像这样的大事故,如果上面有哪位大领导责怒下来,追到局一级或者更上一级的领导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正因为如此,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虽然表面装作很镇定,心里却在发虚。尤其张明华的暗中较劲,更让他感到惴惴不安。他知道,张明华一定是认为机会来临了,可以替代他的位子了,才敢这样公然叫板,否则,就是给他借个胆他也未必能有这样的量。通过这件事,也使他暗暗下了狠心,等这一风波平息下去,一定想办法拿掉张明华,决不能让他继续在文广局待下去。

    许少峰打开家门后,房子里一片漆黑。林茹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有回来?许少峰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晚与林茹通了电话后,再没有与她联系过。她没有,他也没有。他没有与她联系是因为太忙,心里太乱,她没有与他联系是什么原因呢?是不是她从昨夜的电话中嗅到了什么味道?或者是对他的行为产生了怀疑?要是这样,就不好了,真的不好了。一股难闻的酒味儿扑鼻而来,尽管他也喝了酒,但这这种酒味还是很呛人的。凭他的经验一闻就知道,这种味道不是从酒瓶中散发出来的酒香味,而是酒醉后呕吐过的酒臭味。他不由一惊,心想她过去从不在家里喝闷酒,莫不是她想不开寻了短见?要是这样,他可就惨了,内忧外患必定要把他推上绝路。

    他急忙打开了灯,一看屋里乱七八糟,一片狼藉,他就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他轻声叫了一声林茹,没有人应声。他又大声叫了一声林茹,还是没有人应。他急忙来到了卧室,打开灯一看,林茹正在床上躺着,脸色有点惨白。他过去轻轻地摇了摇她,连着又叫了两声林茹,才见林茹微微睁开了眼。

    许少峰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姑奶奶,真是吓死我了。这样想着,便伸出手来在她的脑门上摸了摸,知道她是喝酒喝多了,却故意避开酒的事儿关切地说:“是不是感冒了?我几天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嘛,有病了也不知道上医院看看。”

    林茹其实早就醒了,听到许少峰叫她,她也不应声,一想起那件事情,她就烦心透了,哪里还有兴趣去理他?此刻,她真想一把撩起被子,忽地一下坐起说:“许少峰,你少来这一套,你给我讲清楚,你昨晚到哪里鬼混去了?”但是,她忍了忍,还是将内心的冲动忍了下去,轻轻地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回家的路。”

    许少峰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妙,就苦笑着说:“咋能忘记回家的路?我上午就回到了海滨,没想到单位出事儿了,而且,出了大事,班子里的成员都去加班,我这个当一把手的能不去吗?晚上又去陪省调查组的同志去吃饭,回来就晚了。你还没有吃饭吧,要不,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她说:“别去了,我不想吃。中午与朋友喝多了酒,现在头还痛。”

    他伸过手来,又在她的脑门上摸了摸说:“怎么能不吃东西?我还是给你弄点吃的吧。”她的心不由得轻轻颤了一下,滚过了一层热浪。

    许少峰还是不错的,还是知道疼她的。林茹本来想让他把昨晚的事给她说清楚,一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既要考虑到单位上的事,还又这么关心她,有点于心不忍,就拉住了他的手说:“你说说,单位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对你有没有影响?”

    许少峰身一看林茹急切的样子,就知道问题已经被他悄悄模糊了,于是,就把火灾的事给她说了一遍。在通常的情况下,单位的事他总是浅尝辄止,不会往深里讲的,可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如果不把林茹的思想引到问题的另一面,她还会再次纠缠到昨晚的电话上,所以,他必须要把问题说深一些,说透一些,让她从小圈子里走出来,然后陷入到对外矛盾上,攘外必先安内,搞好家庭的内部团结,才能将家庭矛盾转化成一致对外的社会矛盾。这样一想,便又接着说:“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如果上面不追究,倒也罢了,如果追究下来,肯定对我有影响,因为我毕竟是文广局的一把手,小则会影响到我的政绩,大则会影响到我的位子。今天早上的会议上,我看张明华就想趁机给我凑点事,还好,我这几天恰巧去省城开会,把工作移交给了他,也是一个开脱的理由,否则,说不准真的被这场火灾牵扯了进去。”

    林茹一听,忽地一下坐了起来说:“什么?张明华要给你凑事儿?他凭什么?当初要不是你帮他,他哪里能当上副局长?现在翅膀硬了,又反过来要整你,什么人嘛!”

    许少峰一看林茹动气了,知道她一动气,问题就得到了转化,放在这头的心不觉踏实了,而担在另一边的心还是空悬着,不由得感慨道:“官场不是江湖,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事物在变,人心也在变。他当了几年副局长,可能想着要坐局长的位子,才不得不抓着这个机会做我的文章。”

    林茹说:“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他这么卑鄙。不过,少峰,我也劝你一句,凡事要小心点,不要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否则,前功尽弃不值得。”

    许少峰听出林茹的话中有话,不知是自己过于敏感,还是她对他有所怀疑,也便旁敲侧击地说:“我没有什么把柄,他要想抓也抓不到。我只担心,要是上面深查下来,再查到歌厅的装潢问题,怕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许少峰说到这里就故意打住了,歌舞厅的装潢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他只想点到为止。三年前群艺馆落成后,林茹就多次在许少峰耳边吹枕头风,想把群艺馆的整个装潢的工程交给她的表妹夫阿灿。许少峰也知道阿灿对他家不错,尤其对他的儿子许志东很关爱,每年过大年他都给儿子发丰厚的压岁钱,还要买什么礼物,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既然林茹出面来要这项工程,自有她要的道理,就只好答应林茹的要求。就这样,公开招标只走了一个过场,最后还是把工程交给了阿灿。如果说,不出事儿倒也罢了,发生了火灾后,装潢上的问题便也暴露出来了。原来要求歌舞厅一律用防火材料,工程结算都按这一标准付的款,没想到真的遇到火灾后,一切都成了灰烬,其中的问题便也暴露无遗了。许少峰自然清楚,林茹这么处心积虑的把工程要过去,肯定从中谋了不少利。至于谋了多少利,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也没有给他讲过。他不问,是因为不想参与她的事情之中,反正肉烂了在一个锅里煮着,由她当家,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不告诉他,也自有她的道理,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了反而不好。

    此刻,许少峰不得不向她做了一次暗示。一来,他想让林茹好有个思想准备,如果上面要追查装潢上的事,也好让阿灿有个应付的准备。另一个方面,也要林茹明白,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要再小肚鸡肠地怀疑他什么,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应付局势。

    林茹当然不是愚蠢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许少峰的用意。就说:“装潢?装潢上没有什么问题,他张明华能抓到什么把柄?”

    许少峰说:“我不是说张明华抓到了什么把柄,他要是抓到把柄怕早就捅出去了,还能等到现在?我是提醒你,屁股要擦干净,如果上面一旦查到装潢用的不是防火材料,阿灿偷工减料没有按要求施工,岂不连累到我?”

    林茹忍不住噗哧一笑说:“说得难听死了,什么屁股要擦干净?你老婆的屁股啥时不干净?再说了,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从招标到工程验收,一切都按程序办事,就是现在发现了一点小毛病也不会牵连到你,你放心好了,阿灿不是那种人。”

    许少峰说:“他是不是那种人我不管,但是,最好是不要让外界知道你与他有什么亲戚关系,否则,没事儿也会有人给我找点事儿出来。”

    林茹唔了一声说:“好的,我知道了,抽空我再叮嘱阿灿一下。”

    林茹虽然嘴上轻描淡写,但是心里却也禁不住有点发虚。因为在那次合同承包中,她从阿灿那里得到了丰厚的好处费,说到底,这些实惠都由许少峰的权力带来的,要不是许少峰,阿灿哪里能从文广局拿到这个几百万的工程项目?即使拿到了,中间的利润空间也没有那么大,这个利润空间当然也包括阿灿给予她的丰厚回报。至于她得了多少回报,她从来没有跟许少峰说,许少峰从来就不过问家里的事,她也无须给他说得那么清楚,家里的里里外外,她已经习惯了独当一面,有些事,心照不宣,反而更默契。

    林茹正这么想着,突然电话铃响了。林茹接起喂了一声,一听是儿子东东从大洋彼岸打来的国际电话,激动得声音有些变调了:“东东,妈妈想死你了,现在怎么样?还好吧?生活习惯吗?”

    许志东说:“妈,我很好,我都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好了。”

    林茹说:“好!好!只要你能照顾好自己,妈妈就放心了。”

    东东说:“老妈,你一万个放心好了,你身体怎么样?老爸都好吗?”

    林茹说:“很好!我和你爸都很好。你爸现在就在家,你跟爸爸说说话。”说着,就把话筒交给了许少峰。

    许少峰接过话筒说:“喂,儿子,在国外生活得习惯吗?”

    林茹看着许少峰接电话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儿子东东。东东长得像许少峰,尤其从侧面看,简直就是许少峰年轻时的翻版。

    前年,东东高中毕业本来可以在国内考大学的,没想到他班里的一个女同学转到美国去读大学,他的心一下子被搅乱了,成天神不守舍,像丢了魂儿似的。后来,那位女同学打电话让他也到美国去,他就成天唠叨着要去美国去读大学。上美国读书得美金,没有足够的美金,到那里不是活受罪吗?那女同学的爸爸是什么人,是房产开发商,有的是钱,你哪里能跟人家比?东东说,他到美国可以打工,可以搞勤工俭学。你怎么给他讲道理他也听不进去,没有办法,妈妈的心在儿女身上,出国学习并不是什么坏事,国内的一些明星、精英和学者,不是一有机会也想到外国去学习去发展吗?现在就这么一个孩子,既然他这么想去,她也只好答应了儿子的要求。

    没想到她答应了,许少峰却不答应。

    “这怎么能行?”许少峰说:“只要他学习好,北大清华的大门永远朝着他开放的。中国也有一流的学府,也有一流的教师队伍,照样培养了不少社会精英。难道中国的大学满足不了他,非要到美国去读书?你我上的不都是国内的二流大学吗?毕业后,还不是社会这所大学教会了我们许多东西,不也照样成了单位里的骨干?”

    林茹说:“过去是什么年代,现在又是什么年代?现在讲的是全球化,一切都不一样了。少峰,我们就一个孩子,他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我们还是尽可能地满足他吧。”

    许少峰说:“满足他什么?在经济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可以满足他,如果没有能力满足他的时候就不满足他。到美国去读书,少说了一年也得三四十万人民币,这样的高额学费你能出得起吗?”

    林茹说:“少峰,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家里凑一点,我再通过朋友借一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许少峰说:“你就知道借,借了难道不还了吗?”

    林茹说:“少峰,你就答应了吧。你不看孩子现在成啥样子啦?自从他班的那个丫头到了美国后,天天愁眉苦脸的,你不心疼他我看着还心疼呢。孩子大了,他有他的打算,有他的追求。我们就满足一下他的愿望吧,省得他将来长大了埋怨我们。”

    经他这么一说,许少峰才勉强答应了。

    许志东到美国读大学一年多了,从说话上可以看出来,好像比过去更加懂事了。

    此刻,她看到许少峰挂了电话后一脸的喜气,就问:“他给你讲什么了?”许少峰笑呵呵地说:“他说他找了一份工作,在课余时间去打工,每月还能收入400多美金。不错呀,我看这孩子,在家的时候娇生惯养,什么都懒得做,到国外,反而有出息了。”

    林茹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把他放到远一点的地方,锻炼锻炼还是有好处。”

    许少峰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说:“时间过得真快呀,还没有怎么好好活,我们已经四十多岁了,儿子也大了,能独立了。”

    林茹也感叹道:“真的快,没想到再过几年我们就当爷爷奶奶了,可是,有时候自己觉得还很年轻,还没有老。”

    许少峰说:“我们本来就没有老,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林茹白了他一眼说:“还年富力强呢?公粮都交不起了,还不服老?”

    许少峰就嘿嘿笑着说:“谁说我老了?谁说我不交公粮了?今天就给你交。”说着,就拥着林茹,从后面把她拥进了卧室。

    林茹决定要找到阿灿,想当面给他交个底儿,免得上面查下来乱了方寸。她给胡小阳打了一个电话,问阿灿什么时候从深圳回来?胡小阳说:“姐,你找他有什么事?”

    林茹说:“鬼丫头,你是不是吃醋了?我找他是正事儿。”

    胡小阳嘿嘿笑着说:“姐,你也学会幽默了,我就是吃谁的醋也不能吃姐的醋呀。你在哪?我接你去,晚上请你吃饭去。”

    林茹说:“我在班上,正要下班哩。你还没有告诉我,阿灿什么时候回来。”

    胡小阳说:“你等着,待会儿我就到,到了再说。”说完就挂机了。

    这鬼丫头,什么时候都是风风火火的,像狼撵上来了似的。林茹只好拨通了阿灿的电话。

    阿灿一听是林茹的,就热情地说:“姐,我刚从深圳回来,快进海滨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林茹说:“也没有什么大的事儿,等你回来了再说。”

    阿灿说:“好的,我回去给你电话。”

    阿灿祖籍广东潮汕,户口在香港,公司在海滨,现在又在深圳揽了一项大工程,基本待在深圳。林茹最初对阿灿印象并不太好,总觉得他有家有室,不好好对待老婆,竟然在外面寻花问柳把胡小阳勾引上了。后来他离了婚,与胡小阳结了婚后,与林茹成了亲戚,接触得多了,才觉得他还是蛮不错的,会做生意,也会为人,难怪当初胡小阳抓到了他就不肯放手,想必是有原因的。

    三年前,林茹在胡小阳的鼓动下,想办法把群艺馆的装修工程给阿灿争取到了手,使林茹没有想到是,阿灿给予她的回报大大超过了她的期望值,这才让她对这个香港人有了新的看法,觉得他比较仗义也比较大气。这件事的成功,让林茹越发觉得权力的奇妙,有时候,掌权者的一句话,一个批字,就是一张变相的银行支票,所得到的经济回报远远胜过上班族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劳动所得。正因为如此,才使许多人削尖了脑袋往官场中钻,甚至一个副处级的位子,竟然引得一群博士生都去抢。

    林茹从老公的权力中充分享受到了作为女人的快乐,更得到了丰厚的物质回报。就是在这种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她又为阿灿争取到了海滨市歌舞大剧院的装潢工程。这是项更大的工程,上下三层楼,阶梯结构,造价上千万。阿灿说:“姐,有了这个工程,东东出国学习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一切由我这个当姨夫的承担了。”阿灿真是说到做到,从大剧院承包,到完工,他先后几次给予了林茹丰厚的回报,这些回报,足以让她彻底排除了儿子上学的后顾之忧。

    当然,林茹有时候也在想,这些钱虽然得来的很容易,但是,会不会出事儿呢?如果出了事儿怎么办?这样一想,心里就没底儿了。这样的话她无法和许少峰交流,她不想让许少峰为此承担什么,更不想夫妻之间为此发生分歧甚至冲突。退一步讲,如果让许少峰知道了,他一定会吃惊于她的大胆,凭着他一贯的为人,他肯定会制止她这样做,甚至还会劝她退回去。如果真的是那样,她还不如瞒着他,一直瞒到他退休了,瞒到他抱上孙子为止。

    她有时候也与阿灿说说心里的担忧,阿灿却说:“姐呀,你把心宽宽地放稳当,再别杞人忧天了。我是你的妹夫,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姨夫给自己侄儿支援一点学费组织上会追究责任?要是这样追究,岂不是乱套了吗?没你的事,也没有姐夫的事,有什么事我承担着,怕什么?再说了,我也没有什么事,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贩毒,四不拐卖妇女儿童,合理合法的经营,老老实实地赚钱,会有什么事?”

    经阿灿这么一说,她宽心多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极度矛盾中,别人轻描淡写的几句,仿佛一股清风,吹走了心里的云雾,心情就会一下子轻松起来。

    不一会儿,胡小阳就风风火火地上来了。

    林茹一边脱着身上的白大褂,一边说:“遇到什么高兴事了,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还要请我吃饭?”

    胡小阳说:“主要是你最近的心情不愉快,想陪陪你,谁让我是妹呀。”

    林茹说:“瞎说什么,谁的心情不愉快?”

    胡小阳瞪大了眼看着她说:“姐啊,我真佩服你大人大量。”

    林茹嫣然一笑说:“什么大人大量?好了,下楼吧。”

    胡小阳说:“姐夫呢,他回来了?”

    林茹说:“早就回来了,省上来了人,他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

    上了车,胡小阳才说:“姐,你可千万不能放松革命的警惕性,被他的假象迷惑了,你不盯紧点,到时候被别人抢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林茹不由得笑了笑,说:“累不累呀?年轻的时候都没有人抢他,现在成了一个半老头了,谁还会抢他?”

    胡小阳说:“年轻时候当然没有人抢他,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现在却不一样了,像他这样的男人正是男人中的精品,飞机中的战斗机,女孩们的抢手货。你想想看,要是哪个女孩抢到了他,要少走多少曲折的人生道路?这可是我的人生经验之谈,当年,阿灿不是别人的老公吗?不是最终让我抢来了吗?”

    林茹苦笑了一下说:“一点都不知道害羞,也亏你才能说出口。”

    胡小阳说:“那有啥?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嘛。人类生存的法则说到底,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能把别人的老公抢了来说明我有本事。人生最大的成功是什么?就是把别人口袋的钞票变成自己的。”

    林茹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划过了一道不祥的阴影,虽然小阳的话说得狠了点,但是,也不无道理。

    林茹自从那天晚上让许少峰交了公粮后,甚至怀疑胡小阳是不是向她谎报了军情?或者说,胡小阳是不是认清了那个走进怡情花园小区的男人是许少峰?因为她从许少峰的战斗力上判断出来,他根本不像头天晚刚从战场下来的样子。有了这样的判断后,心里的积怨便也渐渐消减了,心气也平顺了许多,便在想,有些事儿,不能太认真了,好比夫妻关系也是如此,太认真了,搞得谁都累,说不准哪根弦儿崩得太紧了,就会断裂。然而,人往往总是这样,同一件事儿,晚上想的和白天想的不一样,昨天想的和今天想的又不一样,一切皆由人的心情而定,心大,问题就变得小了,心小了,问题就变大了。

    此刻,当她听了胡小阳的这番话后,心情不由得又发生了波澜,刚刚消散了的气又一次在心里泛了起来,就对胡小阳说:“我让你查清那个狐狸精是谁,在哪里上班?你查清楚了没有?”

    胡小阳说:“姐,我又不是福尔摩斯,查这样的事,也得容我慢慢调查。再说了,你又不允许动用别的手段,我总不能老跟在姐夫的屁股后面去盯梢吧?如果被人发现了,还以为我们姐夫小姨子搞到一起了。”

    林茹说:“话一到了你的嘴里什么事儿都没个正形了。对了,我刚才给阿灿打过电话了,他说他马上就到市区了,完了你给他打个电话,干脆让他直接到餐馆来算了,省得再去找他。”

    胡小阳说:“我们早就通过电话了,说好了让他直接来餐馆。姐,你找他是什么事?搞得神道道的,莫不是又给我家阿灿揽到了什么大工程?”

    林茹说:“美得你,你大概做梦都想着大工程,就不怕把你家的阿灿累垮?”胡小阳嘿嘿笑着说:“做工程的,不怕活儿多,就怕没活儿,钱儿再多,也不会咬人的。”

    林茹说:“那也说不准。你没有听说过?古时一个有钱人,钱太多了,花不完,每天愁着怎么才能花完,最后愁死了。”

    胡小阳哈哈笑着说:“那肯定是没有钱的人妒嫉有钱的人,编排有钱人。这世上有饿死的没钱人,没有愁得花不完钱的有钱人。”正说着,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说:“我们快到望春舫了,你已经到了?好的,碧云天,记住了。”

    林茹说:“是阿灿吗?”

    胡小阳说:“他已经到了。”

    从情人路上下去,穿过200米的海心桥,就到了野狐岛了。野狐岛是一座独立的岛屿,四面环海,风光旖旎,望春舫就坐落在野狐岛边的海面上,仿佛一座远航的客船停泊在那里。只有走到近处,才能看清楚望春舫完全一派仿古建筑,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富丽堂皇。门口穿着大红旗袍的迎宾小姐款款而立,见到林茹和胡小阳后颔首带笑,招呼过后,问清了她们订好的房间,便带着她俩向楼上走去。望春舫共四层,每层都有餐厅,间间临海,宛若琼阁。这样的地方,只有公款消费的官员和有钱的老板们才能进得起,一般的人只能望楼却步。

    林茹和胡小阳进了餐厅,见阿灿正站在窗前凭栏远眺,那样子还真像个成功人士。胡小阳叫了一声“哈罗,老公回来了?”

    阿灿一回头,高兴地说:“回来了。”然后对林茹说:“姐,姐夫呢?我不是让小阳代我请姐夫吗?”

    林茹说:“他最近事儿比较多,晚上又有应酬,来不了了。你还请什么人?”

    阿灿说:“没有请什么人,只有你和姐夫。姐夫要是来不了就我们三人。”林茹说:“我还以为你请了外人,就我们自家人,何必到这么豪华的地方来?”

    阿灿说:“没关系了,我们自家人更应该享受了。”

    胡小阳说:“姐,阿灿说得没有错,挣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享受,不享受搞得那么辛苦干什么?”

    林茹说:“好好好,享受,享受!今天就好好宰阿灿一顿。”

    阿灿说:“只要姐肯赏光,天天让你宰我都高兴。”

    胡小阳一边点着菜,一边说:“没想到我家的阿灿越来越会说话了。姐,你想吃什么?”

    林茹说:“随便点两个吧。你家的阿灿本来就会说话,你才发现?他要不会说话,怎么能把你这个大美人勾引到手?”

    胡小阳说:“是他勾引我,还是我勾引他都很难说。”

    林茹看了一眼点菜的胡小阳,又看了一眼瞅着菜谱的阿灿。阿灿个子不高,有点微微秃顶,四方脸,深眼睛,蒜头鼻,厚嘴唇。最初她觉得阿灿比小阳大十多岁,人又长得一般般,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有妇之夫,觉得阿灿哪点都配不着小阳,现在他们走到一起了,便觉得没有什么配不上的。

    菜点完了,胡小阳才对林茹说:“姐,你不是找阿灿有事吗?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林茹说:“回避什么?我和阿灿的事儿能瞒过你?”

    胡小阳就咧开嘴故意傻笑了一下说:“那就请你做指示吧!”

    阿灿高兴地说:“姐,是不是又给我揽了一项大工程?”

    林茹说:“财迷!你就想着大工程,你不是在深圳搞着一个大工程吗,还想大工程?美的你!”

    胡小阳说:“那是什么事?你快说吧!快急死我了。”

    林茹说:“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在我家阳台上看到的那场火灾发生在哪里?正好发生在群艺馆天堂鸟歌舞厅。”

    胡小阳眨巴着眼睛说:“知道。报纸上报道过,我看了,好像烧死了两个人,烧伤了十多人,好惨哟。怎么,这与我们家阿灿有什么关系?”

    林茹说:“要说没关系,也可以说没有关系,我们又没有到那里去消费,又不是我们放的火。要说有关系,与阿灿,与我都有关系。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当时的工程要求歌舞厅一律用防火材料装潢,现在被火烧得一塌糊涂,如果上面查下来,怎么解释得通?听你姐夫说,省上市上对这次火灾事故非常重视,还特意成立了什么事故调查领导小组,我就怕到时候不好解释。”

    阿灿一听,哈哈大笑说:“姐呀,我还以为什么事,原来是这事?上面要追查,肯定是追查火灾的起因,绝对不会追查到三年前的装潢上来。再说了,他们要查装潢我也能经得起他们查。我用的就是防火材料装潢的,防火材料也是有承受度的,小火可以防,能烧死人的大火怎么防?不要说是防火材料了,就是放成钢板也会烧化。姐呀,你真是杞人忧天,本来一点事儿都没有,你总是自己给自己找过不去。你放心,要是真有人查到我这里来,我给他们做解释。”

    胡小阳说:“姐,阿灿说得没有错,这是哪儿跟哪儿呀,他们不会无聊得没事做,舍本逐末来查防火材料的事?”

    林茹说:“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个思想准备,万一上面查下来也好应付。”

    阿灿说:“姐毕竟是官太太,说话办事想问题就是跟我们大老粗不一样,考虑得比较周全。好好好,听姐的,我会做好准备,应对万一。如果没有万一,我也做好万一。”

    林茹就笑了说:“真是夫妻相互受影响,阿灿过去也没有这么贫,跟了小阳后说话越来越贫了。”

    胡小阳说:“姐,他本来就比我贫,主要是你不同意我跟他来往,他见了你有点怕,才不敢贫。”

    林茹说:“我有那么厉害吗?”

    阿灿说:“有呀,当时我一看到你就有点怕。”

    林茹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看着一道一道的菜上了桌,就笑了说:“瞎说呀,都快把我说成母老虎了。来,吃菜吧。”

    林茹听他们这么一解释,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想想也真是这样一个理,主要是许少峰太多虑了,搞得她也神神道道起来。

    阿灿给胡小阳夹了一筷子菜说:“来,先犒劳犒劳你,这些天辛苦了。”

    胡小阳就玩笑说:“阿灿现在是越来越懂得关心人了,就是抽烟喝酒的毛病不太好,能改一改就好。”

    阿灿说:“没办法,有时候为了应酬,你不喝不抽怎么好招待客人?”林茹说:“你怎么和许少峰一个腔调?不抽烟不喝酒就不能招待客人?我看都是借口。”

    阿灿就笑着说:“有一个笑话,讲的就是不抽烟不喝酒的人,我说给你们听听是怎样的一个人。有一位先生刚要发动车,过来了一个乞丐,乞丐敲敲车窗说给我点钱。先生看了下,说给你抽支烟吧。乞丐说我不抽烟,给我点钱。先生说我车上有啤酒,给你喝瓶酒吧。乞丐说我不喝酒,给我点钱。先生说那这样,我带你到麻将馆,我出钱,你来赌,赢了是你的。乞丐说我不赌钱,给我点钱。先生说我带你去桑拿中心享受一下一条龙服务怎么样?费用我全包。乞丐说我不嫖妓,给我点钱。先生说那你上车吧,我带你回去,让我老婆看看,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不嫖妓的好男人能混成啥样!”

    林茹和胡小阳听了不由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阿灿笑着对胡小阳说:“什么时候我也给你带过来这样一个男人,让你看看好吗?”

    胡小阳笑着白了他一眼说:“去去去,少恶心人!”

    阿灿就咧了嘴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林茹看着他俩那开心的样子,蒙在心间的那片阴霾也渐渐消散了,心想难怪当年胡小阳像吃错了药一样爱上了有妇之夫阿灿,不是没有理由的,阿灿身上的确有他的可爱之处。就笑说:“阿灿是不是外面又有人了,才想叫了乞丐来给小阳当反面教材?”

    阿灿马上摆着手说:“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开玩笑嘛,现在哪里再敢呀?”

    胡小阳说:“那也说不准,你在外面有没有我咋能知道?”

    阿灿说:“怎么能不知道?我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你心里不清楚?”

    胡小阳听了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茹看了一眼胡小阳说:“傻样儿。”说完,突然大悟,明白了阿灿说话的意思,也明白了胡小阳的笑声,想起许少峰从不主动交公粮的事儿,不觉有点失落。饭后出得餐厅,晚霞归去,华灯已上,放眼望去,海滨的夜色分外迷人,鳞次栉比的高楼坐落在优美的海岸线上,闪烁出无数个绚丽多彩的图案,将情人路点缀得无比的璀璨。绿岛的另一边,飘渺的大海上渔火点点,波光粼粼,更是迷人。林茹款款走下木板楼梯,一抬头,突然看到前面走来一个男子,四十来岁,高大魁梧,飘逸俊朗,觉得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他是谁来。走到近处,四目相对时,两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他说:“林茹?”

    她说:“陈志刚!”

    他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

    她说:“你什么时候到了海滨?”

    他说:“说来话长,我已经来海滨发展了。改天请你喝茶,好好聊一聊。你的电话是不是换了,打过好几次都打不通。”

    林茹犹豫了一下,告诉了他电话,然后匆匆告别了。

    没想到林茹的心情放松了,许少峰的心情却加重了。

    这场火灾,给文广局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一是因为天堂鸟歌厅的老板黄得财暂时支付了两名死者的抚恤金和住院受伤人员的医疗费,市上决定为了稳定局势,让文广局预支一部分,先解决了燃眉之急之后,再由黄得财给文广局偿还。光这一项就得三四十万,将来天堂鸟的老板黄得财能不能偿还还是一个问题。这样一来,文广局内部说什么话的都有,有人说,个别人得实惠,让文广局承担责任不合理。还有人说,谁的责任谁承担,我们文广局没有道理为个体老板承担经济责任。许少峰对此也很无奈,不承担吧,市上压了下来,在这个特殊阶段,你要是不积极配合,惹怒了市上的有关领导,趁着这次事故随便就把你给扒拉了你还没有地方去伸冤。如果承担了,下面的人肯定有意见。权衡得失,许少峰觉得宁可得罪下面,也不能触怒上级,只好痛快答应了下来。二是省事故调查小组提出,天堂鸟歌舞厅在根本不具备消防安全的前提下,怎么拿到了消防安全证和工商、文化许可证?应该追究相关单位的责任。至于问责文化许可证之事,许少峰倒很踏实,因为文化许可证只依据文化管理条例,在许可的业务范围内经营文化项目,不涉及消防安全的内容。如果仅从这个角度而言,他们这边没有任何责任。

    最让许少峰担心的是掉顶砸死人的事儿,没想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火灾事故本身上,没有人对装修质量提出异议,这使他稍稍踏实了一点儿。

    早上,许少峰参加完了市上的一个会议刚回到办公室,王正才就跟了进来。许少峰知道王正才肯定有事儿,就点点头说:“来,坐一会儿。”

    王正才就坐在了许少峰的对面说:“许局,死者家属的抚恤金我已经亲自发放给了他们,又到医院去支付了伤病人员的医疗费,工作已经做好了,请你放心。”许少峰听了很满意,就点了点头说:“正才,我总感觉这件事儿好像还没有完,心里老是不踏实。你说说,会不会还有别的麻烦?”

    王正才说:“许局,我觉得这一次陈艺林怕是保不住了。”

    许少峰吃了一惊,忙说:“为什么?”

    王正才说:“省事故调查领导小组小张是我党校的同学,为了从他那么探听一些情况,昨天晚上我特意请他去洗脚,与他闲聊时才得知,好像领导小组有人提议要追查陈艺林的责任,说他作为主管事业单位的领导应当负相关责任。”许少峰“哦”了一声说:“你还听到别的什么没有?”

    王正才说:“别的他倒没有说。不过,我有意探了一下他们的虚实,问他,我们文广局的领导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

    许少峰说:“他是怎么说的?”

    王正才说:“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看上面的意图了,要是上面想杀一儆百,那肯定会牵扯到局一级的领导,甚至于还会牵扯到市级领导,如果上面不想扩大事态,搞清火灾事故原因,对直接相关责任人给予处罚,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

    许少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为这样的事,受了牵扯真是不划算。”

    王正才说:“许局,我有一个想法,与其被动接受等待,还不如积极应对。”许少峰说:“怎么应对?”

    王正才说:“丢车保帅,牺牲陈艺林。”

    许少峰不由得站起了身,在地上走了一圈儿,又坐下,才说:“如果不舍车,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果?”

    王正才说:“那会殃到你!”

    许少峰倒吸了一口冷气说:“有那么严重吗?”

    王正才说:“出了这样大的事,文广局又为火灾事故预支了几十万的资金,陈艺林肯定是保不住了,你不处理,就怕上面处理陈艺林的时候牵扯到你。如果我们这边抢先一步处理了陈艺林,可以截断问题的蔓延,对上,我们给了市委、市政府一个交待,对下,给了社会舆论和文广系统的职工给了一个说法。”许少峰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觉得王正才说得也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应对和消极接受是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当然,一旦积极应对,又会牵扯到了问题的另一面,陈艺林知道是我拿掉了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画虎不成反类犬?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借张明华之手,拿掉陈艺林。这样一来,一举两得,既缓解了他与张明华之间紧张的关系,又让陈艺林把矛头对准了张明华,他反而落个金蝉脱壳。于是便说:“有道理。说得有道理。”

    王正才说:“陈艺林这边,还得做做工作。”

    许少峰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找张明华沟通一下,你可以给陈艺林吹吹风,就说我为他的事已经尽力了,让他先有个思想准备。等你吹过风了,我再找他谈谈。”

    王正才说:“好的,我现在就去找他吹吹风,想拿掉他的人不是你,是张明华。”说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许少峰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去吧。”

    王正才点了下头说:“那我走了。”

    看着王正才离去的背影,许少峰心里不觉暗想,王正才真是个人精,你想到的他想到了,你没有想到的他也想到了,这样的人,他要对你好,能助你一臂之力;如果给你使坏,也能坏到地方上。既然他现在为我所用,我就要大胆的使用他。等这件事平息下去后,一定想办法把王正才的事儿促成。文广局本来有三个副局长,一个负责文化,一个负责广播电视,另一个是负责体育。现在文广局只有张明华一个副局长,另外两个一个负责体育的上省委学校学习去了,负责文化的刚刚调到了外市,正好缺一个空位。他知道,王正才也正是瞅中了这个机会,才拼命地巴结他。他也有意想把王正才提上来,一来感谢他多年来对他工作的支持,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身边有个信得过的得力助手。他曾经给王正才谈过自己的打算,希望王正才该跑的地方也跑跑,王正才自然喜不自胜,口口声声地感谢他的栽培之恩,说无论能不能当上了副局长,这一辈子他都认定了他。

    凭许少峰的观察与判断,觉得像王正才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智慧的人,且莫说当个副局长,将来当个一把手也不存在问题。既然他是一支潜力很大的绩优股,就应该趁着自己现在有能力的时候把他提拔上来,等将来退休了,没有权力的时候,也好有个照应自己的人。事实上每一级领导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哪个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程度不同罢了。有的领导退休后,照样生活得很滋润,他的子女在他提拔起来的下属照应下,照样官运亨通、仕途通达,原因就在这里。许少峰摁灭了烟头,拿起电话给张明华打了过去。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张明华的声音:“是许局吗?有什么事?”

    自从前天他俩在会议桌上发生了争执之后,再没有正面接触过,也没有电话来往,有时候在楼道里碰到了,表面上相互点一下头,心里谁都感到很别扭。许少峰也想缓和一下他与张明华的矛盾,无论有多大的积怨,至少现在表面上要过去,等到以后条件成熟了,再拿掉他也不迟。此刻,他从张明华的声音中可以判断出来,他是相当热情,甚至还有点殷勤。便说:“明华,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请你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趟。”

    张明华说:“不忙,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许少峰的心里感觉一阵畅然。他从张明华的声音中,听到他的急切,听到了他一贯的毕恭毕敬。他似乎又找到了他过去的那种感觉,但是,心里却在不住的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一定要保持着一把手的尊严与气度,既不能让他感觉出我的意图,更不能让他误认为我向他妥协。他正这么想着,听到了敲门声,他说了一声“请进!”然后,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材料,故意假装在看文件。

    他感觉那个人进了门,他还是没有抬头。他又感觉到他轻轻地关了门,他还是没有抬头。凭他的判断,他感觉到了他的面前,他这才抬起了头,看到张明华一脸堆笑的正掏着香烟。

    他点了下头说:“来了?”

    张明华一脸微笑地说:“许局在看文件?”说着给他敬了一支中华香烟,急忙又点着了火。

    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拿着香烟看了一下说:“明华现在抽烟的档次提高了,什么时候从五叶神上升到了软中华?”

    张明华嘿嘿一笑说:“哪里呀?这是专门带了包好烟向你赔罪来了。”

    他心里笑了一下,这弯子转得真快呀?前天当着副市长钟学文的面还敢与我分庭抗礼,现在又突然变成了一只小绵羊,莫非他真的后悔顶撞了我?不论怎样,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既然能主动向我认错,我也不能得理不让人,要有一把手的大度与胸怀。就哈哈笑着说:“坐!坐下嘛!明华呀,言重了,工作中难免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过去就过去了,赔什么罪?”

    张明华落了座说:“许局,前天我不应该在会议上那么固执,更不应该顶撞你。本来也没有啥,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班子不团结。事后,我真的很后悔,希望许局别往心里去。”

    许少峰说:“你看你,工作上争吵几句是正常的,哪里会往心里去?我有那么小肚鸡肠吗?明华呀,我也做了自我反省,觉得上次会议上我不够冷静,不应该那么过激,更不应该过早的下结论。今天我叫你过来,就是想与你开诚布公的谈谈想法。”

    张明华说:“许局,你真不愧是我们的好班长,心胸宽广,大人大量,站得高看得远,想问题就是比我要周到,有大局意识,让我从你的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说实在的,当时我是被这么大的事故吓坏了,言辞上难免有些极端,事后我也认真做了反思,觉得这种极端的背后,可能也有自己的私心杂念,怕引火烧身,影响了我们局一级的领导,就想从陈艺林那里划道线终止了。还是你批评得对,该承担的责任我们承担,不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也不能主动的去承担。”

    许少峰听了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你硬的时候他也硬,你软了你比你更软,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原本想依了他的意见,同时把责任也转嫁到他的身上,没想到张明华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脱得干干净净了,让他反而乱了方寸,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明华呀,这场火灾让我清楚了许多,我们平时对基层单位的管理和要求还是放得有些松,之所以如此,才出现了这样大的事故。也许你上次说得对,对于陈艺林,我们局党组不能无动于衷,应该要有我们明确的态度。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不能因为我们发生了一点分歧就放弃。”

    张明华说:“不不不,许局,你千万别顾及我的感受和看法,在原则问题上,你一定要坚持着。我真的赞同你上次提出来的观点,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要依法办事,既然陈艺林与黄得财有合同关系,就应该按合同执行,谁的责任谁负,我们不要过多的行政参与。”

    许少峰心里一阵叫苦,这张明华,是真傻,还是装傻?如果是真傻,倒也罢,把他拧过来就是,如果是装傻就不好了,或许是他嗅出来了什么?这样想着,又说:“明华,我一点儿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也是从大局考虑,从原则出发。如果我们局党组对此无动于衷,上面会怎么看待我们?社会上会怎么看待我们?而作为陈艺林,需要不需要承担责任?这些都不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所以,这件事儿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我同意你的意见,就这么定了。下午,我们召开局党组会,形成一个决议,也表明了我们一级组织的态度。”张明华刚要说什么,许少峰就打断了他的话说:“明华,如果是陈艺林的事儿,就别再说了。说实在的,处理自己的下属,不是我的初衷,我也不忍心。但是,如果不忍痛割爱,再拖下去,我怕到时候陈艺林保不住,还会牵扯到你。我想……这个……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张明华吃惊地说:“有这么严重吗?不会吧。”

    许少峰不觉有点生气,又不好发作,便说:“在这个特殊阶段,没有什么不可能。”

    张明华不知是真明白了还是假装明白了,就点了点头说:“好吧,既然许局定了,我们就按许局说的办。”

    什么话吗?怎么说是我定了就按我说的办?许少峰虽然非常反感他这种说话的腔调,但嘴上还是说:“那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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