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叶被风吹落,能量没有因此改变。它只是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别的形式,或者说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别的物体。在转化或转移的过程中,其总量不变,这就是能量守恒定律。
师毕节那天勇敢地爬出办公室窗台,沿着一条优美的弧线坠落,先把部分脑浆和血液留给地面,很快被刷进阴沟;尸体经过殡仪馆师傅的专业处理,少部分成为骨灰放入盒中,交给黎平存储在公墓里。更多的部分,已在炉子里迅速化作水分,蓬蓬勃勃地蒸发到了空中,但并没有能够逃往太空,而是继续滞留在大气层内。几天后,它又与来自地球表面的某些粉尘媾合,以春雨的形式重回大地,重回岭西的那片山山水水。
只是,出窍的灵魂再也找不到分离开来的骨灰和水分,因而无法重新显示智慧人的力量,只得永远退出岭西省公安厅的职场竞争,任由那些依然灵魂附体的鲜活的同事们继续在公安战线上打黑除恶,继续热热闹闹地在那片政治舞台上折腾。
经过考察和厅党委讨论,四名处长从八名考察对象中脱颖而出,爬上了红榜。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我的舞台;盼了这么多个春秋,终于盼到了我的时代。”
小韦用目光扫视红榜,昂首挺起,心潮澎湃地朝门外走去。
是的,正处长开宝以后,副处长的竞争就拉开了帷幕。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如果说副厅长和正处长的竞争通常处于暗处、更多的是高层领导在起作用,那么副处长的竞争显然处于明处——考试分数凭的是实力,上台演讲展示的口才更是无法作弊。从近十年来省公安厅副处长的提拔情况看,绝大多数都是青石板上甩乌龟——硬碰硬,按竞争上岗的总分从高到低排名决定。要提拔五名副处长,那么进入考察的是十名。只要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前五名都能获得提拔;后五名在一年内有候补资格,一旦有职务空缺,可依次递补。小韦一直认为,省公安厅副处长的提拔是最公正的。当然,要是能够把她这种从基层上来的干部前些年的损失作些适当的弥补,那就更公正了。
弥补当然是异想天开,她也始终没有等到这天。但是,竞争上岗、硬碰硬的这天,还是让她等到了。
要说竞争上岗的科学性,机关干部的议论也不少。比如说,北大清华的高材生未必考得过普通高校学生,大学生未必考得过高中生。简单的一份试卷,能够把大学里学的那些精深的知识都盖过去吗?这份试卷真的能够体现一名党政干部的领导水平吗?领导水平是可以通过考试考出来的吗?
议论归议论,怀疑归怀疑,可毕竟也有了一次机会。不管怎么说,考试也算是公正的体现,至少从程序上说是公正的。如果不通过考试,一切都由领导说了算,可能问题会更多。
回到家里,小韦看到厨房里满头大汗的小尹,一把将他拖了出来,道:“处长已经公布了,副处长的竞争就要开始,这回,可得好好拼一拼!”
小尹胡乱点了点头,脑子里想着锅子里的番茄炒蛋,这回可别又烧糊了。
目光投射在红红的番茄上,番茄突然化作了小韦的脸,几分丰满,几分漂亮,更有几分好强。唉,也真奇怪了,家里这女人怎么整天就想着当官呢?官瘾居然比男人还重,难道机关里的干部个个都发疯了不成?小韦啊小韦,你就不能和老公谈谈饮食服饰,谈谈爱情,谈谈性爱?难道女人在机关待的时间一长,就成了官场动物?我小尹在省纪委努力拼搏,谋得一官半职,只想拥有较好的社会地位,还有更加爱我的女人。可如今呢?女人满脑子想的是升官发财,高人一等,爱情和性爱反而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机关里的人啊,我们在追求一种表面珍贵的东西时,失去的却是许多真正珍贵的东西。
小尹把饭菜端齐后,就扯开嗓门喊:“开饭喽!”
先是儿子老尹冲了过来,再是小韦蹒跚而来,像个日理万机的女首长。
“今天下午我一个老同学打电话来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小尹想把话题引开,省得女公安老说竞争上岗的烦心事,“我说五一节事儿多、放的时间短,没回家;反正国庆节放七天,到时候肯定要回去的。”
“每年的五一、国庆和春节,是我最发愁的日子。”小韦一边扒着饭一边和小尹交心,“以前我和大家一样,总盼着假日,现在是越来越害怕假日了。一到放假,就为要不要回家发愁。你想,以前我刚刚调到金阳来工作,级别再低,也算个省公安厅的干部,回家多少有些光彩。可现在呢?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主任科员,机关里的大兵一个,哪还有脸面回家见亲朋好友?”
“可能是你想得多了,人家未必会管你官大官小。”小尹劝道。
“才不是呢。我过年一回家,亲朋好友十个有八个会问我,你现在是什么官啦?是处长还是副处长啦?”说到这里,小韦忍不住放下碗,倒抽一口气,“然后人家说某某今年升职啦,某某今年发财啦,尽拿身边的熟人来刺激我。你让我怎么回答?每当那个时候啊,我就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出来,一头钻下去得了!”
“咳咳咳!”小尹突然大笑,被两粒饭卡住气管,一口气上不来。
“我深有同感。”发言的不是小尹,而是他们的儿子——同班同学都称他为老尹,“每次放暑假或者过年回老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那些七姑八婶什么的,个个都来问我考试考几分,在班里排第几。还说那些亲戚的小孩里面,某人考了全班第一,某人被评为三好学生。唉呀呀,你们不知道我听了有多难受。其实我和妈妈都有一样的想法,觉得这些亲戚年纪比我们大,可做人就是不成熟,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话就像捅刺刀,尽往我软肋上捅,你们说说,这年头还让不让我们活下去啦?”
小尹小韦都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比自己更奇怪的动物。
“你那事和我这事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别往一块扯。”小韦明知两件事差不多,但她硬是努力把两件事掰开来说,“你上课爱做小动作,回家不是看电视就是上网,根本就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当然考不好了。长辈们问你学习成绩,是关心你,爱护你,你就应该好好反省反省,痛定思痛,重新做人,然后迎头赶上,这才对得起你尹家的列祖列宗,你知道吗?”
“一定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老尹说话也爱拿腔拿调,口气和小尹没什么两样,“我要反省,你一样要反省。亲朋好友问你现在什么级别什么职务,那也并非想刺激你,他们无非是关心你爱护你。你就该好好反省,痛定思痛,重新做人,然后迎头赶上,这才对得起你韦家的列祖列宗。当然,你嫁到我们尹家也就是我们尹家的人了,还得考虑对得起我们尹家的列祖列宗,责任比我们更重,你知道吗?”
“这小子!怎么学得油腔滑调的?”小韦白了老尹一眼,但并没有真怪罪他的意思,“你以为我不努力啊?我每天都在反省,都在努力,可不像你那样不求上进。这次我已经作了充分的准备,非拿下这个副处长不可。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月底考完,下个月就可以公布结果。只要我拿到副处长任命书,随便什么时候回家都行,根本就不用等到国庆节,唉,我就盼着那一天啊!”
“有没有把握?”小尹咳了半天,总算把那口气理顺了,“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竞争上岗,也不能轻敌啊。”
“我知道,当然知道。”小韦认为在这方面不需要小尹的提醒,“我早分析过了,这次参加竞争上岗的人虽然不少,可真正具有实力的并不多。考试和演讲进前十名应该不成问题,测评打分也可以进前十。三项分数相加,至少前五,最差前十。要不然,除非大白天出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二天上班,有两件新闻让小韦心里怦然而动。第一件是厅政治部通知,将在下周对副处长人选进行投票。考试和演讲两个环节,今年不再搞了。第二件是公安部办公厅下发了一个通报,岭西省公安厅的信息工作再次被评为全国先进,小韦则被评为全国信息工作先进个人。
消息是好是坏?从后面这条看,至少是好。或许,两件都是好消息。
小韦跑到老祝办公室,先是满面笑容地汇报了信息工作,然后侧面问了副处长竞争的事。老祝说,本来今年和前几年一样,也要搞竞争上岗的。车厅长和政治部的同志一起向洪息烽作了汇报,洪息烽觉得竞争上岗浪费时间,而且未必能够选出真正的人才,所以他一锤定音,说今年就不搞了。下周搞一次投票打分,人选会很快出来。
“好好努力,这次你的希望是很大的,特别是你在编写信息方面年年被评为全国先进,让厅里增光不少。”老祝最后叮嘱道,“更何况,我们办公室正缺一个负责信息工作的副主任,由你顶上是最顺的。要是外面来一个,工作肯定接不上,到时候,最麻烦的还是我。”
回到办公室,小韦心潮澎湃。在即将投票前,公安部下发了全国信息工作评比的通报,而且让本单位和个人都名列前茅,真是天助我也!
“苦心人,天不负!”小韦勉励自己。这时,她想到了一副对子。那是她这一两年来,在夜深人静苦心攻读县处级领导干部复习大纲时,常常想到的,“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破釜沉舟说的是秦末的楚霸王项羽,卧薪尝胆说的是越王勾践。勾践的吃苦精神,项羽的顽强毅志,无数次激励着小韦在仕途上不断攀登的勇气和决心。
“是金子,总会闪光的!”这是另一句经典名言,通常用来勉励官场上姜子牙类的大器晚成者。以前总觉得自己少年不得志,堂堂一个大学高材生、岭西省公安厅的女才子,居然就这样埋没了一年又一年,可眼前目下,老天爷并没有耳聋眼瞎,终于拨开云雾,看到了岭西的官场现实,准备好好提拔小韦了。这不,投票前居然会下发公安部的通报,让全厅的干警职工进一步知道小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还是国家级的。
那么,如何让省公安厅的干警职工都知道这件事呢?对了,公安干警平时看文件比较马虎,常常会疏忽掉很多重要的细节。还有一些级别低的干警和职工,可能连看文件的机会都没有。
才子究竟是才子。想到这里,小韦有了一个巧妙的主意。
自己不是编写信息简报的吗?这次省厅获得了全国先进,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也编一期,然后下发给全厅每个处室呢?在编写省厅获得全国先进的同时,不妨把小韦获得全国先进个人,而且是连续三年获得先进个人的事,点上一点,啊呀呀,简直是妙不可言,妙趣横生……
小韦用最快的速度编写了这期简报,然后送交老祝签字。老祝看了开头一段,不时点头;看到后面一段时,也忍不住笑了,满口“好好好”。签字后,便把文稿交给小邵,让小邵送至车凤冈处终审签发。
不巧的是,车凤冈到基层检查危险物品和特种行业管理工作去了。不过,两天以后就能回来。“应该可以赶上投票前把简报发下去。”小韦安慰自己。
小邵因为看到了这期简报的文稿内容,也知道下周要进行投票,便对小韦道:“这次你竞争副处长是最没有悬念的了,以后还要请韦主任对小妹我多多关照哟!”
“瞧你说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小韦笑道。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头却觉得,八字差不多已经有两撇,至少也有一撇半了。
常务副厅长车凤冈出差回来有些迟,所以直到下周一才终审签发。
小韦马上督促小邵一起装订分发,在周二上午将简报发到每个处室,而且还私自扩大了分发范围。
就在完成这件伟大的工作后,老祝来到她们办公室,对俩妹子道:“明天下午开大会,具体内容是保密的,可我私下透露你们,就是投副处长的票,你们最好有所准备。”
“怎么准备啊?”小韦问。
“别说我教你们的。对特别要好的同事,该打电话的还得打,但话要说得含蓄一点,别让人抓住把柄,说你们在投票前拉票,让政治部查到的话,影响不好。”老祝交代道。
“那究竟是要打还是不打呀?”小韦吃不准。
“打还是不打,你们自己看着办。”老祝说,“反正我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万一有事,可不能扯上我,知道吗?”
临走时,老祝发现小邵正用两只眼睛瞟他,就补了一句道:“小邵,你也一样,该打的还得打,但得自己决定。即便不能进前十,可也别倒数,那样的话传出去也不好听。”
“呜呜呜!”小邵使出一副哭腔,娇滴滴地喊道,“我肯定是倒数第一了,倒霉的事次次都轮到我!”
“别丧失信心嘛!”小韦马上安慰道,“这次反正不用考试和演讲,我们小妖精人缘那么好,别说倒数第一,正数第一都说不定呢!”
话是说出去了,可小韦心里却在笑。这个小妖精小邵,投票时不倒数才怪呢。
“你要真心帮我,就先投我一票!”小邵说完,便拿出厅里的干部履历表,照着上面的名单开始打电话。坐在对面的小韦发现,小邵打电话的对象尽是男同事,而且打电话的声音非常娇媚,一嘴巴的狐狸精口气。
小韦看着小邵打电话的着急样儿,心里一直在笑。她忍不住想起小邵在厅里闹过的种种笑话,还有同事们私底下议论的丑事。其实,小邵全家都是金阳市里地地道道的农民,她在上学时一直是个差生,高中毕业后连个技校也考不中。恰在那年,小邵所在村的土地全部被国家征用,这个村的中心区块,便是现在岭西省政法系统——公检法司几幢大楼的所在地。这些村民每家每户都有人被安置到政法系统。小邵开始是省公安厅的工勤人员,后来运气好,经过一场形式主义的考试后转为公务员,并且比小韦还早三年确定为正科。
“一个农民工,半文盲,还想竞争副处长,简直是笑话。”小韦一边看着小邵打电话,一边对自己说。
晚上回到家里,又和小尹议论小邵的事了,小尹笑了笑,说:“别人的事不用你操心,还是多管管自己的事儿吧。”
晚饭后,小韦照例拐进书房,捧起书本,才想起已不用考试,近两年来的起早摸黑,全都白费了。不过也好,从今往后就省得再看书。她站在阳台上,又去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还有天上的星星。这时,手机响起来了。是她的好朋友老章。老章在电话里喊道:“小韦,你怎么回事?怎么连我的电话都没打?什么?都没打?啊呀呀,我就知道你个书呆子,连我这么好的朋友都没打,肯定都没打。这样不行的,该打的还得打。领导在会上批评归批评,那是两回事。”
小韦马上道:“好,我一定打,请你明天多多关照。”
小韦拿出厅里的干部表,一遍遍看过去。可是,越看越觉得自己优势明显。更何况已经有简报发给各处室,小韦在信息工作上取得的成绩应该是有目共睹了,再打电话,岂不很俗?
过了一会儿,手机不断响起,都是单位里的同事打来的,而且是有资格参与竞争的副处长候选人,包括小钱小麻小冯等。“连竞争对手的电话都敢打,看来这些人真是急疯了。”小韦心想,“如果靠打电话就能打出副处长来,那公安厅政治部不是吃干饭的?有资格投票的公安厅干警岂不都是白痴?”
在书房里坐了两个多小时,电话接了不少,但都是同事来联络她的,她坚守着自己的处女般的贞洁,一个电话都没给别人打。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干部推荐会又在厅大会议室召开。小韦发现,同事们表情都非常凝重,特别是那些竞争对手们,互相对视时,脸上肌肉铁紧,目光里透出一片迷茫。
常务副厅长车凤冈在投票前宣布纪律,这些话听起来耳熟:“每次推荐干部,总有人打电话,这种风气很不好。公安厅里坐着的都是打黑除恶、一身正气的干警,互相之间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这次投票,希望大家一定要坚持原则,把真正勤廉兼优的、工作能力强的干部荐上来。对那些拉票的人,一经发现,立即严肃查处!”说到这里,车凤冈又把语气一转,道,“人家电话打来,不能不接。但是,投不投,打不打勾,完全由你决定。大家心里一定要有一杆秤,用自己的道德良心、党性党纪来称一称,量一量。”
政治部的人按座位顺序在一排排地发票子。性子急的,已拿起笔在悄悄地打勾。
小韦两眼一闭,默默喊道:“上帝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大家都把票子投给小韦吧!小韦小韦!小韦是公安厅最优秀的,投她做办公室分管信息工作的副主任吧!”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女巫,已经给全厅的干警施了魔法,自己的心里亮堂堂的。
施法后,小韦打开推荐表和名单,盘算着该投哪些人。领导说了,这次在候选人里面推荐十二个人打勾。多于十二人的票无效,少于十二的有效。小韦马上开动脑筋,用数学公式进行计算,如何打对自己最有利。
尽管自己只有一票,可有时候胜败就在一票之间。所以,自己的这票得完完全全投给自己。但是,如果只投自己一票,政治部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票是谁投的,这样不好,最好还得再投上几个陪衬的。谁呢?她想到了厅里两位受过警告处分的干警,还有两位年龄比较大、上班时间专往菜场和商场跑的大妈级人物。最后再想一位,谁?对了,小邵,这个小妖精半文盲,在厅里也是出了名的,肯定不可能被投中。于是,小韦在推荐票上写上六个人的名字,自己只排在最中间不显眼的地方。
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到小韦办公室来串门,聊了一会儿闲天后,就开始恭维小韦,道:“这次副主任肯定是非小韦莫属了,你就准备请客吧!”
小邵也在一旁搭腔:“请客的时候,别忘了我,我可也给你投了一票哟。”
后来,小韦与同事们在楼内楼外相遇,谈的都是小韦上任后信息工作的开展情况,还有请客准备放在哪里请。开始小韦还有些谦虚,说多了以后,小韦自己也觉得太谦虚了,便说:“放心,到时候一定请你吃饭!”
那天下午,小韦去银行里办事回来,在公安厅大楼门口碰到几个同事,大家都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有特别的含义。“一定是知道我要当领导了,眼神里充满了羡慕,还有几分嫉妒。”想到这里,小韦挺了挺胸,昂首往厅大楼内走去。
一进大楼,发现那里围着好大一群人。原来,是发榜了,二十四名副处长入围人选名单满满当当地写着,红纸头比前几次都大张,都显眼。
小韦心里被电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赶忙挤进人群去寻找自己的名字。第一名,小邵,天哪,原来小邵得了第一名!
不慌,看看自己排在第几,有没有前五。二、三、四、五,前五没有!
六、七、八、九、十,前十也没有!
小韦心乱如麻,不敢再往下看了。最后,她还是坚强地鼓励自己:“只要进前二十四名,都还有希望。”
找啊找,找啊找,还是没有!
不可能呀!出鬼了不成?
小韦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从第一名小邵往下找,找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自己。
“为什么呢?”小韦问自己。这时,她看到了小钱小冯,这两位同样好强而且颇有才华的女同事,和小韦一样名落孙山。
“为什么呢?”小韦带着些哭腔,把小钱小冯拉到旁边问。
“还不是我们电话打得少,支持我们的人少嘛。”小钱无奈地回答。
“是我们平时不会拉关系,现在竞争上岗不是凭能力,是凭关系嘛。”小冯怨道。
“是啊,我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所以大家都把我忘了。”小韦分析道,“还有,小邵整天都在打电话,把厅里的男同事都打了个遍。看来,还数她有人缘啊!”
男同事都投给了颇有魅力的小妖精小邵,女同事呢?女同事都觉得小邵最不具有竞争力,也把票子投给了小邵。不论是爱她的,恨她的,嘲笑她的,在这次推荐副处长投票大游戏活动中,几乎鬼使神差地都投了小邵一票,从而使她绝地突起,跃至全厅第一名!
经过三天时间的考察,入选的二十四名筛选掉一半。厅党委讨论非常热烈,觉得入围的人都非常优秀,筛掉谁都可惜。几乎每个党委委员都帮助自己分管处室的入围者说话,搞得车凤冈不知所措。最后,经向洪息烽汇报,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刀切,从票数最高到最低取前十二名。
于是,在十二名副处长任职名单上,小邵再次大出风头,独占鳌头,勇摘状元桂冠。
任命文件很快就下来了,小邵当然就是省公安厅分管信息工作的副主任。
小韦在看文件时,小邵对着那面大镜子补妆,眼光却偷偷漏了些出来,往小韦脸上扫。
小韦看完文件,长长地倒抽一口冷气,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的小邵,这时,小邵正专心地玩耍着肩上的那缕长发,脸上挂着一丝丝甜蜜的微笑。
“从今往后,这个小妖精,这个半文盲,这个农民工,就成了我的顶头上司,领导着岭西省公安厅的信息工作。”小韦悄悄地对自己说,“而你小韦,堂堂大学高材生,全国公安系统的才女,连续三年全国信息工作先进个人,就将在她的领导下工作。跑步又丑又慢的乌龟,将指挥着长腿兔子玩赛跑,这真是岭西省公安厅的莫大讽刺啊!”
其实名单一公布,老祝就把小韦找去谈话过了。“不能因为小邵文化低就有其他想法,还是要服从她的领导,一起做好信息工作。”老祝的话说得丝丝入扣,富有原则,“你要做的,就是吸取教训,争取下次成功。你想,小邵的成功,关键在于人缘好。厅领导也说了,票数那么集中,说明全厅上下大家都公认小邵的工作和人品,即便文化低一点,领导水平差一点,今后都可以努力改进。同时,也需要你的配合。你学历高,能力强,肚量更要大,今后要全力支持她的工作,一起把信息工作干得更好。”
失败了还不能哭出来。有委屈还要装出肚量。你可以一拳击倒文弱的对手,可没机会出拳,还得全力支持对手,全心全意地让对手品尝战胜你、击倒你的欢乐。
小韦走到窗户边,忽然想起了师毕节。师毕节当时爬出窗台时也这么痛苦吗?他是个真的勇士,怀有解脱生死的勇气。当时,他面临着自行车棚和墙面之间过于狭窄的巨大困难,并没有犹豫,还是咬紧牙关,纵身而下,为自己的人生画出了最后一条优美的曲线。
后来有一条腿(老祝推测是右腿)刮到了棚顶,但并无大碍,脑袋成功抵达目的地,像厨师手里的鸡蛋在碗沿敲破一角。蛋液流淌,他获得了成功。
小韦想,这个时候她也应该爬上窗台,然后纵身而下。因为没有自行车棚的阻挡,她的这一跳应该更加完美。整条曲线的长短,完全取决于她跳出去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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