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苏终于从沸腾的生物基质中浮出,徐徐升上天空。他**着,无论身体还是容貌依然完美,淡金色的柔软短发飘扬着,碧色的眼瞳则闪着些迷茫。
如同从迷梦中醒来,苏许久才吐出一口气,然后双眼中才恢复了神彩。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视线才落在下方的生物基质上。原本半固质的生物基质沸腾不已,已完全液态化,不断有大片的泡沫从深层泛起,然后破裂,释放出大量剧毒的气体。
在每一滴生物基质内,原本的细胞都在和入侵者疯狂战斗着,不,确切点说,它们正在被吞噬。经过三天疯狂的分裂、生长、战斗、吞噬,入侵者已经从原始的十几升繁殖到现在几乎遍布生物基质的每一个角落。再过一小时四十分,所有的生物基质都会被入侵者吞噬转化。
苏安静地看着一切,如果需要,他可以掌控每一个入侵者细胞的动作。瞬间需要入理的数据量已不是用亿为单位能够概括,可是苏却处理得轻松自然,而且行有余力。
如果在高倍显微镜下看,现在的入侵者更小,质量却更大,除了长而有力的尾巴之外,还有三组可以控制方向和加速的鞭毛。甚至在十几个入侵者组合而成的细胞聚合体就能施放出微弱的力场。现在的入侵者已经和苏没有觉醒时完全不一样了,它伴随着苏的成长,已经经过两次大的进化,小地方的改进不计其数。构成生物基质的细胞活性并不比本地星球强大太多,和入侵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战争。
第三代的入侵者,在细胞层面的战争中,已是所向无敌。
沸腾的生物基质渐渐平息,但已完全液态化,水面徐徐下降。透过半透明的生物基质,可以数以万计的卵泡已然形成,里面不知在孕育着什么。
看着入侵者的辉煌战绩,苏忽然思绪一动,想到了最初的日子。那个时候,曾经有一个栗色短发的火辣小妞,指着他大声宣布,“你是我的了!”然后对他一路追杀,最终在丛林深处,反而把自己沦陷了进去。那是身与心的彻底沦陷。她始终不曾知道,在她离去后,整个晚上,苏的脑海中都回响着那首《欢迎来到丛林!》。也就是那个下午,苏的入侵者留在了手枪上,并被她带走。
那是麻烦的开始,也是一切无法忘怀记忆的开始。
那些如火如流的过去啊!
苏双臂环绕,下意识地拥抱着自己。这具身体又是全新的了,内部结构再次更换了三分之一。现在就连苏自己都不愿意去探究身体内部那些层出不穷的新功能,所有有关生物的常识被打破。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他的外表仍然是人类,甚至还保留着男性所有的特征,虽然面目如画、肌肤如玉,却于靓丽中透着无可比拟的凛然,那是柔红之下的烈火。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苏雄性的身份。
在重组了身体后,无意识下苏又选择了人类的身体,至少是外表。其实苏这次重组进化,根本没有考虑外表,哪怕进化成再古怪的外型也无所谓。可是结果却依然是人类的男性,只是更加漂亮了。现在的苏,已是数学意义上的完美,再也找不出一点瑕疵。看到自己外表的同时,苏也明白自己的潜意识最深处依然有着坚持,那是直到意识消散才会放弃的坚持。苏自己对于人类身份其实已不在意,只是那些记忆,那些不舍的牵挂,让他放不下人类的身份。哪怕是为了保护那些心爱的人,不得不放弃人类的身体结构,也至少要保持外表。
现在的苏,已经明白了许多过往不曾明白的事。比如说,为何随着每次进化,他都会变得越来越漂亮。其实这是本能的一种选择,随着对人类社会的深入理解,本能已经察觉到外貌的重要性。在人类的世界中,无论哪个时代,无论男女,漂亮的总是会有许多便利。于是本能不断参考其它人的反应修正外貌,却又为苏保留了让人一见不忘的特征,那就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碧色眼瞳。所以苏才会越来越漂亮。可是本能并不能理解,在很多时候过于出众的外貌反而意味着危险。而另一方面,苏自已的气质和内心深处那些打动人心的地方,才是他魅力的源泉。
苏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能够选择,他仍然愿意保持完美的容貌和身体,虽然现在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相信帕瑟芬妮不会离开自己,可是生得漂亮,还是会让她感觉到愉悦,不是吗?
一刹那间,所有模糊的记忆都已恢复。
他想起了逃出实验室时的惊险,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对自由和生存的本能渴望让他抓住了那一瞬而逝的机会。那时的苏只是一团拳头大小的不规则肉块,为了逃跑,他至少变化了数百种形态,最后放弃了99%的细胞,才顺着通风道逃出了实验基地。苏甚至确切记得逃出来的细胞数,十三个。在以后一段很漫长的日子里,苏一直以近乎于病毒的形态生存着,终于选定了人类的形态。
不论是病毒,还是成长为人类少年,莫名的恐惧始终笼罩在苏的心头。而对于往昔记忆的模糊,其实也很正常,那时的苏经常只有十几个细胞,哪可能记得清楚。可是现在怎么又记起来了?
生命中有着无穷奥妙,此事只要细想,就会不由自主的感觉到敬畏。然而,只要苏想知道,贝萨因都神文就会把一切奥妙都剖析得清清楚楚,展示在苏面前,这才是真正的惊怖。
好不容易才从过去的记忆中挣脱出来,苏的心却越发沉重了。似有一片无形的阴影罩在心头,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伴随着他长大的恐惧更加真实,可仍然不知来源,只是现在可以确定,那恐惧真实存在!
苏的目光再次落在生物基质的中央,那里曾经是罗切斯特本体所在地,现在却是一片空白。大脑的所有物质,都已被苏转化或者直接吸收。而关于使徒的记忆,也如片片碎裂的玻璃,存贮在苏的记忆中。使徒的记忆过于庞大,即使是苏也需要时间慢慢消化。不过他现在不急,还有的是时间。现在,苏更愿意沉浸在过去,沉浸在属于人类的身份里多一些时间,因为很快,这些都会变成奢侈的享受了。
丽,梅迪尔丽,帕瑟芬妮,拉娜克希斯,里高雷,里卡多,莎莉……一串长长的名字如水般流过,让他感慨不已。都说,老人才会喜欢回忆过去,苏无奈苦笑。他已经老了吗?不是,不是这样,只是苏预感,自己已行将走到一生的尽头。
他飘浮着,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无声咆哮!这记咆哮,是嘶喊,也是召唤,是在召唤他的孩子们,到南大陆来见他。只要在这颗星球上,只要有苏的血脉流传,不论躲藏在哪个角落,也论处于何种状况,它们都会听到苏的召唤,而且无法拒绝。
在大陆西岸的某个小镇,生活依然安宁。大约有三百余人在小镇中聚居,和每个聚居点一样,生活艰苦而又安定,残酷却也有基本的规则。不知为什么,小镇并未受到遍布大陆的机械虫潮洗礼。而人们对几十公里之外发生的事就已一无所知。这里的环境得天独厚,只要出海捕鱼就不担心吃的,实际上,小镇中甚至还存在着浪费食物的现象。海中的鱼太多了,一条小船出海,一天一晚的功夫就是成吨的渔获。镇中的人口没有增加的原因,是因为海鱼的辐射太重,而人们变异得太厉害,生命也就缩短到了不到三十岁的程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镇中多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很瘦弱,衣裳褴褛。虽然看起来只有七八岁,但是已经透出了清秀。如果在平时,她会早早告别女孩时代,成为某个男人的爱物,不过在小镇中这段的时候,她却十分安全。
小女孩的行踪时隐时现,人们总是看到她,可是有男人想要干点什么时,又总会发现怎么都找不到她。等到用其它人或者是其它方式去了**,她又会在视野的边缘出现。而更多时候,男人们并不会打她的主意。她还太小了,而且身上的变异组织多得出奇,零零碎碎挂在身上,象熟透了的葡萄。
没有人知道小女孩的来历,他们只知道她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镇上的人经常看到她在垃圾堆中翻找腐烂的鱼充饥,有时候也会有人故意放整条的新鲜鱼在她常出没的地方。这在荒野时代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但在小镇中却并不显得太荒谬,因为这里不缺鱼。
在某一个清晨,小镇中的人醒来,忽然发现在镇中心广场上,有人用血淋淋的颜色写着:“快逃,分散,不要到晚上还呆在镇上。”
有人相信,更多人是嗤之以鼻。小镇上的生活富足而宁静,至少没有人会饿死,谁会离开?荒野上的危险不言而喻,谁又会离开这里,跑到荒野上去?
黄昏时分,还是有几十个人离开了小镇,走向茫然未知的荒野。这是很疯狂的举动,可是发自本能的恐惧却让他们下意识地选择了离开。没有人发现离开的和留下的规律,那些离开的人,都曾经或多或少的对小女孩表达过善意。
不过就是这些离开的人,都没有察觉小女孩悄然消失了。
夜终于降临了,留在镇上的人们究竟还是忐忑不安。他们莫名的越来越紧张,然后其中感知最敏锐的,就隐约听到了空中传来的嗡嗡引擎声。一只机械侦察虫出现在小镇的上空,它很小,又飞在千米高空,小镇上都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它的出现。一秒钟后,这块区域有数百大型生命的信息,已经通过载波传到了千里之外。就在数百公里外,上万的机械单元启动了引擎,开始向这里飞来。
在北地,堆积的冻土忽然裂开,从里面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它笔直站立,尽量拉长身体,先是望望天空。空中全是阴沉的辐射云,光线很暗淡,天空中连只飞鸟都没有。但是在它众多的复眼中,却倒映出不只一只飘浮于天上的机械侦察虫。那些机械侦察虫在辐射云中飘进飘出,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却都在它眼中倒映出来,一只不漏。
它瞬间计算了逃跑路线,却发现空中的侦察虫根本没有死角,想要安静而快速的离开完全不可能。它犹豫了一下,开始计算在雪层和地下前进的速度,可是还没有真正开始计算它就知道,这样花费的时间会多出太多。虽然血脉深处传来的召唤里没有提到具体的时间要求,可是它却从中感觉到了一条预设的时间底线。这是发自本能的感觉。
一想到那个召唤,它忽然颤抖了一下,在深深的畏惧中又有一丝兴奋。来自父体的召唤唤醒了它身体最深处的本能恐惧,它不愿面对父体,却又无法抗拒这召唤。而在另一方面,它却又对父体有着一丝好奇,想要看看这个让妈妈记忆深刻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它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从雪堆中一跃而起,悬停在离地一米左右的超低空,身体拉得笔直,忽而如箭般射出!它的速度越来越快,以至于在空中拉出一道明显的轨迹,尖锐的啸叫远远传出,激荡的气流卷起地面大片积雪和尘土,在它身后构成一道滚滚烟龙!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依然在不断加速。高速飞行时带起的声势是如此之大,根本不需要侦察虫,就是普通人类也能在几公里之外看到。天空中的侦察虫一阵骚乱,第一时间把信息发送出去。地面上超高速移动的生物在它们的目标列表中,很可能属于最顶端的超级生命。顷刻之间,周围空域的侦察虫陆续向这片区域汇聚,前方阻截,后方追击,沿途的大群机械单元也开始缓缓转向,向计算出的预定地点阻截。
然而几分钟后侦察虫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根本追不上贴地飞行的目标。而当前方一个机械虫群调动到位时,小家伙早已提前一刻从阻截点穿过,加速而去。几百平方公里范围内的机械虫群已临时联结成网,迅速计算出了小家伙新的活动轨迹,然后又调集了一群数量上万的作战单元布置了新的拦截网。
小家伙的心底此时也是极度郁闷的,它仅仅是藏在地下昏睡了一段时间,怎么外面那些讨厌的钢铁家伙就变得这么多了?而且到处都是。在它的眼中,自然看不出机械和生物有什么区别。不过它感觉得到,所有机械单元背后存在着某种强大的意志,因此这些机械单元都被它视为某种巨大生命体的一部分。
而且一路奔行所看到的景象,也让它的心中暗暗震惊。大地是如此荒凉,根本看不到任何大型生命的存在,到处死气沉沉,宛如没有生命的世界。生物并不必然是它的食物,可是这种没有生命的环境却让它感觉到寒冷和寂寞。就在此时,前方的低空中开始出现大批作战单元的影像,星星点点的光芒是高能光束即将发射的前兆,而小家伙也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危险,那是被锁定的预示。
就在高能光束行将发射时,小家伙猛然咆哮,低沉的音波远远扩散开去,震得前排的作战单元都在摇晃震动,被锁定的感觉顿时减轻了许多。但音波震荡仅仅是表面层次的攻击,真正的威胁是附着在音波上悄然锁定所有作战单元的力场,它们是如此微弱,以至于作战单元的侦察感知组件根本没有任何察觉。
小家伙通体闪亮,骤然加速,瞬间速度已经突破了1000公里!它如一颗流星,转眼间冲破作战单元的重重封锁,扬长而去。高能光束射出时,立刻激活了隐藏的力场,虽然力场只对高能光束造成了十分微弱的影响,但对脆弱的光束发生器来说却是极为致命。一只只作战单元的光束发射器纷纷爆炸,小型的作战单元直接被凌空炸散,大型单元也受损严重,只能勉强维持飞行能力。天空中燃起了成片火云,燃烧的残骸不断从空中坠落。
而小家伙此刻已在十余公里之外,并且很快离开了侦察虫的监视范围,就此远去。它的策略成功了,那就是以绝对高速脱离,以让机械虫群不及反应。即刻已经响应了召唤,它就把所有可能的命运都抛之脑后,去面对自己的父体,哪怕是被父体直接吞噬,那也要在毁灭之前,让父体为自己取一个名字。
它想要一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了。
就象它看到的那样,北大陆绝大多数地域都已经变得死气沉沉,甚至比核战爆发之后的第一年还要荒凉。大湖西域本来是人类的密集居住区,然而现在无论是钢铁之门还是小型的聚居地,都已成为废墟。是彻底的废墟,不要说人类,就是任何大一点生物,哪怕是从未灭绝过的老鼠都全然消失。假如有人进入那些废墟,会看到大量尸体堆积在一起,其中有人类的,也有其它各式各样生物的,它们大多还保持着生前活动的姿势。灾难是突然降临的,以至于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
尸体早已腐烂,却没有任何食腐生物活动的痕迹。无论是秃鹫还是野狼,甚至是老鼠,都同样变成了尸体。
已经是冬天了,气温早已降至零度以下,尸体都已冰封,于是灾祸降临的一刻也就此凝结。要到明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尸体才会彻底腐烂,慢慢化为枯骨。或许是错觉,如果有人站在此刻的大地上,会觉得格外的阴暗和荒凉。但如果感知域达到了十一阶以上,就会察觉到环境中极微小的变化。世界的确是变冷,并且变得暗了。
整个北大陆还有生机的区域已经寥寥可数,龙城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虽然城市的少半也在战火中被摧毁,但是依然保留下过半的建筑,而且龙城中依然有超过五万的人口。其中大多数是从龙城外汇聚过来的战士们。击退了上一次恐怖虫潮后,原本门禁森严的龙城就彻底放开了限制,任何人都可以进入龙城寻求庇护,当然,在未来的战斗中他们也需要在最危险的第一线拼杀。不管有没有能力,也不管来的人是壮年还是老弱病残,龙城都是一任的欢迎。在这种时候,每一个能够扛得起枪的人都是宝贵的战斗力,而大人物们,比如说摩根将军,则考虑得更加长远。不用亲自去看,就可以知道荒野上幸存的人类数量已经降低到了几乎可以忽略的数字,而龙城中这点人,已经接近于维系种群的极限。如果数量再少,哪怕是最终消灭了机械虫群,那么人类的繁衍也会出现问题。所以摩根将军愿意接纳任何人,因为食物和能源都富足到了可以供劫后余生的人类使用上百年的地步。
龙城中在历次劫难中都没有受过战火波及的建筑已经不多了,暗黑龙骑总部是一个,帕瑟芬妮的私立医院又是一个。在很多人眼中,始终没有重兵保护的私立医院完全是个奇迹。
在私立医院的地下实验室内,海伦罕见的什么都没有做,而是一个人坐着,竟然在发呆。她坐在沙发里,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刚刚煮好的咖啡,悠远深长的香气缭绕不散,证明咖啡本身的品质和烹制手法都无可挑剔。实验室黑沉沉的,只点着一盏灯。昏暗的灯光洒在海伦身上,勾勒出优美的剪影。
她不知在想着什么,偶尔才会浅浅的尝一口咖啡。每当这时,金色的长发就会摇曳起伏,如同一汪金色的波浪。雪伏在海伦脚边,却是焦燥。它不断地甩着尾巴,时不时用牙齿啃咬着一截合金棒。那根不起眼的棒子是海伦最新研制的配方,还只能在实验室生产。但是硬度与韧性几乎都是已知材料中的极致。但是在雪的嘴里,它却不由自主地扭曲变型,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雪的复眼中光芒闪烁,十分杂乱无章,而尾巴抽击到的地方,会在特制混凝土上留下一个个浅坑。
雪不是烦燥,而是在恐惧着。如果不是呆在海伦的身边,它早已压抑不住心底深处的恐惧,响应本能深处发来的呼唤,奔向南方了。召唤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但雪就已知道那一定父体发来的召唤。没有为什么,它就是知道。只有呆在海伦身边,贴着海伦身体的某个部位时,深深的恐惧感才会被冲淡一些,它才能稍稍控制自己的行动。可即使是这样,被恐惧折磨的雪也只能依靠磨擦身体表面或是咬嚼硬物来压抑。悲剧的是,它的身体太强大了,哪怕合金棒都要被嚼烂了,牙齿却依旧无损。不,还是有几颗牙齿缺损了,但立刻修补完毕,并且根据缺损程度重新调整了牙齿的成分,以使其更加坚固。这个过程给雪带来轻微的痛苦,它立刻把来之不易的痛苦放大到数百倍,如此方能稍稍忘记内心的恐惧。
海伦杯中的咖啡终于见了底,她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说:“雪,来,到妈妈这里来。”
听到海伦的呼唤,雪立刻呜咽一声,闪电般跃上海伦的双腿,蜷成一团,死命往怀里钻。海伦的怀抱里,才能让恐惧彻底的消退。海伦微微皱了皱眉,雪的身体不大,可是此刻已经有接近五十公斤重。质量是坚硬的基石,雪的身体强度达到如此境界,只有五十公斤,已经是密度低得可以了。要不是海伦把自己的格斗域能力提升到了一阶,还真的经不住现在的雪压。
海伦轻轻抚摸着雪,终于深深的叹了口气,轻声的说:“不要怕,有妈妈在,不会有人把你抓走的。”
听到海伦的话,雪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它其实根本不相信海伦的承诺,因为从召唤中已经隐约可以感觉到父体的力量。所以现在的点头,只是让海伦安心,也让它自己能够最后享受一下妈妈的温暖。等到晚上,海伦睡着之后,雪就会悄然离去,回应父体的召唤。不管见到父体后是生是死,那都是以后的事了。雪知道,父体既然能够召唤自己,也一样能够找到这里。它很害怕父体和母亲之间再次相见,因为那很可能会发生非常不好的后果。
雪现在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原本就是个错误。妈妈是瞒着父体创造出自己的,这很难说是好是坏,不过是坏的可能性更大。它对于父体有好奇、有畏惧,也有一点隐约的毁灭冲动,而完全没有人类父子之间的那种感情。它原本想要跟在妈妈身边,悄悄的成长,等到将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时再来保护妈妈。可是没想到,就在这时,父体的召唤降临了。
雪动了动,把自己裹得更加舒服了些,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可能是今生最后一次安心的睡眠了,虽然对于它来说,睡眠根本就没有意义,也不是它原本应有的本能。
海伦轻轻抚摸着雪,一股柔和的温暖渗入雪小小的身体,悄然将苏留下的印记抚平。雪舒服的伸了伸刀锋,即使在睡梦中,也显露出彻底轻松的满足。
在南大陆的山腹中,苏忽然张开了眼睛,碧色的目光锐利之极,似乎穿透重重山峦、大地和大海的阻碍,落在了北大陆上。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未知的血裔,而发现的原因,就在于有人出手抹去了自己对于血脉后裔的召唤。这种召唤神秘而复杂,即使在超级生命间也是极为罕见,哪怕是相隔无数星系之遥,也能够为对方所感知,并且召唤后裔来到自己的身边。惟一的例外是后裔的力量已经超过了父体,才有可能抵制召唤。
召唤的原理不明,最初的作用也不清楚,但是就象其它能力一样,它也是深藏于血脉本能中的一种强大能力,刚刚觉醒。
可是竟然有人能够抹去苏的召唤?
不过这并不是苏真正关心的内容,而是,为什么会有第三个后裔?它是谁,它的妈妈又是谁?
苏动了动,似乎想要立刻飞向北大陆,但是仍然忍了下来。山腹中已经完全变了,下方成为一个清澈的湖泊,湖水中飘浮上无数大大小小的卵泡。而在原本罗切斯特本体所在的位置,正有一个新的大脑在迅速生长。它不断蠕动着,已经有几十立方米大,却还在生长着。在那颗大脑内,无以计数的思维中枢正在生成。虽然每个单体思维中枢的功能都仅仅是苏那些三级中枢的几十万分之一,但是集合起来的数量却要远远超过这个倍数,而且维护简单容易,不象三级中枢需求那样高。这颗大脑发展没有止境,如果能够得到足够多的物质和养分,甚至可以生长到比行星还要庞大。
主脑,上级生化兵器,本身的战斗力接近于零,却是生化兵器的核心和中枢。它以庞大的计算能力指挥以军团为单位的生化兵器,可以对整个星系的战争加以决断。如果说生化兵器更多是依靠数量制胜,那么拥有了主脑后,它们就成了一架可怕的战争机器,严谨精确,可以在每一个细节将破坏力放到最大。主脑的作用,只有在大兵团作用时才能发挥到最大。
在战争之外,苏也可以利用主脑庞大的计算能力进行诸多的分析计算。要解析罗切斯特留下的大量资料,原本至少需要数十年的时间,而随着主脑的成长,整个过程可以缩短到数年、数月甚至是几天之内。
这点时间,苏还是等得起的。反正在重归北大陆之前,他还要见见自己的孩子们。那些小家伙,一定已经吓坏了吧?至于那第三个孩子,和它的妈妈,苏已大致知道是谁了。当计算能力达到了一定程度,某种意义上也就相当于提升了智慧。世界上哪怕有千万种可能,在亿万次为单位的计算基数面前,也不过是瞬间可以得到的答案。
那些小家伙们,一定已经吓坏了吧?苏想得轻松,可是小家伙们却一点也不轻松。
当雪醒来时,已经不再是妈妈温暖的怀抱,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强悍的本能告诉它,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时分了,但因为身处地下室的缘故,周围都是黑暗。哪怕是绝对的黑暗,雪也能清晰看到周围的一切,和白天没什么区别。它那些复眼,都是远远领先于时代的感知器官,有没有光线都没有关系。雪不怕寒冷,也不怕黑暗,可是现在还在妈妈的实验室里,却让它害怕到无以复加。
为什么会睡这么久!?雪完全不知道答案。它只知道,父体的召唤期限已经快到了,而它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南大陆,就是飞也不行。完不成父体的召唤又会怎么样?雪完全不知道。可是它知道,父体如果生气,那么后果肯定非常严重。如果父体来伤害妈妈怎么办?它又能做什么?在父体面前,雪甚至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雪急得快要疯了,它不顾一切地发出尖锐的叫声。叫声的音波远远超出了人耳的听力范围,但它可以通过血脉联系传到父体那里,哪怕是相隔数个星系。里面的讯息很短,却足够表达出雪的意思:“我要迟到了,但一定会到。我不会反抗,所以别为难妈妈。”
雪知道,妈妈已经将父体的召唤从自己身体中抹出,而先前恐惧又压制得它太厉害,才会昏昏睡到现在。可是既然已经召唤了自己,那么妈妈所做的事,父体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说先前自己不回应召唤还可以抱着侥幸,期待父体不会发现自己,妈妈这样做,就等如给了父体一个明确的座标,让他不光知道自己的存在,还知道了她在这里。
所以雪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赶到父体身边。它明白,自己的存在对父体其实是威胁,超级生命之间没有亲情可言,那是低等级动物为了群体生存才会有的功能。而当超级生命生长到极限,甚至会划定星系为自己的猎食地域。
雪立刻站起,可是小小的身体刚刚立起,却突然空乏无力,又软软的瘫倒下去,再也动弹不得。它登时吓得傻了,旋即想起,除了妈妈,谁又会对它的身体如此了解,能够将它所有的力量抽空?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妈妈难道不知道吗,如果它不能及时赶到父体身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雪拼命想要站起,然而平时轻盈至根本感觉不到重量的身体此刻却重逾千斤,甚至连用节肢支撑起身体都做不到。它奋力挣扎着,已经用上了能够想到的一切方法,却完全找不到自己应有的力量。它甚至拼命咬着能够够得到的一切东西,想要恢复点力量,可是能够咬断最锋利合金的牙齿,现在却连块纤维布都撕不破。它身体的每个部件,都是海伦精心调制过的,想要控制它的行动,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雪依然不肯放弃,努力挣扎着。
私立医院一楼的一个小房间已经被改成了会客厅,布置简单却温馨。如果辐射云散开的话,那么洒落的阳光就会透光狭而高的窗户照射到客厅里,把温暖散播在每个角落。海伦提着精巧的小水壶,专注地把滚烫的开水注入茶壶中,然后凝视等了片刻,才把茶水注入瓷杯,凝成一汪碧绿。茶气清新悠远,已深得东方茶艺的精髓。
在海伦的对面,坐着的是约什.摩根将军。他明显消瘦了,不过精神依旧。看着海伦,老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回味良久,才展露出欣慰的笑,感慨地说:“已经十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了,当年你妈妈还在的时候……”
“不要提她。”海伦面无表情地收拾着茶具。
约什.摩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胡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当年的事情,是我很对不住她,也对不住你。能够看到你慢慢长大,我也很欣慰……”
“我不欣慰。”海伦收拾好了东西,安然坐下,脸上又浮起机械般的表情,淡淡地说:“而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说也没有意义。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来见我。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那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的见面。”
摩根将军摩擦着双手,这位曾令无数人闻名丧胆的‘暗黑之龙’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说:“海伦……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就是……嗯,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恐怕没办法再照顾你了。所以想再看看你,当然……我还是有可能回来的,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离开?”
“是的,我得离开一段时间,嗯,可能不会很长,你知道……”
“不会很长?”
“当然!我是说,很可能下个月就能回来,说不定还能更快点,事情并不都是会被准确预测的。”
在海伦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摩根甚至不敢迎上她的目光,双手握紧又松开,额头上也开始不断渗出汗水。他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是海伦已经察觉到什么,想要补救,却几次开口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海伦打破了僵局:“你要去找女皇吗?”
摩根没有承认,可是双手却稍稍握紧,无形中泄露了心事。他抬起头,看着海伦的眼睛。海伦机械而精确的美丽着,一点都没有变化。就是再过一个小时,她的表情也同样不会有任何变化。那种静而无形的压力,则会随着时间而累积。摩根的耐心和毅力当然不止一个小时,可是他非常了解海伦,也知道任何事情想要瞒过她几乎不可能。从很小的时候起,海伦就展露出绝非人类的恐怖智慧,现在更加无可测度,她说出口的话,就是已经有了绝对把握,除非不准备回答。
终于,摩根苦笑了一下,说:“是,我要去追拉娜克希斯。所以……”
海伦打断了他的话:“所以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是吗。我的判断是,你肯定回不来。”
摩根怔了怔,叹了口气,说:“你总是这么聪明,有时候就会显得很不可爱。”
海伦淡然一笑,说:“我这么聪明,不也是你给改造的吗?”
摩根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了,说:“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已经发生了,所以并不重要,我也不会在意。仅仅是提醒你一个事实而已。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去和女皇决战?我不认为你有哪怕是1%的机会。”海伦问。
摩根深深吸了口气,说:“结果并不一定是决战,我只是……去看看她的状态,再决定接下来的事。哪怕她打破了我们当年的约定,也不是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
“为什么?”海伦毫不放松,也没有偏离目标。
“因为这个。”摩根打开了脚边的老式皮箱,从里面取出一个不大的铁箱,放在了茶几上。铁箱并不大,也不重,甚至还带了点铁锈。锁住箱子的是把老式铜锁,随便哪个三阶的力量能力者都能一把拧开而无需钥匙。然而,海伦却从铁箱内部感觉到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瞬间心跳就加快了数倍!
“这是什么?”海伦脸色苍白的问。她按住狂暴的心脏,身体往后缩着,下意识想要远离那个小小的铁箱。
“这是完整体的一部分。确切点说,是三分之一。”摩根说,海伦这次没有插话,而是等待着,她知道摩根将军必然会解释。
“在大战争之前,联邦就发现了一处坠毁的外星飞船残骸,并且据此建立了一系列的绝密研究项目。这是你已经知道的了。飞船的残骸中居然还包括了外星生命的一些残缺部位。这些样本就是人类能力的最初来源。在样本中,旧时代的科学家们一共分离出了五种不同的基因组。然而,就在对样本的研究将要取得决定性进展时,战争爆发了。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全球性的核战争会突然爆发。而在血腥议会成立后,我们重新找回了大部分项目的资料,继续开始研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五份样本,其实就是五位使徒。”
就在摩根将军稍稍停顿的时候,海伦淡淡开口:“的确,我就是使徒之一的主脑。我应该为此谢谢您吗,我亲爱的父亲?”
摩根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海伦的嘲讽,而是继续说:“刚才我说的那些,大多数你已经知道了。而在战争之后,继续研究使徒样本和外星飞船残骸时,我们意外的发现了另一个坠落飞船,从科技体系看和前一艘飞船属于同一个文明。但不同的是,那艘飞船上的生物还有着微弱的活性。而在初步探查后,当时得出的是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些还有活性的样本,就是我们梦想中的超级生命!而且它的基因是如此完美,又如此的复杂,即使我们极尽想象力,也无以形容那种震撼人心的魅力!因此,它被命名为完整体。而谁得到了它,谁就有可能一跃而成为永恒的超级生命。如果放在旧时代,那我们就将与诸神并列。虽然当时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但即使他们当时都是站在人类能力巅峰的强者,这也是无法拒绝的诱惑。所以最终,对完整体的争夺导致了他们彻底决裂,变为两大阵营,并由此导致了漫长而血腥的战争。这场战争,几乎将当时所有的能力者全部卷入,最终导致了接近90%的能力者战死。而那场战争,就是血色黄昏。不过从开始直到战争结束,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血色黄昏真正的起因是什么。”
顿了一顿,摩根接着说:“血色黄昏之后,我们把完整体分成了三份,由我、拉娜克希斯和贝布拉兹分别保管。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份完整体。”
“完整体和我有什么关系?”海伦问。但是她下意识的躲避动作虽然掩饰良好,却依然泄露了心事。完整体可不是谁都能感应得到的。
“完整体不光具备研究价值,其本身的活性也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实验表明,我们甚至找不到一种可靠的办法能够完全彻底地毁灭它。为了安全,我们才把完整体分成了三份,被切分的完整体之间仍然有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式联系着,但只要被切分,它们就会象动物被切落的部位一样只留下本能的反应。因此,虽然切分会使完整体的能力大幅削弱,但我们依然切割了它,并分别保管。即使是拉娜克希斯,那时也不愿意面对未经切割的完整体。在它面前,哪怕是最强大的家伙,也会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寒意。”
说到这里,摩根将军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显然是想起了当年面对完整体的感受。休息了一下,他才继续说:“切割后的完整体另有一种功能,那就是当它被激发活性,并且注入生物体内时,就会本能的繁衍,并且去控制和改造宿主的身体机能。被改造的人力量也数以百倍的增加,但会逐渐失去自我意识,成为被完整体控制的一团寄生物。不过越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越能对抗完整体的控制。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完整体可以让他直接跨越数百万年的进化历程,成为超级生命!”
“如果强大到了那种程度,本身也与超级生命差不多了吧。”
“不,不是这样。”摩根摇了摇头,说:“完整体绝非一般的超级生命,而是接近于完美的超级生命,甚至可能比使徒的威力更大。即使是面对分割过的完整体,我也至今没有任何把握去吸收它。贝布拉兹生前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他一心想要研究出完整体的秘密,以一已之力强大,但却不是以超级生命的方式得到力量。只有拉娜克希斯,她才有可能驾驭完整体,但也仅仅是可能而已。更大的可能则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完整体控制,从而成为完整体复活的载体。所以我才要去找她,去看看她现在的状态。”
“你怎么确定女皇已经融合了完整体?还有,被完整体控制后会有什么后果?”海伦问。
“也许她还没有和完整体融合……”摩根犹豫着说,但是看到海伦的神色,他终于放弃了隐瞒的打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她肯定已经融合了完整体,在那天夜里的战斗中,她动用了末日风暴,可是威力却比当年大了数百倍!这绝不是人类能够施放出的能力,只有完整体才有可能。而一旦她被完整体控制,那么就会立刻成为我们人类最危险的敌人。超级生命中也有区分,完整体如果成长起来,将会是一种被命名为掠食型的超级生命。它们的进化没有终点,也就是说,这颗星球上的一切都将成为它的养分,成为它迈向宇宙的踏脚石。”
海伦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小铁箱,问:“那么这个东西呢?你不是只让我保管它的吧。”
“不,不是。这次去见拉娜克希斯,我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如果我没有回来,使徒们又来到了龙城,那你就打开箱子,把它吸收了吧!”
“我肯定会被完整体控制的。你就不怕人类再多一个天敌了?”海伦问。
摩根长长的出了口气,凝望着海伦,缓缓地说:“如果我没有回来,那就是没能阻止拉娜克希斯,也没能消灭使徒。无论是哪种结局,对人类来说都是同样的灾难。所以再多一个超级生命也没什么不同。我们当年对你的改造,虽然有许多遗憾,但是至少它会让你对完整体整合度更高,并且意志坚持的时间更久。哪怕你最终也成为全新的超级生命,也等于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去。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
看到摩根起身准备离去,海伦也站了起来,向前一步,来到摩根身前,凝望着将军那刻着深深皱纹的脸,忽然张开双臂,很是僵硬地抱了抱老人,说:“那么……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回来。父亲……”
虽然海伦的声音依然机械得不带丝毫情感,用的是父亲而非更有亲情的爸爸,可是摩根的身体却忽然僵硬,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他以更加笨拙僵硬的动作回抱了一下海伦,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了句:“一定,一定!”,然后就大步离开,象是要逃离这栋过于温暖的建筑。
看着摩根将军的身影远去,海伦才第一次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安静放在茶几上小铁箱,神色复杂。
北极上空的辐射云层不复原本的厚重和稳定,而是变得狂暴紊乱。巨大的瓦尔哈拉如游鱼般在辐射云深处穿行着,它的行进若在水中滑行,无声无息,但是极快的速度还是使它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将辐射云搅得零散破碎。
在星舰的中央控制室内,气氛凝重。菲兹德克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瓦尔哈拉,几乎顾不上残余的机械虫潮,遍布北大陆的机械虫潮已经基本处于自由行动的状态。环绕着星球的辐射云层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被它包裹的话,感知会极大的受到削弱和限制,要控制外围的机械虫潮,菲兹德克至少要耗费五倍以上的能量。在现在这种时刻,如此大的损耗很可能招致巨大的损失。
瑟瑞德拉同样飘浮在空中,通过无数数据光带和瓦尔哈拉链接成一体。她不断扫描着周围广大的区域,指引瓦尔哈拉前进的方向。在瑟瑞德拉的感知中,一道道强横之极的感知波动正在辐射云中纵横挥扫,探寻着什么。这些感知波束核心部分长达数十公里,余波更是扩散到百公里之外。即使是瓦尔哈拉的灵活和高速,想要躲避如此恐怖的感知扫描也颇为吃力。
在一束束感知波束之间,瓦尔哈拉游刃有余的穿行着,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感知波束的扫描。在辐射云层内,即使借助瓦尔哈拉的增幅,菲兹德克的感知也无法超过一百公里,而瑟瑞德拉则可以达到三百公里至五百公里,但是一旦超出三百公里,她的感知就有和那些追袭而来的感知波束碰撞的危险。一旦在感知领域交锋,那么很有可能进入精神战争的状态。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落后而原始的星球,作为使徒横渡无限星空的座驾星舰瓦尔哈拉,居然会被逼到狼狈逃窜的地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都难以想象载有两名使徒的星际级兵器瓦尔哈拉竟然会逃跑,而且一点反击余力都没有。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也不相信,可这就是发生了。
气温已经降到了冰点,两名使徒也感觉到了深深的耻辱,但是除了拼命闪避,他们却也没任何别的想法。远方纵横来去的恐怖女人本能的让他们感觉到极深的畏惧,根本就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那种灵魂深处的战栗,竟让他们想起了封印在虚空深处的恐惧之源。那是尘封的记忆,也是一切故事的开端,更是恐惧的起源。
那个女人发出的末日风暴不光毁灭了一艘星际战舰,还瞬间摧毁了千万级别的机械虫潮。这是行星级别的破坏力量,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行星内的生物上,却偏偏出现了。而且别的不说,就以那个女人现在足以媲美瓦尔哈拉的体型,也不是应该出现在行星内部的东西。
再多的耻辱,在外面那一道道强横的感知波束前,也要烟消云散。论强度,它们几乎不比瑟瑞德拉差多少,要知道瑟瑞德拉可是专司侦察的使徒。
瓦尔哈拉几个转折,已经滑出数十公里,正要再次变换方向,却忽然凝停!几道细细的白色丝线从辐射云中射出,沾在瓦尔哈拉的舰体上。几根丝线看起来还没有一根铅笔粗,在瓦尔哈拉巨大舰体的衬托下完全可以忽略,可是被它们沾上,庞大的星舰竟然被生生拉停!巨大的震荡让瓦尔哈拉震荡起来,中央控制室中的数据光带骤然多了数倍,几乎将瑟瑞德拉和菲兹德拉缠满,舰体内部无数紧急破损的信号传递到两名使徒大脑中,瞬间超越了他们能够处理的极限。
空间炉震颤地低吼着,汹涌而出的庞大能量猛然推动瓦尔哈拉向前一冲,丝线瞬间崩得笔直,发出尖锐的震啸声,其中一根更是直接崩断!而丝线断裂后,即刻化为散乱的能量,在空中散失。它们并不是实体的蛛丝,而是由纯正能量凝成的细丝,正因如此,才能牢牢吸附在瓦尔哈拉表面的能量护罩上,还可以通过吸收护罩的能量来强化自己。
然而一根蛛丝崩断,于上方的辐射云中又射下上百根蛛丝,将瓦尔哈拉牢牢缠住。这下任由瓦尔哈拉如何震颤,都再也无法摆脱蛛丝的束缚。天空中的辐射云猛然向四周滚落,蜘蛛女皇的庞大身躯从辐射云中显现,带着无法阻挡的恶风扑在瓦尔哈拉舰身上,八根黑红相间的节肢重重扣下,夹住了瓦尔哈拉的舰身。节脚远看仍然有着岩石的外壳,实质上却已根本不是什么岩石,因为没有任何岩石的硬度能够划开瓦尔哈拉的舰体,哪怕仅仅是一点。
蜘蛛女皇庞大的蜘蛛躯体几乎有瓦尔哈拉的一半长,然而如果论体积,细而长的星舰则肯定不如女皇的蛛躯。庞大的躯体意味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意味着躯体结构正式超越了行星生物。
由于体型过于庞大,八只蛛足的尖端其实并不算锋利,但是在如此巨大的体积下,坚硬就成为最重要的属性。星舰瓦尔哈拉舰身上的破损,与其说是被划开的,倒不如说是硬生生挤开的。虽然只是挤破了一点破损,但是对于可以星际航行的瓦尔哈拉来说,被生物弄破外壳仍然不可思议。
虽然体型庞大,然而拉娜克希斯的容貌美丽如昔,以百米计的脸庞精致细腻处,不亚于是普通人类形态时。不光是容貌,就是整个上半身都完美无瑕,肌肤润细如冰,挺翘的双峰峰尖依是一抹淡淡的粉红。这是无以复加的诱惑,可是当她的半身就高达几百米时,相信没有任何人类会对她有性方面的幻想。
看着被节足牢牢捆缚、却仍然拼命挣扎的瓦尔哈拉,拉娜克希斯的唇边浮上淡淡的讥讽笑容。更多的能量丝线从蛛躯中射出,缠绕在瓦尔哈拉上。星舰舰身上流转的能量光晕立刻暗淡,海量的能量顺着能量丝线被吸收到蛛躯内,而瓦尔哈拉的震动挣扎力量立刻弱了几分。拉娜克希斯上身前倾,从口中喷出一道淡白色的光芒,照顾在瓦尔哈拉舰身上。能量光芒照射到的地方,舰身即刻起了波动,然后缓缓鼓起,逐渐扭曲变形,如同金属彻底软化了一样。而周围的影像也开始扭曲,那是极度高温下才会出现的现象。蜘蛛女皇冷笑一声,右手高高举起,用力插落,深深刺入瓦尔哈拉的舰身!
这一记插下,蜘蛛女皇的大半条手臂都没入瓦尔哈拉舰体内,几乎将它彻底穿透!然而就在她准备横向撕扯,彻底把瓦尔哈拉的舰首撕开时,忽然面色一变,痛呼一声,又把手抽了回来。在那白玉般的手臂上,此刻已经布满了数以百计大大小小的伤口,小的只有半米长短,在现在的手臂上不过是个小小红点,大的则足足有十几米长,两三米深,完全是恐怖的血肉峡谷。而蜘蛛女皇的尾指,更是被齐根斩去!
在瓦尔哈拉内部,瑟瑞德拉已是一身战甲,手中提着数米长的合金巨刃剑。在她脚下,则踩着蜘蛛女皇巨柱一样的断指。在瑟瑞德拉周围,飘浮着十几个复制体战士,其中两个是顾萨格拉布,其余的全都是苏。十几名复制体同样给蜘蛛女皇造成了可观的伤害。除了复制体外,还有数量上百的血肉傀儡。但是在这种层级的战斗中,血肉傀儡几乎起不到一点作用,只有其中最强壮的几个才能够在蜘蛛女皇的手臂上留下一点点痕迹。
真正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瑟瑞德拉反而平静下来。她发现蜘蛛女皇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恐怖,虽然她身上的气息和记忆中的恐惧之源十分相似,然而却没有恐惧之源那压倒性的力量。在那种力量之前,即使是瑟瑞德拉也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瑟瑞德拉深深吸了口气,身体越长越高,直到十米高下才停止生长。这种程度的体型很适合她发挥力量,可是和拉娜克希斯相比,仍然是蚊虫般的存在。她缓缓浮空,透过瓦尔哈拉的破口与蜘蛛女皇对视着,毫不相让!她身体中战意开始熊熊燃烧,却没有贸然冲出瓦尔哈拉。虽然重创了蜘蛛女皇,可那并不代表着必然胜利,而只是意味着能够与拉娜克希斯决一死战而已。两个使徒加上瓦尔哈拉,能够与现在的蜘蛛女皇决一死战。
瓦尔哈拉上的破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舰身剧烈震动着,内部所有的结构都在改变。至关重要的空间炉已完全被隔绝保护起来,以蜘蛛女皇的感知也无法穿透它的能量保护层,从而无法准确定位,只能靠碰运气的方式攻击。而当瓦尔哈拉内部结构全部转为战斗模式时,所有的区域都会成为独立空间,具备多重功能。而最重要的是空间炉可以在舰体内部自由移动。这就使得击毁瓦尔哈拉的难度大增。
菲兹德克躲在中央控制室内并未现身,他需要控制全舰的系统改变,修复破损,并且和蜘蛛女皇以另一种方式抗争。瓦尔哈拉的的挣扎越来越有力,每根能量蛛丝的断裂,都会使蜘蛛女皇的力量有些微下降,哪怕只是下降了少许,积少成多,也会对战局起到决定性的影响。而且瓦尔哈拉正在迅速修复,修复速度甚至不亚于蜘蛛女皇,女皇右手的伤痕大多已经消褪,断掉的尾指甚至正在长出来。以此而论,瓦尔哈拉修复速度堪比超级生命,完全不象一艘机械星舰,而是有着自己生命的奇异生物。瓦尔哈拉的外壁也在蠕动着,试图恢复被节足挤破的伤痕。蠕动的外壁和突入舰体内部的节肢相互磨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以及大片火花。这是两种比星球上最坚硬合金还要坚硬的物质间的战斗,一方想要突起,而另一方则试图磨断入侵者。
蜘蛛女皇的右手此时已然全部恢复,然而却凝停在空中,只是不断以八根节足挤压破坏着瓦尔哈拉的舰体,而森冷的目光不断在星舰上扫过,显然在酝酿着下一次雷霆攻击。
在雷鸣般的爆响中,蜘蛛女皇的右手再次刺入瓦尔哈拉,而这一次中指指尖已经从瓦尔哈拉的下方露了出来。这只白晰柔嫩的右手,其威力远远超过了八只狰狞巨大的节足。星舰被洞穿的一刻,在中央控制室中的菲兹德克闷哼一声,躯体的影像立刻暗淡不少,更有小部分破碎散失。现在瓦尔哈拉已经等同时他身体的一部分,重创星舰也就等如是重创了使徒。菲兹德克强忍精神上的痛苦,疯狂催动瓦尔哈拉的生长,不光是外壁,舰内更是弹出片片锋锐凌利的结构,狠狠切割在拉娜克希斯的手臂上。而瑟瑞德拉和她的复制体们更是一刻无停地攻击着蜘蛛女皇的手臂。
蜘蛛女皇的人类身体和手臂的力量强横无匹,代价就是防御力远远不如由岩质基质为外壳的蛛躯和节肢。除了瑟瑞德拉和最初一个苏的复制体外,没有人能够对她的蛛躯造成显著的伤害。现在瑟瑞德拉的十几个复制体中,以最初的苏战力最强,几乎已经追近她的本体,但是其余的苏则有高有低,不过无论如何,都比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战斗力要高得多。每次复制出的苏,都会和其它个体有显著的差别,哪怕瑟瑞德拉是严格按照对苏的记忆进行复制也是如此。即使对使徒来说,苏也完全是谜一般的生物。
在瓦尔哈拉舰体深处,有一处独立的隔间。在这种时刻,无论菲兹德克还是瑟瑞德拉,都已忘了还有这么一处空间存在。在隔间中央的平台上,安放着一块不规则形态的黑铁。十几名血肉傀儡和平时一样在忙碌着,一边持续不断地切削打磨黑铁,一边观察着光屏上的实验数据。数据表明,黑铁的确是在被消磨着,只不过速度非常缓慢。按目前的进度,大约要过上一百多年,才有可能将它构成的外壳彻底剥离。在没有接到新的命令前,血肉傀儡们依然在按照原本的命令工作着,把黑铁外壳打磨到一定程度,然后设法对它加以侮辱。他们早已知道钢铁外壳下梅迪尔丽的形象,因此工作格外卖力。事实上,只要有命令,他们可以对任何一种生物发情。
这批血肉傀儡,是卫队和行刑人,也是瑟瑞德拉意志的忠实守卫者。
也许是许久没有接到命令,也许是主人瑟瑞德拉突然的焦虑不安影响,其中一名血肉傀儡忽然失去了控制,只剩下强烈本能支配着他的一切行动。他忽然血脉沸腾,整个扑到不规则的黑铁块上,几根狰狞而夸张的异形**从胸口、腹部和胯下探出,用力在黑铁块上摩擦着,寻找每一个稍微凹下去的地方。那些**上还生有不少角质鳞片,在黑铁锋锐的棱角上碰撞磨擦也毫无损伤。并且不断从头部分泌出具有腐蚀性的粘液,涂抹在黑铁块上。
一名血肉傀儡的突然发狂,让其它的血肉傀儡都愣了一下,他们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情况应该如何处理,也没有接到瑟瑞德拉的命令。向主人的请示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血肉傀儡发狂地摩擦着,每下摩动都让他兴奋的低吼。一根**已经先后几次在某块黑铁棱角上擦过,都是毫发无伤。可是当它再一次擦过这块棱角时,忽然无声无息分为两半。瞬间的异样感觉让血肉傀儡怔了怔,然后强烈之极的痛苦才从身下传来,让他痛苦之极地嚎叫着。
血肉傀儡并未看到,刚刚那块黑铁棱角上多了一条细小的裂纹,从裂隙中喷出一条薄如纸的能量流,将坚比钢铁的**切为两半。而后,被剧痛侵蚀得快要发狂的血肉傀儡更没有看到,整块黑铁上已经布满了裂隙!无以计数的能量带从黑铁上喷出,然后从血肉傀儡的身体中穿过。血肉傀儡的动作刹时僵硬,然后试着动了动,就变成无数细小碎块,最大的一块也不过拳头大小。
所有的血肉傀儡都呆在了原地,他们知道应该扑上去,或者是通知主人,可是身体却宛若灌铅,丝毫动弹不得。而与瑟瑞德拉的一切联系更是被彻底切断。
多时打磨未见多少损毁的黑铁,正无声无息裂开,一个窈窕幻丽的身影从黑铁碎片中站起。喷涌的致死能量模糊了她的身影,只有一双海一样的深蓝眼眸在熠熠闪烁。这是谜一般美丽的眼眸,然而在血肉傀儡的眼中,那却是代表着终级毁灭的深蓝!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动作还略有僵硬。一头银色长发缓缓展开,飞舞出点点璀璨星屑。她的眼中还有些迷茫时,忽然隔间剧烈震动,穹顶猛然塌陷,蜘蛛女皇的手已击破穹顶,轰然压下!女皇的巨手已占据了隔间所有的空间,完全没有任何闪避余地!
少女的眼中蓝色光芒骤然一亮,缓缓抬起左手,迎上了女皇的中指。蜘蛛女皇的一根中指此刻也是数米粗的巨柱,坚硬程度更远超钢铁。而少女仍然是寻常人类大小的身体,和女皇的中指相比,比例甚至比蚊子还要小得多。然而少女就是抬起左手,迎上了女皇的中指,而且顶住了中指的下压!
整个瓦尔哈拉都为之剧震!
少女的影像逐渐清晰,依然是深色的短上衣,下身是简单的牛仔裤,踩着普普通通的平底鞋。如此装扮,在旧时代根本算不上时尚,却因有她的美丽和完美身材在,任何装束都会成为最适合的装扮。少女的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丝毫没有挪动。按理说蜘蛛女皇的一击完全可以洞穿瓦尔哈拉,根本不是少女所站的薄薄一层舰体隔板所能抵抗的,可是少女的脚没有动,她脚下的隔板也没有分毫的凹陷。不可思议,但就是发生了。
与此同时,中央控制室中的菲兹德克骤然一声惨叫,声音之大,响彻了整个瓦尔哈拉!他刚刚凝聚的身体骤然散开,几乎消失大半。不知为什么,蜘蛛女皇这一击的威力竟由他完全承受了,而且因为太过突然,结果没有丝毫防护,菲兹德克受创更重。
在舰体上层,瑟瑞德拉面对突然停滞的女皇手臂只怔了微不可察的瞬间,立刻抓住难得的机会疯狂攻击,每一毫秒,她都会在女皇手臂上留下数道巨大创痕!
少女单手托着蜘蛛女皇的手,空着的右手凌空一招,满地破碎的黑铁碎片顿时被吸上空中,组合成双手巨剑,自行跃入少女手中。巨剑长八米,和她小小的体型完全不合,可是少女挥舞着它,却象在舞动一根羽毛。巨剑凌空飞起,狠狠刺入女皇中指!能量风暴旋即在剑锋上爆发,将女皇中指寸寸绞碎。瓦尔哈拉中顿时下起血肉暴雨!
瓦尔哈拉外传来蜘蛛女皇一声沉闷的低哼,手终于收了回去。随后她的声音从破损的空洞中传来:“梅迪尔丽?”
少女正是把自己冰封包裹起来的梅迪尔丽。她并没有即刻回答蜘蛛女皇的问题,而是转目环视,看了那些呆若木鸡的血肉傀儡一眼。她目光所及之处,每个血肉傀儡都被镀上了一层湛蓝色彩。随后他们身上的皮肉层层绽开,掉落,每个血肉傀儡的意识都被无法抗拒的痛苦占据。他们翻滚,甚至用头去撞墙,却也不能因此减轻些微的痛苦。而他们此刻与瑟瑞德拉的联系突然又恢复了,于是血肉傀儡们立刻拼命把痛苦与哀求传递给创造他们的主人。瑟瑞德拉骤然受此冲击,巨剑险些脱手。她勃然大怒,刚想要愤怒咆哮,忽然愕然,看着梅迪尔丽就从自己眼前冉冉升空,飞出了瓦尔哈拉。那一刹那的感觉,是惊艳。
“梅迪尔丽。”蜘蛛女皇微低着头,看着和尘埃无异的少女,以罕见温柔愉快的口吻问着。
少女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冷漠,仿如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冷漠。她仰头仔细看着蜘蛛女皇,片刻之后才说:“我是梅迪尔丽,但也是使徒之剑。”
“那我们终于是敌人了。”拉娜克希斯微笑着说。
梅迪尔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扬起了巨剑。下一刻,她已化为流星,狠狠撞在蜘蛛女皇庞大无匹的身躯上!
八米巨剑,堪堪可以视为一根牙签,可就是这根牙签却给蜘蛛女皇造成比此前大得多的创伤。巨剑以无法想象的高速挥斩,每下都会在蜘蛛女皇身上留下长几十米,深达十米的巨大创口,哪怕是蛛躯上也不例外。而梅迪尔丽自身的速度甚至比巨剑挥舞还要快,拉出重重虚影,围绕着蜘蛛女皇上下飞舞,在拉娜克希斯全身上下都留下无数伤痕。瓦尔哈拉中的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感知了战斗一幕,都是神色复杂。除了某些特殊技能,他们的普通攻击甚至无法跟上梅迪尔丽闪移的速度。也就是说,梅迪尔丽要和他们战斗的话,首先已立于不败之地。除非他们的特殊技能能够给她以致死一击,抑或者可以完全防御住她的攻击。
两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都为零。
只看梅迪尔丽对蜘蛛女皇造成的伤害,就知道巨剑一挥的威力完全可以把瓦尔哈拉剖开一半,两名使徒根本不敢硬挡她的剑锋,就是被擦到都会有难以承受的伤害。而他们的攻击,只看蜘蛛女皇对梅迪尔丽的攻击就可知道,根本打破不了梅迪尔丽的防御。
而蜘蛛女皇并不刻意去防护自身,而是以目光锁定梅迪尔丽,时时双臂挥击,拦阻梅迪尔丽的飞行路线。她八只节足仍然紧紧钳制着瓦尔哈拉,不让星舰脱离。但这样一来,蜘蛛女皇也就完全丧失了机动性。不过在悬殊的体积对比下,女皇也不可能和梅迪尔丽比拼机动性。然而,在拉娜克希斯目光的注视下,一个个能量泡沫在梅迪尔丽身边生成,又爆开,流溢出无数以高温为惟一特性的能量流,全都喷泻在梅迪尔丽身上。无论梅迪尔丽的速度有多快,这些能量炎流都能准确命中。
只是梅迪尔丽除了身形有些模糊之外,蜘蛛女皇的攻击似乎没有任何效果。能量泡沫喷吐着的炎流都是数十万度的高温,绝不是普通超级生命所能抵抗的,可是梅迪尔丽却轻描淡写地任由它们溅在身上,丝毫不以为意。而她自己则环绕蜘蛛女皇飞舞,继续给蜘蛛女皇留下无数创痕。
蜘蛛女皇忽然轻轻笑了,随着她的笑声,梅迪尔丽骤觉寒意临身,即刻全速飞退!然而已然晚了,她身体周围的温度急转直下,瞬间降到了无限接近绝对零度的程度!一块深蓝色的寒冷猛然在虚空中出现,将少女冰封在内!寒冰即刻破裂,梅迪尔丽碎冰而出,但是她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唇角更是渗出丝丝鲜血。她忘记了在单体攻击的微型末日风暴不断轰击下,她身体的温度已经上升超过万度,再被骤然冰封,冷热间剧烈变幻,立刻对她的身体造成巨大创伤。
梅迪尔丽巨剑平举,对准拉娜克希斯的眉心,神情依然是淡漠的,好象伤的不是自己一样。
蜘蛛女皇笑了笑,微微低头俯视着面前的梅迪尔丽,说:“使徒之剑?看来,我当初养大的小家伙终于还是觉醒了,还会使用‘绝对防御’,真是让人赞叹。不过,这颗星球是我的家乡,即使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而且未来有一天我也不得不离开它,我也不会容许你们毁掉它。这里不需要使徒,所以你们需要想其它的办法离开,而不是设想着用耗尽这里资源的方式来脱离。不然的话,我很不介意彻底湮灭你们,让你们在漫长的黑暗中飘流,或许几十万年后还有机会在某个荒凉的地方觉醒。”
绝对防御,格斗域十二阶终极能力,效果正如其名。拥有绝对防御的强者,即使在核爆的爆心也能生存。
梅迪尔丽没有说话,瓦尔哈拉中也是一片寂静,星舰似乎失去了生命,不再挣扎。蜘蛛女皇的确遍体鳞伤,但是伤势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对于她这种层级的超级生命来说,受多少伤都无所谓,只要伤势恢复速度不变,就意味着没有受到真正的打击。但是在拉娜克希斯最终一击后,梅迪尔丽的能量水平却有些起伏不定。少女的能量层级和蜘蛛女皇依然有差距,但其中关键,却是在蜘蛛女皇发动攻击的瞬间瓦尔哈拉的全无动静。失去瓦尔哈拉牵制的蜘蛛女皇得以从容发动攻击,一举重创了梅迪尔丽。而现在局面,载有两名使徒的瓦尔哈拉加上梅迪尔丽,力量依然可以压过蜘蛛女皇,但是女皇想要离去却很容易,而蜘蛛女皇想要拼命的话,则至少可以拖着梅迪尔丽或者是瓦尔哈拉内的两名使徒一起上路。因而值此敏感时刻,瓦尔哈拉中的两位使徒都不愿稍有动作,以免招致蜘蛛女皇的最强攻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确实的畏惧。
只有梅迪尔丽依然冷静,但她不会去做无谓的事,比如说在明显没有机会的时候攻击。
蜘蛛女皇的腹中忽然发出阵阵轰鸣,她脸色一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蛛躯,最终则是无奈地抬起头,望着梅迪尔丽,缓缓的说:“我饿了,需要去找些吃的东西。这需要点时间,也算是给你们的一个机会。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是离开这里,还是让我吃掉。虽然我可以想象使徒的味道一定很不好,不过没关系,至少很抵饿。至于你,梅迪尔丽,我并不知道你本世界的意志是否依然存在,但我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我希望,等我吃饱回来的时候,不要迫使我也把你吃掉。”
说完,蜘蛛女皇的八根节足张开,被困缚的瓦尔哈拉终于脱困,它就象块废铁被坠落,到离地面百米左右时才开始减速,然后就安静地浮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舰身表面那些巨大丑陋的破损伤痕都没有修补。蜘蛛女皇轻蔑地向瓦尔哈拉看了一眼,节足划动,庞大的身躯徐徐转动。就如空中有着无形的巨大蛛网,蜘蛛女皇向上攀升,庞大的身躯钻入辐射云层,逐渐远去。
直到蜘蛛女皇彻底消失,梅迪尔丽脸上才有了些表情。她低头看了看仍然如死鱼般的瓦尔哈拉,身体骤然下沉,瞬间已站在瓦尔哈拉的舰身上。坚硬的超复合材质舰壳在少女的足下扭曲变形,然后发出沉重的呻吟,竟生生撕裂出一个巨大裂口,让少女由此进入舰内。破裂一路向下延伸,在星舰内部打出一条数米直径的通道。通道笔直贯入了中央控制室,继续向下,由舰腹破出,就此洞穿了瓦尔哈拉。
中央控制室内,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匆忙避开了这道恐怖的能量风暴,显得有些狼狈。可是他们未及发怒,梅迪尔丽已经出现在中央控制室内,安静地看着他们。少女的蓝眸,一颗看着菲兹德克,另一颗则映着瑟瑞德拉。
看着少女异样的双眸,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心中都涌上莫名的寒意。梅迪尔丽已不再是人类,而是使徒中战斗力最强的剑。在过往漫长的岁月中,她惟一的任务就是斩杀其它的超级生命。
“梅迪尔丽……”菲兹德克勉强笑了笑,打着招呼。这是十足的本世界意志的反应,他知道,却不得不如此。假如梅迪尔丽的本世界意志仍有些许残留,就象瑟瑞德拉初时那样,那么激怒少女的本世界意志就会引起严重后果。菲兹德克不惮于对瑟瑞德拉下手,却不敢对梅迪尔丽作同样的事。而瑟瑞德拉却做了,现在看来,那真的是非常愚蠢的举动。
梅迪尔丽没有理会菲兹德克,而是凝视着瑟瑞德拉,左手凌空一抓,那个方向上的舰室隔板立刻被强大力场撕开了一个大洞,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从洞中飞出,落在了梅迪尔丽的手上。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高达五米,被拎在与普通人类少女无异的梅迪尔丽手中,却毫无挣扎之力。
梅迪尔丽右手的重剑一横,剑锋在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下身狠狠一绞!剑锋上的高频震荡顿时将顾萨格拉布双腿间的一切物质都震得粉碎,就连基因都破损到无法修复的地步。剧烈的痛苦使复制体疯狂地吼叫起来。他虽然同样拥有顾萨格拉布生前的意志力,但这种痛苦是直接施加于意识之上,根本不是生命体可以承受的。而且他同样有着自己的智慧和自己的人格,和那些苏的复制体不一样,因此知道梅迪尔丽这一剑是对任何雄性最大的羞辱,也是对瑟瑞德拉**裸的挑衅。
和复制体同样咆哮的还有瑟瑞德拉,她面容扭曲,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怒吼着:“梅迪尔丽!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看着他觉得脏,所以阉了他而已。”梅迪尔丽轻描淡写地说。
“他是我创造的复制体,是我的!”瑟瑞德拉如同母狮般咆哮着。
“我知道……不过先等等,还有一个呢!”梅迪尔丽把阉割过的复制体扔在地上,左手凌空一抓,第二个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又自行飞到她的手里。第二个复制体拼命挣扎着,甚至想要攻击梅迪尔丽,但是他的一切动作就象婴儿的挥拳,无力更无害。染血的重剑又在他的胯下划过,于是剑锋上沾染了更多的鲜血和碎肉。
把第二个复制体也扔在地上,梅迪尔丽才转头看着瑟瑞德拉,淡淡地说:“我知道他是你的,那又怎么样?我还是阉了他们,而且是两个。”
瑟瑞德拉的面容继续扭曲着,一点也不象失去了感情的使徒。不过再是愤怒,她也并没有对梅迪尔丽动手。
但是梅迪尔丽却仍未满足,她看了看在地上抽搐挣扎的两个复制体,继续说:“哦,对了,他们叫顾萨格拉布是吧,至少以前应该是这个名字。嗯,现在的样子很好,干净多了。不过瓦尔哈拉里还是很脏,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还需要再清理一下。”
话音未落,梅迪尔丽的左手再次凌空抓握,几名苏的复制体从各个躲藏的角落飞出,在少女身前撞在一起,然后被无形绳索层层捆缚成一团。一共是六个苏的复制体,他们似乎是知道了自己行将到来的命运,拼命挣扎着,纷纷展现出不属于人类的变形能力。然而无形的能量绳索无处不在,把他们彻底捆扎成球形。这些苏的复制体们尽管处境绝望,却仍在拼命挣扎,只是他们脸上都是木然的神情,和两个顾萨格拉与本体无异的情绪变化截然不同。他们就是一堆没有灵魂、而只有本能和外形的动物。
看着捆扎成球的复制体们,梅迪尔丽微微扬起下巴,冰冷而傲然地说:“就凭这点手段,也想复制他?真是做梦!不过,你们还是让我看着很恶心!”
重剑无声无息地从复制体中央斩开,空中瞬间多了一蓬血雨,纷纷洒洒的落下。剑锋上附着的强力震荡,顷刻间将所有的复制体都拆解成了细胞级别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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