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三躲的嘴。
她的嘴唇下面有一颗痣。不管她吃什么,嘴角总是干干净净的,像仙女一样。我奶奶说,全村的女孩,吃相最好就是三躲。她饿的时候也不显饿,也是那样把嘴唇一嘟,东西就咽下去了。
等我长大,我想让三躲当我的媳妇。三躲说我活不长,我死后她就要守寡,不然就要改嫁,这两样都不好。她说她不想嫁在王榨,要走得远远的。等到十五岁就去广州打工。
但三躲忽然不见了。我想很有可能是被她妈给卖了。
她妈天天骂她。她站在家门口,或者水塘边,或者田岸上,她的骂声全村都能听见。她骂道:你这个烂逼!你烂到哪张床去了!你这个臭逼狗婆子逼!你怎么不去卖,怎么不到广州去卖!你趁早去吧,趁你狗逼还嫩,老了就没人要了!骂声从臭水塘传来,在空气中像大蚂蚁,咬得我脑袋疼,接着又从头上爬过来,跟许多蚂蚁裹在一起,咬我的脚丫,但就像疼在脑仁里面。
三躲只有十五岁,她想上学,她妈不让。
她妈还把她推进塘里,细铁哥把她拉起来,她衣服湿淋淋滴着水,头发也滴着水。
每当看见三躲挨打,我就想到甲胺磷,最毒的农药,喝一小盖就死,救都救不活,拉不到马连店人就没气了。甲胺磷最厉害,不管什么虫子,三化螟二化螟红蜘蛛占星虫吃虫腻虫,不管什么虫子,一喷就死。我要去我四伯家的柴房偷一点来,搅到她妈最爱吃的苕果里。万一把三躲也毒着了怎么办,我让三躲千万不要吃她们家的苕果,要吃就吃我们家的,我奶奶做的苕果比她妈做的还甜呢。
我要做一种喷药器,像喷蚊子那样的,拿在手上,等半夜她爸她妈睡着的时候,我像一个会轻功的大侠,在空中行走,我越过王榨的屋顶,零星的灯光就是星星,在我的裤裆下面颤动,我轻轻一跳就跳到她屋里,我拿一把剑,一撩就撩开她妈她爸的蚊帐,呲呲呲,我使劲喷,呲呲呲,匹卡——母大虫就断气了。
三躲说她要是被人拐卖了,她妈一分钱都落不着,肯定会骂得更狠。她说与其让她妈卖,还不如让人贩子卖。让她兰细娘变成一只没头苍蝇吧,嗡嗡嗡乱窜,骂多大声三躲都听不见,骂,骂不着人,打,也打不着人,想把人往塘里推,也推不着,推你自己的老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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