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化灌溉试点有许多工作得加紧去做,特别是灌溉系统的设计工作。因山区地形复杂,又是多个水窖串联供水,如果设计不好,不但体现不出现代化灌溉,还可能出现故障不能正常使用。总体由水利工程方面的一个教授来设计。教授原本就是研究旱区灌溉的,请他来设计,也是给他提供一个实地研究实验的场所,所以教授基本没要什么报酬,局里只给了一点补助。对教授的工作,局里的王工程师却有意见。他告诉杨得玉,教授只有理论知识,最多也只有点实验室经验,没实际搞过工程,所以教授不懂利用地形和使用机械设备。这让杨得玉有点不安。这一点他也考虑过,如果请专业工程设计部门来搞,最少得花二三十万设计费,这样一笔费用,无异于挖他心头的一块肉去。后来多方打听,才找到教授。杨得玉决定和教授谈谈。
水利局给教授提供了专车,白天教授到工地,晚上回县城住宿。杨得玉有空总要过来看看教授,和教授说说话。今天杨得玉拐弯抹角说了他的担心,教授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我手里有许多世界各地的灌溉设计资料,如果我不负责任,我修修改改很快就可以搞出一个,但我是搞研究的,我认为那些都不符合咱们的特殊情况。我既然花精力去搞,就要搞出一个符合实际的最佳的系统,这个系统不仅施工时要省材料省费用,而且灌溉使用时还要省电省水。面对这样的要求,我就不能不反复核算,反复实验。
想不到教授如此负责。杨得玉深刻地感受到了教授的严谨。从教授那里出来,杨得玉就想,王工程师为什么要说教授没有实践经验,如果是嫉妒或个人原因,他决不会迁就他,除了批评作检查,还得责令他好好向人家学习,学不到真本领,就别再当工程师。
杨得玉决定到工地去看看。车到半路,古三和打来了电话。古三和说,杨局,你在哪儿,强子才出事了,你赶快来一趟。
杨得玉脑子里本能地冒出车祸一类的大事,急忙问出什么事了,现在怎么样。古三和说,今天组织部叫他去谈话,部长刚说准备给他换换岗位,让他当招商局长,也不再兼县长助理,他一下脸就白了,连问几个为什么,便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把他弄醒过来,他又有气无力地哭,还口口声声说他冤枉,他要见滕书记,说他没有对不起滕书记的地方,这么整他迫害他没有道理。现在他就趴在部长的办公桌上,谁也劝不走他,他的情绪也极不稳定,我害怕他神经出问题,再说哭闹下去,整个县委的人都知道了。你来咱们一起劝劝,给他宽宽心,把他弄回去。
他接替强子才当县长助理的事还没正式上常委会,也许古三和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叫他去劝说。杨得玉曾想过强子才可能一下接受不了,转不过弯来,但如此严重,如此反应强烈,他却没有想到。他不由得从心里看不起强子才。什么xx巴男人,丢官又不是丢命,丢命又能怎么样,割头不过碗大的疤,何至于如此。但他还是决定立即去看看。
组织部在县委四楼,楼道里虽没聚集什么人偷听,但每个办公室的门都开着,杨得玉感觉每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注意着组织部长办公室传出的动静。进门,屋里只有古三和,组织部长不知躲到了哪里。强子才的表情和情绪确实有点反常,好像并没看到他的到来,仍然激动了诉说他的冤屈。杨得玉掏出一块卫生纸,给强子才擦去眼泪鼻涕,说,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部长只是和你商量,又没最后决定。
没想到强子才一下有了强烈的反应,说怎么没定,部长说已经这么定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决定!我二十六岁当团县委副书记,二十八岁当书记,三十二岁当乡党委书记,是全县最年轻的党委书记。以后是城关镇党委书记,交通局局长,计划局局长。你算算,我二十八岁当正局级,到现在整整十六年,哪个县有十六年的老局长?我手下的几个副职,早已经当了副县长,而我不升也罢了,我又没犯错误,凭什么还要降职。
强子才难受得说不下去,双手紧紧地抓住胸口,脸都变成了紫色。看来他只是心里疼,情绪有点反常,神经还没出什么问题。杨得玉给他捶捶背,说,你怎么就不往好处想,全县几十万人,有几个有你这么顺当,又有几个当了局长。让你当招商局长,又不是免职,你何必这样往死胡同里钻。
强子才说,事情没轮到谁头上谁不知道痛。我前天还去找滕书记,我还给他带了礼,钱他不收,烟酒他收了。他不和我多说话,我当时还说,看在这么多年辛苦的份上,你看不上我就把我推出去,年底公推副县长时,把我推到市里,市里把我交流到别的县当副县长。眼看熬到了,可他突然脚底使绊,断了我的活路。
强子才的脑子确实受了刺激,出了问题。杨得玉看看表,还不到下班时间,这时带强子才走,闹得动静更大。只好将门关死,然后坐了,也不敢劝说。强子才却又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杨得玉古三和相对无言。一直等到下班后,两人才硬将强子才搀起来。杨得玉打电话让自己的司机把车开到县委办公楼下,然后和古三和一起将强子才送回家。
强子才结婚前已经是团委副书记,所以妻子很漂亮很能干,现在是县农行的副行长。妻子以为强子才中了风,吓得愣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等两人让强子才躺到床上,妻子才失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送到医院。杨得玉轻松了说,没事,他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也受了点打击,你好好安慰安慰他就没事了。
妻子上前细看,感觉不像中风。追问受了什么打击,杨得玉只好实说。
强子才的妻子听了脸色苍白,愣在那里半天没一点反应。
古三和杨得玉也不便走,只好陪了坐着。强子才又突然用被子蒙了头放声大哭,哭声让别人也感到悲伤心痛。古三和对强子才的妻子说,让他哭吧,哭哭他就好受一些。
强子才的妻子也哭了。古三和杨得玉用目光交流一下,便告辞出来。
杨得玉心情复杂地回到家,见妻子刘芳回来了。刘芳本来就黑,这一阵可能每天在田里乱跑,更是黑成了烧焦的面饼。黑是预料到的,可又那么脏,衣服上到处星星点点,不知是草汁还是猪屎。哪里还像个教师,分明就是脑子有毛病的疯子。杨得玉一阵厌恶,讽刺说,你是谁,你是不是走错门了,你应该到猪圈里去,去和母猪比一比,说不定还能分出个漂亮美丑是人是猪。
刘芳说,我知道你官当大了,也看不上我了。我给你打电话说我要回来,就是想让你派车接接我,你就是不接,我只好坐拉大葱的便车,浑身沾的都是烂葱。
杨得玉想派车接她,又没派。妻子拿出从乡里带来的吃食,有煮玉米煮青豆煮南瓜等等。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不吃点也太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了。随手拿起一个煮玉米,掰一半,然后问,村里的水窖挖完了没有,村民们反映怎么样。
刘芳说基本挖完了,只等砖和水泥了。然后说,村主任找过我几回,说你管这事,要我和你说说,多给村里点砖和水泥。我的几个哥也和我念叨,也想多砌几个水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家,说也是白说,就说你一身廉洁,从不以权谋私,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妻子的哥嫂侄子们都很敬重他,也很怕他,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和他们亲热不起来,甚至从心里讨厌他们。他感觉自己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相反,对穷人,他常常会发自内心地怜悯和同情。比如对乔敏一家,不仅深切地同情,而且禁不住想帮他们点什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直到现在,这种一心帮助他们的想法还时时缠绕在他心中。为什么,答案很明确,那就是有对乔敏发自肺腑的爱。难道对自己的妻子已经没有一点爱了吗?杨得玉不敢往下想,更感到惭愧内疚。杨得玉从心里叹一声,又想,人的感情是不以人的意志的,感情如此,良心又有什么办法。没有了感情,仅凭良心在一起过日子,也难。杨得玉说,我也想给你哥他们多搞几个窖,但这样一搞,大家谁都看得清清楚楚,乡里村里有意见不说,如果有人告状,我为几个破窖背个黑锅,你说值得不值得,我还不如多给他们几个现钱,让他们自己去买自己去做。
儿子已经洗完澡,妻子让儿子睡下后,却不去卫生间脱衣服,而是当着杨得玉的面脱,而且眼里流露出那种羞涩的欲望。杨得玉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他,往往就是这种眼神。杨得玉看眼窗外,天还没黑尽。妻回娘家已经一个多月,肯定有点迫不及待,匆匆洗洗便会要求上床。看着妻松弛雍肿的身子,杨得玉从心里本能地排斥,同时也感到力不从心。这些天晚上,乔敏每天都要到他这里来,本来是来给他做晚饭的,但缠缠绵绵就上了床。这时,他才感到自己确实有点年龄了,力不足不说,已经感到腰疼头晕没有精神了。他当然知道必须得克制,虽然念念不忘节约,但毕竟有点像新婚,毕竟人家是年轻姑娘,再节约也不能让人家烧干锅,再说有了冲动也无法悬崖勒马。再加上一个妻子,无论如何也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躲避,再说乔敏也该来了,她还不知道刘芳回来,这些天她在这个屋里已经充当了主人角色,一下让她再偷偷摸摸装家教装客人,对她的自尊心肯定是极大的伤害。他决定给乔敏打个电话,让她不要来,然后再到办公室躲躲。
到卫生间门口听听,妻子正在哗哗地洗。大声对妻子说有事要到办公室,然后穿好衣服出了门。
到楼下,掏出手机拨通乔敏的手机。乔敏说她已经到门口了。抬头看,她果然就在前面。
想陪她在街上一起走走,又怕别人看到。只好告诉她刘芳回来了。
乔敏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然后一言不发,转身默默地往回走。
看着她的背影,杨得玉心里一阵内疚。他能够理解她有多么伤心。杨得玉急忙追上她,说,咱们到我办公室坐坐吧,我心里有许多话说。
乔敏仍然什么也不说,默默地跟了他走。
水利局办公楼有不少房间亮着灯,杨得玉只好让乔敏跟在后面,他先悄悄上楼。进了屋,想想却不能开灯,开灯后肯定有人来找。俩人摸黑坐了,杨得玉感到一阵不安:让一个姑娘这样偷偷摸摸,确实有点对不起人家。杨得玉动情了说,小敏,你委屈,我心里更加难受。但现在我还不能提出离婚。今天县里已经正式免去了强子才的县长助理,可能马上就会任命我当县长助理。一般来说,县长助理就是副县长的候选人,年底就要换届选举,如果我能被推选为副县长,就得交流到外县去,如果那时再离婚,就在这里引不起麻烦,在新到任的地方也没人知道,一切风平浪静,谁都不会议论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口里听到离婚两个字,她有点惊喜,也有点怀疑这话的真实程度。她仰了脸望着他,虽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她相信这是真的。她感觉他在等待她的表态。她轻轻伏在他怀里,小声说,你也不要太急,不要惹出事来受处分。
杨得玉说,离婚也不犯法,处分不会,只是名誉要受影响,所以还得等等看看再说。
两人紧紧拥了,一时无语。
那天他将十万块钱给她时,她有点不知所措,第二天她说想好了,她要买套房子,就算她和他的家。他理解她的意思,这等于在给他施加压力。因他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当时有点不知所措,过后细想,觉得也好。按目前情况,他在县里的地位相当稳固,在书记县长面前都很得宠,可以说是县里最红的局长,即使闹出点绯闻,也不是什么问题。他不但同意她买房,还要她买套好一点的新楼房。现在他再细考虑,觉得买就买吧,买套房也好,也方便一些。开发商开发的花园小区还有房子,不知她去看过了没有。他问她,她说,我今天去看了,只剩了几套一百二十平米的大房子,房价也涨了,每平米涨到了九百多,如果要三四楼,一平米将近一千,有点贵。
一百二十平米也才十二万,杨得玉态度坚决地说买,要她明天就去办手续。她眨了眼再次仰望着他,说,还得装修,下来得十四五万,有那么多钱吗?
杨得玉亲亲她的嘴,轻声说,有,没有这么点钱还叫什么局长,以后你可不要小看你的局长,他很有本事。
她激动了将他搂紧,在他耳边说,你可别贪……犯错误,你不会犯错误吧。
他知道她说不出贪污这个词,但会不会犯错误,他难以回答。但他相信自己的聪明,相信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杨得玉说,我也怕犯错误,所以我一直特别小心,这次买房,你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和我有关,如果出了事,你也要一口咬定这房是你自己买的。
乔敏在他怀里重重地点点头。
水窖灌溉试点区的水管埋设和采购,他包给了乔敏的父亲。但这也是杨得玉最担心的。现在他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她父亲经过商,又急于挣钱,他就怕他偷工减料,据说买来的水管质量就不太好。如果出了质量问题,他这个局长难逃责任。如果让人知道了他和乔敏的关系,工程质量没问题人家也想找问题。他决定让乔敏好好和父亲说说,给父亲讲清利害,也督促一下父亲,让父亲不要贪心,钱慢慢来挣。杨得玉把这些担心对乔敏说了,她立即说这些事她早想过了,她已经想好了担任义务监工,保证监督父亲按要求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心里都一阵轻松,便摸索了亲热。很快,都有点抑制不住。他觉得这种事在办公室干实在不好,便咬牙强忍了不主动。乔敏却瘫软了呻吟了要他。此时袖手旁观还算什么男人。全身心地去亲热,很快感觉到还行。事后,他真的感到浑身都被抽空,连筋骨也被抽去,连提起裤子的劲都没了。只好瘫了一样靠在沙发上休息。她收拾干净,帮他系好裤子,撒了娇说,我是不是要求得太多,让你太疲劳了。
杨得玉说,主要是工作太忙太累了,如果我有时间锻炼身体,再多一倍也没问题。
乔敏说,我知道你累,可一到关键时刻,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杨得玉闭了眼躺在沙发上休息,又不由得去想强子才今天的哭闹。强子才一闹,现在肯定满城皆知。不知滕柯文怎么看,会不会改变既定主意,会不会因此另做安排。县长助理毕竟还没上会,并且组织部门连话都没和他谈。杨得玉心里不能不担心。他止不住想去滕柯文那里看看,打探一点消息。打开手机想给滕柯文打个电话,问问可不可以到他那里坐坐,手机却突然响了。是强子才老婆带了哭音的声音。她说,杨局长,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你快来一趟吧,他现在倒是不哭不闹了,但比哭闹还怕人,一会儿念念叨叨,一会儿一言不发,两眼血红,样子怕人。我真怕他精神出点问题,你来给他宽宽心,劝劝他吧。
杨得玉不能说不去,但滕书记那里必须要去。杨得玉说,我现在正有点急事,我一会儿就赶过去。
把乔敏送回家后,杨得玉给滕柯文打电话。滕柯文同意他去后,杨得玉急忙往滕柯文家走。
进门坐定,滕柯文说,陈县长打来电话,说水库的事还比较麻烦,她让秘书长找了水利厅长,厅长说今年拨给水利厅的钱已经下拨完了,最多只能给咱们挤出一千五百万,但水库灌溉工程明年能给多少,能不能给,他们都不敢保证。我担心的是这一千多万能不能保证水库工程开工,因为开工首先就得买材料,最少防淤库要铺设的冲沙管得先买回铺好。另外开工后民工的工钱也不能拖得太多,最近上面对这事很重视。这些你都得做一个详细的计算,看先期最少需要多少,然后县里开个大会研究一下,如果实在无法开工,也不能勉强。
给这点钱也是预料中的,大概的账杨得玉已经算过。杨得玉说了一些具体数字,然后说,开工确实是勉强,但不开工,明年就不好要钱,开了工,明年再下大力气早跑,肯定能跑回一部分钱,只要再有几千万,我们就能把水库做成。有了水库不能灌溉,我们又有了要钱的理由。现在的事都是这样,也由不得我们,只能慢慢来。至于付不了工钱民工闹事,这没办法,退一步说,万一闹大了,省里知道了,钱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杨得玉的想法正合滕柯文的心意,他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心情比杨得玉更急迫,恨不能明年就建好灌溉。但作为当家人,这么大的事,他不能不慎重考虑,把困难考虑得充分一点。杨得玉满怀信心,滕柯文的信心也更充足了。他想,应该尽快开个会定下来,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待钱拨下来,就立即开工。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滕柯文说,听说你的儿子也在一中上初二,学习怎么样,听话不听话。
儿子的学习算不上太好,应该算中上;儿子的性格也可以,也算听话。杨得玉以为滕书记是随便问问,以示关心,便笼统了说还可以。滕柯文说,我的儿子让我头疼死了,最近我把他也转到了一中,老师说如果再有个好学生做伴一起学习就好了,我听说你的儿子也正好初二,不知两个小家伙能不能结个学习的伙伴。
杨得玉立即明白了滕柯文的意思,他高兴了说,事情也巧了,我给儿子请了个家教,是一中的老师,学问特别好,人也聪明,也有耐心,你儿子来,正好一块教。再说我的老婆也特别喜欢娃娃,心思整天就在她那帮侄男侄女身上,把一帮娃娃宠得整天念叨她这个姑妈,你儿子来,就让他住在我家,和我儿子一起吃住,一起上学,保证照顾得和自己家里一样。
滕柯文说,吃住就不用了,我已经和学校说好了,学校已经做了安排。现在两个小家伙不在一个班,我明天和学校说说,把两个人弄到一个班,让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玩就行了。
杨得玉答应他来负责办这件事。滕柯文知道杨得玉会处理得很好。儿子的事总算圆满彻底解决了。滕柯文不想再说儿子的事,就将话题扯到强子才身上。强子才在组织部哭闹时,滕柯文不在县委,但滕柯文已经把一切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对强子才的所作所为,滕柯文一副鄙视,说他过去认为强子才能力不足,现在觉得水平智力性格都有问题。说让他当招商局长,是看到他能拉关系能跑门路,说不定能在招商方面有所作为,现在看来,他能不能胜任这个招商局长,还得重新考虑。
一把手这样评价强子才,强子才算是彻底完了。如果连招商局长也不让当,那强子才就肯定要出事。杨得玉觉得应该替强子才说几句话,让他保住招商局长这个位子。斟酌再三,杨得玉说,强子才这个人,就是考虑问题单纯一点,其实心肠倒不坏,干工作也认真。但他一向自视很高,以前又一直升得很快很顺,曾是县里最年轻的局长,所以现在一下转不过弯来。但过几天就想通了,想通了肯定会努力工作,估计干招商局长还是差不多。
滕柯文说,你们关系不错,你就劝劝他,让他不要背包袱,好好干。其实我倒认为这个招商局长并不比计划局长差,招商局长容易干出成绩,也长年可以外出跑跑长点见识,可他连这一点都想不通,还和组织部长哭闹,真是太没水平。
杨得玉感觉出滕柯文不会连招商局长也不让强子才当,即使确实想报复不让当,也要先任命然后找个理由免掉。杨得玉想问问他当县长助理的事,又张不开嘴,只好擦边说,滕书记,强子才的正式任命会不会马上下来。
滕柯文说,还有一批人的任免,我们准备一起下达。
有一批人,肯定包括县长助理。既然滕柯文已经和陈县长商量过让他当助理,肯定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一任领导,动一茬干部,这已经是必然的事情。滕柯文再将话题扯到水利工程上,然后又说全县今后的发展。见时间已经不早,才告辞出来。
来到强子才家,强子才仍躺在床上。见是杨得玉,强子才一下坐起,说,你肯定知道内情,你给我说句实话,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县长助理不让当也罢了,我当了六七年计划局长,哪一项工作没有搞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样的话问得真是愚蠢,杨得玉觉得强子才真是傻了。转念想,当事者迷,这事确实把强子才击垮了,击傻了。也真可怜。杨得玉决定让他清醒清醒。他反问说,那么你来回答一下我,哪个人当不了计划局长,为什么非要你来当。
强子才张口结舌,半天,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说他滕柯文让谁当谁就能当。谁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利,西府县又不是他家的,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打击报复!不行,我得找个说理的地方,我就不信没个地方可以说理。
强子才没完没了地骂滕柯文专横独裁,口口声声说要向市里反映。强子才这小子真是昏了头,如果真告状,那就死定了,别说当局长,怕是在县城当闲差吃闲饭都难了。必须得给他敲个警钟。杨得玉说,你别以为你一肚子委屈一肚子理由,你凭什么说人家迫害你?干部能上能下是最起码的常识,正确对待上下,也是一个领导干部必备的品质,你这样闹,不说丢人现眼,已经是无理取闹了,作为朋友,我警告你,别说你到市里告,若再闹,你就做好彻底免职,到乡下当一个普通干部的准备吧。
强子才仍然血红了眼说,我知道你是春风得意说话轻松,正确对待上下,说起来轻松,如果现在不让你当水利局长,你是什么样子,恐怕闹得比我还凶。
长期当一把手,强子才真的被权力宠坏了。听不进忠言也罢。杨得玉不高兴了说,你不听我的忠告我也不说了,反正到时吃亏的不是我。
强子才却突然说,你说实话,是不是要由你来接替我的县长助理。
杨得玉心里一惊,但不回答只能说明心里有鬼。杨得玉说,我也听人这么说过,但组织部门没找我谈话,你说我怎么回答。
强子才说,别绕弯子了,我知道你聪明,也早知道你是最有威胁的竞争对手,今天你终于如愿了。
杨得玉不想示弱,说,这个世界不只是你我两个人,即使没有杨得玉,也会有张得玉王得玉,你说要我怎么办?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一没跑了要官,二没找任何人抢你的位子,三没得到任何消息说我要当县长助理。
强子才低头沉默一阵,显然想开了许多,也平静了许多。强子才叹口气,说,我知道,高书记一走,我就知道县长助理这个位子非你莫属。不说了,越说只能越难受。咱们还是好朋友,来,你来陪我喝几杯。我还有两瓶茅台酒,这是最后两瓶了。不瞒你说,当计划局长,每年还有几百万从我手里计划,还有人送点烟酒,以后当招商局长,就只有我求人我送礼的份了。
杨得玉说,你想错了,招商局长整天和老板打交道,会没你的钱花?只怕是你没那个胆子要。
强子才说,老弟,你别把我当傻瓜,咱这里穷得屁都没有,哪个傻瓜才会来这里投资白扔钱,再说,现在有钱就是老大,招商就是求人家,你还想从人家那里得好处?如果真有好处,当初让他滕柯文到市里当招商局长,他为什么不去。
杨得玉不想再谈这一类的话。强子才已经拿出了茅台酒,杨得玉也不好推辞不喝。强子才此时肯定就想喝醉,来个一醉方休。也好,强子才酒量不算大,但喝醉了没什么坏毛病,除了吐就是昏睡。杨得玉和强子才对坐了,也不弄下酒菜,一杯一杯碰了喝。一瓶没喝完,强子才就醉了。哭闹了乱骂几句,便彻底倒了。
从强子才家出来,杨得玉感到一身轻松。滕书记让他的儿子和他的儿子做伴,这说明对他的亲近和信任,论私人感情,无疑又进了一步,县长助理铁定是他的了。他想,回去好好给儿子和妻子交待交待,也和乔敏说说,让他们都用点心。如果把滕柯文的浪子转变过来,滕柯文还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哪。杨得玉兴奋了想,真是老天安排,一下将儿子妻子情人都用上了,并且巧合得比戏剧还巧合,如果说这不是命运和天意,还真没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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