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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地转 光阴迫

    二十一

    《天野日报》上披露了雷佑胤和暴平军的犯罪经过,天野市民在兴奋之余又增添了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且尽量把事实夸大,把故事编的离奇,也更加痛恨腐败现象,甚至有人认为天野市没有一个官员是清廉的。

    王步凡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林涛繁进来了,很神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王步凡的面前,王步凡一看是去中央党校学习的通知书,很惊讶地问:“是组织上安排的,还是你自己要求的?”

    “我才没有要求呢,是组织上安排的,时间是半年。”

    “要重点培养你?还是你这个人才被中央哪位领导发现了?”

    “天知道。这其中奥秘无穷,只怕是另有意图啊。”

    “老林,不会是有什么政治原因吧?”

    “算你老到,你想啊,你刚刚当上副书记不久,一时提不了市长吧?我去党校学习不也就没法提市长了吗,这不是明摆着要给某些同志让道创造提拔的机会吗?”

    “有道理,有道理啊!那么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为什么?去清静一段时间何乐而不为呢?这是上级的关怀,你不让人家关怀行吗?你不遵照组织上的意图行吗?”

    “啥时间走?我去送你,可不能弄得像避难似的。”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王书记,你的心意我领了,在这种敏感时期,同僚之间还是少来往的好啊!免得有些人神经过敏,我自己还说不定什么时间走呢,省委副书记呼延雷说要亲自派车来接我,马书记还说要亲自在省城把我们这批人送上火车呢,多么荣耀啊!”

    王步凡这时终于明白这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故意安排的,因为林涛繁的资历比侯寿山和文史远都老,在天野的口碑也比他们好,不把林涛繁胡弄走,提拔侯寿山和文史远任何一个人都会弄得不得人心。林涛繁一走,侯寿山和文史远的资历比王步凡老,用谁不用谁就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了。

    林涛繁是冷笑着与王步凡告别的,临出门丢一句话:“官场太奇妙了,真是妙不可言啊!”

    王步凡猜想省里这个决定肯定与乔织虹打过招呼了,看上去是对林涛繁的培养,事实上是另有原因,她也许不会想得那么复杂。

    买万通虽然跳楼自杀了,但他留下的一屁股屎总得有人来擦,不然天野的老百姓不会答应。他们把血汗钱入在万通公司里,万通公司又承揽了石榴园的建设工程,市政府截止目前只给石榴园工程拨了两千万,而造价一个亿元的石榴园主体工程已经起来了,老百姓认为买万通把钱都投在石榴园里了,政府就有责任还掉这笔钱。王步凡虽然在乔织虹那里接受了任务,但他没有考虑成熟,还没有来得及召开民营企业家会议,老百姓忍耐不住就到市委门口静坐示威了。乔织虹看见那么多人围在市委门前,心乱如麻,一筹码莫展,急忙召见王步凡,催促他尽快想办法解决退股问题。

    王步凡与廉可法取得联系后,决定按照乔织虹的意图组织一次公开的拍卖会,拍卖郑清源和买万通的所有资产。廉可法对这种做法表示赞同。王步凡想在拍卖会之前先召开个民营企业家座谈会吹吹风,并且有意邀请乔织虹参加,也不知乔织虹有什么想法,竟然婉言拒绝了,说她还有急事得去省城一趟,让王步凡主持召开。

    在举办郑清源、买万通赃物拍卖会之前的天野民营企业家座谈会上,王步凡首先肯定了民营企业这几年对天野经济发展的贡献,最后才谈到了实质性的问题。参加会议的有李爽、夏侯知、侯寿岩等人。郑清源和买万通这两大民营企业现在如同一座泥雕,一夜风雨之后轰然倒塌,才使这些次一等的民营企业家崭露头角,在过去他们是根本没有市场的,领导也从来没有重视过他们。

    夏侯知抱怨道:“在中国,民营企业想有很好的发展前景,不靠近权力就寸步难行,任何一家企业,或者经营任何生意,如果不和权力结合起来,你想争取到项目或者壮大企业的实力都是十分艰难的,政府官员拥有左右一切建设项目的权力,他们想让谁干谁才能干,他们不想让谁干,你只好靠边站。这样的市场经济让我说不叫市场经济,应该叫官场经济,社会上的财富都通过权钱交易转易到雷佑胤、暴平军、郑清源和买万通这些权钱相傍的人手里了,什么时候公开、公平、公正过?唉……”

    李爽也有怨气,“官场有官场的游戏规则,商场也有商场的游戏规则,当一个人不遵守规则时,人们会说他犯规,可是所有的人都不遵守规则时,守规则的人就成了不守规则者了,这与相关的制度有关,为什么权钱结合起来就能够谋图私利,或者能够捞取到什么人大常委,什么政协常委,什么劳动模范之类的桂冠,我真想问一问他们的桂冠真是靠劳动得来的吗?这些桂冠又有多少含金量呢?可惜没有人去监督,没有人去过问,这样一来要想杜绝权钱交易就难了。”李爽一向对郑清源和买万通的人大常委资格不服气,自己也曾经想过当人大代表,在李直那里卡了壳。李直不让李爽当人大代表,一是认为当不当无所谓,二是怕别人说他以权谋私。其实李爽的发迹也是靠的权力,只是李直退到人大之后,给他提供的发财机会少了一些,他才一肚怨气。

    侯寿岩也有不满情绪,“郑清源和买万通是靠什么富起来的呢?一靠权力的支持,二靠非法集资,三靠银行借贷。他们的财富与金融机构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动辄贷款几千万,我们贷一百万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老百姓了!老百姓想贷一千块钱怕也很难办到吧?银行不也在低处挖泥,高处添土吗?这样怎么会不造成贫富不均的后果。现在虽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是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是怎么富起来的?是否光明磊落?没有人过问!其实十有八九并非是正常的发家致富,问号很多呢!”侯寿岩言之凿凿,其实他自己是怎么富起来的,本身就带着很大的问号。他心理的不平衡来自于侯寿山的权利不抵雷佑胤和暴平军,因此大工程都被郑清源和买万通抢跑了。

    王步凡听了他们的话,感触很深。他们说的情况在面前确实存在,就连李爽、夏侯知和侯寿岩来说他们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商人,他们的发迹与权力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他们能够认识到这一点,能够提出这些令人思考的话题,已经很不错了。面对这些民营企业家,王步凡总得表个态,于是微笑着说:“大家所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但是在此我想谈一点个人的观点:中国市场经济转轨的列车正一步步驶上法制化、规范化、完善化的轨道,时代也正向着弃恶扬善、去伪存真、提倡诚信和加强法制的目标前进,只要大家在阳光下赚取利润,奉公守法,那么你们在拥有财富的同时,永远不用耽心被人抓住尾巴,在法律面前你们不仅不会心虚,而且还会得到法律的保护,如果以前曾经有过尾巴,那么以后就剪掉尾巴,做个堂堂正正的民营企业家。”其实王步凡知道他们以前挣的钱也不是很干净,也不敢保证这些民营企业家今后不出什么问题,只是说说宽慰和勉励的话而已。然而当他提及清源公司和万通公司拍卖一事的时候,李爽不敢露富,夏侯知实力不足,侯寿岩力不从心,一个个摇头叹气不肯明确表态,让王步凡多少有些失望。

    王步凡知道他们各自都心存顾虑,让他们明确表态是不可能的,只好说清源公司和万通公司拍卖的事情以后再说。这次会议无果而终。

    王步凡本想在会上给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嘴上抹点蜜,承诺将来给他们一些工程,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他自己只是一个市委副书记,有些事情他目前还做不了主,必须请示乔织虹。之后他把开会的情况向乔织虹作了汇报,最后说:“乔书记,这些民营企业家看重的是利益,而不是人情,如果没有利益可图,他们是不会购买郑清源和买万通公司的,更不会主动去接手那些不赚钱的半拉子工程,他们在看好权力的同时,主要是看从权力这里是否能够得到好处,而不是全心全意要为社会做贡献。我的意见是只有答应他们将来得道山的开发工程让他们干,他们才会与政府合作,才会吃小亏图大便宜,否则只怕不行。”

    乔织虹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叹着气说:“是啊,那个啥,商人是以追求利益为目的的,不赚钱他们是不可能淌这个混水的,只是那个啥,开发得道山能行吗?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现在说着是否早了些?得道山真有开发的价值吗?”

    王步凡看出乔织虹对开发得道山没有什么信心,就急忙给她鼓劲说:“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开发旅游业,我们也不能放着一座金山不开发,这也太可惜了。你乔书记到天野为官一任总得干出点形象工程吧?不然市民真的会说……”王步凡有意逼乔织虹痛下决心开发得道山,但是“务虚不务实”这句话他还是没敢说出来。

    乔织虹沉默了一阵子,用手理了一下头发,仰起头叹道:“那个啥,王书记说的有道理,咱们就从开发得道山入手吧,你跟他们说民营企业家们谁与政府配合得好,将来就让谁多接一些工程,否则就那个啥。”

    王步凡谈到形象工程才打动了乔织虹的心,有了乔织虹的表态,他才又召见了李爽、侯寿岩和夏侯知等人,并暗示他们三家收买郑清源的石油天然气公司和买万通的万通实业股分公司以及其它财产,开始三家都怕担风险,也怕露富。特别是李爽,现在滑得像一条泥鳅,办事说话非常小心。王步凡就开导他们:“党和政府还是要保护那些合法经营的民营企业家的,况且现在国家的政策也允许你们致富嘛,我也知道你们一向都是奉公守法的,所挣的每一分钱也都是干净的。政府现在有了困难,需要你们支持,以后你们有困难政府也会支持的。况且得道山很快就会开发了,我可把话说在前面,谁现在支持政府,将来得道山的基建项目就优先考虑他们,否则到时候即使想承揽工程,政府也将考虑一下他们的可信度,不为政府分忧的民营企业,就不可能是诚信企业。”王步凡的话软硬兼施,手里又提着开发得道山这块肥肉作诱铒,不愁李爽和侯寿岩他们不动心。李爽、侯寿岩和夏侯知哪一个也不是傻子,他们深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想赚钱就必须得到政府或政府重要官员的支持。李爽虽然有些动心,但他不急于表态,他要看看夏侯知和侯寿岩的态度。夏侯知现在一切都听王步凡的,只是他的财力有限,不可能吞下两个公司,李爽的财力虽然比夏侯知雄厚得多,但他想一口吞下两个公司也是不可能的,只有他们一个人吃掉一个公司,这次拍卖会才能成功,至于郑清源和买万通的其他财产,社会上那些小老板就能把他们吃下去。尤其是夏侯知,他肯定会响应王步凡号召,不会甘心失掉将来参与开发得道山的大好机会。

    王步凡虽然当面说李爽、侯寿岩和夏侯知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其实他心里清楚他们的钱并不干净,尤其是李爽和侯寿岩。但是人家现在没有触犯法律,也没有人告发他们有行贿和不规行为,那么他们手中的钱就只好视为干净钱了,这也是目前的国情。

    夏侯知答应得很爽快,李爽却说要回去考虑考虑再说。王步凡知道李爽是要向他哥哥李直汇报一下,他自己作不了主。侯寿岩用模棱两可的话说自己尽力而为,看样子也是要回去和侯寿山商量。

    李爽走后时间不长,李直就亲自给王步凡打了电话,先是询问了一些工作上的情况,然后是家庭情况。王步凡明白李直打电话的意图,就说:“老书记,你是我的恩人呢,请你相信我王步凡,帮我劝劝你弟弟李爽,让他放心干吧,只要咱们奉公守法,今后还怕挣不到钱?也没有人敢说咱挣的钱不干净。只要我王步凡在位一天,就会关照李爽老兄的,请他一百个放心。”王步凡知道今后只要有李直在,李爽的公司就不会有什么风险。李直是什么人?又有政治背景,又是一只老狐狸,只怕要不了几年,李爽就是天野市的首富了。

    李直在电话里答应劝劝李爽,让他参与竟拍,力争收买一家公司。

    王步凡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其一,李爽过去一直处于地下活动状态,因为他哥哥的原因,需要避嫌,不敢大张旗鼓地干,到目前为止他的公司还没有个正式的办公地点,现在李直下台了,以后李爽就是光明正大的企业家,不会再有任何顾虑。夏侯知的公司一直是租债别人的房子作为办公地点的,仅房租一项一年就得十几万元,如果他的公司有了自己的办公场所就好多了。只要李爽和夏侯知采取积极配合的态度,他王步凡就能够顺利完成乔织虹交给他的任务。其二,就目前天野的情况来看,怕的就是出现“刘书记要致富,号召栽种苹果树;张书记要治富,推广养殖新技术”的现象。一个将军一个令,政策没有持续性,民营企业家就不敢放心大胆地与政府合作。虽然他对暴平军和侯寿山搞的“石榴工程”并不感兴趣,但是市政府已经做了,省里也认可了,这项工作就得继续做下去,不能弄成半拉子工程。买万通死了,石榴带和石榴园目前都处于停工状态,天野市民有人叫好,有人骂娘。这两项工程只有李爽和夏侯知有实力把它们接过来。并把所谓的“石榴工程”落实到位,不至于让乔织虹处于尴尬境地。其三,将来得道山一旦开发,第一个来找他要求承包工程的必定是夏侯知,第二个找他说情的就会是李直,第三个就是侯寿山。一个是老同学,一个是老上级,一个是组织部长,谁的忙不帮都说不过去。与其到时候让自己被动,不如现在让他们主动。他们现在为天野市的市政建设做出了贡献,让乔织虹顺利渡过这个难关,到时候乔织虹也会支持他们承包工程,他王步凡就能够在李直、侯寿山和夏侯知面前落个顺水人情,也能间接地团结一下侯寿山。

    拍卖会那天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李爽购买了万通公司的办公大楼,出价一千五百万元,并当即宣布,万通公司更名为直爽诚信开发公司,他又以五千万的高价承接了石榴园建设工程,让王步凡没有想到的是侯寿岩也以一千万元购买了清源石没天然气公司的办公大楼,并且也当场更名为天野石油天然气能源有限公司,侯寿岩还以两千万元的价格承接了市区石榴带建设工程,这样就有九千五百万元的资金了,郑清源的其他资产拍卖了五百万元,买万通的其产资产拍买了七百万元,都是夏侯知买的,再加上万通公司账面上的一千万元和清源公司账面上的五千万元,几项一加,退了股民的一个多亿,并付息一千万元,还余下五千七百万元。股民们很高兴,说王步凡为他们追回了损失,非常感激他。而更加满意是的乔织虹,她正为建设石榴园和石榴带的事情犯愁,更为那些股民们天天在市委门口闹事揪心。现在王步凡化腐朽为神奇把问题都解决了,还弄回来五千七百万元,这样一来正好把这些钱全部投入到市政建设中去。乔织虹一高兴,就有些江湖味地拍着王步凡的肩膀说:“王书记颇有大将风度啊,是个能够解决疑难问题的高智商人才。那个啥,你现在事实上已经是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文件时间不会太久就该下了。”

    王步凡听乔织虹这么夸奖他,赶紧谦虚道:“还不是乔书记领导有方?没有你的支持,我啥事情也办不成啊,领导的支持才是真正的动力呢,我的智慧可是你乔书记开发出来的。”说着这话他就想到了“功高盖主”这个词,自己千万不能让乔织虹感觉到有什么潜在的威胁,一旦让她有了那样的想法,自己就算玩完了。

    王步凡看乔织虹的心情很好就进言道:“乔书记,这段时间天野官场风雨交加,您肯定会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吧?明天是星期六,我建议咱们到得道山去看看,轻松一下,那里可是别有洞天,宛如仙境啊。”

    乔织虹笑道:“知我者,步凡同志也!那个啥,这段时间我简直快要支撑不住了,几乎是寝食难安啊,天野一下子揪出来两个大贪官,贪污数额都在千万元以上,又倒下了一大批干部,怎么说我这个书记也有责任啊,我很内疚哩!身为班长,我可不想再让后院起火啊!”

    王步凡也笑道:“书记此言差矣。你来天野才多长时间啊?雷佑胤和暴平军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他们的犯罪疯狂期都是在老书记离任新书记就职的空档之中,这是权力交接真空现象造成的,是国情和政情造成的,与您能有什么责任呢?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乔织虹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和解脱,但仍然很内疚地说:“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负有领导责任的。那个啥,选举市长之前,你提醒过我,我也收到过群众的揭发信,可是为了天野的所谓稳定,为了书记自身的一点面子,我把这个事情压下来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悔,自古忠言逆耳良药利病,也怪我太大意了,我已经向省委作了深刻的检讨。”

    王步凡听着乔织虹的话,觉得她还算是个胸怀坦荡的人,还算个勇于自责和承担责任的人,尽管在政治上不是那么成熟,本质还不算很坏。于是乔织虹的形象在王步凡的心目中又高大了一截,他劝乔织虹到得道山去野游的目的,还在于开发得道山。因为今天两个人谈得很投机,乔织虹终于答应明天和王步凡一起上得道山去实地考察考察。王步凡觉得今天两个人谈话的气氛很好,就顺便提到不可玩物丧志的话题,乔织虹知道王步凡是说她打麻将的事情,笑了笑没有接话,王步凡也没法往深处说。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里刚坐下,白杉芸领着一个长相有点像左绣的女人进来了,一开始王步凡还真的以为是左绣,等白杉芸向他介绍之后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就是魏酬情。王步凡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魏酬情会长得这么漂亮,与左绣像亲姐妹一样,怪不得雷佑胤对魏酬情这朵有主的残花仍然情有独钟,这个女人柳眉杏眼,唇红齿白,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加上苗条的身段和入时的服饰,绝对属于俏佳人一族,让人总想多看一眼,甚至想入非非。

    白杉芸是王步凡的老部下,在他这里有些随便,一会儿帮他搞室内卫生,一会儿弄点水去浇浇窗台上放着的那盆君子兰,又很细心地把那盆紫罗兰上的枯叶摘掉投在纸篓里,而魏酬情则显得有些羞涩和矜持,总用那双迷离的杏眼在王步凡的脸上瞄来瞄去,把王步凡看得很不自在。面对这种漂亮的女人,当你知道她的历史背景后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感疏远她,如果你不了解她的历史背景则会有意无意地亲近她,她身上天生有一种吸引男人的磁力。王步凡知道她们是在雷佑胤倒台后听到了什么风声来和王步凡套近乎的,为了摆脱窘境,王步凡问了一些工作上的情况,两个女人都说自己想调动调动。最终白杉芸笑着道破了今天来的目的,“王书记,我和酬情今天中午想请大书记吃顿吃,你有时间的话就给老部下赏个脸吧!”

    王步凡立即警觉起来,他甚至想到了大海无风三尺浪这句话,两个女人来请一个男人吃饭,在别人眼里会把它看成是不太正常的私人幽会。尤其是白杉芸、魏酬情、左绣、莫妙琴、东方云和东方霞这六个人,现在已经被天野市民们说成是六大风流名妓了,而这种说法又与她们的风流传闻有关,在这种人事变动还没有明朗化的敏感时期,他是万万不能和这些人吃饭的,一旦吃了饭,再让好事者弄出点花边新闻可就尴尬了,到那个时候你满身嘴巴也解释不清楚。王步凡是善于观察人的,在他看来,白杉芸不一定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她是个很会利用女人特长的人,她与雷佑胤的事情只怕就是特殊原因造成的利用关系。而魏酬情则不同,这个女人的长相及表情已经告诉王步凡,她是个专门靠色相傍大权的女人。这种女人看重的是金钱和权力,她只想靠权利生存不一定有很大的野心。说到底她与白杉芸是两种不同的女人。魏酬情会为情所困,而白杉芸只会利用于情。其实也正是这样,魏酬情闹过离婚,而白杉芸与丈夫在公开场合永远都以恩爱夫妻形象出现的。现在雷佑胤倒台了,白杉芸可能要选择新的靠山,她的目标可能是他王步凡或者侯寿山。而魏酬情正迫不及待地要寻找的新主子,只怕把目标设定在王步凡、文史远和侯寿山身上。今天两个人一起来找王步凡,似乎都有靠近他的意思,至于她们能否如愿,就看王步凡的态度了。

    王步凡面对两位佳丽暗暗告诫自己,要远离这种多是多非的女人,千万不能弄出什么桃色新闻来。

    白杉芸见王步凡闷着不说话,就很妩媚地笑着问:“王书记今天有事吗?”

    魏酬情娇态万状地说:“王书记不会拒绝我们吧?吃顿饭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千万要给我们女同志一个面子。”

    王步凡顺水推舟道:“还真让酬情同志说着了,今天中午乔书记给我安排了政治任务,要我接待省旅游局的领导,说是来考察得道山旅游景区的,只好万般无奈地拒绝两位女士的好意了,改天再说吧?来日方长嘛,啊!至于你们的工作调动我会向乔书记说的,到时候根据情况而定。”

    魏酬情这时已经站起来,在屋里迈着猫步走动了几下说:“杉芸,既然王书记忙,咱们就不打扰吧!改天再请王书记。”白杉芸点了点头,两个人就挽着胳膊准备离开。白杉芸在离开时回头一边向王步凡挥手再见,一边又强调说:“老领导,你可要记住我们拜托的事情啊,下次邀请你可不能再说有事。”王步凡点点头笑盈盈地把她们送出办公室,魏酬情在走廊上又特意与王步凡握了手,让他心里很不自在。当他见两位女士向侯寿山和文史远办公的方向走去,才笑着回到办公室。

    王步凡知道魏酬情与文史远在天西县共过事,他们是老熟人,白杉芸和侯寿山也是熟人,这两个女人如果想傍大权,找文史远和侯寿山比较合适,也容易成功。侯寿山好色,容易上钩,文史远过去就有桃色新闻,最近老婆得了心脏病和风湿性关节炎,病情很重,整天卧床不起,也许这时候正需要女人的温馨,何况魏酬情又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只怕文史远过不了这个美人关。这年代小蜜傍大权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从天南到天野,很多官员养了小蜜,就连乔织虹和刘远超的特殊关系现在也是公开的秘密了。王步凡见得多了,感慨也很多,他无法阻止别人的私生活,但自己时时警告自己尽量不要犯这面的错误,要好好向不近女色只干工作的林涛繁学习。

    王步凡在办公室里闲着没事干,就操起毛笔在书写毛泽东的《泌园春·雪》,但他的书法风格接近于张旭,而不类似于老毛,写了一幅,觉得不甚理想,就把它扔在纸娄里,然后停笔在看《宋词》,袁去华的《安公子》吸引了他,他读了两遍,很想把它书写下来,就用狂草书写了《安公子》。

    王步凡快要把袁去华的《安公子》写完的时候,侯寿山笑咪咪地进来了,见王步凡正在练书法,就站在一边观赏,等王步凡的最后一笔写完,他一边叫好,一边吟诵起来。

    弱柳千丝缕,嫩黄匀遍鸦啼处。寒入罗衣青尚浅,过一番风雨。问燕子来时,绿水桥边路,曾画楼,见个人人否?料静掩云窗,尘满哀弦危柱。

    庚信愁如许,为谁都著眉端聚。独立东风弹泪眼,寄烟波东去。念永昼春闲,人倦如何度?闲傍枕,百啭黄鹂语。唤觉来,厌厌,残照依然花坞。

    侯寿山吟罢感慨道:“有意插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我正说要向王书记讨要一幅书法呢,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这一幅有主吗?无主的话,就归老侯吧?”

    王步凡放下笔,给侯寿山让了坐说:“侯部长如果喜欢就拿去,如果不喜欢这个内容,你说个内容我再给你写一幅。”

    “这一幅就很好,真的。王书记我这就拿去吧?”侯寿山说罢不等王步凡说话就拿了书法作品离开了,连个再见也没有说,更没有让王步凡写上××先生雅正的字样。侯寿山是秘书出身,懂得书法界的套路,王步凡猜测侯寿山不一定是自己要的,说不定是拿他的字去走门子的。不过王步凡觉得诗里的内容倒是满合侯寿山的性格,“过一番风雨”和“独立东风弹泪眼”等句子就很有意思。侯寿山是个受过挫折的人,就是雷佑胤出事后他也整天愁眉苦脸的,生怕自己受到牵连,现在看来这一劫他要躲过去了。

    …………

    乔织虹给林涛繁和王步凡下了命令,让他们考虑县区的领导班子问题,并且提议让刘畅出任天西县的县长,林涛繁将要去中央党校学习了,对这个事情不想多问,全推到王步凡身上。王步凡经过仔细斟酌,用哪些人,不用哪些人,他心里基本上有了一个定稿。至于西城区的区委书记他认为让匡扶仪这员老将出任比较合适,匡扶仪原则性强,市委所在地这个大后方必须稳固,只是年龄大了点,区长他想调市政府的一位副主任出任。

    王步凡在办公室里考虑县里边的干部人选问题时,张沉和时运成这两个名字最早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们是不能调到市里来任局长的,那样对于他们以后的提拔很不利。雷润耕这一次要拿掉,他考虑要让张沉出任东远县的县委书记,天北县的县委书记白无尘要调到市法院当院长,时运成接任县委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东南县的陈默被免职了,孔放远应该当县委书记。乐思蜀不是当县长的料子,王步凡准备让他来市里当天道宾馆的总经理。天东县的县委书记县长都要拿掉。王步凡准备把政府办公室的主任派下去当县委书记,县长就地选拔,天南的县长白杉芸要调到市检察院去任副检察长,准备让市委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到天南去任县长,另外乔织虹还打过招呼让欧阳颂的秘书贾正己也下乡锻炼锻炼。

    王步凡拟好了名单,拿着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让她过目,见乔织虹正在看一封信。乔织虹见王步凡来到把信放下,然后听王步凡对名单上的人一一作了介绍,最后乔织虹说:“我考虑再三,魏酬情是副处级还是不要到法院去吧,把她调到经贸委当个副主任算了,小康战略的工作必须加大落实力度,你看天南的干部谁行就再提拔几个吧,把天南的班子也要配好,我看这个名单还是可以的,不过要等市委班子开会定了以后再说。”

    王步凡试探性地问:“乔书记,这次天南籍的干部提拔起来的人是否多了点,会不会有人又说我任人唯亲啊。”

    “这种非常时期我们也顾虑不了那么多,稳定压倒一切,县里的班子你考虑着安排吧,我相信你会公事公办的,对天南的干部队伍我也是相信的,不过从这个名单上看天南的人并不多啊。”

    王步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乔织虹不认为天南籍干部重用的多,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乔织虹又说:“这个事情就这样定吧!我看你考虑得很全面呢,过几天开个常委会通过一下。另外匡扶仪同志给我写了一封建议信,他认为暴平军犯错误了,郑清源和买万通出问题了,暴平军的侄子暴雨风不宜再给我开车,把雷佑胤的司机郑清平,暴平军的司机买得来都调到局委里去吧,我认为他的这个建议很有道理。刘畅和暴雨风都走了,你抓紧再给我选个司机和秘书吧。”

    王步凡马上就想到了乐思蜀的儿子乐乐和自己的外甥女向阳,就把他们推荐给乔织虹,乔织虹说等见见人再说。(几天后暴雨风调到城建委,郑清平调到经贸委,买得来调到市教委,而乐思蜀的儿子乐乐调来给乔织虹开车,向阳也调来给乔织虹当了秘书。)

    在县里这次安排的副职中,贾正己到西远县当了常务副县长。贾正己是个副科级的身份,一下子提了个常务副县长有些显眼,王步凡只好把他放在最穷的西远县,而把西远县的副县长调到其他县里去任副书记,尽量达到人人满意。王步凡又礼节性地与组织部长侯寿山交换了一下意见,侯寿山对乔织虹和王步凡拟定的名单没有提出异议,组织部派人进行了考核和公示,市委常委会最后敲定。

    二十二

    王步凡前段时间曾说和乔织虹到得道山上去看一看,因为县区干部调整的事情一直没有成行,一拖就是一个多星期,等县区干部调整到位后,王步凡才有了闲暇时间,就又想起邀请乔织虹到得道山去考察的事,正好是星期五的下午,王步凡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与她说了一下,她很愉快地答应了。

    星期六早上起床后,王步凡闲着没事就到楼下的桃李园中散步,桃花已谢,梨花正开,阵阵清香扑面而来,鸟儿在枝头欢唱,繁忙的蜜蜂正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繁忙地采蜜。这嘤嘤嗡嗡的情景,勾起王步凡对农村生活的怀念,他出生在农村,深知农民就像蜜蜂一样的劳苦。抬头望去,得道山上有些杜鹃花已经开放,红白相兼,如果再过几天,到了“五一”节前后,满山遍野的石榴花一开,会把得道山装扮得更加艳丽多彩。他有时也向望道士与和尚的安适生活,却不羡慕得道山的道士,因为得道山的道士太贫苦了,其他风景区的道士与和尚出门有车坐,有的还配了手机,那种生活是才叫闲适,而得道山的这位得道真人不会发挥出家人的特长,因此生活相当清贫。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乔织虹打来主请他去餐厅吃饭,说吃过饭就上得道山去。

    王步凡来到餐厅,乔织虹、乐乐、叶羡阳、向阳和尤扬已经等在那里,他们匆匆忙忙吃了些早点,准备登山。

    乔织虹是从省城调来的,毕竟见过一些世面,也是有一定思想和眼光的人,看到得道山上的杜鹃花开了,她立即来了精神,率先踏上登山的小路,步履十分轻盈。尤扬赶紧跑到前边去带路,并很有兴致地为乔织虹介绍着得道山的历史渊源,他不时看一眼王步凡,生怕王步凡不满意,见王步凡点了头,他就介绍得更加详细,乔织虹也听得津津有味。再往前边走,乔织虹就有些兴奋不已地说道:“王书记,真没有想到天野还有这么好的风景点啊,没有得到及时开发着实太可惜了。我敢说这里一开发,就是北方的桂林,游客肯定会很多。你看啊,那个啥,这里有温泉,可以建个温泉宾馆吧?那里有道观,很有道教文化蕴含,风景又这么秀丽,哎呀,我们简直就是端着金碗当乞丐嘛!”

    “乔书记你还不知道,里边还有个岩洞呢,你去过桂林吧,得道山的这个岩洞并不比桂林的差,只是没有开发,外界没有人知道。我上次来得道山还不知道这里有岩洞,是事后听尤扬说的。”王步凡说。

    尤扬急忙接话说:“我大学毕业刚分配到市委时,星期天没事和同学刘畅、赵谦理来爬山,听一个采药的老人说山里边有个岩洞,我们就找啊找,最终找到了,洞口很小,人爬着才能进去,我们爬进去一看,嘿,别有洞天啊。里边有钟乳,有泉水,那些钟乳呀,有些像孙悟空,有些像唐僧,有些像弥勒佛,有些像老道士在念经……千姿百态,妙不可言啊。”

    “那就更应该开发了,嗬,那个啥,当初王书记说成立得道山开发办公室,我还有顾虑,现在看来我的思想真是太保守了,人家王书记就是有眼光,很有超前意识啊,我看王书记就兼任这个得道山开发指挥部的指挥长吧,我任政委,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只是资金问题……那个啥,唉……”乔织虹说到资金的事情就有些泄气,她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说到底城府还是有些浅。

    王步凡怕的就是乔织虹泄气,急忙说:“乔书记,资金的事情我认为好办,你看啊,咱们可以把得道山风景区变成成股份制企业,去上边跑一部分,自筹一部分,再贷一部分,社会募股再募来一部分,这四部分加起来,弄它三四个亿没有问题吧?我估计得道山的开发也就三到四个亿的资金就解决问题了,只要我们努力去干,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说是吧?”

    乔织虹听王步凡这么一说又高兴了,“你王书记的脑袋瓜子就是管用,你说的办法是可行的,看来得道山的开发是很有希望的,也到了该开发的时候了。”

    “现在都强调书记工程,在你乔书记手里如果得道山开发成功,那你可就是天野人民的功臣了,即使你将来升任副省长,天野人民也不会忘记你的,他们会说得道山的开发和天野走向光辉是你乔书记的功劳。”王步凡又加了一把火,尽量往乔织虹的痒处搔。

    乔织虹这时已经信心百倍了,“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那个啥,我到天野为官一任,总得干出点政绩吧,不然怎么对起人民群众的信任和组织上的培养呢。”

    王步凡看乔织虹开始唱高调了,心里踏实了许多,这年头只要领导把某件事情上升到高度去理解去执行那就好办了。

    乔织虹一行转到东岳大帝庙里去看《宝训》,尤扬在那里陪她欣赏,并为她解释,王步凡就想起了小道姑吴丽华,他四下里一看,见向阳正在和吴丽华说话,王步凡就走了过去,吴丽华见到王步凡念着道语答谢他。王步凡笑道:“还真像个出家人呢!小吴,你还年轻,什么事情要想开些,如果愿意的话你就还俗吧,我把你安排在得道山开发办公室里工作。当然,这要看你的心愿了。”

    吴丽华眼睛里放射出希望的光芒,十分激动地说:“我想参加工作,想还俗。”说着就谢了王步凡。

    王步凡扭头对向阳说:“向阳,小吴的事情你给她帮一下忙,办一下各种手续,就说是我批准的,有什么困难再找我。”向阳点了头,王步凡就离开她们来到乔织虹身边再一次欣赏那则《宝训》。等他们走出庙门时,乔织虹才注意到那幅对联,随口念道:“阳世奸雄违天害理皆由已;阴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哎呀,多么好的对联啊,简直是喻世明言哩!那个啥,雷佑胤和暴平军算不算阳世奸难?我看他们也算吧,因为他们违天害理,最终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不就是因为自己作孽吗?能怨谁呢!为人还是坦荡荡的好,坦坦荡荡是君子啊,我看王书记就是个坦荡君子嘛!”

    “不敢当,不敢当,要说君子,乔书记巾帼不让须眉,你才是女中豪杰,女君子啊。”王步凡说罢与乔织虹放声大笑起来,尤扬他们也附和着在笑。

    这时老道士一步一趋地走近乔织虹,求她施舍。乔织虹一向出手大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给了老道士说:“我替他们掏了,就不要向别人要了。道长身体还好吧?”

    得道真人答非所问:“好出门不如懒在家,好出门不如懒在家。”说罢慢慢悠悠地离开了。

    老道士的平常话人们总认为其中有什么玄妙,然而谁也弄不懂玄妙何在,乔织虹也没有在意,又很专注地看东岳大帝的塑像。

    王步凡听后却很在心。因为上次叶知秋告诉他那首顺口溜他还记得:“宦海凶险顾左右,惊雷暴风不长久,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雷佑胤和暴平军果然不长久了,这是天机还是巧合?王步凡不认为是玄机,认为是法律的神威,但是说到底还是应验了。暴平军和雷佑胤不走正道,步入通向地狱的大门,可谓自己打倒了自己。而这次的“好出门不如懒在家”他就不知所指者何,难道仅仅是老百姓经常说的口头语,还是其中也蕴藏着什么深奥的玄机?只有当个谜了,更不知将要应验在谁的身上。

    在离开得道山时,乔织虹依然精神很好,嘴里竟然哼起了“妹妹我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的”的歌曲,刚刚哼了两句,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王书记,你和林书记的房子安排好了,你的和老书记边际相邻,林书记住李直的那一套,人家老李主动把房子让出来去桃花源住去了。回头让墨海安排人装修一下你们就可以搬过去。你爱人也得调到天野来,老是这样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我是很内疚的。我说你是君子吧,你还谦虚,换了别人早办好了。你王书记风格高,不向组织上提要求,不给组织上添麻烦,我作为班长,应该为你考虑的,可惜前一段时间心里太乱,就没有顾上这事。为此刘书记还批评了我,说什么不关心下级的领导就不是好领导,不知道保护干部的领导就不能保证一方平安。小叶的工作我也有所安排,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王步凡道了谢,说:“房子不必要装修吧?”

    乔织虹接道:“老房子太陈旧,不装修一下怎么住啊。”

    王步凡见乔织虹的态度很坚决,就不再说什么。他不想在这些小事上与乔织虹争执,就随她吧,装修一下也不是什么大的原则性问题。

    向阳故意走得靠后一点,看尤扬正与乔织虹说着话就小声说:“二舅,前一段时间乔书记让刘畅去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捐了五十万元的现金,并嘱咐她以‘爱心妹’的名义捐,还说这个事情要保密,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捐款回来刘畅就把捐款条给了乔书记,她很满意。后来刘畅在报纸上见到报道,才知道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捐款了。刘畅说这个事情只是让我知道一下心里有个底,不让我乱说。”

    王步凡听了这话有些吃惊,没想到乔织虹也会这么做。她捐的钱肯定是打牌赢的钱,因为郑清源,买万通出事之后,她怕在打牌一事上出什么问题,就学了东方姐妹的做法让刘畅把钱捐出去了。更让王步凡吃惊的是,乔织虹在短时间内仅仅打牌就赢了五十万元,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不正常的受贿行为。王步凡不想多说什么,就交待向阳道:“一定要为乔织虹保密,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千万要注意!”向阳点了点头。

    晚上回到天道宾馆贵宾楼已经很晚了,温优兰见王步凡回来,急忙接了他的包,去给他开房门,一边走一边说:“叔,俺婶子来了。”

    叶知秋正在卫生间里给王步凡洗衣服,见王步凡回来,向他笑了笑当作问候。温优兰则倒了杯水准备退出去,王步凡叫住她说:“小温,你坐,我有话要跟你说。”这时电话响了,他一接是夏侯知打来的,“墨海秘书长安排我的施工队要给你和林书记的房子装修一下,我给林书记打了个电话,人家说暂时不搬,也不装修,你看你的房怎么装修,豪华一点吧?”

    “别,千万别奢侈。那地方住的都是老领导,他们的房子都没有装修,我的房子装修得太豪华老领导们就会有看法,还是朴素一点好。另外给你透露点消息,得道山只怕是要开发了,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有时间约上李爽和乔书记打打麻将,联络一下感情,但不要叫我。哎,猴子,这次买了郑清源的一些资产,看来你还是有实力的。”

    夏侯知在那边笑着说:“你不知道情况,我只是个托儿,有些人才叫有实力呢,贼膘!”

    “啊,啊,啊……”王步凡只是啊着不想把话说得太明,夏侯知也知道他啥意思。

    挂了电话王步凡道:“小温,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的房子市委已经安排好了,过一段时间可能就要搬走,我很珍惜咱们这段友谊呢。”

    听王步凡说就要搬走了,温优兰忽然有些伤神,两行清泪早从粉嘟嘟的脸蛋上流下来了。王步凡急忙劝她道:“看你这孩子,怎么说哭就哭了?天下那有不散的宴席,光阴似箭,过客匆匆,这很正常啊!”

    “王书记,您是好人,跟着您当服务员我有一种安全感,我代表死去的朋友水映月感谢您为她伸张正义,她终于能够含笑九泉了。可是我以后怎么办呢?再也不能为您服务了。”温优兰有些伤感,脸色有些发红。

    王步凡能够猜透温优兰的复杂心情,当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时,他会觉得这个男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别的人根本无法与他伦比,只有当她爱上另一个男人时,她才会觉得这个男人其实比那个男人更优秀。温优兰显然是爱上他了,但他却不能让她有这种念头。于是就宽慰她,“小温,我走后如果你还想在这里继续干,我的同学要来天道宾馆当经理,我会交待他关照你的。另外得道山要开发了,你如果想到那里去,就去和小莫在一起也行,这个忙我会帮你的。”

    温优兰想了想说:“在哪儿都一样,我还是不动吧。我想以后的天道宾馆会比以前要好一些。我以后有空就到您家里去帮婶子干些家务。叔,能够结识您这位当官的朋友是我一生的荣幸呢。当你困了,累了的时候就还来宾馆里休息,这个房间我会建议让经理给您留着。”

    “那我先谢谢你,以后你就做我的红粉知己吧。不过对外可不要说,谁和谁的关系好不定非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在官场上更是如此。你的工作不动也好,你们女孩子家在哪里都是工作嘛,进山也不一定就好,我赞成你的选择。我会向我的同学乐思蜀推荐一下,让你当个大堂经理什么的。”王步凡这么一说,温优兰就更加感激了。这时叶知秋洗完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温优兰又给叶知秋的水杯里换了水,甜甜的叫了叔叔和婶婶才退了出去。

    叶知秋望着温优兰的背影说:“这个姑娘很聪明也很善良,真是个好孩子啊。”叶知秋说这话时好像自己是个中年妇女似的。

    王步凡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说:“房子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工作乔书记也正在考虑,过几天一搬家你可能就要来天野上班了。”

    “过来也好,过来可以照顾你。老板娘没说让我去什么单位上班?”

    “她没有明说,我也不好问,反正我觉得乔书记这个人不错,她不会给你安排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

    “我也不求当什么官,只是不要太忙就行。咱们是否该把女儿凡秋接过来了?”叶知秋乞求般地望着王步凡问。

    王步凡沉思了一阵子很无奈地说:“她今年才两岁多,等上幼儿园的时候再接过来吧,我们在天野还立足未稳,让她在二姐家再呆两年吧。”

    听了王步凡的话,叶知秋的脸色立即晴转多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悠。自从女儿凡秋生下来后,就被王步凡的二姐抱走了,现在母女已经有些生疏,想到这些叶知秋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还差点哭出声来。

    王步凡能够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就是他这个当爸爸的有时候夜晚睡不着觉也常常想起在北京大学的儿子含愈和与前妻舒爽生活在一起的女儿含嫣,更想念小女儿凡秋,何况一个女人呢!可是目前各方面的条件还不成熟,凡秋还小,只能过两年再接到天野来。

    叶知秋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哭归哭,最后还是顺从了王步凡的意思。

    亲情割不断,血总浓于水。曾有无数次王步凡在梦中与知秋牵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凡秋在沙滩上,在公园里散步,小凡秋是三个子女中最淘气、最会逗父母开心的一个,让王步凡在心中无限眷恋,可是在梦醒的时候凡秋不在身边,他只好去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

    天野市各县区的干部只调整了一部分,省委组织部长井右序就带着省委考查组来考核天野市的班子了,说是考核班子,其实是考核要提拔的人。下午井右序与乔织虹单独谈了一下午,谁也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晚上井右序下榻在天道宾馆贵宾楼四楼。王步凡估计井右序已经洗过澡了,就登门拜访。井右序原是天野市的市长,他父亲井然与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又是同学,两个人的关系走得很近。

    王步凡敲门时是侯寿山开的门,王步凡看侯寿山一脸春风的样子,就能猜测出侯寿山肯定有什么好事了。坐下之后,侯寿山主动给王步凡倒了水,又给井右序的杯子里添了点水,才很恭维地说:“井部长,王书记来找你肯定有工作要谈,我就不打搅了。”说罢要离开。

    王步凡急忙说:“侯部长,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老领导,一块儿坐吧?”

    “不啦,你们谈,你们谈。”说着这话侯寿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缝外边了。

    井右序正在看一本《河东内参》,当他把《河东内参》放下时王步凡发现井右序看的那篇文章题目是《天野经济发展滞后的剖析》,署名是侯寿山。王步凡的第一反映就是侯寿山在哗众取宠,平时也没见他写过什么有份量的文章,对天野经济的发展也没有提出过什么高深的见解,现在不知借用哪里的笔杆子整出这么一篇东西来,还登在《河东内参》上。在天野干部任用的敏感时期,侯寿山整出这么一篇东西来,显然是有政治目的的,或者说是受了某位省领导的点化,才这样作秀的。

    王步凡正在发呆,井右序开腔了,“步凡,根据省委常委会的决议,天野的班子这次要调整一下,下午我已经和乔书记通过气了,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意图是准备让侯寿山出任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主持市政府的工作,而政协主席文景明则力荐文史远出任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由于争执不下,马书记搞了折中,把两个人都提拔为市委副书记,市政府的工作仍然让平江源暂时主持,看看将来侯文两人谁的政绩突出,就提拔谁为市长。总之市长人选一时还没有敲定,也可能以后会另派他人。鞠功同志要退了,让廉可法同志出任政协主席,人大主任将由天野汽车厂的厂长兼党委书记向天吟同志出任,原计划让天西县的县委书记李光源出任宣传部长,让天南县的县委书记王宜帆同志出任组织部长,让刘再娜同志出任政协副主席,路坦平提出李光源和王宜帆两位同志任县委书记的时间太短,组织部经过慎重考虑,准备从省委组织部和省委宣传部下派两位同志来天野市出任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纪委书记也将从省纪委下派,人员还没有具体定下来。我已经让乔书记通知下去了,明天各县区的主要领导来参加会议,对几位要提拔的同志民主评议一下。”说完这些话井右序突然话锋一转说:“以后在任用干部上要注意点分寸,免得别人说长道短。”井右序没有把话说明,王步凡也不便多问,他猜测可能有人又说他任人唯亲了,就一阵阵的耳热脸红。他偷眼看了看井右序,井右序并无责怪之意,好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说而已。

    王步凡知道现在的民主评议实际上只是走走过场,上边定了人选,下边的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好,甚至有人会发挥性地说出某某同志在工作上,在魄力上,在廉洁奉公方面的许多先进事迹,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不识时务地提什么宝贵意见,假如你说了反对的话,尽管是站在公正无私的立场上,也会有人认为你不顾大局,不识大体,与上级组织部门不能够保持一致。对天野班子的问题王步凡不想发表什么意见,井右序也无意深谈这方面的话,两个人拉了一会儿家常,王步凡起身告辞。

    回到二楼自己的住室门前,温优兰帮王步凡开了门,又给他倒了水。见王步凡有心思,温优兰就悄悄掩上门退出去了。王步凡靠在沙发上在想王宜帆的事情,组织上说他当县委书记的时间长与短显然是个借口,而且也是某个不想提拔他的人的借口,如果组织上真正要提拔他时,只怕也不会死搬教条地计较他当县委书记的时间,看来关键还是边关在省委常委里说话没有份量。

    王步凡正在想王宜帆的事情,电话响了,他一接是乔织虹打来的,说让他过去一下。王步凡急忙起身出门。到了乔织虹的屋里,见向阳、水涟和水漪都在,向阳忙着给王步凡倒水,乔织虹则说:“向阳,你带上水涟和水漪到健身房里玩去吧,我和王书记谈点事情。”

    向阳点点头,把水放在王步凡面前,带着水涟和水漪出去了。

    乔织虹开门见山地说:“王书记,那个啥,这次关于调整天野班子的事情省委常委会议开得很不愉快,老廉是熬到时候该升了,向天吟是马书记提拔的人,侯寿山和文史远都是有靠山的人物,刘书记提了自己的女儿刘再娜,边秘书长就提了一个王宜帆还被呼延雷否决了,气得边秘书长把打火机摔在会议桌上中途离开了会场。那个啥,边秘书长这么一发怒,马书记就私下找路坦平进行协调,认为还是把王宜帆和李光源提起来的好,说要尽量保持班子的团结,不要在任用干部上闹什么意见。然而这时呼延雷也表示反对,干脆把李光源的事情也搁浅了。刚才刘书记和我通了电话,讲了这个事情,看来省里也不平静啊!另外我还得到一个重要消息,雷润耕、陈默和孟先觉已经联名将你告到省委了,说你有任人唯亲的问题,我把这个事揽下了,说重用天南的干部是我和刘书记的意思,不干你步凡的事。看来雷润耕等人是不死心啊!那个啥,我已经让廉书记派人分别去查处他们了。”

    王步凡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岔开话题问了水涟和水漪的学习情况,乔织虹脸上露出慈母般的笑容,夸两个姑娘很懂事,学习成绩也不错,将来肯定会成材的。两个人就水涟和水漪的事情谈了一阵子,王步凡才离开乔织虹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王步凡再也高兴不起来,雷润耕,陈默和孟先觉看来是真的告了他的状,怪不得井右序很含蓄地提醒他在用人上要注意。但愿廉可法派下去的人能够查出些什么问题,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就为他王步凡洗涮了罪名,不然省委还真的会认为他任人唯亲呢。但是回想一下,自己确实犯了任人唯亲的毛病,井右序的提醒,乔织虹对他说起雷润耕等人告状的事,是否都是为了给他敲一下警钟呢?

    第二天在市委207会议室里井右序组织召开了考核会议,先把向天吟、廉可法、文史远、侯寿山和刘再娜的事提出来,刘再娜没有参加会议,也没有说让廉可法他们回避。在这种考核会上大家自然要一致说好,谁也不会说某某同志有问题不能提拔。文史远和侯寿山激动得满面红光,额头发亮,廉可法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多人不了解向天吟的情况,对他说得要少一点。井右序也没有把拟任的职务说明,这是组织上考核干部的技巧,只考核不说任什么职,也不说提拔的事情,但谁都清楚,平白无故组织上是不会无端去考核一个干部的,现在考核与“两规”形成鲜明的对比,考核是喜,“两规”是忧,被“两规”的人很少有再爬起来的,而被考核的人大都升了官。

    考核会议开得不长,进行的也很顺利,由于会议开始得晚,考核完毕已经该吃午饭了,中午井右序与大家共进午餐,下午回省城的时候把林涛繁带着走了,说是明天林涛繁他们这批学员就要赴京了。考核离提拔还有个时间差,这些被考核的人只有奈心地等待,同时还要千万分地提高警惕,决不能在考核期间出什么问题,毁了自己的前程。该做的事情要做好,该管的人要管好,尤其不能出现集体上访事件,或者有人告状的事情。

    省委那边迟迟没有考核结果,倒是雷润耕、陈默和孟先觉三个人的查处有了结果,比雷佑胤和暴平军的案子来得还快。天野市纪委对他们的受贿卖官案件进行了通报,看着这份通报王步凡先是解气和高兴,紧接着心情就又沉重起来。

    ……

    雷润耕在任天野市东远县代县长后,特别是任县委书记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先后收受贿赂共计人民币289万元,其中借提拔调整干部之机收受101人的贿赂250万元,另有39万元现金说不清具体来源。2002年4月份此案已经移交天野市司法机关进行审理,经法庭调查认为雷润耕受贿事实清楚,判处有期徒刑15年。

    …………

    陈默在任天野市东南县县委书记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先后受贿共计人民币356万元,其中利用提拔调整干部、解决干部级别待遇等手段,收受89人贿赂,每人四万元,共计356万元,奸淫妇女八十余人次。陈默经常挂在口上的一句话就是:“干部要提拔完,钱财要消费完,送上门的女人要品味完。”2002年4月份天野市检察院根据陈默的犯罪事实提起公诉,认为陈默受贿卖官情节恶略,个人道德败坏,天野市法院判处陈默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陈默不服判决,提起上诉,河东省高院经过调查审理,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

    孟先觉在任天野市天东县县委书记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先后收受贿赂折合人民币148万元,其中在选拔任用干部中收受54人贿赂148万元,另有折合人民币140万元的巨额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天野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孟先觉无期徒刑……

    ……

    王步凡心情沉重的原因有三方面:其一是这几位县委书记身为党员干部,本应该不负党和人民的重托,带头遵纪守法,廉洁奉公,但是他们却滥用职权,大肆卖官敛财,严重玷污了干部队伍的形象。其二是如果他们被市委撤职后,不再去告什么状,也许乔织虹不会下令让廉可法去查他们,不查就没有问题,一查就有问题,并且还都有很严重的问题。其三是县委书记这一级的官员,看来屁股上没有屎的人没有几个,不查则已,一查就有问题,这不能不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要从中吸取教训,切实加强和改进对干部选拔任用的监督,不然一个县委书记就是一方诸侯,手中拥有任用干部的大权,很容易出现卖官受贿现象,有些人急于升官,就会通过各种关系给县委书记送钱,信念稍一松懈,极容易被人拉下水成为腐败分子。这种现象只怕在短期内也未必能够得到根除,天野如此,那么全国各地是否也都如此?其实王步凡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在任用干部上也存在一定的不公开和不公正,只是他没有受过贿,更不知全国不受贿的县委书记有多少个?他现在认为只要不受贿就是好干部,任人唯亲已经不是什么严重问题了。

    23

    天野市被考核的那些干部无一不是在焦虑中等待着省委的考核结果,一等就是半个月。

    四月十五日,省委组织部长井右序来到天野,代表省委宣布了干部任命决定:王步凡任市委副书记,侯寿山和文史远均升任市委副书记,省委组织部的伊鹤鸣调天野市任组织部长,省委宣传部的江融河调任天野市任宣传部长,无党派人士刘再娜出任天野市政协副主席。最让市民想不到的是天野汽车厂厂长兼党委书记向天吟调任天野市人大常务委员会主任。宣布政协主席鞠功退二线,廉可法升任政协主席,省纪委的颜紫雨调任天野市任纪检委书记。上边这次没有下派新的代理市长,而是宣布政府的工作暂由副市长平江源主持。省委的这个决定又使天野的一些官员们开始作市长梦了,有点门路的人又开始频繁地往省城里跑。

    王步凡对鞠功退二线并不感到惋惜,他认为像鞠功这样的人早该退了,廉可法也早该弄个正厅级了。颜紫雨、伊鹤鸣和江融河是上边派下来的干部,可能是作为人才到天野来培养和锻炼的,他唯独想不通的是向天吟的提拔。向天吟为人虽然不错,但为官并无政绩,把天野汽车厂弄得千疮百孔,成了一艘随时都会沉没的破船。向天吟一走了之,天野汽车厂一万多名职工怎么办?将来让谁来当这艘破船的船长?谁又能使出浑身解术使它起死回生?目前的问题是向天吟通过省委书记马风疾的关系平调到天野市人大,省里并没有哪位领导对天野汽车厂作出具体的指示。刘远超与向天吟同过事,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上次到天野汽车厂去视察,只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没有谈到实质性的问题,临走曾经许诺给天野汽车厂解决二百万元救济资金,可是到现在仍然是空头支票。天野的大小官员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汽车厂的职工说话,都在绕着矛盾走,谁也不想粘上令人头疼的事儿。向天吟其人似乎很高明,离任时竟有上千人跪在大门口挽留他,他双眼噙满泪水专门下车抱着双拳说,他向天吟永远是天野汽车厂的一员,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天野汽车厂和厂里的老少爷们。天野汽车厂是在向天吟手中垮掉的,尽管与大气候、小气候有关,难道与他本人就没有一点关系?职工不仅没有人提出让他承担什么责任,而且还出现了哭喊着挽留他的反常现象,着实令天野的官员们感慨和费解。(向天吟在离任时并没有为下岗职工们解决什么生活问题,也没有做出什么豪迈的承诺,可是职工们并不怨恨他,此后告状诉苦的地点仍然是市委和市政府,并没有到人大去闹。向天吟一时就神秘起来,不知他是靠什么手段使职工们这么拥戴他,这年头做官能够做到这个份儿上确实不容易。向天吟当上人大主任之后就搬到李直的那套房子里住,据说是林涛繁主动让给他的。)

    中午天野市的常委们在天道宾馆与井右序共进午餐,天道宾馆经理乐思蜀和服务员温优兰始终在那里搞服务,且服务得很好,乔织虹对王步凡推荐的这个乐思蜀很满意。送走井右序后,乔织虹在宾馆里主持召开了简短的常委会,向天吟和廉可法列席。乔织虹对几个副书记进行了分工,王步凡抓组织工作,侯寿山抓政法,文史远抓宣传工作及其他杂务,颜紫雨主要负责市纪委的工作。

    欧阳颂因祸得福,回省城后出任省政府秘书长。据有关人士说是人大主任杨再成亲自到省委书记马风疾的家里去说情施压,对天野市出现的选举丑闻相当不满。马书记是杨再成向中央推荐继任省委书记的,对老书记的意见比较重视,答应对欧阳颂要给予恰当的安排。一时又苦于没有合适的位置,曾拟定了几个安排方案,杨再成都说不很理想。正好省政府秘书长年龄大了,自己提出要退下来,马书记就把老秘书长弄到政协任了个政协秘书长,腾出个位置把欧阳颂安排了,最终皆大欢喜。老秘书长到政协去无怨无悔,欧阳颂当了省政府秘书长也算量材使用。欧阳颂就职后还专门给王步凡打电话通报了情况,并询问了因他受害的莫妙琴现在的情况。王步凡告诉欧阳颂说他已经把莫妙琴安排在得道山开发办公室任副主任了。欧阳颂竟然说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好像莫妙琴真的是他什么人。王步凡顺便又说了让欧阳颂在省里活动一下,拨些款项,使得道山早日得到开发。欧阳颂满口答应,并让王步凡与乔织虹商量一下尽快打个报告,由他负责转送给有关领导审阅,并尽力促成此事。欧阳颂还特别交代,送报告的时候最好让侯寿山去送,王步凡明白欧阳颂的用意。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权力很大,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事情就好办了。

    雷佑胤和暴平军的案子还在进一步审理之中,因为东方云和东方霞提供了有力的证据,郑清源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交待问题也十分主动,加上王步凡暗中提供的那些证据,案子有了重大突破。《天野日报》已经报道了雷佑胤和暴平军受到党纪政纪处分的消息。至于检察院何时提起公诉,法院何时量刑宣判,还没有定下来。经济案件审理起来一向复杂,虽然司法部门正在加紧审理,但在短时间内不可能作出判决,天野百姓仍然在翘首等待最终的结果。

    东方云和东方霞因为把郑清源和买万通所给的钱都捐给了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自己本身又没有什么罪行,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王步凡感念她们心系下岗职工的义举,把她们姐妹两个都安排在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王步凡又请示乔织虹并得到她的同意,让平江源以市政府的名义起草了一个《关于开发天野市得道山风景区的请示报告》,让侯寿山和得道山开发办公室副主任莫妙琴一块儿给欧阳颂送去。据莫妙琴回来后汇报说,欧阳颂对开发得道山很重视,当即和侯寿山把请示报告给呼延雷送去了,呼延雷看后对开发得道山很感兴趣。因为开发旅游景点现在是全国的热门话题,各级政府对旅游事业都相当重视,更何况这个报告是他的原秘书侯寿山送去的,他就更为重视了。

    有一天王步凡没事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闲坐,乔织虹向他透露了一点玄机,说侯寿山正活动着想当市长,省委副书记呼延雷也很支持他,但是省委马书记认为提拔侯寿山的步子迈得太快了,对侯寿山这个人还需要再观察观察。政协主席文景明则活动着让文史远当市长,马书记也以同样的口气回绝。如果呼延雷和文景明这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人一再坚持,只怕马书记就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

    王步凡猜想乔织虹得到的这个消息肯定是刘远超透露给她的,看来侯寿山和文史远的官欲都很强烈,提拔也是早晚的事。只要省领导这么关心侯文两个人,即使当不了天野市的市长,也有可能调到其他地方去当市长。

    王步凡与乔织虹又闲聊了一会儿,乔织虹语意深长地说:“王书记,那个啥,你要尽快做出政绩树立形象呢,可不要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啊。林涛繁同志学习不在家,这次呢,我是有意让你出任市长的,可惜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和政协主席都插了一手,看来事情不太好办了。”

    乔织虹的话让王步凡无法接腔,也不知道是这位女市委书记婆婆妈妈地有意安慰他,还是真的对他寄予希望,在上边也做了工作。王步凡仔细想想,几个月来他努力工作,始终以大局为重,没有干出什么让乔织虹失望的事情,如果让乔织虹选择市长人选,也许她真的会选择王步凡,如果让省委作决定,那就很可能是侯寿山或者文史远,因为他王步凡上边没有靠山。然而乔织虹能够左右天野官场的一些事情,却左右不了河东省委,代理市长这类大事是要省委作决定的,严格意义上讲是要由马风疾作决定,就连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和刘远超都未必能够说上话。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里,闲得无聊,就展开当天的《天野日报》看,一则消息令他又有些吃惊。报上又出现了“爱心妹”捐款的事情,这次是两个爱心妹一同捐款的,捐的仍是五十万,点名是捐给天野纺织厂下岗职工的,王步凡猜测如果要是乔织虹捐的款,不会点名要捐给具体的单位,他就又怀疑是东方姐妹干的。正在疑惑间,夏侯知未敲门就进来了,挺着个大肚子望着王步凡笑。

    王步凡与夏侯知开玩笑说:“猴老板,几天不见又长膘了,这个大肚子活像孕妇,社会主义的山珍海味都让你们这些私营老板们吃了。现在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有钱的越来越有钱,没钱的挣个钱比买命都难。”

    “唉,没办法,这个肚子他妈的吸收特别好,只要没有工程干就发胖。”夏侯知在王步凡这里挺随便,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掏出555烟让王步凡抽,王步凡摇了摇头,他不习惯抽那种烟。

    “你承包的工程干完了?”

    “主要工程都让他妈的侯寿岩抢走了,我总共干的工程不足二百万元,你说能挣到钱吗?唉,谁让人家是侯寿山的弟弟呢!”

    “你们这些私营老板可是像狗一般机灵的,是不是又嗅到什么肉味了?”王步凡有意回避了一下,他不想谈及李爽和侯寿岩。

    “是不是得道山准备开发?我听说侯寿山和莫妙琴正在跑这个项目。”

    “有这个意向,还没有最后定下来。”

    “到时候你老兄可要美言几句,给咱弄点工程干干。”

    王步凡笑而不答,见夏侯知急了,就逼他说:“现在有书记掌大事,我充其量也只能拾一根骨头扔给你。”他话锋一转,问道:“这次我装修房子是你干的?”

    “是我听说你分到了新房子,主动向墨秘书长要求的。总想讨好你,又总是热脸贴了凉屁股。其实桃花源那里真的有闲房子,你要想去住就住吧,我不要钱,什么时候你高升了,房子还给我就是了,当然,如果你要我就送给你。”

    王步凡摇摇头说:“桃花源我是不去的。咱可把话说在前头,公事公办,我可不准备占你猴老板的便宜,你尽管去贴热屁股,谁的热你就找谁,我不嫉妒。”

    夏侯知摇摇头说:“乔织虹的屁股热咱能贴上?你放心,我还不知道你的个性,装修房子我是照市委办公室主任的头,不照你的头,这个事情与你没有关系。唉,可惜呀,谁让咱只有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同学,而没有副书记的哥哥呢,就这个同学还是吃斋念佛的主,没办法啊。别人的屁股咱也贴不上,只好不贴。”

    王步凡见夏侯知似乎没话说了,就又逗他说:“猴子,我啥时候变成和尚了?哎,这次又带来什么马路消息?我可是全靠猴子通风报信呢?”

    夏侯知诡秘地一笑说:“你别说,还真有重要的消息向你汇报。省会大野市在靠近海边搞了个滨海开发新区你知道不知道?侯寿山和文史远都在那里弄了房子,每到星期天侯寿山就带着白杉芸,文史远带着魏酬情到滨海新区去渡周末,奇怪的是东方云现在成了侯寿岩的情人,一到周末侯寿岩总是把东方云的妹妹东方霞往省城那边送。后来我才弄明白,侯寿岩给呼延雷也弄了一套房子,东方霞现在是呼延雷床上的尤物,你说玄乎不玄乎?东方霞这个骚娘们还真她妈的有两下子,竟然傍上呼延雷了,厉害,真她妈的厉害!”

    王步凡听后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侯寿山、文史远与呼延雷的关系如此亲密,连情人都是侯寿山给弄的,经济上就肯定说不清楚了,难怪侯寿山一路顺风,跌倒了还能爬起来继续高升。夏侯知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它牵涉到高层的私生活,就不能当做小事情看待。王步凡掏了一支烟正准备点火,夏侯知已经把打火机打着递了过来。王步凡吸了几口烟才很严肃地说:“猴子,这话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和任何人讲了,让人知道对你对我都不好,知道吗?工程的事你去找莫妙琴。”

    “我是傻子呀?一级机密也就对你说说,对别人我闲得无聊吗?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是一头蠢猪,能够在天野站住脚?”夏侯知也很严肃地说。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夏侯知在思考着如何将口袋里那块金表送给王步凡,王步凡则思考着以后与侯寿山和文史远如何处好关系。

    夏侯知看王步凡一直不说话,就知道该走了。这么多年的交往,他知道王步凡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下逐客令了,如果不是要下逐客令他有的是话茬。夏侯知很识趣地站起来说:“我去东南亚旅游了一趟,给你捎了块金表,这不算行贿吧?”

    “不算行贿是什么?拿走,我不会要的,老规矩,有事给你办,送礼免开口!”王步凡瞪着眼睛说。

    夏侯知把刚掏出来的金表又装进口袋里,摇摇头笑道:“你这个人真是……”

    夏侯知走后王步凡连续抽了五支烟,他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有什么苦恼。不管别人怎么样,他是真心实意想作个清白的官员。

    24

    乔织虹提醒王步凡要做出政绩,他才想起落实“小康战略”帮教工作队下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也该下去检查一下,不然就显得自己有些官僚和失职。

    他准备下乡的时候去向乔织虹辞行,乔织虹却给他规定了路线,要求他先到东南县去,然后问:“天南县原来那个烟草局长闻仙品你认识不认识?”

    “认识。我在天南的时候她因为贩卖假烟,事情败露后被抓起来了,不知后来的处理结果怎么样。”

    “现在又出麻烦了。闻仙品贩卖假烟竟然与天野市烟草公司经理范通有牵连,现在范通被省烟草公司“两规”,侯寿山的弟弟侯寿石在东南县烟草局当局长,侯寿山有意让他的弟弟到天野市烟草公司任经理,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就有人告他弟弟的状。有了上次市长选举的教训,现在我对匿名信再也不敢轻视了,但是侯寿山是副书记,我有些犯难啊!”乔织虹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告状信递给王步凡。王步凡看了一下,标题是《浮夸风阴魂不散——东南烟草局局长侯寿石欺上瞒下弄虚作假有损招》。他还没来得及看内容,乔织虹又开腔了,“那个啥,这个事情你下去后要好好查一查,如果侯寿石真的有问题就不能提拔他,如果问题很大,只怕现在的职务也保不住,如果是事实不清,查无实据,还可以考虑他的提拔问题。”

    王步凡手里拿着告状信已经无心看了。乔织虹过去从来不把匿名信当回事,现在态度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未免有些矫枉过正,这年头当官的有人写匿名信似乎很正常。而不正常的是乔织虹又把一个烫手的山芋塞给了他,他不查清楚没法向乔织虹交差,查清楚了就会把副书记侯寿山给得罪了,又使他处在两难境地。如今告状信没有几封是诬告的,有些是有真凭实据不敢署名,有些是捕风捉影不敢署名。老百姓的良知还未泯灭,决不会平白无故诬告一个共产党的官员。只怕侯寿山的弟弟侯寿石手脚不会太干净。他记起有人说过侯寿石在经济上有问题,忘了是肖乾还是他的同学敬伟业。按道理这类事情应该颜紫雨去办,不知为什么乔织虹偏要让他去办,是对颜紫雨不信任,还是故意在挑拨他与侯寿山的关系,他不知道乔织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辞别乔织虹,王步凡带着叶羡阳和尤扬出了市区。在车上他想到了同学敬伟业。敬伟业现在是天南县烟草局的局长,闻仙品出事后他才从东南调到天南。敬伟业在东南的时候是烟草局的副局长,对侯寿石的行为肯定要知道一些,不如先问问敬伟业,掌握一些具体情况,也不至于让他被动。于是他就给敬伟业打了个电话,说中午到天南烟草局去蹭饭,敬伟业说欢迎书记大人的大驾光临。

    王步凡一到天南,敬伟业竟把天南的县领导大部分都请来了,只有县长不在家没有到场。中午大家又都诚心诚意地给王步凡敬酒。这些人都是王步凡原来的老部下,王步凡推不过去只好有敬就喝,一来二去就喝多了。下午也去不成东南,就在敬伟业的办公室里醉了一个下午,一直到晚上才清醒过来。

    今天既然去不了东南,他就与敬伟业谈起了侯寿石的事情。

    敬伟业诡秘地一笑说:“告状信我不看也知道写的什么内容,我还能够猜出来是东南烟草局的两位副局长干的,侯寿石在东南不得人心,老百姓都骂他是吸血鬼,他本人确实有问题。二〇〇〇年他调任东南烟草局局长,当年夸海口说烟草局盈利一千五百万元,这个政绩可喜坏了县委书记陈默,亲自批示要奖励侯寿石个人十五万元,县长很精明,在陈默的批示下边又批了:建议奖金从烟草局内部解决。后来侯寿石的奖金是拿到手了,可是调往云南的烟叶不合格,又被退回来了。怎么办呢?过去把大话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又把烟叶拉回来多丢人啊!侯寿石就大胆地想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办法,在天东县花钱租了个大仓库,把退回来的烟叶全部存在那里。实际情况是二〇〇〇年东南县烟草局亏损七百万元,又加上仓库租赁费一百万元,一共亏损了八百万元。这八百万的窟窿要堵住,侯寿石就想出了损招。到了二〇〇一年侯寿石在东南县烟草收购过程中拼命压级压价,烟农的烟叶不管好坏一律按五角钱一斤收购,为此还逼得一个烟农喝农药自杀了。一个一心靠种烟致富的农民,到头来竟然因为种烟搭上了性命。二〇〇一年度烟叶收购结束后,侯寿石又从外地弄来一百多个打工妹,把烟叶全部重新挑选了一遍,上等烟叶能够卖到六七块钱一斤,又把九九年的上等烟叶充作二〇〇一年的次等烟叶,这样弄虚作假的结果,使东南县烟草局二〇〇一年真的成了盈利单位,可惜苦了农民,他那所谓的政绩是农民用血汗和生命换来的,这种人是纯粹的投机钻营分子。”

    王步凡听完敬伟业介绍的情况,就长叹一声说:“看来侯寿石确实是有问题的,我这次要是去查,肯定会查出问题,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不公事公办吧,对不起东南人民,对不起党,更对不起脚下的黄土和头上的青天。如果公事公办……唉,怎么说呢,你知道侯寿山将来有可能要当市长,在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得罪他,两难啊!”

    敬伟业有点吃惊:“在下边你当市长的呼声最高,怎么会让侯寿山给抢去?”

    “人家的根子粗啊,他原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秘书。”王步凡很无奈地说。

    敬伟业忽然眼睛一亮说:“老同学,你上边不是也有人嘛,怎么没有去活动活动?”

    王步凡很无奈地说:“亲戚有远近,友情分厚薄啊。”

    敬伟业很世故地说:“老同学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在这种敏感时期,你去查未来市长的弟弟,人家会说你居心不良,想跟人家竞争市长呢!此行你可要慎重对待啊!”

    “有什么办法呢,书记大人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我能说不执行吗?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啊!”

    敬伟业好像成竹在胸似的说:“这个事情我看用不着市里插手,我给东南烟草局的两个副局长打个电话,让他们直接到省烟草公司去反映问题,让省烟草公司来查处这个问题,你就可以解脱了。”敬伟业说罢很诡秘地在笑。

    王步凡这时望着敬伟业也笑了,说:“事情办好了,他们可就是反腐败的英雄。”

    敬伟业笑而不答。为了落实王步凡的指示,敬伟业当着王步凡的面打了电话,说了一会闲话,就把话扯到了正题上,告诉他们让他们立即到省烟草公司去反映侯寿石的经济问题,不然一旦侯寿石当了市公司的经理,他们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至于封官许愿的事情他没有说,他不能把王步凡的意图告诉给他们。烟草系统是上挂单位,市里也未必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能量是不敢过高估计的。

    情况既然这样,王步凡就不想再到东南县去了,他给东南县的帮教工作队队长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工作队在下边的一些情况,并说他最近准备到下边各县去看望一下同志们,至于先到哪个县,王步凡没有说。他自信只要他把这个信息发出去,各县就会赶紧落实这个事情。打完电话,王步凡回家看望父母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墨海打过来电话,说是今天省委组织部部长井右序要来天野视察工作,乔织虹要他赶回去参加会议。王步凡接完电话,才起床洗脸,刚洗过脸他母亲就把鸡蛋茶端到了他面前。他喝着茶,父母就坐在他身边想跟他说说话,可是他顾不上跟父母说话,先给住宾馆里的尤扬打了电话,喝完鸡蛋茶就准备出门。父母明显有些失望,儿子难得回来一趟,没顾上说话就又匆匆走了。王步凡也知道父母现在很孤独,八个子女一个也不在身边,他能理解父母的心情,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

    来到天南宾馆大院里,尤扬和叶羡阳已经等在那里,天南的很多同事在等着跟他说话,因为时间紧迫他只摆了摆手就上车了。王步凡赶到天野市时井右序还没有来,他先去向乔织虹汇报侯寿石的事情。这次他撒了谎,说是省烟草公司要插手调查侯寿石,市里这时再插手只怕有点不太合适,还是等等再说。

    乔织虹似乎正中下怀,“那好啊,那个啥,我们正不想管这种事情呢,就让省烟草公司去查吧。”

    这时侯寿山春风满面地进来了,说:“乔书记,只怕井部长快到了,按理说我们应该界接界送的。”

    乔织虹笑道:“老侯,你以为我连这点礼貌都不懂?原因是刘书记明确指示过他反对界接界送。好嘛,刘书记来了我们不搞界接界送,现在井部长来了,我们去搞那一套,刘书记一旦知道了会怎么想?我看还是免了吧。”

    侯寿山听乔织虹这么说,红着脸应道:“那是,那是!井部长也不喜欢界接界送那一套,他很廉洁,这个我知道。”

    乔织虹这时站起来说:“我看咱们还是到市委门口去‘站岗’吧,迎接井部长去。”说着话昂首挺胸先出了办公室。王步凡这时候很微妙地把侯寿山让到前边,侯寿山谦让了一下还是先行了一步,王步凡走在最后,并且替乔织虹关了办公室的门。

    井右序匆匆而来,到天野只是为了落实在基层实践“小康战略”的事情,开了个会,强调了一下在农村落实“小康战略”的重要性,要求天野市的领导干部要多下乡,深入基层,扑下身子抓经济建设,只有把经济搞上去,才能不负党和人民的重托。

    谈到在基层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时,王步凡向井右序简要汇报了下派帮教工作队的情况,井右序是个办事很认真的人,就问起工作组下去之后的具体工作情况,乔织虹一时回答不上来,王步凡急忙接话说:“我到天南和东南去看过,运行基本正常。”

    “那么其他县呢?”井右序用眼神盯着王步凡不放,使王步凡心里一阵阵地发虚。他最近确实没有下去检查落实工作队在下边的工作情况,不敢盲目下结论。

    乔织虹说:“最近我们市委准备成立个督导组,市领导轮留下乡检查督导。”

    “不,就从今天开始吧。”井右序说罢起身离开会场,临出门丢下一句:“乔织虹和王步凡两位同志随我到县里边看一看吧。”

    井右序也没有说到哪个县去看,乔织虹和王步凡也不敢多问,只好赶紧回办公室里准备了一下来到市委大院里,此时井右序的车已经驶出天野市委的大门。乔织虹踌躇了一下说:“王书记,咱俩坐一辆车吧,用你的车比较好,001奔驰下乡不太合适。”王步凡点着头急忙招呼尤扬和叶羡阳,等他们上了车,叶羡阳驾车出了市委大门,一路紧紧跟在井右序的皇冠车后边。

    一路上乔织虹和王步凡失去了以往的谈笑风生,心中还有些不安,他们知道井右序是个非常务实的领导,他不会坐在办公室只听你汇报,他要亲自下去看一看才放心。而下边的情况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乔织虹心里没底,王步凡心里也没底。一个小时后,经过天西县时王步凡想给李光源打个电话,见井右序没有停车的意思,王步凡就知道井右序是要到天野最穷的县西远县去,就跟乔织虹说:“看来井部长要到西远县去的。”

    乔织虹说:“是不是跟西远县的县委书记楚光南和县长项长经打个招呼?”

    王步凡摇摇头说:“那样恐怕不好,井部长看来是要搞突然袭击的,咱们如果事先跟他们打了招呼,井部长可能会不高兴连咱们都批评,现在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工作干得好,一好百好,干得不好,也算该他们倒霉。”

    井右序原来是天野市的市长,对天野十县二区的情况很熟悉,到了西远县,他也没有进县城,而是直接去了双虎乡。

    时令已是农历三月下旬了,乡间公路两边的农民们有的在田间栽红薯和烟苗,有的红薯和烟苗已经成活,绿油油的很好看。井右序停了车,下来跟一位老农闲聊。乔织虹和王步凡也下了车,尤扬要下车,王步凡示意他就留在车上,王步凡和乔织虹来到井右序身边,只听井右序问:“老大爷,身体还好吧?生活怎么样?”

    老农望望井右序应道:“庄稼人一年四季干农活,没病没灾的,只是日子不好过,不像你们城里人生活好,还有闲情到这山沟里来玩,你看你媳妇长得细皮嫩肉的多好,农村人可是没有这种皮肤,都晒黑了。”

    老农的话把乔织虹的脸说红了,井右序没有计较这些,只管问话:“日子怎么不好过啊,能跟我说说吗?”

    老农停住农活,站着准备跟井右序唠叨唠叨,就掏出旱烟袋准备抽烟,王步凡急忙给老农递了支烟,老农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王步凡又给老农点了火,老农就一连说了几个好,接下来就打开了话匣子:“俺们这个村叫枣刺岭,十年九旱,去年小麦绝收,公粮是免了,可是乡统筹村提留没有免,乡里又强行让种烟,遇上大旱,俺一家种了九亩烟,每亩只收了五十块钱,连肥料钱都顾不住,村里那些年轻人现在都不愿种地,有的去广东打工去了,有的准备去新疆种棉花。”

    井右序又问:“老大爷,你知道‘小康战略’工作队的事情吗?”

    “知道,就是村里来的那三个人嘛,据说一个是省里的,一个是市里的,一个是县里的,还有一个是乡里的,帮助队员好啊,省里说是水利厅的,叫留住,帮俺们村打了一孔井,花了很多钱呢,现在村里不缺水了,俺真想把他留住呢!”井右序掏出本子在上边记了一下,王步凡猜测省里那个同志可能叫刘柱,老农把他说成留住,帮教也说成了帮助。老农继续说:“市里那个也好啊,听说是天野大学里的一个教务科长叫为民,姓啥来着,对,姓古,古老师这人好,他给俺们村的小学里弄来了一百套桌凳,现在娃们上课好了,有桌子了。古老师还经常给学生们上课。他连老百姓的饭都不吃,是自己带的米面,一个老爷们整天自己做饭也真是难为他了,是个好人呢。唉,县里边来的那个不行,听说是县委书记的小舅子,只在俺村住了一星期,就把陈狗娃家的闺女陈妞妞拐跑了,听说还在县里给妞妞买了房子,城里人说那是‘二奶’,咱村里人说那是养小,最近听说县委书记给他那个二奶奶还安排了个工作,咋叫二奶奶呢,不好听,乱辈分了。”

    井右序听到这里就看了一眼乔织虹,乔织虹红着脸问:“老大爷,县里这个工作队员叫啥名字?”

    老农说:“叫康小安,人们都骂他是王八糕子。”

    王步凡把古为民和康小安的名字都记在本子上。他对古为民有印象,帮教工作队下乡的时候他作为代表发了言,老农似乎警觉了,“你们是县里的吧,我刚才说错话了,就当我啥也没有说。”说罢老农准备去锄草。

    王步凡急忙说:“大爷,我们不是县里的,路过这里,闲问问。”

    老农紧张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继续说:“只要不是县里的我就不怕了。康小安可是惹不起的,人家有后台,那天在双虎乡一个酒店里喝醉了酒,把乡长的车都砸了,还骂人呢,说别看老子现在是民政局的副局长,明天老子就可能来给你们当乡长。乡长知道他是县委书记的小舅子,也没敢惹人家。当时县里有个副书记叫肖乾,正好路过双虎乡,就批评了康小安,说让他包赔一切损失。康小安当着肖乾的面也没敢说什么,肖乾走后,康小安就开骂了,说他肖乾还不就是仗着有个老同事是市委副书记吗,老子不怕你,一个副书记能管住个俅,不是还得听我姐夫的。唉!肖书记倒是个好人,可惜这年月使不上好人哩。”

    井右序又一次望了乔织虹,乔织虹再一次红了脸,王步凡也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井右序又问老农:“大爷,你们村帮教工作队的工作搞得挺好,落实了‘小康战略’重要决策,听说过哪个村的工作队工作不好的吗?”

    “有,羊马沟那个工作队啥事也不干,整天在支部书记家里打麻将。”老农说着这话一脸不满情绪。

    井右序问:“大爷,去羊马沟怎么走啊?”

    老农指着前方说:“翻过这个岭,再下个坡就到了,只怕小车进不了村子,路不好走哩。”

    “谢谢你啊大爷,我们走了。”井右序说罢去和农民握手,老农急忙把两只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与井右序握着手说:“这个同志我怎么觉得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井右序笑了笑也不多解释,挥着手走出了庄稼地。他在天野工作多年,又经常下乡,老百姓应该对他有点印象。

    车到羊马沟村头,果然路况很差,小车只好停在村外。王步凡和乔织虹跟在井右序后边步行着进村。下了很长一段陡坡,路上石头很多,走得很小心,乔织虹去挽扶井右序,井右序笑着拒绝了,“乔书记,走山路你不一定胜我,我还没有那么娇贵啊。”

    乔织虹讨了没趣,看着王步凡扮了个鬼脸,王步凡很想笑,但是没敢笑。

    来到村头,一棵皂角树很大,满树新绿,景色很好。乔织虹要求与井右序合影,井右序没有推辞,尤扬急忙掏出照相机给几位领导合影留念。这次井右序深入基层,要是跟着记者,必定能够弄出一条绝好的新闻,可惜井右序不喜欢那一套,乔织虹和王步凡又起身太仓促没有顾上安排。走近皂角树,才发现树下坐着个老太太,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老太太衣衫褴褛,满脸皱纹,那张脸活像村头路边的柿子树皮,身子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她敞开着上衣,两只xx子像两只半干的茄子下垂着。小女孩蓬头垢面,脸色蜡黄。井右序望着老太太就停住了脚步,走近老太太问:“大娘,我能在你身边坐坐吗?”

    老太太用两只木呆呆的眼睛望了望井右序,拍了拍身边的石头说:“坐吧,坐吧,就是脏哩。”

    乔织虹急忙把手帕掏出来往石头上铺,被井右序拒绝了,他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然后问老太太:“大娘,生活还好吗?”

    “哪能好啊,儿子下煤窑砸死在里边了,儿媳带了赔俺的钱嫁人了,就剩我们祖孙俩了。”老太太说罢擦了一下眼睛,她的眼眶里并没有泪水,可能眼泪早已哭尽了。

    “村里人的日子都好吗?”

    “哪能好过呢?这地方穷,天又旱,庄稼不养人哩,现在村里的男人们在家护孩子,女人们都出去打工,听说都在城市的‘没用厅’里打工,打工比种地强,听说有的一晚上就能够挣一二百呢,种一亩地一年也收不了二百块。”老太太牙齿掉了,说着话口水流出来,她急忙用衣襟擦了擦。

    王步凡知道老太太的话中有话,“没用厅”可能就是说美容厅但不好点明,只怕那些进城打工的女人干得不是什么正经事。

    井右序又问:“老百姓一年种地能够收入多少钱啊?”

    老太太说:“五口人种十亩地,遇上天旱也不过收成一千多块钱,上缴就得一半还多,不如打工挣钱。”

    井右序又问:“你们祖孙俩怎么种地,小姑娘几岁了?怎么不上学?”

    老太太很难过,又擦了擦眼睛说:“地让俺闺女家种了,这孩子都九岁了,没钱上学哩。”

    井右序有些难过,沉默了一阵子说:“孩子该上学了,我给你掏点钱,让孩子上学吧。”他站起身往周围望了望,才意识到秘书和司机不在身边,就自己掏口袋,掏了半天才掏出二百块钱,王步凡急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五百元,乔织虹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元,尤扬掏三百元一并递给井右序。井右序弯下身子说:“大娘,我给你留点钱,让孩子上学吧啊,我会跟县里边的人说说的,让他们照顾你们的。”尤扬急忙拍了照片。

    老太太不停地说:“感谢上帝……感谢主……”看来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井右序又问了小姑娘的名字,然后进了村。王步凡见井右序的裤子上有两个灰尘印儿,就跑上前去给他把灰尘拍掉,井右序没有任何反映,只管往村子里走。

    进村后,街道上很少有人走动,只碰见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青年男子,井右序就问:“老乡,请问帮教工作队在什么地方住?”

    那男人用怪异的目光望望井右序,指了指前边说:“房子最漂亮的那家就是,村支书一个儿子两个院子,那是新盖的房子,专门让工作队住,每月乡里给三百块钱的房租。”

    井右序道了谢就径直向盖着两层楼的院子走去,进了院子,就听见有清脆的麻将声。井右序快步向上房屋走去,乔织虹和王步凡紧随其后,尤扬和叶羡阳也跟在后边。等进到屋里,满屋都是烟味,地上扔得满是烟屁股,四个人正在打麻将,没有理睬他们,一个人在边上搞服务。搞服务的人见有人来,就上下打量他们,看他们不像一般人就笑吟吟地迎上来问:“请问你们找谁?我是本村的支部书记。”

    王步凡说:“我们找工作队的人。”

    打麻将的四个人中间有一个抬起头,很傲慢地说:“啥事?说罢,我是省里的,教育厅的副处长。”

    井右序此时发火了,上前把麻将桌一下子掀翻了,麻将牌散落在地上,有些一直蹦到门外。见此情景其中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举起拳头就要打井右序。王步凡大喝一声:“大胆,这是省委组织部的井部长,你是不想活了吧?”叶羡阳已经把那个人按在地上了,王步凡说:“小叶,放了他。”

    小胡子从地上爬起来,吓得愣在那里。村支书也吓白了脸,急忙解释说:“这位是县委楚书记的侄子楚天远,现任县工商局的副局长,他不懂规矩,你们别和他计较。”

    井右序望着省教育厅那位副处长问:“你们工作队到羊马沟之后都干了哪些成绩?”

    村支书说:“他们刚来,还没有熟悉情况,工作还没有开展,正准备开展工作。”

    井右序指着那个副处长说:“你今天就回省里去,向你们厅长报到,就说我井右序说的,你的副处长被免了,让他重新换人。”

    王步凡也问:“谁是市里边来的。”

    一个留着小分头的年轻人走近王步凡说:“我是。我是市文化局的科长,叫魏酬义。啊对了,我是魏酬情的小弟弟,我姐姐是天野市经贸委主任。”

    乔织虹也当即宣布:“你也回市文化局去吧,你的科长职务被免了,请你们局长换人。更正一下,你姐姐魏酬情是经贸委的副主任,不是主任。”

    王步凡又问另一个人,他说他是双虎乡的乡干部。

    乔织虹指着楚天远说:“你回县里吧,你的副局长职务被免了。让楚光南到市委去见我,你告诉他我叫乔织虹。”

    井右序很气愤,没再说啥,扭头走了,乔织虹和王步凡陪着小心跟在后头。王步凡一边走一边自责道:“井部长,都怪我们把工作没有落实好,我身为帮教委员会的主任,是负有责任的,请组织上处分我吧!”

    井右序此时语重心长地说:“步凡,现在不是讨论处分不处分的时候,关键是重在落实省委提出的‘小康战略’决策,省委号召派工作队进驻农村,就是要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干工作不是摆花架子,你们一定要注意落实,落实,再落实。千万记住,没有落实,一切都是空谈。对帮教工作中涌现出来的好典型要及时宣传表彰,对这些坏典型要及时曝光,坚决给以处分。我也知道天野市上层一直不稳定,你们可能抽不出时间下乡,小乔同志不下乡可以,你王步凡老待在机关干啥?市长还轮不到你当吧?把精力放在下边,扑下身子,真抓实干,这样才有出路,不要老浮在上边,那样对你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王步凡此时简直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他知道井右序这番话是肺腑之言,是为他好,他决心以后要多花费些精力到下边来。

    走在大街上,碰见很多青年男人带着孩子在看他们,可能听说他们掀了麻将桌的事,忽然就有人拍手了。井右序这时说:“小乔,农村的计划生育工作可不能放松啊。”乔织虹这时细看了一下,很多人身边都有三个孩子,有的是四个,就说:“是的,那个啥,我们一定要落实井部长的指示。”

    井右序一行离开羊马沟,来到西远县县委,县委副书记肖乾接待了他们,乔织虹问起楚光南,肖乾说他与一位县委副书记去美国考察去了。

    井右序一听又发火了:“你们一个贫困县,不把心思花在发展经济上,跑到美国去干什么啊?去考察什么?县长呢?”

    肖乾知道县长项长经也出去旅游了,但没敢说真话,说县长到偏远山区下乡了,在那里手机没信号联系不上。

    井右序又问:“你们的县委书记到底是去旅游还是去考查?考察什么项目?”

    肖乾脸憋得通红没法回答。

    乔织虹这时说话了,“我现在说三点意见,那个啥,一、楚光南从即日起停职检查,到市纪委说清楚出国的问题,项长经同志任西远县县委代理书记,县委副书记肖乾同志任西远县代理县长。二、免去康小安、楚天远的一切职务,请县纪委审查他们在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建议对双虎乡驻羊马沟的工作队员给予相应的处分,建议双虎乡撤销羊马沟支部书记的职务。三、对帮教工作队员要加强管理,真正起到解民忧、排民难的作用。另外对农村计划生育工作不能放松,要上升到国策的高度去认识,去落实。如果落实不好,项长经就不要干了,我手里县委书记人选多得很。井部长,您看还有什么指示?”

    井右序摆摆手说:“没有了,走吧!”

    肖乾急忙说:“乔书记,午饭我已经安排好了。”

    井右序站住了,“我再加上一条,贫困县里杜绝吃吃喝喝,还是留点钱多帮助几个失学儿童吧,对了,你们要关心一下双虎乡羊马沟那个叫张咪的小姑娘,她的生活非常困难,至今还没有上学读书,不要只顾自己坐飞机出国旅游,忘了你们的衣食父母。”

    肖乾连声说是。

    离开西远县,井右序看来是不准备到天野去了,见路边有个卖红薯面条的小店,就让车停下来。一行人吃了红薯面条,井右序与乔织虹和王步凡握手而别,从另一条路回省城,王步凡和乔织虹回天野。今天的事情把王步凡和乔织虹他们弄得很尴尬,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说话。王步凡心里就不时想起井右序的话,他确实应该扑下身子到基层去。

    25

    井右序到西远视察了一趟,尤扬给闻过喜打了电话详细介绍了井右序下乡视察的经过,闻过喜就写了一篇题为《孤苦幼女何时能够走进校门》的文章,配了尤扬提供的图片登在《天野日报》上,顺便把井右序如何关心失学儿童,西远县领导务虚不务实的事也写了出来。既是一篇表扬稿,又是一篇批评稿。

    井右序来天野突击检查,让乔织虹觉得有些难堪。但是她心里究竟怎么想,始终没有向王步凡透露,仍然是原来的工作作风,该打麻将打麻将,该回省城回省城,也许她觉得有刘远超给他撑腰作主,她并不在乎井右序对她是什么态度。

    得道山被确定为旅游开发景区,这毕竟是天野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为此乔织虹主持召开了专题会议,会上研究决定于四月二十八日举行得道山开发奠基典礼,此项工作由王步凡主抓。侯寿山听了乔织虹的话一脸的不高兴,甚至有点恨乔织虹和忌妒王步凡。

    侯寿山没有抢到主抓得道山开发的大权,心理上已经够不平衡了,偏偏这个时候他的二弟侯寿石犯事进去了。省烟草公司纪委派下来的调查组经过一星期的调查,初步查明侯寿石贪污受贿一百零八万元,挪用公款五百万元,是给他三弟侯寿岩用于收买郑清源的石油天然气公司了。侯寿石倒台的消息一经传出,东南县的农民纷纷上访告状,要求侯寿石包赔他们二〇〇一年度种烟的经济损失,那家死了人的农民,现在把死因说成是被侯寿石逼死的。侯寿石既然有这么多问题,看来不枪毙也得判上十几年。

    侯寿石被“两规”审查,敬伟业就加紧了活动力度,他很想给乔织虹送点什么东西。

    过了两天,敬伟业给王步凡打电话,说他给乔织虹送了一副玉石麻将,她很高兴,还特意带着他到省烟草公司去了一趟,省烟草公司的经理是乔织虹的同学,当即答应派人下来考察敬伟业。敬伟业在天南是很有政绩的,只要组织上派人去考察他,他升任天野市烟草公司经理就有很大的希望。

    事情果然很顺利,没过几天,敬伟业就顺利地当上了天野市烟草公司的经理,当王步凡还不知道消息的时候,乔织虹打电话跟他说了。乔织虹对王步凡信任有加,王步凡也暗暗告诫自己,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乔织虹,他一定要当好她的帮手,始终要和乔织虹保持一致。

    敬伟业当上市烟草公司经理后,东南县烟草局的两个副局长,一个调任天南县烟草局任局长,一个任东南县烟草局局长,这事当然是敬伟业提的名,市委组织部只是备个案,他们是上挂单位,任免权力不在天野市委组织部。

    四月中旬王步凡已经从天道宾馆搬到老地委居住了,当时他没有声张,怕别人去打扰他,后来敬伟业知道了,就领着东南县和天南县的烟草局长来看望他,祝贺乔迁喜,还带了两箱烟。王步凡把敬伟业数落了一顿,说他搞腐败。

    刚刚送走敬伟业他们,夏侯知来造访,不知花了多少钱买了个一帆风顺的水晶船。王步凡坚决不收,夏侯知恼火了:“老同学乔迁新居也不告诉一声,我连表示表示心意都不行吗?反正我也买过了,你不要我现在就把它砸了,好像我夏侯知是个瘟神。”王步凡又好气又好笑,拿夏侯知没办法,只好收下。

    夏侯知临走的时候愤愤不平地说:“侯寿山和文史远他们哪一点比你强,凭什么都活动着要当市长,还不是因为给呼延雷当过两天秘书,又给呼延雷买了别墅吗?组织上也太偏心了。他可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呢,他弟弟从郑清源手里接过来供气工程,结果弄了个各项指标都不合格,要不是侯寿山出面周旋,城管委主任平河源收了贿赂,那个工程能够通过验收吗?现在许多地方已经开始漏气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大问题,侯寿岩现在可是石油天然气公司的老总,一旦出了问题我看他侯寿山怎么下台!哎,要不要我组织人把这个事情捅出去?侯寿山的二弟侯寿石刚刚被判了二十年徒刑,侯寿岩如果再出问题,我看他侯寿山就别做市长梦了。你知道平河源是副市长平江源的弟弟,现在平江源到处为侯寿山造声势,说天野市的市长只有侯寿山当着最合适。”

    王步凡立即警觉起来,“猴子,你可少给我胡来啊!别他妈的把我王步凡弄个雷佑胤第二,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官瘾,干个市委副书记就挺好,这个事情你把嘴巴闭紧了,少给我添乱!做人有做人之道,为官有为官之道,守道者生,悖道者死,人算不如天算。猴子,我说的天可是指高天厚土,不要想歪了。”

    “哈哈,我知道你不迷信。唉,我只是气不顺啊!这条路如果行不通,需要给谁送礼你说一声,要不要给省委副书记刘远超买一套别墅?我知道你和刘远超熟悉。”

    “我不求升官送礼干什么?以后在我面前少提这些烂事。”

    夏侯知讨了没趣,悻悻地走了。

    王步凡搬进新居已有些日子了,因为忙没有顾上收拾,四月二十五日下午王步凡向乔织虹请了假,与叶知秋一道先去看望了老书记边际,然后在家里拾掇他这个新家,莫妙琴和温优兰也被叶知秋叫来帮忙。他们布置了客厅,挂上了李知书给他画的牡丹图,牡丹图两边又挂上了他自己书写的对联“天地有知,大道无形”。几个人一直忙到天黑才把新居摆弄停当。新居收拾停当后,叶知秋让莫妙琴和温优兰在家里吃饭,两个人推说有事要走,王步凡夫妇把他们送出门外,温优兰回头与王步凡告别时,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她的脸又红了,多亏叶知秋只顾拍打身上的灰尘,没有觉察到。

    到了晚上,法院院长白无尘,检察院院长智奇绍,公安局局长向天歌,财政局局长王夕多和城建委主任平河源都来了,白无尘拿了一套餐具,平河源拿了一个电饭锅,向天歌拿了一套茶具,王夕多拿了两条香烟,智奇绍送了个非常精美的烟灰缸,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这也是天野的风俗,朋友搬家,一般都要送这些东西。王步凡见他们把自己当朋友看待,心里很高兴,就让叶知秋去炒菜,准备和白无尘他们喝两杯。叶知秋倒过水然后去厨房里炒菜,王步凡在客厅里和白无尘他们闲聊。

    智奇绍这时候很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我想单独给您汇报个事情。”王步凡再看向天歌和白无尘,似乎他们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都在微笑。

    王步凡笑道:“背人无好话,好话不背人。如果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就在这里说吧,你们公检法本是一家人嘛,平主任和王局长也不是外人。”

    智奇绍红着脸又说:“今天白杉芸找我,说是郑清源现在天天叫喊着头疼,侯寿山书记给她打了电话,意思是如果真有什么病,就弄个保外就医,还要我们讲革命的人道主义。郑清源现在还没有最后宣判,这样合适吗?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们如果这样做是不是革命的人道主义?”平河源听了智奇绍的话,就有点坐不住了,脸色也很难看。

    王步凡听了智奇绍的话,又与夏侯知说的那番话联系起来,断定侯寿山与郑清源之间曾经发生过权钱交易,平河源只怕也不会太干净。也许侯寿山真的有什么把柄在郑清源手里攥着,他不这样做已经不行了。但是在这种敏感时期,王步凡不想表什么态,就说:“老智,看见我这副对联了吗?‘天地有知,大道无形。’至于什么意思你们自己去体会,这个事情你们都懂法,就不要向我这个外行汇报了,该怎么办,不该怎么办,我想你们心里都很清楚,再说啦,现在侯寿山同志抓政法,你们要多向他和颜紫雨同志汇报工作,他们的意见你们要尊重。”王步凡说过这些话又看了一眼平河源,他隐隐觉得平河源的眼神里暗藏着什么,今天的谈话内容极可能很快就会传到侯寿山的耳朵里。于是又补充说:“当然了,我们还是应该讲人道的嘛,郑清源如果真的有病,该治病还是应该让人家治病的,是吧?侯寿山同志是抓政治的书记,这样做也是从人道主义出发的。”他说着话故意把目光注向平河源,平河源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财政局长王夕多苦笑一下说:“文史远书记带着经贸委副主任魏酬情去东南亚旅游去了,说是省经贸委组织的经济考察活动,文书记抓宣传又不抓经济,这块工作是你王书记抓的。”

    王步凡摇摇手说:“谁去都一样,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天野的经济发展吗!王局长,得道山开发的资金你这个财神爷可要把好关啊!”话虽这么说,但是王步凡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侯寿山和文史远总把手伸向他分管的工作上来,就有些耐人寻味。是手太长,还是想挑衅?

    这时宣传部长江融河搬了一箱北京二锅头引着伊鹤鸣进来了,笑着说:“好嘛,王书记呀王书记,你搬了新居也不请客,你这个同志很不够意思嘛,啊!我江融河不算老朋友也是新朋友吧!要不是乔书记打电话通知我,我还不知道呢,我这可是不请自来,不会撵我走吧?”江融河个头不高,留了寸发,人很精神,说话也很风趣。伊鹤鸣则说:“大老板有令,王书记不主动请客,就让我们来蹭饭。”伊鹤鸣长得很秀气,样子也很端庄。

    大家都笑了,王步凡急忙起身与江融河和伊鹤鸣握手,然后让座。平河源趁这个机会把他带来的饭锅送进了厨房里,王夕多把香烟放进了矮柜的抽屉里。

    江融河和伊鹤鸣刚座下,智奇绍、白无尘、向天歌、王夕多和平河源就起身告辞。他们本来想和王步凡套套近乎,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市领导来了,他们只好很识趣地离开。

    王步凡一直把白无尘他们送出小院的大门,一一握手告别,等他握住白无尘的手时特意用了双手。以示与其他人的区别,并说改天再请他们喝酒。王步凡刚要回家,叶知秋提了个塑料袋追出来,低声对王步凡说:“平河源送的饭锅里边装了十万块钱,里边还写了字条,说是让你买生活用品的。”

    王步凡看一下知秋提着的那个塑料袋,沉甸甸的,里边的钱是用报纸包着的。就说:“追上去,把钱还给平河源。不过你要讲点策略,不要让他过于难堪,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是钱,他是副市长平江源的弟弟。”叶知秋点了点头。

    叶知秋追出去了,王步凡觉得平河源的做法有些欠妥。他已经是正处级干部,再往上升王步凡已经做不了这个主,这一点平河源应该清楚,这样一来王步凡就弄不清楚平河源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给他送钱,是钱多没地方花,还是另有原因?他调整一下情绪回屋里去应酬江融河和伊鹤鸣。过了一会儿叶知秋回来了,向王步凡轻轻点了下头,王步凡会意。叶知秋给江融河和伊鹤鸣倒了水,然后钻进厨房里做饭去了。

    王步凡与江融河和伊鹤鸣正闲扯着,乔织虹和颜紫雨来了。乔织虹一进门就笑着说:“那个啥,好啊,你们竟敢搞小团体活动啊!真是无法无天了,那个啥,还把我这个大老板放在眼里吗?啊!蹭饭也得先让我蹭。”

    大家都笑着站起来迎接乔织虹等人,王步凡笑道:“报告大老板,我可没邀请一个人,他们都是不请自来,都是来蹭饭的,你说这吃大户还可以,我可是个穷鬼呢!”

    乔织虹板着脸说:“哈哈,那个啥,蹭饭不违纪也不违法,紫雨同志,我说就算了,每人就给个警告处分吧。”然后笑着摆摆手说:“玩笑,玩笑。那个啥,融河同志向我汇报完工作,提议要到你的新居来看看,我就通知了紫雨同志,我们一起来了,估计人大向主任和政协主席廉主席一会儿也会来,我们不会妨碍你在家中研究策划发展天野经济的大计吧?啊!王书记。”

    王步凡笑道:“乔老板光临寒舍,使王某之蜗居蓬荜增辉,实乃三生有幸也!将来我写自传之时,要写上某年某月某日乔老板莅临王府视察指导工作一次。”王步凡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伊鹤鸣是个不怎么爱笑的女人,现在也被逗笑了。

    乔织虹又笑道:“我怎么觉得那个啥,像见到大清朝的酸儒了,王书记,什么时候学得文绉绉的?啊!你这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天野要员,我都嫉妒了,我那里可是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王步凡又笑道:“高处不胜寒嘛,去大老板那里都是诚惶诚恐地汇报工作,到我这里他们可是来蹭吃蹭喝的,这年头被宰的都是下级或同僚,你啥时候见过下级敢去宰上级?再说你也没有请客的诚意,心诚则灵啊。”

    大家笑罢乔织虹无意间看到地上放着的二锅头酒,就皱着眉头又玩笑起来:“王书记,也别这么吝啬啊,招待客人就用二锅头啊?也不知是你搞廉洁呢,还是想打发乞丐呢!”

    “就这还是融河同志贿赂我的,我这里啥酒也没有,清贫着呢。”

    “那我也贿赂贿赂你吧,今天可不能让大家喝二锅头,要喝就喝茅台。”说罢她给司机乐乐打了个电话:“乐乐吗,那个啥,你把贵宾楼我房子里那件茅台酒送到王书记这里,干脆让向阳也过来当服务员算了。”合了电话,乔织虹又说:“那个啥,文史远同志不在家,侯寿山同志有点事情走不开,不然他们也会来的。”乔织虹的话大家谁也没有接腔。

    王步凡立即想到一个敏感的问题,望着乔织虹道:“乔书记,文史远同志不在家,市委这边的领导只缺侯寿山同志了,是不是我们等一下寿山同志?”

    乔织虹笑道:“你以为我会那么不懂规矩吗?那个啥,来之前我就和侯书记打电话了,他说他正在赶制请柬为得道山开工的事情加班,是我交给他的任务,他在省里边比你熟一些。他说改天专门再来拜访你。”

    王步凡听了乔织虹这话又敏感了,只怕侯寿山说赶制请柬是托词,再忙也不在乎这两个小时。

    等乐乐和向阳把茅台酒送来后,向阳帮叶知秋炒菜,乐乐给大家倒水,这时向天吟和廉可法也到了,向天吟一进门就在反复琢磨“天地有知,大道无形”八个字,至于他是怎么理解的,始终没有说。

    叶知秋把菜端上来,乐乐给大家斟酒,向阳给大家倒水,宴席开始……

    次日,王步凡带着王夕多和莫妙琴到省城去见欧阳颂,欧阳颂很热情地接待他们,一则欧阳颂在天野时与王步凡建立起了友谊,二则莫妙琴现在与他关系特殊,中午欧阳颂作东,在河东大世界酒楼宴请了王步凡和莫妙琴。

    天野市得道山的开发项目省政府已经批准,省委副书记呼延雷这次特别支持天野市的工作,一下子批了两个亿的资金,不过这些资金是以多种项目的扶贫款批的,不会一次到位,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王步凡就嘱咐王夕多和莫妙琴这段时间要多往省城跑跑,促使各种款项尽早到位。莫妙琴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王夕多没有多说话。欧阳颂说他会负责把各种款项落实到位,不会误了天野的大事,得道山开发估计能够如期开工。欧阳颂还表示,自己虽然离开天野了,但是仍然心系天野,关注天野的发展。欧阳颂说这话时表情很复杂,恨与爱交织着,关心与失望掺杂着,他毕竟当过天野市的代理市长,那里曾经使他在仕途上蒙受了羞辱。王步凡能够理解欧阳颂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

    王步凡将要离开时,莫妙琴小声对王步凡说:“叔,欧阳市长的爱人得了子宫癌,住在医院里,我在这里护理她几天吧?”

    王步凡用埋怨的口气说:“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应该去看望一下的。”

    莫妙琴红着脸没有答话,王步凡明白她的心思,就说:“小莫,开发得道山的事情很重要,但是催款更重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省城这边,必要的时候叫上东方霞让她和你一块儿来,她与呼延雷很熟的。”王步凡没有把话说得太明,莫妙琴已经心领神会。

    在回来的路上,王步凡接到侯寿山的电话,说他晚上要到王步凡的新居去看看。王步凡已经猜到侯寿山一定是为他弟弟侯寿岩承包工程的事找他,就满口答应了,并打电话给叶知秋,说是侯寿山晚上要到家里去玩,让她下班后回去准备准备。并邀请王夕多也去,王夕多推辞了。

    王步凡其实一直想团结侯寿山,他给自己定的做人准则就是要学习乾隆朝的大学士纪晓岚,做到外圆内方,对外要圆滑一点,但内心却有个尺度,决不干伤害老百姓、贪污受贿这些事情。因此在天野官场他不想得罪任何人。至于侯寿山的弟弟侯寿石被“两规”的事情确实与他无关,坏就坏在正副职之间搞窝里斗,结果侯寿石栽了。起初侯寿山以为是王步凡整他的弟弟,事后侯寿山证实王步凡没有参与那件事情,因此两个人的矛盾随之化解。

    王步凡回到市委时已是快下班的时候了,他刚坐到办公室里,尤扬给他倒了杯水,他准备喝点水就回家去,这时向阳来了。

    向阳等尤扬出去之后说:“二舅,今天下午乔书记找你,我没有问是什么事情。”

    “她现在还在办公室吗?”

    “在。”

    王步凡听说乔织虹还在办公室里就起身去见乔织虹,见到乔织虹后他先向她汇报了这次去省城的有关情况。乔织虹听后很高兴地说:“看来开发得道山是势在必行了,那个啥,以前我主要是担心一没钱,二呢,上边不支持,现在经你手集资了一部分,省里又这么支持,这个项目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欧阳颂这个同志确实不错,那个啥,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啊!”

    王步凡知道欧阳颂在天野落选,乔织虹应该负一定的责任,这个话题太沉重,他不想再提这件事情。见乔织虹情绪很好,就说:“乔书记,我个人认为,得道山的项目还是应该由寿山同志抓,他过去是呼延书记的秘书,如果让他抓这个项目可能会争取到省里更多的支持。”

    乔织虹却摇了摇头说:“刘书记经常说,官场之道,廉洁为魂。我觉得还是你抓这个工程比较合适,现在的关键是能不能把得道山开发好,开发出一个什么样的得道山,而不是支持不支持的问题。支持呢,固然重要,但工程质量和开发的成功与失败又关系着天野市的大局,那个啥,我们不能不慎重啊。现在的社会风气你也知道,过去天野出的一些问题你也清楚,为什么一有工程总有人要栽跟头,我真想不明白,我也听到过一些不利于寿山同志的传言,不管真假,还是不让他沾手这个工程为好,我这也是在保护干部啊。那个啥,我个人认为还是你抓这个工程为好。另外有人反映财政局局长王夕多在建设石榴园工程中手脚不太干净,你的意见是让纪委查他呢,还是把他的工作换一下地方?”乔织虹看王步凡一时不答话,就改变了话题,“今晚有事吗?如果没事再打几圈麻将,我最近置办了一桌玉石麻将,手感特别好。”

    王步凡知道乔织虹的玉石麻将是敬伟业送的,但他不能点破,就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很不巧,今晚侯书记说要到我的新居去看一看,只怕我不能参战了。”

    乔织虹有些失望,“好久没有在一起搓麻将了,有机会再说吧,那个啥,我很欣赏你的牌技呢。”

    王步凡觉得得道山的开发项目既然确定下来,就要如期开工,于是问道:“得道山开发奠基仪式的请柬都送出去了吧?”

    乔织虹说:“送出去了,你可是主帅啊!”王步凡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本想再谈点具体事项,看乔织虹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没有说,至于王夕多的事情他不想参言。只怕乔织虹也换不掉他,因为呼延雷毕竟是王夕多那个残疾儿子的舅舅。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就在思考刚才乔织虹的话。过去天野市搞工程,总有人从中牟利,这个问题是该引起重视了。另外,现在的高官张口闭口都是关心干部,但这种关心不是建立在教育基础上的,不是从源头抓起的,只是你不让他伸手,或者不给他伸手的机会,并没有使他化被动为主动。如果能够让干部们自己坚定信念,廉洁奉公,根本就不去伸手,自然就没有被捉的事情。由乔织虹刚才的话他又想到他装修房子的事,李爽送了沙发,侯寿岩送了家具,这些事情都有可能成为有些人整他的把柄,他必须尽快把钱还给他们,不然他也会变得让人家牵着鼻子走,一步一步跌入罪恶的深渊。他给墨海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

    墨海来后,自己先作了自我批评,“王书记,那天领导们都去祝贺你乔迁之喜,我呢,正好出差不在家,很失礼,很失礼!”

    王步凡不置可否地笑道:“今晚去补一补,侯书记去,你去作陪吧。”

    墨海很感动,“那我呢,得去准备点东西。”

    “别,千万别搞那些繁冗的礼节,君子之交淡如水啊!对了,老墨,你现在打个电话问一下,看我的沙发和家具一共花了多少钱,我要把钱还给人家,这是保持廉洁的原则问题,千万马虎不得。”

    “这个呢,没……没这个必要吧?”

    “老墨呀,这可是原则问题。君不见雷佑胤和暴平军之下场乎?你要是真的为我好,现在就打电话,真的,原则问题马虎不得。”王步凡一脸严肃地说。

    墨海有点脸红,把眼镜摘下来一边擦眼镜一边思考,同时也在掩饰着自己的窘迫。他戴上眼镜看见王步凡还在注视着他,只好掏出手机给李爽和侯寿岩分别打了电话。打完电话他对王步凡说:“沙发花了五千,家具也是五千,其实王书记不必要太认真的。”

    王步凡叹道:“天地有知,大道无形,如今不认真不行啊!我们天天喊着端正党风,如果不从我们身上做起,何谈以身作则呢?”

    墨海也不知是敬佩还是失意,再也不说话了。王步凡知道家具和沙发绝对不止一万元,在这一点上他没有太认真,多少是他们的事,只要有墨海作证,就能够说明他王步凡没有受贿。等墨海离开后,王步凡从抽屉里取出钱,准备让墨海还给李爽和侯寿岩。他也知道现在的风气,包工头不给领导送点礼,好像干起工程来心里就不踏实。这次他又想了个新鲜招,准备在得道山开发工程开工的时候,先向施工队募捐,然后在全市最贫困的西远县建一座希望小学。

    晚上王步凡刚刚回到家,墨海来了,带了一套茶具。接着侯寿山和弟弟侯寿岩以及白杉芸都来了。看样子白杉芸现在已经与侯寿山打得火热,前几天听说她丈夫得胃癌死了,她竟然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王步凡很客气,让叶知秋摆上酒菜五个人边喝边聊。

    王步凡知道侯寿山带着侯寿岩来拜访的真实用意,就主动说:“侯书记,这次开发得道山,天野地盘上的这些民营企业家可就派上用场了,工程量很大,他们有多大能力,就能干多少工程,这一点我可以在这里表个态。”

    侯寿岩喜形于色,“多谢王书记的关照。”

    白杉芸也附和着说:“王书记是最重情义的人,我们是老同事了,这一点我比你们都清楚。”

    王步凡对白杉芸的话没有回应,他望着侯寿山诡秘地一笑说:“侯书记,有个事我正要向你汇报,过去很多地方都犯了一个通病,一有工程总是主抓领导先得好处,这种现象很不正常,但是工程又不能让施工队白干,我是这样想的,在得道山开工的时候干脆让每个施工队捐出十万元,咱们在全市最穷的县里建一座希望小学,侯书记觉得这种做法合适不合适?”

    侯寿山摆着手说:“王书记呀,以后可别损我了,汇报两个字你用错了吧,咱们有事共同商量。我看你这个主意很好,你王书记就是站得高看得远啊,你可是我们党培养出来的好干部哩!”

    侯寿岩似乎很慷慨,“我是领导干部的弟弟,要起模范带头作用,我捐十五万。”

    白杉芸也凑热闹:“寿岩这样做是对的。”

    侯寿山对弟弟的表现很满意,不停地点头。墨海也附和着点头,口中还嘟囔着说:“这个事情呢,真好,真好!一定会产生很好的效应。”

    王步凡知道侯寿山今天带着弟弟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故意当着侯寿山的面掏出一万元现金说:“老墨,这是你叫人给我买沙发和家具的钱,你代我还给他们,并转告我的感谢之意。”

    墨海苦笑着接住了钱,侯寿山的眼神像孙猴子发现了妖气。王步凡也正是出于自保,才当着侯寿山的面把钱交给墨海,以证实他的清白。

    墨海手里拿着钱觉得需要说点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合适的话。表扬的话他不敢说,奉承的话他说不出来,忽然眼睛一亮说:“天地有知,大道无形。好,好对联啊!”侯寿山这时也望着对联在点头。

    不等墨海说完,王步凡就把话插上来了:“老墨,原则问题不能让步啊,如果你把我的做法理解成唱高调也行,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端正党风,保持清正廉洁的本色;不把他理解成唱高调的话,我是为了洁身自保啊,我不敢自称明哲,但还需要保身呢,在这方面咱们天野可是有沉痛教训的,再也折腾不起了!”

    白杉芸又一次附和道:“王书记可是最廉洁的干部,一向公事公办,从来不做违犯原则的事情,这一点我比你们都清楚。”

    侯寿山这时说话了:“王书记清廉是出了名的,我们是应该以雷佑胤和暴平军两个人为戒啊,只要有像王书记这样的好干部,我们的党就有希望,反腐败就会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侯寿山说完这话站起身又说:“老墨,不早了咱们走吧?”

    王步凡知道他们无心喝酒,干脆不留他们。侯寿岩落后了一步,出来得最晚。等他们一出门,叶知秋跟出来低声对王步凡说:“侯寿岩送给我一套四金,我看了一下耳环和戒指上都有钻石,项链和手链都很重的,是白金。”

    王步凡看看叶知秋手上那个精美的盒子赶紧说:“快,追上去还给他,就说你已经有这些东西了,不能让侯老板破费,就这样说。对了,不要让墨海听到。”

    叶知秋追上去了。王步凡有些神经过敏,总觉得侯寿山居心叵测,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后面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说的话也总有些阴阳怪气,什么三种人升不上去啦,什么好干部啦,这些话总有些讽刺的味道。与这种人打交道,他一开始就绷紧了警惕之弦,万万不能给这种人留下任何口实,一着不慎,就会闹出天大的麻烦。

    王步凡见叶知秋跑得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问她:“还了。”

    “还了。侯寿岩还说我太那个了。”

    王步凡这时一脸严肃地说:“知秋,天野的形势很复杂,官场上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经济关你可要把住啊,这年头领导干部最怕经济上出问题,也最怕有经济尾巴让人家抓住,一旦到了那一步,你只有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想善终只怕都不能够。”叶知秋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王步凡又补充道:“以后咱在独院里住,我又是抓组织的书记,跑官要官、请客送礼的事情肯定会遇到很多,你可千万不能收人家的礼,连烟酒这些东西咱们也不收,并不是说我有多么清廉,境界有多么高尚,只是想落个清白名声,干点实事,让天野的老百姓不要骂我是贪官,说我还算个人就行了。”

    叶知秋用怪异的眼光看着王步凡,“难道你不相信我?我是啥人你还不清楚?那次平河源送的钱,我如果不说你会知道?过去我连妆都不化的,到市里以后只好入乡随俗了。”

    “但是处在请客送礼盛行的环境中,你可不能在经济上也入乡随俗啊,自己心中要有个底线,这个底线千万不能突破。

    叶知秋很妩媚地一笑,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就钻进了王步凡的怀里,王步凡一算日子已经有一星期没有和知秋温柔了,他一把抱起叶知秋进了卧室,知秋嗔笑道:“那个杯盘狼藉的桌子还没有收拾呢。”

    “别管它,明天早上再收拾,让我先收拾你吧!”说着话他已经把知秋放到床上,知秋已经用双手搂着王步凡的脖子,温馨的小嘴早已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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