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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阳西侧保儿山下有条保儿路,保儿路两旁的饭店宾馆和休闲场所密集分布,相形之下,外观平常的贵人茶吧,很容易被行人看漏眼。
其实,贵人茶吧还真是个贵人出没的地方。
所谓贵人,男女兼而有之。男性贵人,自然是指权贵富豪;而女性贵人,层次略复杂些。贵人自古就是皇帝嫔妃的等级之一,创始于东汉。光武帝刘秀裁减后宫诸妃名目,简化为皇后、贵人、美人、宫人、采女等五级;到了魏晋南北朝,贵人是仅次于皇后的三夫人之一;北朝北魏时,后宫等级为皇后、左右昭仪、贵人、夫人等四级,贵人是第三等级,也算较高的封号。就是说,贵人一直是皇帝的二奶或三奶。直到清朝,后宫分为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等八个等级,贵人才突然变成了六奶,但也衣食无忧,并有很多提拔晋级的机会。
金阳的贵人茶吧,正是以上两种贵人出没的场所。男的多为权贵富豪,女的多为二奶三奶,至少也能混个六奶,当然,她们全都是清一色的水灵灵绝色美女。
那天清晨,贵人茶吧女老板梅玉屏被外面一只野猫吵醒,索性早早起床梳洗。
离喝早茶还有段时间,不妨先打开店门通通气。
梅玉屏边开门边让服务员搞卫生,没留意外面的动静。正要转身,依稀听得门口有轻细的声音:“救、救我!”
梅玉屏悚然一惊,在确定不是野猫叫春后,才勇敢地探出头来,往门外警惕张望。
啊呀,是个姑娘,居然靠墙坐在地上。
“你是要饭的吗?”梅玉屏上前问道。
“不,我不是要饭的,我找老板有事。”姑娘面容憔悴,但肤色很好。
“我就是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晕倒了,先扶我进去吧。我真的有事。”
梅玉屏进屋叫了两名服务员,把姑娘扶了进去。
“你像是病了,对不起,我可不负责给陌生人看病,有事请赶快说,我还得做生意呢。”梅玉屏开始担心眼前这个姑娘的身份。
“你放心,我啥病都没有,就是肚子饿。”
“好吧,看你一个姑娘份上,我就救济你一餐。”梅玉屏让人端来一份早茶,包括一些面点,“这太平盛世的,被饿晕的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我小时,还真没少见,那时候……”
梅玉屏顾自絮絮叨叨,却并没有一个听众。姑娘一会儿喝茶,一会儿吃早点,越喝越有劲,越吃越有神气,把她的话全当作耳边风。很快,她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份东西解决掉了。然后,张着眼睛嘴巴,空洞洞地看着梅玉屏。
“好了,吃完了就说正事儿吧,你找我来干什么?”
“大姐,我是专程投奔你来的,请你一定收留我。”
“投奔我?我的天,我这店开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投奔过我。”梅玉屏笑了起来,觉得眼前这姑娘太奇怪了,“你不会想做个服务员吧?”
“不,我不做服务员。”姑娘摇了摇头,微笑道,“大姐,我的条件好,我想投奔你做个贵人。”
“做贵人?你的条件好?”梅玉屏上前仔细看了看,最近,她的眼神不是很好,“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呀?”
“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吧,可就不谦虚了。”姑娘说话有些大大咧咧,“我是包芋县边家村人。在我们边家村,甚至附近的十里八乡,多少年来都没有出过像我这么漂亮的人。从我懂事起,就有好多男人追我。三年前,我嫁给了县城的一个男人,以为他有些家底。谁知嫁去后才发现,原来他是个骗子、赌鬼,根本没什么家当。三年来我们天天吵架,后来就离了婚。听说金阳人最有钱,我就一直想来金阳。前几天,又听说我们边家村有个叫边松桃的女人,就在金阳工作,还是个富婆,我就问了她的电话,专程前来找她。昨天,我找到她一问,原来她只是宾馆里的一个理发员。她说她帮不了我,我就走了,想自己找工作。休闲店的一些女老板倒是都想收留我,让我给男人敲背,赚那种钱,可我不太愿意。后来有个老板就笑我了,说你要嫌干我们这行的太肮脏、赚钱又少,就去贵人茶吧,只要那里的老板看中你,说不定你就能飞黄腾达、过上天堂日子。”
“你就信啦?”梅玉屏觉得眼前这个姑娘说话很滑稽。
“当然信啦,难道她们是骗我的?”姑娘天真地说道,“昨天我在城里绕来绕去,绕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找到你们茶吧,可已经打烊了,我就一直在门口等着。连累带饿的,就晕在了门口。”
“看来,你还真有诚意啊。”
“大姐,我可是真心实意来投奔你的,我没别的本钱,就人长得漂亮。”
“嗯,看出来了,脸架子长得还行,就是脸不够白。”梅玉屏皱起眉头,像是在鉴赏一只宋朝传下来的花瓶。
“不,我的脸可白啦,那是因为我没洗脸化妆,我不饿晕了一宿吗?”姑娘提醒道。
“也可能啊。”梅玉屏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先洗把脸。”
梅玉屏让服务员端了盆水过来,让她洗了脸。果然,看上去肤色很好,加上补充了营养,还有些白里透红。“嗯,不错,真是山沟沟里出美女。”梅玉屏笑道,“像这样白嫩的脸架子,城里反而很少看到。”
见老板夸奖,姑娘突然跪倒在地,道:“大姐,你就行行好,收留我吧。我认你做姐,只要我有出息,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好好好,我认你做妹妹。”梅玉屏把她拉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边贞丰,贞洁的贞,丰收的丰。”
“对了,你跟我进房间来一下。”梅玉屏像是想起什么事情。
进了房间,梅玉屏把边贞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道:“身材不错啊,是个美人坯子!”然后,轻声道,“身上的皮肤也白嫩吗?”
“那当然,要不要脱了给你看?”边贞丰似乎知道梅玉屏的用意。对方点了点头。
很快,一具赤条条、白嫩嫩的身体,完完全全展现在眼前。
“不错不错,脱了再看,就更美了!”梅玉屏像是把宋朝的古董花瓶里里外外、连根连底都看清楚了,激动万分地说:“这回我相信了,你们老家十里八乡,肯定数你最漂亮。就是在我们金阳,像你这么漂亮的,也屈指可数!”
“我还没化妆呢!”边贞丰觉得还没有把自己的优点完全说透,“还不是身上没钱嘛。人家说,现在进口化妆品效果很好,一道道工序用在脸上,肯定更漂亮啦!”
“对,你说得没错。这件事,我会慢慢教你去做的。”显然,梅玉屏已经把她当作自家姐妹了,“这样吧,你先留在我身边,我会找机会帮你发展的。现在你最需要做的事,就是学会化妆美容,而且是目前最先进的化妆美容术。再一件,就是要学会礼仪礼节,学会做一个淑女。”
说到这里,梅玉屏又想到一件事。“对了,你生过小孩吗?”
“生过,前年生了个女儿,留给她爷爷奶奶带了。”边贞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梅玉屏可能只收大姑娘。
“没关系,生过小孩也没关系,反正你身材没见走样。”梅玉屏用坚定的语气安慰和鼓励道,“有些男人,更喜欢少妇,毕竟那方面的经验更丰富,省得我调教了。”
“我一定听大姐的。”边贞丰乖巧地道。
“对,一定要乖。”梅玉屏道,“不仅在我面前,更重要的是,在男人面前要学得乖巧,做个很懂礼仪礼节的淑女。让他觉得你有修养,就会更疼你,更珍惜你,然后大把大把地掏钱给你。”
“大姐,我不想找好几个男人,那样像个妓女,不好。”边贞丰还真有些贞操观,“我就想找一个男人,即便不能嫁给他,让他收我做个小的也成,只要他有钱,心疼我就行。”
“这我当然知道,在我们这儿,妓女哪敢来露脸?只有气质高贵、容貌俏丽的淑女。”梅玉屏道,“你要想找一个可靠的男人,安安心心地在金阳过日子,凭你的容貌,希望很大。但我要劝你,在刚刚认识对方的时候,你千万不能很快表露出喜欢对方钱的意思。一定要让人家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接受他的。即便是那些再花心的男人,他们也喜欢重情重义的女子。所以我接下来会教你如何走路,如何微笑,如何和人打招呼,甚至和男人上床,也不能性急,得扭扭捏捏,循序渐进,不能让人家觉得你这人很容易就跟人上床,那样就掉价了。你要做的,就是像个狐狸一样地伪装成淑女,一步步地让男人上钩,让他为你神魂颠倒,为你寝食不安,为你日夜憔悴。等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再一点一点地释放威力,让他为你乖乖地掏钱办事。到那个时候,这个城市里的权贵富豪所拥有的奢华生活,你也将拥有,甚至,你会拥有他的一切。”
“我真会成为那样的女人吗?”边贞丰有些担心,就像丑小鸭担心自己不会成为天鹅,灰姑娘担心自己成不了白马王子的梦中情人。
“会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你肯定会,而且,一步登天。”梅玉屏说得斩钉截铁。
“那我,那……”边贞丰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想法?”梅玉屏笑道。这时,外面已经有客人进来了。
“大姐,我想请你好事做到底。”边贞丰羞涩地嘟了嘟嘴巴。
“什么好事?”
“能不能再给我一份早点?”忍不半天,她还是说了出来,“刚才听你一鼓励,我特别有信心。现在,我肚子更饿了!”
梅玉屏朝远处打了手势,服务员过来后,就吩咐他再给边贞丰准备一份吃的。
“梅姐,啊哟,我的好姐姐!”边贞丰刚坐下吃第一口,门外闯进来一位华贵时髦的女子,拉着梅玉屏又搂又抱,亲密得像同性恋,“好多天不见,可想死我了!”
“是吗?看起来可有些发福了,紫云。”梅玉屏笑道,“最近日子是不是过得特别滋润,把你梅姐都给忘了?”
“哪里啊,前段时间我那位带我去了一趟新马泰,后来又去塞班岛度假。这不,前天才赶回金阳,在国外时间待长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了。哈哈!”紫云笑得像个傻妹子,引得旁边不少客人朝她看。可紫云根本不管那么多,顾自从包里拿出一件礼品,递给梅玉屏。“这是我从马来西亚买来的,不成敬意,算是谢谢梅姐对我的关心。”
梅玉屏打开来一看,是一枚玛瑙貔貅戒指,便高兴道:“谢谢啦,难得你这么有良心!”
听到表扬,紫云笑得合不拢口。
“这么看来,还是你那位待你好啊!”梅玉屏往紫云鼻梁上勾了一下,算是逗她玩,然后轻声细语道,“还不趁他最疼你的时候,多捞几个进来?需要我帮忙出主意,可别客气哟。”
“那还用说?”紫云拍打了一下梅玉屏的肩膀,道,“少不了请你这个诸葛亮出山。”
说完,紫云就和梅玉屏打了个招呼,顾自找位置喝起早茶。
这时,边贞丰已经吃完第二份早点,悄悄闪到梅玉屏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角,问:“刚才这位是谁啊?看上去很富贵,像电视剧里的格格,很气派啊!”
“那当然,来我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物。”梅玉屏得意地吹道。
“可她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淑女嘛,为什么也能找到好男人?”边贞丰似乎不想学做淑女了,她想立即傍上大款发家致富。
“哦,是这样,这里只有她算不上淑女,因为她来金阳之前就已经有相好了。”梅玉屏介绍道,“她叫叶紫云,原在岭东一家宾馆当坐台小姐,行情差的时候陪男人睡一次一两百块,最好的时候,也只有四五百,有一半还得上交老板。一年下来,除去各种开支,一年也只有几万块钱,勉强糊口而已。后来有一次,岭西省交通厅高速公路公司副总经理石雷山出差到那家宾馆,看中了她,睡了一夜后舍不得分手,就把她带回了金阳包了起来,常到我们茶吧来喝茶。为了让她帮助我拉生意,我也帮她出了不少好主意。现在,她在金阳有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房子,还有一辆广本轿车,也算是有房有车了。至于银行里的存款,估计不会少于一百万吧。”
“那不是比当坐台小姐强过百倍?”边贞丰吃惊地张大嘴巴,觉得叶紫云占了大便宜。
“这叫英雄不问出身。”梅玉屏道,“当年的坐台小姐,而今成了金阳贵人圈里的娇子。你觉得她现在赚了不少是不?不,这还只是她的开始,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么说,这个叶紫云不是你培训出来的,是她自己运气好,瞎撞撞上的?”边贞丰还是觉得叶紫云的经历过于传奇。
“是啊,这样的人也有几个,看,那边坐着的几位,经历和叶紫云差不多。”梅玉屏指了指北面那几张桌子,然后,又把嘴巴往南面一努,道,“至于这几位,那可都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你看,穿黑裙的小田经我介绍跟了省工商局长,着粉裙的小原现在跟了金阳一个副市长,旁边那个穿米黄色吊带裙的阿姣,现在跟了省广电集团的总裁。这三个女人,现在都开着宝马奔驰,住的都是城西别墅。你想,即便是古代王侯将相家的千金小姐,也未必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做人做到这份上,人生夫复何求?”
“我要是能够成为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折一半的寿,我也愿意!”边贞丰眼睛仍盯着南面,双目无神,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嘴里喃喃道,“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都愿意!”
又有几位客人进来,梅玉屏马上上前招呼。
“梅姐,今天早茶的生意就这么好?”说话的女人个子高,颧骨也高,但皮肤白,身材好,更重要的是,她走路的姿势、双手的手势,还有说话的语气,都让人觉得非常高雅。
梅玉屏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将她引向里面一个座位。看来,比对别的客人要多几分敬重。
“淑女,好一位淑女!”当梅玉屏回到总台前,边贞丰开始学着别人喊“梅姐”了。“梅姐,我终于知道什么是淑女的。刚才和你说话的这位,一定是你亲自培养训练的,我今后就学她的。对了,大姐,她跟的男人肯定官儿最大吧?肯定不比刚才那几位跟的男人小。”
“嗬,你还会看相啊?”梅玉屏笑道,“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刚才这位,是淑女没错,可并不是我培养的,也不是我介绍她和高干认识的。至于她跟的男人,可以说是最大的,也可以说是最小的。”
“这话怎么说?”边贞丰纳闷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她叫丁望谟,是岭西省委副书记洪息烽的儿媳妇。”梅玉屏说,“她以前一直在岭东省工作,最近和她丈夫一起迁到岭西来了,人家老爹是岭西的第三四把手,大树底下好乘凉呗!她的丈夫以前在岭东大学教书,现在调到岭西大学,还是个教书先生。你想,她的男人,跟在座的这些女人所跟的男人比起来,是不是可以说是最小的呢?但是,如果你把她的男人当作是省委副书记的儿子去看,那恰恰又是最大的。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嫁给了省委副书记的儿子,和嫁给省委副书记本人,没有多大区别。”边贞丰分析得严肃认真,像个一丝不苟听课的学生,“我觉得,应该把她男人看作是最大的。难怪,你这么敬重她。可是,她为什么也来这里呢?”
“是啊,她完全是个例外。”梅玉屏神秘地说,“不过,我挺喜欢她的。她常来这里,能给我带来财运,我也希望给她自己带去好运。”
“她肯定想得到更多。”边贞丰又喃喃自语。
“好了,你今天也看到不少了。今后啊,你不能老抛头露面,得暂时到后面避一避。”
“为什么?”
“露面太早,对你不利,你现在修养不够,火候未到。”梅玉屏道,“太早让那些客人看到,反而会留下不好的印象。或者可以说,即便有人看中你,层次也不会高。我希望你能够苦心修炼,眼光高一点,争取押到一个大的宝。就像到池塘里钓鱼,性子不能急,小鱼小虾的,上钩了也得扔,二三两的鱼,照样得扔。要钓,就得钓大鱼!”
皇天不负有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乡下妹子边贞丰,苦心孤诣要加入金阳城的贵人族,在茶吧老板梅玉屏的悉心指点下,进步不小。
经过速成培训后的边贞丰,看上去面目整洁,衣着适度;行不回头,轻行缓步;语不掀唇,敛手低声;答问殷勤,轻言细语;坐不动膝,立不摇裙;喜不大笑,怒不高声;饮食声微,烟酒不沾;待人接物,礼让三分;遇到长辈,恭恭敬敬;口不狂言,行不越规;……总之,态度谦和,举止端庄,看上去颇有淑女气质。如果向客人介绍,说边贞丰是岭西大学中文系的硕士研究生,可能不会有多少人怀疑。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学问好不如傍得好。边贞丰的收获,很快就超过了大多数的女研究生。因为,在她学做淑女不久,就结识了一名重量级的金阳权贵,开始了他们之间的阴谋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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