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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了,杜念基让人打开冯明璋的办公室,电话通知省行办公室,安排召开紧急党组会议。
二十分钟后,杜念基让对方按下“免提”键,通过电话,简单地向在家的几位行长通报了临河市分行发生的金融诈骗案件。几位行长听到消息后,都十分震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案情,无所适从。倒是只有曹平林还冷静些,说了几条原则性意见,他建议杜念基,要全力依靠当地政府和公安机关,迅速控制几个重要嫌疑人的家属和社会关系,利用刑侦技术手段,尽快查到沈成志和孙为良的下落。只要找到这两个人,案情就一定能够有突破性进展。
杜念基采纳了他的建议。随后,提出了自己的几点意见和要求:第一,由他自己挂帅,省行张晓枚副行长任副组长、省行财会处、信贷处等有关部门的处长为成员,抽调业务骨干,成立侦破案件领导小组,迅速赶往临河市分行,针对南粤公司的贷款和企业账户管理工作,展开业务检查,协助公安机关,尽快破案;第二,省行日常工作,暂时由曹平林主持,杜念基坐镇临河,督促破案;第三,将临河市分行发生的金融诈骗案件上报商贸银行总行,力求争取到总行的支持;第四,要求省行有关部门,立即对全省范围内各家机构的信贷业务和企业账户管理工作进行一次全面的大检查,查找出管理中的漏洞,以绝后患。
几位行长基本同意杜念基的意见,只是在提到第三条时,曹平林说:“念基,现在案件还没有什么进展,有必要马上就上报总行吗?”
杜念基明白曹平林的意思。前几天,白州市分行储蓄所发生的监守自盗案件,在曹平林亲自参与下得以顺利侦破。事后,杜念基出于不影响曹平林和邓成功名誉的角度考虑,决定不上报总行,维护了他们的面子和名声。今天,曹平林同样提出临河的案子也不上报总行,也算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很有答谢的意思。关于上不上报的事情,杜念基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于是说:“这次临河市分行发生的金融诈骗案件,涉案金额太高了,在我们省是史无前例的。而且还涉及到国际金融诈骗团伙,其性质十分恶劣。我们应该及时上报总行,请求总行给予积极支持,协助临河市政府和公安机关积极破案。必要时,可以借助驻香港的商贸银行分支机构,通过斡旋和协调,对南粤公司和陈永为的香港账户给予冻结或控制,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创造更为有利的条件,及早破案。”
曹平林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刚放下电话,岳振阳和魏强快步走了进来,说:“通过逐天查阅南粤公司账户上资金往来的原始传票,发现两周以前,孙为良给这家公司填制了三张特种转账传票,通过人民银行的票据交换所,把7860万元的资金转到深圳市商业银行去了。”
“特种转账传票?”杜念基问魏强,“填制特种转账传票,不是必须有你营业部主任和主管会计的副行长审批盖章吗?”
魏强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名章,说:“我自己的名章,从来都随身带着,从来不借给别人使用。从这几张传票留下的底联看,孙为良肯定是偷刻了我的名章,盖在了传票上面。而赵东副行长的名章,据我所知,一直是保管在沈成志那里的。”
按照规定,银行各级领导的名章是有效授权的重要依据,必须由本人妥善保管,平时不用时都是锁在保险箱里的。这个魏强竟然把自己的名章随身带着,可真是够谨慎的了。昨天杜念基问起对南粤公司贷款的评审情况时,他主动说自己没有同意这家公司的贷款申请,还投了反对票,在杜念基面前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难怪公安干警抓他时,他那么泰然自若,想来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吧。但是,这个小营业部主任也显得过于精明了些,给人一种不够厚道的感觉。以他自己的职权和主持公道的正义感来说,是完全有可能控制住这次诈骗案件的发生的,以他的火眼金睛,难道就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想到这里,杜念基心里就有了数。他对岳振阳说:“立即把这个情况报告戴市长,请公安机关采取行动。”
岳振阳接了指示,也在一边瞪了一眼魏强,退了出去。想来,他对魏强的印象也是同杜念基一样的。
杜念基示意魏强把门关上,让他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眼睛直视着他,严肃地说:“魏强,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是,我劝你不要聪明过了头。以你的经验和阅历,难道对南粤公司的事情就一点儿也没觉察出来?孙为良是你手下的人,他是骡子是马,你心里最明白,他想干什么,你心里最清楚,可是你却袖手旁观,任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你说说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听了杜念基的话,魏强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低下了头。
过了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惭愧地说:“杜行长,我这点儿小聪明,在您面前就是大愚蠢了。我敢向您保证,在这次事件的整个过程中,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商贸银行的事,但是,我也承认,自己也没起到什么好的作用。”
杜念基盯着魏强,要他继续说下去。
“开始对南粤公司的信贷项目进行评审时,我确实对这笔贷款申请有看法,在信贷评审委员会的例会上也阐明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因为反对的人数没有达到比例,所以项目还是被通过了。后来,我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向一把手反映,就找到了冯行长那里去,跟他说,对南粤公司的贷前调查还有很多需要进一步了解的地方,劝他不要急于在贷款合同上签字。冯行长听了我的意见后,表扬了我的认真态度,但是最后他还是签了字。所以,当时我就怀疑,他和南粤公司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易。您也知道,冯行长明年就要退休了,临退之前为自己捞一点儿好处,也是可以理解的。等事情发生了之后我才听说,冯行长竟然没有拿南粤公司的一分钱,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魏强惭愧地低下了头。
“说说你们对南粤公司账户管理的问题吧。”杜念基缓和了一下语气,说。
魏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接着说:“因为一开始就怀疑南粤公司贷款的目的,所以,贷款发放后,我对这家公司的账户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几次交代孙为良,必须对他们每一次转账申请进行认真审查,尤其是大额划款,必须征得我的同意。”
“你这么做是对的。”杜念基不失时机地肯定了魏强一下,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孙为良总是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他依仗后面有沈成志、赵东做后盾,并不把我放在眼里。有一次,南粤公司要往深圳一家公司的账户上划去1500万元,说是购买建筑材料。孙为良来请示我,我说,我们华北地区有的是生产建筑材料的企业,为什么非得要到深圳去买?到深圳能买到什么东西?就没有给他们转账。为这件事,南粤公司的财务总监还特意跑到我的办公室来解释情况,陈永伟也打电话过来,说要请我吃饭,我没有去。后来听说,赵东、沈成志、孙为良都去了。从那以后,他们跟南粤公司的人来往非常密切,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
听了魏强的话,杜念基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了起来。他早就知道,当年魏强和赵东同时竞争副行长职位,两个人为了这个职位争得不亦乐乎,后来还是赵东当了副行长。看来冯明璋这么做是对的,魏强这个人太工于心计了,总试图在背后整人,给人一种不可信赖的感觉。直到现在,他还在利用一切时机打赵东的小报告,试图借着这次案件,把自己的老对手搞下来。但是现在,杜念基还不想点破魏强的把戏,他倒要看看,魏强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也许是杜念基的沉默使魏强产生了无形的心理压力,他观察着杜念基的脸色,揣摩着杜念基的心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魏强。”杜念基阴沉着脸,十分严肃地说,“关于南粤公司的贷款和账户管理问题,目前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你以前的想法和做法,我不去做过多的评论。只是想,你应该为尽快侦破案件,起到一些积极的作用。我是信任你的,否则,也不会单独留下你来谈话。”
杜念基的话果真起了作用,魏强终于又振作起了精神,他俯过身来,低声说:“杜行长,据我分析,这个案件的关键是抓到孙为良。现在,沈成志肯定已经离开了本省,但是孙为良却很有可能仍然潜伏在临河,因为沈成志要把他留下来作为耳目,打探消息。据我所知,这两个人在一起鬼混的时候,经常出入一些高档的饭店、宾馆和夜总会,比如临河世纪宾馆、丽水酒店、佳人夜总会这样的有色情服务的场所,应该让公安机关重点排查,一旦抓到了孙为良,就一定能够摸到沈成志的下落!”
“哦?”杜念基听了十分惊讶,心里纳闷,魏强是怎么知道沈成志、孙为良两个人的行踪的?也许他曾经跟踪过他们?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了,他拿起电话,要通知戴市长他们,立即监控魏强提到的几个地点。
但是还没等杜念基拨号,岳振阳已经闯了进来:“杜行长,警察在丽水酒店的客房里抓到了孙为良!”
“哦?你详细说说?”杜念基禁不住站了起来。
“当时,孙为良正在和一个三陪女鬼混,他随身带着三万美元和去美国定居的护照。警察当场对他进行了突审,他交代,沈成志现在在北京,两个人已经约好,三天后在北京见面,然后一起外逃。他们所有出国定居的手续,都是陈永伟事先替他们办好的,还给了他们120万美元,已经汇到了瑞士银行的账户上去了。现在,公安局的人已经派人赶往北京,并借助孙为良的手机,试图与沈成志取得联系。”
听了岳振阳的话,杜念基终于坐了下来。过了好半晌,他冲呆坐在一旁的魏强摆了摆手,将他打发了出去。岳振阳见他没有再说话,也轻轻地退了出去。
杜念基把脸深深地埋进双手里,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忽然变得混乱了起来。毫无疑问,南粤公司的诈骗案件,案情既十分简单,又非常清楚。但是,临河市分行的8000万贷款,恐怕是再也追不回来了——连沈成志、孙为良这样的小角色,陈永伟都安排得十分周全,还能够把自己手上的黑钱,想办法堂而皇之地汇到瑞士银行去,摇身一变而成了个人的合法财产,可见,他在国际银行机构之间的洗钱手段,是非常高明的。虽然现在已经发现他把7860万元划到了深圳的商业银行,但是他决不会让这笔巨额资金躺在那里睡大觉的。可以肯定地说,这7860万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案件的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商贸银行追回资金损失的希望是非常渺茫的。如果那样,沈成志、孙为良且不用说,恐怕冯明璋、赵东等人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如果商贸银行的8000万元贷款全部损失掉,那么连自己和岳振阳这样的相关领导,也摆脱不掉干系了,至少会给自己一个行政记大过,甚至免职的处分啊……
杜念基抬起头,他的眼珠子都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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