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长在台上和夫人喝了交杯酒,在来宾送去的掌声中,两人一脸幸福,一脸沉醉。喝完交杯酒后,张局长用左手托着丁亚兰的右手,从台上走下来,回到主桌坐了下来。在他们的旁边有两个空位,他们的儿女还没有出现。
白校长宣布宴会开始,一阵悠扬的乐曲响起,一队身着艳丽服装的女模特走上舞台。宴会厅里响起一片惊呼,接着是热烈的掌声。
香气弥漫在整个大厅,厨师们的绝技登场了,南北菜系中各领风骚的大菜,在服务小姐的穿梭中纷纷落在餐桌上,惊异之声随之四起。有人端着酒杯走向张局长,向一对新人表示祝贺。然而,张局长夫妇身边的两张椅子依然空着。
我对一对新人的儿女感到愤怒了。说到底是他们的父母结婚,我们忙里忙外的,让一对新人遂了心愿,他们也不能大撒把到如此地步。婚礼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连个人影都不见,老爹老娘还等着向他们敬酒呢。我想向张局长要过他儿子的电话,帮他联系一下,但看到围在张局长旁边的人太多,就忍住了,希望那一对活宝会马上出现。
张局长的酒量不小,一次喝半斤白酒是不会醉倒的。他对来祝贺的人采取来者不拒的态度,用三钱的酒杯,倒上红酒,一杯杯喝着,丁亚兰每次只是抿一点点。从两人的外表看,倒是很般配的,一个老当益壮,一个风韵犹存,把失而复得的幸福演绎得美妙无比。
忽然,我听到了手机声,是张局长的手机。我站在离他五米远的斜对面,用一脸的呆笑衬托满场的气氛。接下来我所看到的一幕,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像录像一样,不停地反复播放。老天爷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偏偏在最幸福的时刻给最幸福的人以最残忍的打击。
只见张局长把酒杯高举了一下,将杯中酒喝完,然后放下酒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机的铃声突然放大了许多,好像是一只不吉祥的鸟发出的古怪叫声。张局长周围的人纷纷把酒喝完后散去。张局长打开手机,脸上的表情忽然沉重起来,犹如刮起一阵阴风,他满脸的喜色顿时无影无踪了。他打了一个晃,用一只手支在桌子上,说了句:“我们马上到。”
我见张局长的脸色不对,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已然蹭到了他的身边。只见他合上手机,在把手机装进裤兜里的时候,突然摔倒在桌子上,半个身子趴在了高级厨师奉献的精美菜肴上。丁亚兰惊叫一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我连忙将张局长扶起,让他坐在椅子上,抓起餐巾纸擦西服上的汤汤水水。张局长睁开眼睛,眼神开始很茫然,接着注满了愁苦的泪水。很多人已经围了过来,表达出关切之情。我猜想张局长的情绪已受到强烈刺激,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会出现更加尴尬的局面。
何局、孙局、黄局、马局、葛局等五个副局长都围了过来。马局长反应最快,他判断是酒喝得太急,休息会儿就没问题了。葛局长善讲,他对围观的人说:“今天是张局长大喜的日子,酒喝得高一点是很正常的,大家继续用餐吧,我们会照顾好张局长的。”何局长是常务副局长,在张局长外出时就由他临时当政。他对我命令道:“小宋,马上送张局长去医院。”孙局长附和道:“对,马上送医院,检查没事后再出来。”黄局长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像个冷静的旁观者。
“扶我离开这里。”张局长对我说。
丁亚兰帮助我扶起张局长,我们一起向外走去,五个副局长跟在后面,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劝阻不断围上来的人。出了宴会厅的大门,张局长的轿车已停在门口,马局长上前拉开了车门。我让他们夫妇坐在后面,我坐在了司机的旁边。
“去北京医院。”我对司机说。
“不,去我儿子家。”张局长出人意料地说。我猜想,他的情绪的巨大变化肯定和他儿子有关,他要从婚礼现场赶往儿子的家,说明儿子多半出事了。
“小昆怎么了?”丁亚兰问。小昆是张局长的儿子。
张局长没有回答。丁亚兰摸他裤兜里的手机:“手机,给我手机,我要打电话给小蝶,问小昆怎么了。”小蝶是她的女儿。
张局长捂着裤兜,一言不发。
“给我手机,怎么了你?”丁亚兰晃动张局长的肩膀,而张局长对她并不理会。
“小宋,你的手机借我使一下,你们张局的酒劲上来了。”丁亚兰对我说。
我掏出手机,刚要递给丁亚兰,张局长忽然说道:“不用打电话了。”
“你什么意思,我给我女儿打个电话你都不让?”丁亚兰急了。
“他们不会接你的电话了,永远不会了!”张局长说着哭了起来,“因为他们死了,洗澡的时候煤气中毒。”
“不,不是真的!”丁亚兰叫了起来。
大喜大悲接踵而至,把两个年过半百的人搞得有些神经错乱了。张局长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老年丧子的悲痛来得太猛烈了,把他的五脏六腑搅得天昏地暗。丁亚兰在他的哭声中相信悲剧已经发生了,她同样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她的优雅风度顿时不见,使劲凿着车座哭闹起来:“不!小蝶,你不能抛下妈妈一个人走啊,小蝶!”张局长抱住丁亚兰,俩人哭成一团。
我被这突然的变故搞蒙了。车厢里的哭声像鞭子似的抽着我的耳鼓,使我如坐针毡。司机的心理素质比我强,他还在正常操作。汽车平稳地向前驶去。
来到张局长儿子的住处,早已有几位邻居和警察等候。满屋子是水,那一对儿女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在肩膀以下膝盖以上横搭着一条被子,从露出来的部分看,两人是光着身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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