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从中国出来的人都像你这样吗?”我问。
“应该说有一定的普遍性。我们是有祖国却没有国家的人。祖国嘛,是祖宗生活的国度,中国就是我的祖国。要说国家就不是了,像我这样取得德国国籍的人,从法律上讲已经是德国人了,德国就是我的国家,但我的内心很难认同这一点。我的中国心不仅会变,我的德国心也一样会变。惟一不会变的还是中国胃,到什么时候都喜欢吃中国菜。”
“实际上你既有祖国也有国家,只是二者不能统一,在情感上不愿接受或承认而已。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从联合国拿个什么东西,作为世界公民,哪里需要你就到哪里去,这样不是更好吗?”我指出了问题的实质,并提出建议。
“你这个主意不错,联合国应该成为全世界优秀人才的中介机构。你说,联合国有这机构那机构,为什么没有人才中介机构?”
“这个问题要问联合国秘书长,我现在更关心的是你的肚子问题,是不是再点两个菜?”刚才汉娜只点了两个菜,我担心钱花得太少没办法向局长交代。
吃过饭之后,我们离开餐馆,向停车场走去。在我的坚持下,我付了钱,拿到了发票。“送我回去吧。”我上车后说。和汉娜探讨的问题够多的了,这些问题没有一个能写进考察报告的。
“这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们找个地方去喝一杯吧。”汉娜发动了车子。
“我怕他们担心。”我担心回去太晚了会引起领导的不满。
“担心什么?德国是世界上治安状况最好的国家之一。”汉娜把车停在了红灯下,一队光头青年,有六七个人,排着纵队,高唱着旋律激昂的歌曲,从车前走过。“光头党,以年轻人为主,是右倾排外主义者。”汉娜介绍说。
“他们不会对社会构成威胁吗?”我望着那些壮实的背影问,不知在哪部影片看到的希特勒阅兵式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德国是一个多元共存的国家,任何党派、任何组织和任何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主张,自己的生存方式。你怎样生活别人是无权管的,但你不能对别人怎么样,干涉别人的生活就是犯法。换句话说,人人都要遵守法律,没有法律依据,那就是非法,司法机构就可以依法处置你。”变灯后,汉娜的车子穿过斑马线继续前行。
“保护个体生存空间,最大限度维护个人的合法权益,是这样吗?”
“在很大程度上是这样,这就是私有制。当一个社会以维护个人合法权益为其制度根本时,个人就没有理由来反对这个社会了,因为个人利益和社会的整体利益是完全一致的。资本主义国家为什么不会发生政变呢,原因就在于此。”
“你在为私有制大唱赞歌。”
“我是在维护我个人的利益。私有制是保护全体社会成员的,不仅仅针对富人和达官贵人,也不是针对穷人和平民百姓,财富和社会地位的差别丝毫影响不了社会成员在法律方面的平等地位。”
“另外,由于有法律的保护,是否也为个人的发展提供了宽松的环境?”
“是这样。其实你也应该到德国来发展,不说在物质上会有多大变化,起码在精神上不会有压抑感。你看你现在活得多窝囊,太对不起自己了。在你们局长眼中,我好像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而你就是他手下一个跑腿的。实际上和你相比,我算什么啊?我只不过是一个比多数人会生存的动物,你就不同了,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眼光,还有记录这个世界的笔。”
“他还算比较有水平的领导干部,能够像他这样放手让人干的领导不多。对了,我们处长让我问你,奔驰公司培训中心有没有可能和我们搞个合作项目,比如汽车工业培训中心什么的。”
“你们需要写个报告,我可以帮助你们递给公司总部。”
“你觉得有希望吗?”
“那就看董事会的意见了,经费是没问题的,问题是董事会是否愿意和何时建立合作关系。像奔驰这样的大公司,考虑合作项目都是站在全球的角度,按照区域发展需要来确定的。他们如果认为有必要,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认为没有必要或暂时不需要,即使是总统和他们打招呼也白搭。”
“中国的经济正在高速发展,市场又那么大,他们不会不感兴趣的。”
“感兴趣是一方面,还要看环境、政策、法律和人的素质等多种因素。不会那么简单,一个报告或者谁说一句话就能把事情搞定。特别是德国人,他们是世界上最严谨的人,他们做事情的认真程度,绝非你能想象出来的。”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只好向领导如实汇报了。领导可能会责备我,但这是我和你都左右不了的事情。”
“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们不谈公事只谈私事,好吗?”
“你倒是公私分得很清楚。”
“习惯了,公私不分人家会以为我脑子有毛病,那要遭解雇的。”
“有那么严重吗?下班时间也考虑工作上的事不该受到鼓励吗?”
“不受鼓励,下班时间是属于私人的,不用也没必要给公司干任何事。同样,上班时间是属于公司的,除了必要的休息和方便之外,不能为自己干任何私事。你不觉得这样一个社会对你很有吸引力吗?”
“马上就四十岁的人了,还能做什么?”
“到大学里讲中文就是个不错的工作。另外,你还可以尝试其他的工作。德国是市场经济高度发达的国家,一方面竞争激烈,另一方面又提供很多机会。有机会就可以试,为什么不呢?通过尝试来激发你的潜能,寻找最适合你的工作。”
“你现在的工作是试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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